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洗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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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李帅的意思是要我去当教授。”梁启超松开捂在酒杯上的手说。

“不是当一般的教授,是当教授的导师。”李想强调指出。

“李帅说得好,我也认为我适宜去学校当导师。好,这杯酒我喝了!”梁启超举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完。

李想见梁启超赏他的脸,十分高兴,便把自己的酒杯斟得满满的,也一口抽干了。

蔡锷步伐坚毅的走过来,说道:“卓如师去当导师的确是好事,只是嫌早了点,十年后再去吧,现在的政坛还离不开先生。”

李想扭头一看,一眼就认出蔡锷,跟照片上实在太像了。

熊希龄赶紧说道:“松坡说得对,干十年实事后再说。”

李想和蔡锷互相敬军礼,然后握手,两人都有些惺惺相惜。

梁启超感慨起来:“就我自己的愿望来说,我什么政事都不想一干了,不独这个币制局长不做,就是给我一个国务卿也不做。这几年的国事真让我厌了。不过,每当我想起复生、佛尘,想起许许多多为中国的新生而付出生命的朋友,我便不得不打叠精神干。国家是我们自己的国家,若我们都图个人的安逸,隐居避世,不负责任,这个国家交给谁?”

梁启超这话说得沉痛,也说得实在,酒席上的每个人都是对社会对国家有强烈责任感的热血汉子,对这话都从内心里表示赞同。

“十六年过去了,十六年前那次在时务学堂的聚会,我始终不能忘记。”梁启超又满怀感情地说。

“我们都不会忘记。”林长民和汤化龙等人异口同声地说。

梁启超说道:“所幸十六年过去了,除复生、佛尘为国成仁外,我们活着的人都在努力,也无愧于岁月,尤其是李帅,在鄂区练出了一支劲旅。国家还未走上正轨,安定乾坤,还得靠真刀实枪。也正是李帅手里握着的枪杆子,才能抑制住袁世凯膨胀的独裁野心。也正是李帅有单刀赴会,亲赴北京的弥天大勇,才有了南北和谈。是一个“一身系天下之安危”的壮举。”

李想能感觉到面前这位老人对他的殷切期望,忍不住说道:“卓如师放心,学生练出的军队决不会成为谋取个人私利的工具,一定要使它成为安定国家保卫百姓的长城。”

“壮哉!李帅,我敬你一杯。”蔡锷举杯。

“不敢当。”李想说着,先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梁启超被李想的豪气所感染,充满感情地说道:“从来乱世多英豪,我不幸生当乱世,也有幸于乱世中结识众多英豪。南海师,中山先生,并世两圣人,都是几百年间才出一个的人物。戊戌年遇害的六君子以及后来的佛尘兄,也是古今少有的慷慨烈士,还有克强、宋卿、季直、组庵及在座诸位都是与历代开国名臣相并列而无愧的英杰,都是后世子孙笔下的传奇人物。”

梁启超深情款款的看着李想和蔡锷说道:“李帅,松坡,你们是湖南人,我是广东人,四五十年前,我们广东人与你们湖南人打了十多年的仗,结果湖南人赢了,广东人输了,至今还有许多广东人恨湖南人。但从我的心里来说,我倒并不喜欢我的同乡洪秀全,我敬重的是你们的乡人曾国藩。”

李想盯着梁启超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身为梁启超得意门生的蔡锷颇觉意外,问道:“梁师,真的这样吗?”

“真的这样。”梁启超说道,“曾文正公这个人,不但是近代,也是有史以来不一二睹之大人物;不但是我国,也是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物。我到日本后,又把《曾文正公全集》从头至尾翻阅了一遍,越读越发从心里敬佩他。”

曾国藩和他所领导的一批湘军将领的显赫业绩,蔡锷自然听得不少,曾氏的文章他也读过几篇,但全集并未读过。全世界有史以来不一二睹之大人物,岂不与释迦牟尼、耶稣、孔子等同地位了?老师将曾国藩抬到这样的高度,这是蔡锷过去从未听说过的。他怀着强烈的求知欲望问:“梁师,请你简单地说说曾国藩最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好吗?”

梁启超严肃地说道:“曾文正公并没有超群绝伦的天才,甚至可以说在当时诸多英杰中,他还是较为钝拙的,他一生所处的环境,多为不遂心的逆境,然而他却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成就者震古烁今,无人可与之相比。他的一生得力于立志。”

梁启超不知不觉地又喝了一杯红酒,李想悄悄的给他满上一杯。

拉出去望着蔡锷瞪着双眼全神贯注聆听的神情,他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的时务学堂里师生对坐问答的情景。当年的聪颖少年,而今已成为著名的士官三杰之一,梁启超对这个平生最为得意的学生寄托着无限大的希望,他愿学生能以曾国藩作为人生的榜样,像曾氏那样建立不朽的业绩。就像又回到时务学堂的讲台,梁启超神采飞扬,放言高论:“曾文正公立志高远,抱负宏大,他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坚苦卓绝,终于成为一代伟人,千古楷模。”

梁启超这段话,给蔡锷很大的启发。他说道:“曾文正公的文章我读得太少了,他的全集卷帙那样多,我一直没有时间通读。”

梁启超说道:“孟子曰,人皆可为尧舜。尧舜是不是皆可学而为之,我不敢相信,但我相信曾文正公是可学而为之的。读他的文章,就可以学他的为人。他的话字字皆得之于阅历,又切于实际,读来亲切有味,且可以使人照着去办。元好问说,鸳鸯绣了从教看,莫将金针度与人。曾文正公恰好相反,他是把金针度与人的人。我近来有个想法,待过段时间有空了,我要编一本曾文正公嘉言抄,分为治身、治学、治世等几个方面,摘抄他的嘉言美语,让世上所有像你这样的忙人也能得到他的教益。”

蔡锷说道:“吾师此举,功德无量。”

梁启超说道:“曾文正公于带兵打仗有独到之处,我把他军事方面的嘉言都送给你。今后,项城不是准备请你帮助袁克定组建模范师吗?你到时候结合军队的实际情况再弘扬发挥,作为教材来训练军队,一定可起事半功倍的作用。”

蔡锷说道:“那我预先谢谢老师了。”

师生二人正说得起劲,李想却笑着对梁启超说道:“我是湘人,我对曾国藩还没有你这位粤军后人的感情深。说实在的,当年洪秀全玩的那套天父天兄的把戏并不值得赞赏,但曾国藩也算不得真正的伟丈夫,倘若他当年不是那样过于矜惜自己一己一族的私利,为国家社稷着想,他应该乘破金陵之机,率湘军北上推翻满人的朝廷。如此,则何来日后的甲午之败、帝后逃难那样的奇耻大辱?”

李大帅纯粹就是穿越人生的思维方式。

梁启超大笑道:“这也是湖南人湘绮先生的高论,然而高则高矣,未见得实在。倘若不胜怎么办?满人继续坐他的江山,而曾文正公一生的事业美名则彻底毁灭了。”

李想想不到有人这么说过了。他四十五度往天花板,说道:“曾国藩心中有家,却没有国。”

“国、家?”梁启超收起笑容,望着李想继续说:“不过,湘绮先生乃是鬼谷术传人,他的策谋我也很敬佩。有曾文正公的愚忠,又有湘绮先生的奇策,所以四五十年前中国舞台上才会那样有声有色,光彩绚丽。而这一正一奇,都是你们湘人在唱主角呀!”

蔡锷说道:“湘人出头露脸,才只是近几十年的事,过去总是被人称为蛮子的。春秋诸侯聚会中原,楚子的地位只能是厨房里的烧火工役,到了唐朝刘蜕中进士,别人都说破天荒。想起来真是惭愧。”

“自从出了曾文正公,湘军打了胜仗之后,那就了不得了。这几十年,无湘不成军,天下督抚湘人过半,哪个省能比得上你们湖南?就是今天,我说句公道话,世上真正做大事的也多为湘人。这叫做老天爷过去亏待了湖南,现在要以偏爱来弥补。”

李想被梁启超这一番真诚的话说得激动起来。他想想也是,近代湖南人中的英雄豪杰的确不少,号称东方普鲁士的强悍省份,就凭一千八百万湖南人,中国也不会亡。

“说得好!”大家都兴高采烈地举起杯子。

这时,梁家人匆匆走进来,带着一张烫金的请帖。

梁启超看了一下,说道:“李想,今晚项城在中南海大总统府设宴为您洗尘。”

梁启超把请帖递给李想看了。

李想来北京第一天就开始大搞tong战“阴谋”,用一首气壮山河、脍炙人口的好词,便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袁世凯座不住了,仓促的搞了一个小型的欢迎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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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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