088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三)
天阴了,还刮起了风,暑气尽消,人浑身都感觉舒爽,肖风心情却不太爽,十来人又查了三天,账目严丝合缝并无任何漏洞。听完天六回报,他在后院不大的坪里踱步已有多时,真是奇怪,看神态莫天恩明明有问题,怎么就查不出?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不,不可能,他相信自己的这双眼睛。
他可以过目不忘,偏偏对手中的这份数字资料和一份借据看了多遍,突然他灵光一现,笑着问坐在花间石条凳上的钱祁道:“你每年借出青苗款有定数吗?利息规定怎样?”
“给元宝钱庄的数额是十万贯之内,给杭州、泉州的是六万贯之内。月息规定千钱十文,农户有难处可降到三文,看情况由钱庄个别定,为了青黄不接的贫民,也为了保证我们的粮食收购,利息是最低的了。”
“嗯,那历年三处钱庄的收益如何你不知道吧?”
“三处之中就数这里赚得最少,我派人查了几次,见账实相符,也没亏,就没过问了。”
“从至道元年至今三年间,每年都是发放十二万贯,既然不赚钱,莫天恩为什么擅自加大了二万的数额?”肖风问罢,见钱祁皱眉沉思未答,他笑笑接着说下去:“因为他要用钱家的钱为他自己赚钱。”
“怎么赚?难道收回的利息归他截留了?”
“正是这样!账上查不出来。立借据时利息这一项未写,还款时才填上去的,农夫憨厚又不懂账,历年皆以钱庄公告为准。今年未收回的青苗款借据有偌大一堆,我这里就有其中一张,你看看吧。不过,他没有人力去家家催款,这钱还必得经过旁人之手才能入袋。”
“欧阳鹳!他管着粮食收购!”钱祁拍拍头恍然大悟:“是了,凡得到青苗借款的农家和我们有约定,收获的粮食必须优先卖给钱家,青苗费的扣缴全是由他办妥的。”
“去查查钱庄和粮食行首欧阳鹳近三年的来往账项!”肖风吩咐完待在一旁的天六,又与钱祁密语几句离开了。
跟在他身后的方正压低声音说:“少主,莫天恩这几天规矩得很,哪都没去。”
肖风赞赏的回首望了方正一眼,这个阿正啊,实在是机灵。就像证实他的话一样方正又道:“从来的第二天开始我就通知了二哥和五哥,派人盯住了莫天恩和几个钱庄的主要管事,我总觉得钱庄的挤兑风潮与某些人有关。”
“东京、杭州、泉州怎么样?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今早收到了三处的传书,这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估计影响不到那里。”
第二天早上,莫天恩刚跨进元宝钱庄的大门,几个钱家的家丁就将他当众拿下,他挣扎着声嘶力竭的大叫:“你们干什么?我要见少爷!少爷——”
“你想见少爷?可少爷不想见你!少在这嚎丧!乖乖地到饮马塘呆着去,交代清楚了或许会放你一马。”虾儿仰着头大模大样的说。有二家丁将莫天恩塞入马车,挟持他坐下,马车飞驰而去。
车中的莫天恩亡魂皆冒,账,他一点都不担心,农户还款之后借据已退还销毁,钱庄入账的利息花数记载是假的,几万户怎么可能去核对?而且农夫也不一定记得清往年的具体数,且无凭无据,仅仅是怀疑定不了罪!真正让他十分担心的是胆小如鼠的欧阳鹳,若经不起少爷的讹诈失了口,二人只怕要坐穿牢底了!
当众拘押莫天恩的消息马上就传到了欧阳鹳的耳中,他惊慌失措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直转,连粮米总行也不敢去了。
看丈夫焦急不安满头冒汗的在房中打着鸡公圈,潘氏近前道:“老爷今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赶快去一趟莫府,探听一下莫爷的消息,快点回来我在这立等!”
潘氏点点头,忙收拾出门,一乘青衣小轿很快抬到莫府。莫府门前已站了两名钱家的持剑家丁,从门内断断续续传出莫氏夫人的哭声,潘氏不敢入内,轿子又原路返回。
莫天恩被隔离关在饮马塘,他府中也由钱家把持了,苦于得不到消息的欧阳鹳神经几乎崩溃,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他收拾行李悄悄雇了马车往南门行去,出得城门他刚松一口气,数骑飞至突然拦在了马前,欧阳鹳软瘫在车里。
在肖风凌厉的眼神注视下,跪在地下的欧阳鹳早已吓得浑身冰冷,钱祁喝了一口茶,一摆手,站在他身侧的钱贵立刻冷声道:“少爷要我训示你,莫天恩已老实交代了青苗款问题。每年除了他擅自多发的二万贯之外,还偷偷以购麦的名义拨付你半年期借款三万贯,用作青苗款发放,而所有的钱,你全以千钱十文的利息从农户扣缴,钱庄账上记载的利息近一半却只有三文,按十二贯的半数算,六万贯的利息每千钱你们贪墨七文,另外三万贯利息你们全墨,算起来,三年你们二人私吞白银二千两以上。
今年江北闹蝗灾,钱庄的青苗款一半无法收回,光你二人擅自扩大借出的五万,钱庄就要承担起码二万五千贯的损失!这次发生挤兑,库房铜钱不足也是原因之一。我所说有哪一点不实?你还能狡辩么?”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我该死,真后悔听了莫天恩那老狗的唆使!求您看在我多年侍奉钱家的份上,放过我吧!”欧阳鹳涕泪俱下,趴着不住磕头。
“好好交待,争取从轻惩处。”钱祁扔下一句话,随着肖风走出房门。钱庄外早已备好了马,方正、牛崽和虾、蟹两个小厮紧跟二人往饮马塘驰去。
马小跑着,出城之后肖风和钱祁行进在秀丽的湖水山色中,心情好了不少,钱祁笑道:“有一个开了口,另一个也没法不开口。这档事算是完满解决。”
“没有,还有最后一关。”
“送他们到衙门?我早吩咐下去了。”
“不是这个。你想,平息挤兑风潮的那天,钱家露富。那些豪绅,尤其是官吏看在眼里嫉妒得了不得,说不定在某些关键时刻就给你使个跘,无事生非让你祸从天降。你还得去趟府衙找找太爷,将十箱瓜子金底下放的全是青砖的事实告诉他。我十颗珍珠的典当单,今年无法收回的青苗款借据,以及那两个被押的人全带着,最好还要孝敬他一份珍贵的文物,这事才会安然平息下来。”
“若让人人知道我们的瓜子金是个骗局,那怎么办?太丢人了!”
“他不会说的,府尹大人牧守一方,他难道喜欢升州民心惶惶发生挤兑?贪墨的官员随处可见,希望治下混乱不堪的官员绝对没有。”肖风睿智的眼神里流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