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严惩
赵翊歆没有避着夏语澹,就在藤萝胡同,对着王贵吩咐下去。
去北胜府带几个人上来是必须的,这些人最好是有身份的,乡长里正,不是官吏在田娘子居住的附近也有威望,来证明田娘子是田承鹏老家的糟糠之妻。然后命许能达动用锦衣卫特别监视田承鹏和田承鹏的岳父秦彦,秦彦五年前是襄阳知府,两年前调职,现在是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从四品左参议。
现在快过年了,沿路冰天雪地,去云南打一个来回最快也要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让田承鹏依然在推官的位置上待着吧。
皇太孙要宰人,也不能说宰就宰了。这个田承鹏,可是皇上留意过的人,他人品坏了,节操碎了这件事,要把证据摆在皇上面前。
夏语澹坐在赵翊歆身边,有点尴尬又很暖心,因为在夏家,乔氏处理家事不会当着夏语澹的面,夏文衍他们要做什么,也无需让夏语澹知道,赵翊歆这样不避着她交代事情,赵翊歆在朝廷之中有多大的权利,都让夏语澹知道了。王贵是赵翊歆身边的第一红人,如果跟着赵翊歆一路走下去,司礼监的位置也会轮到他做,他现在就已经能向所有外臣,表达赵翊歆的意思。许能达是锦衣卫指挥使,最大的特务头子,皇上一等的心腹重臣,赵翊歆也能动用。
赵翊歆动动嘴,所有人都要听话!
这个感觉太好了。
赵翊歆看过来,一双眼眸深邃幽亮,夏语澹回来神来道:“我在内宅也知道许指挥使,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锦衣卫的眼线神出鬼没,皇上都知道大臣家里每天吃什么菜。”
这是真事,有一回皇上和群臣造膝宴,皇上指着一碟骨香鹅掌对当时的户部尚书道:你喜欢吃鹅掌,昨天晚饭都吃了七只鹅掌,在御前不要拘束,要吃就夹。
因为在御前大家为了仪容,都吃一口能咽下去的菜,鹅掌这种玩意儿边吃边吐骨头,在宫宴上就是摆着好看,不碰的。
皇上似乎体贴的一句话,吓得户部尚书冷汗涔涔。所以皇上必须是洞察秋毫的。
赵翊歆揉揉夏语澹的头笑道:“想什么呢,那只是偶尔的震慑,锦衣卫才几个人,没外头说的那么神出鬼没。锦衣卫要那么能干,都察院干什么。所以皇上也有看不见的地方,才点了田承鹏,这样的人品,二甲进士……”赵翊歆在脑海里找了一圈形容词,暴出一句粗口:“真是一粒老鼠屎!”
没别的词比这个词更贴切了。
这就是赵翊歆听了这件事对田承鹏的印象。赵翊歆是有点精神洁癖的人,所以香岚站过的地方擦都擦不干净,田承鹏像一粒老鼠屎一样的恶心,那么恶心的人,还位列二甲十三名。
所以皇上被蒙蔽了,被蒙蔽了及早揭开真相。
赵翊歆这样的评价,若田承鹏在场就不止冷汗涔涔了,夏语澹都为他头皮发麻,问:“这件事情处置下来,田承鹏该得什么结果?”
“田娘子所言不实,平民诬陷官员,仗两百基本打死了。田娘子所言属实……”赵翊歆很平静的道:“大梁律:双妻并嫡,悬为厉禁。诸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
一个男人娶两个妻子是违法的,平妻的称呼和如夫人一样,和妻子平起平坐待遇也不是真正的妻子,只是对妾的最高等称呼。田娘子所言属实,还要分一分情况,若秦氏知道田承鹏有妻子,还要嫁给一个有妻室的男人,以嫡妻自居,田承鹏做一年牢,秦氏做半年牢,所以赵翊歆要连秦家也一块儿监视,因为要查出秦家及秦氏是否知道田承鹏已经成婚生子的事实。若秦氏不知道田承鹏有妻室的,被他欺骗了才糊里糊涂的嫁了,秦氏也是受害者,田承鹏坐一年半牢,秦氏不用坐牢,和离归家,秦氏能带回她的所有嫁妆。不过田承鹏总逃脱不了坐牢的命运,和两个妻子的婚姻皆失效,田娘子和秦氏都要和他和离,各自还家。
田承鹏坐了牢,官也当不得了,出了牢房贬为平民,一辈子不得科举为官。
要是不打折扣的按律法判下来,好难看呀!
夏语澹都无法想象,一个仕途大好的二甲进士,瞬间名声扫地,沦为囚徒该是什么样子。
十四岁的赵翊歆面部轮廓还没有褪去少年的稚嫩,丢在外面他还会被人称呼是男孩子,可是现在的他盘腿坐着,腰身直挺,面容严肃,语气刚硬:“重婚并娶之事屡见不止,这样的事告到官府,大半都和了稀泥,少有以律裁判,以致官吏之中,骤富贵而易妻室之事屡见不鲜。既然这件事撞在了我的手上,我绝不姑息。也该正一正这种停妻再娶的歪风邪气了。”
重婚并娶真的很多见,尤其男人骤富贵之后,老家一个糟糠之妻,外面还有一个正室夫人,若是两妻聚首闹到了官府,家务之事先在家里解决,总有一方忍让,或是被迫下堂,丈夫片叶不沾,或是退妻居妾,然后男人一妻一妾,坐享齐人之福。
总之男人并娶少有得到律法的严惩。
退让的还一般都是糟糠之妻,既然用了糟糠来形容,这个女子已经被丈夫厌恶,在外面另娶的妻子定是比这个妻子更加得丈夫欢喜,或是丈夫有离不开的原因。如现在的秦氏至于田承鹏。
田承鹏能中二甲进士顺利为官,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岳家出了力。
这或许也是田承鹏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能嚣张的对田娘子及一对孩子不管不顾的原因。不管不顾之下,可能田娘子和一对孩子在困苦中磨死了,死在老家对另有了娇妻稚子的田承鹏一点感觉也没有。不管不顾之下,可能田娘子会找上门来,一个乡下婆子,一个官家小姐,谁当妻谁当妾都不用选择,田娘子稍微知道一点好歹,就得赶紧腾出正妻的位置。
不是田娘子软糯,按并娶的律法判下来,田承鹏丢官了,做牢了,和田娘子和离了,田娘子能捞着什么好,连妾都当不上。以律法判下来,对田承鹏,对秦氏,对田娘子三方来说,是三方俱伤的结果,后面还波及五个孩子,一个死了,还有四个孩子。这还是在有官员能秉公按律执法的情况下。
民告官哪有那么多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所以才说民不与官斗。
“最好的结果,各离之。秦彦若不嫌弃他被骗婚的女儿,秦氏有家可归,田娘子可是无家可归了。”夏语澹从开头就担心这件事。
老家没活路了,田娘子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带着孩子寻夫寻父。
田娘子如同鬼魅一样的哭泣在夏语澹脑海里回荡。
以夏语澹现在的能力,把田娘子和田姐儿养起来没有问题,可是如同她不会养刘寡妇一家一样,养小白都那么费心了,把几个人养好真的很难,不是给吃给喝就完了。田家是田娘子二十四年的家,要她离开,她离得开吗?离开了田家她如何度日。除了度日,田家,或者说田承鹏这个男人,是她的精神支柱啊。
不揽事就不要揽事,揽了事就要负责到底,这是夏语澹的态度,然而救急不救贫,还有一个人的精神支柱。
夏语澹不说,赵翊歆还没有想到,赵翊歆只想到对田承鹏杀一儆百以正世风,田娘子这个精神世界轰塌的人赵翊歆还未考虑,不过夏语澹一说,赵翊歆沉吟片刻道:“田承鹏徒刑之后,马娘子携女回木邦宣慰司,有田承鹏徒刑在,还乡没人敢为难她们母女,她们没有田承鹏在不是已经过了六七年。可是马娘子若是离开田承鹏后,只会哭泣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那就哭死算了。自己软弱立不起来,也不值得同情。”
若和田承鹏和离,田娘子要恢复她娘家的姓氏,所以赵翊歆现在改口称呼马娘子了。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真不值得给他当妻子,也不用他的姓。
这一刻夏语澹确信,赵翊歆一点都不喜欢哭泣的女人。不管前方有多大的困苦等着,女人软弱的哭泣得不到赵翊歆的怜爱。
马娘子和田姐儿安置在四喜桥附近,好多女人都是这样,多苦的日子都能过下去,遇到了男人就被牵着走。马娘子知道了田承鹏停妻再娶,整个人像离了魂一样,不哭不吃不喝不睡,只睁着眼睛剩下呼吸。
幸好还有一个田姐儿活着,抱着马娘子的身体一直喊她,才把她喊回来。
这件事先这么放着,夏语澹回了夏家过年,除夕之夜夏语澹还要从石榴院走出来,和大家一起过年,这是她在夏家最后一个年了。因为夏文衍带头叫上了娘娘,也就压着所有人必须喊她娘娘。夏语澹坐在高位,一面男以夏文衍为首,一面女以乔氏为首,俱向夏语澹行跪拜的大礼,才于两边设下的席面上落座
除夕之夜夏家的人可真多,除了住在高恩侯府的三房人口,抚州老家还有成批的人上来。
老二房二老太爷二老太太也活得好好的,下面子孙四代人丁兴旺。
到了五更,夏文衍夫妻因为女儿之荣,得到了最早一波进宫朝贺的机会。至于夏语澹,反而不能入宫,还没大婚呢,她是未婚妻要娇羞的待在娘家。
然后从年初一开始,高恩侯府天天排席请人吃年酒,来往亲友络绎不绝。一个年就可以看出,虽然夏家有皇后在,已经位列侯爵,太孙妃的出现还没有推恩给夏家的男丁实际的权利,夏家已经今非昔比了。
这样轰轰烈烈的忙了十几天,元宵近来,夏语澹又被请出,坐了半天的上首,才由夏文衍预备,送回石榴院。
这个年夏语澹过得心情复杂,及至石榴院,夏语澹屏退了左右,只留夏文衍说几句话。
一个年下来,夏文衍春风得意,面色红润,人都年轻了几岁。
夏语澹让夏文衍坐在对面,夏文衍含笑落座。夏语澹笑有深意,道:“父亲已经担下了夏氏族长之位?”
“正是,族长之位原来二叔当着,现在二叔年事已高。”老二房二老太爷这次来,把族长的位置挪给了夏文衍。
夏语澹点了点头,:“父亲做了族长,有几句话女儿要交代父亲。”
“娘娘请讲。”夏文衍恭顺回道。
夏语澹仪态端庄,却道:“犹记得我小时候住在和庆府与乡间的小子们打架,那时或许皇上和皇后未必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我还能在乡间以皇上皇后侄孙女自居,打起架来,胆气十足,威风凛凛。”
夏文衍面有愧色,坐立不安。夏语澹把夏文衍的反应看在眼里,抬手示意他安坐,微笑道:“蒙皇室不弃,册封女儿为正妃,女儿位居荣贵,夏家日益显赫。有些话我说出来,或许是杞人之忧,可是我还是要说。现有皇后,后有太孙妃,历朝历代还未有一家外戚获得如此的荣宠。夏家自父亲以下,在荣宠面前,要谨小慎微;在同僚面前,要恭敬谦和;在如抚州乡间之地,更要做到谨言慎行。为了报答皇家于夏氏几代的富贵之恩,夏氏家族要时刻顾全皇家的颜面,不可行差踏错。”
夏文衍离座,整衣拜下,道:“臣谨领娘娘教诲。”
夏文衍此刻的言行代表了他的意志,夏语澹暂时从复杂的心情中沉淀下来。
过了元宵,巨朝瞩目着皇太孙的婚礼,中间有一个小插曲,还是不得不引人侧目。
被皇上赞过才华过人的济南府推官田承鹏及其妻秦氏被押解入京。
这不仅是个渣男的故事,还是一个贱女的故事。
六年前田承鹏行至湖广襄阳府,被刚刚守寡的秦氏无意看见。秦氏心慕田承鹏姿容俊美,身形伟岸,不顾田承鹏老家有妻有子,执意下嫁,窃居妻位。
并且六年了,秦氏阻拦,田承鹏默许,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没有给苦守在老家的原配和一双孩子一点经济上的贴补。
事情捅了出来,田承鹏和秦氏不能冠以夫妻之名,就叫了狗男女。
大理寺按律,剥夺田承鹏功名官身,徒一年,秦氏徒半年。秦氏之父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从四品左参议秦彦因为教女不善,请辞官职。
田承鹏这些年抱上了秦家的大腿,一直吃秦氏的软饭,自己除了读书,只有为官半年,挣了四十两俸禄。可怜这几年田承鹏和秦氏生育的三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三个月。
“马娘子从秦家得了三百里银子,带着女儿回了云南。云南的田地便宜,三百两能买三十亩地了,够她们重新开始过日子。至于田承鹏和秦氏生的三个孩子,总是秦家的外孙子,不死就行了。”
大婚之前,赵翊歆还偷着来和夏语澹见面,说起这件事。
“父母之罪累及子女,本是子女,为人子女该受的。”赵翊歆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