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承安寺

第二章 承安寺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出发去了承安寺。寺庙里很清净,游客极少。偶有几个小和尚出来扫扫地。

承安寺建在半山腰上,规制不大。

寺庙若是过大,就会让僧人心绪不宁;若是太小,则又失了该有的恢宏之气。反倒是这种不大不小的规模,才更能衬出一座庙堂的庄严肃穆。寺庙越静,就越清。

承安寺正入门,跨过门槛,便是一个庭院,院里是用青石板铺的,每块板之间的缝隙或多或少都生出些青苔。抬头正前方便是天王殿,殿旁有一颗参天古柏,利落的枝干寥寥几笔就能勾画出来,有种扑面而来的厚重感。古柏下的青石板还凉凉的透着湿气,青苔也都饱饱的,似乎轻轻一踩就能挤出水来。

天王殿的后面就是主殿了。主殿房梁很高,几尊佛像冷冰冰的耸立在中间,两旁的都是金刚怒目的十八罗汉。大家都自觉的安静下来,脚步声变得清脆明晰。稍稍说句话,也会在高高的房梁上缠缠回绕,空荡荡的飘忽着。

虽是阳光毒辣的七月份,这主殿里也阴森森的透着凉气。夏云笙偷偷跑了出去。

殿外还是被太阳烤的发白的青石板,偶有几声鸟叫,让寺庙显得格外宁静。夏云笙到处走走看看,七拐八拐地竟迷了路。看到旁边有一扇虚掩着的偏门,便轻轻推开,青石板就在门外断了,接下去的是一条被踩出的小道,曲折地延伸到林子深处。

夏云笙心生好奇,便沿着小路往前走,越到深处越崎岖难行。正走得微喘,拨开路间的树枝,竟看到一间木屋,屋前是一方矮榻,隐藏在这丛薪错楚之后,深居在这片片竹林之中的竟有这等光景。

夏云笙被这突然置于眼前的事物惊呆了,好像自己是那东晋武陵人,偶然发现了幽深隐蔽的一隅。夏云笙走到方塌前,拂了拂几片掉落的竹叶。

木屋的门被缓缓推开,夏云笙回头入眼的是一副清淡的眉目,脊背挺直,气定神闲,一身中山装好似将他与凡世久久隔绝。夏云笙心中一震,礼貌地朝他微微鞠躬。

那人也朝她微微鞠躬,脱口便是:“小施主看来面善,不如就此歇息,喝口清茶可好?”

夏云笙正走得又累又渴,于是便点头答应。

两人在方榻边盘腿而坐,夏云笙慢慢地平静下来,望着对面的人,越发觉得他清逸脱俗。

他专注地泡着茶,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温润的气息。竹林里有浅浅的风,树叶偶尔会沙沙作响,传来鸟儿扑打翅膀的声音。

“小施主怎么称呼?”茶泡好了,他把瓷杯推到夏云笙面前。

“我叫夏云笙,白云的‘云’,笙箫的‘笙‘。”

“在下是程川,海纳百川之‘川’。”他细细抿了一口茶,“夏姑娘为何来此?”

眼前这个人太过神秘,虽自称程川,但除了名字,夏云笙对他一无所知,便自然谨慎地开口:“这里不是承安寺吗?”

“这里是承安寺后的竹林,”程川看着夏云笙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鄙人寄身此处久矣。”

“这里很清爽,风真舒服。”夏云笙说的时候正吹来一阵轻风,头顶的竹子缓缓摇动。

“一切众生皆自空寂,真心无始,本来自性清净。”像是从每片竹叶的叶尖里散发出来的声音,悠悠地,在耳边回荡。

夏云笙放下手中的杯子,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像是被竹子的湿气洗净了一般,皮肤上细密的汗,衣服上轻薄的尘,全然褪去。程川说的那句话也像是一个沉沉的钩,精准地扣击在心上,重重一坠,就平了几日来的浮躁之气。

这恍若隔世的地方令夏云笙呆着呆着就忘了时间。其实说是贪玩也不对,夏云笙只是贪凉罢了。两人都把对方的存在当做空气,偶尔搭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程川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却也不为突然出现的夏云笙感到不自在,反而把她当做小兔子一般,任她在庭前蹦来跳去。且夏云笙生来便不是缠人的人,她倒也一个人玩得尽兴。

夏天终究是夏天,夏云笙折腾了一上午,肚子早就空了,又觉得大概已是正午,便想和程川道别,却发现他竟端了两碗斋饭出来。夏云笙立马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乖乖坐下。

刚拿起筷子,才吃了第一口,程川便头也不抬的问:“佛家不食荤腥,不知夏姑娘是否感到不适?”

“没关系,我爱吃素多一点。”夏云笙端着碗筷,抬起头来对着他笑。

夏云笙偷偷抬眼看了看程川,这个人吃饭的时候一口一口很干净,咀嚼的声音有力但很轻,眼神也不游移。这真让夏云笙怀疑坐在她对面的这个人是不是幽灵。

午后的竹林更让人昏昏欲睡,夏云笙趴在方榻上不愿起来。脸边是一只空杯,程川刚端来的茶全让她拿来解渴用了。眼睛一眨一眨慢慢的就闭上了,一阵清风吹得夏云笙安心睡去。

程川坐在窗前的竹椅上,专心看着书,一口一口地啜着茶。

风吹散了茶壶里冒出来的白气,吹动夏云笙细细的发梢。一切的一切都在午后显得如此美好安宁。

“这孩子,跑哪儿去了!真是的,别给我跑山里去了,否则我绝不饶她!”林郁桐急得直跺脚。早上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觉得,只以为她是去上厕所,哪知道就没回来了。现在倒好,把整座寺庙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别急林书记,孩子那么大了不会跑远的。”

“说不定待会儿饿了就自己回来了。”

“是啊,林书记,先坐下来喝口水吧。”大家也都是帮了忙找的,现在找不到也没法儿,只好忙着端茶倒水安慰她。

程忱坐在一边一语不发。其实夏云笙偷着跑出去的时候他是看到了的,他知道她不是去找厕所,一定是觉得庙里的佛像太大,压的她难受才跑出去透气了。

他突然起身说:“我再去找找。”

如果还在寺庙里找,那真是在做无用功。其实程忱几次经过这里的时候都看见了墙边开了一半的旧门,他一直觉得夏云笙不会到那里去,现在却不得不否定自己的判断。

他推门出去了。沿着夏云笙之前走过的路一直向里,拨开夏云笙拨开过的树枝。

那么,现在在程忱面前的画面绝对比夏云笙当时看到的要震撼得多。

坐在竹椅上的程川转头便看见了站在那里的程忱,哑然失笑:“今天真是热闹。”

“小叔叔。”程忱对他礼貌的鞠躬。看到趴在方榻上的夏云笙,心里舒了一口气。

竟能找到这儿来,真是……随即便拿出手机给林郁桐发了条短信。

“过来坐下。”

程忱拍拍身上的树叶,走到另一个竹椅上坐下。

“小叔叔你还是这个样子,处变不惊。”

“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涅磐寂静。”程川合上书,看着方榻边的熟睡的姑娘,缓缓开口,“想必你今日来是为了夏姑娘吧。”

“嗯,等她睡醒了我就带她回去。”程忱弯下身子自己倒了一杯茶。

“夏姑娘方才来之时,不知为何给我一种想要留她的冲动。”程川看着程忱的眼睛,看着他眼中微妙闪过的一丝凛冽,“我本不知她从何而来,抑或是将去往何方。”

程忱仔细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听他的语速,听他的声调,仍分辨不出那些究竟是谎言还是真话。于是只回他一句“别开玩笑了”就没了下文。

程川毕竟是个历经世事无常的人,在他面前,身为侄儿的程忱不过是个初涉人事的孩子。他有这一代年轻人身上的所有特质,压力、焦虑、隐忍,却又有着普通人所少有的洞察力和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沉静。他还是从心里喜欢这个侄儿的,不仅是因为程忱的父亲曾是他最尊敬也最喜爱的兄长。可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程忱勉强的一笑:“小叔叔一个人是不是太过寂寞?”

程川自然知道侄子对自己的关心,更知道自己的志趣,便淡淡的开口:“我素来喜爱这片山竹,这淙泉水,何来寂寞之说?只不过看这姑娘眉眼间的灵气,便觉得她乖怜罢了。”

程忱刚欲开口,便看到夏云笙懒洋洋地从方榻上爬起来。

她眯着眼四处看了看,当视线定格在身后木屋的门前时,看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的程忱,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十倍,蹭的站起来。

“程、程老师!”

程忱看着她受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低头把拳头放在嘴前咳了一声:“你小姨找你都快找疯了。”

夏云笙倒吸一口气,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夏云笙急忙摸摸口袋却发现是空的,“啊,手机落在宾馆了,怎么办。”

“没事儿,我已经和林书记说了。”程忱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别慌,待会儿我带你回去。”

夏云笙这才松了一口气。

和程川道别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安静的走着。已经是傍晚时分,暮色柔和的铺在山上,透过枝叶间的缝隙一束一束的照下来。突然响起了沉重钟声,伴着黄昏的余晕,悠悠在空气里荡开,飘然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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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长大,伴你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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