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烽火 第二十九章 光阴弹指过 生死两茫茫(上)
双烈城一役过后,燕弑天便将全部兵力聚到南方。原本分倨南北的两方兵马在双列城中养精蓄锐、休养调息了一冬后于次年春重整旗鼓,再度踏上漫漫征程。
离开双烈城后,骆千峰径直回归千峰派,令全派上下到处寻找骆霆轩的下落。华斩情亦是散布天地教眼线耳目去找寻骆霆轩与千面圣王,只是这一找便是四年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音讯全无,使得华斩情焦虑如焚的心一天天、一点点变冷……
燕弑天离那至尊之位越近一步,心中的彷徨便增一分,他曾想过用“失心蛊”将华斩情绑在身边,远走高飞。但忘记过往一切,活在自己为其编织的虚假过往中的华斩情还会是那个让自己痴迷到可倾天下的人儿吗?他无从求证,也便不敢偿试。如今,虽距那至尊之位越来越近,他的心却似乎越飘越远,即便看着属于自己的疆土逐渐扩大、看着标志着燕字的版图逐渐延伸,他却只看到更深更远的寂寥。如果她愿意,他可以抛下一切!只是,她的心始终不在他期望的地方停留,以至他的心亦跟着她的心漂泊、流浪、追寻……
白煞依旧跟随着华斩情,不离不弃,四年如一日。他勇冠千军、名震沙场,甚至到了令敌人闻白虎煞神之名当即色变、谈之胆寒的地步。只是,如此一位威慑天下的常胜将军,求的却只是某个人的一次回眸浅笑……
三千银丝,回眸时,羞煞天下佳丽。
双刃宝刀,浅笑间,斩尽人世奸恶。
豪气万丈,为伊人心醉神迷。
阴柔绝美,为红颜血染白袍。
淡俗事,笑恩仇,难断绵绵情丝。
白虎号,煞神名,抹不掉心上倩影。
傲视苍穹,换不回月下一朝回眸。
勇冠沙场,敌不过轻嗔薄怒颦笑。
官兵与义军间几乎已把这位神勇无敌的将军传成了不败神话,而民间坊里更乐于传颂的则是关于这位绝美无匹的痴情将军的良缘佳话。有人説他为了曾经因护他而死的女子伤心得一夜白发,且决意终生不娶;也有人説她心中情牵心迷的一直是他军中的红颜元帅;还有人説他一直在追寻一位失踪多年的盖世大侠,实是个为那男子而痴情、有龙阳隐癖的人物……
而另一个神话传奇,便是以女儿身统领燕氏之下、华氏义军的女元帅华斩情。由于她处处为百姓着想、兼善天下,因此深得民心。虽然无人想过要拥有一代女皇帝,却人人期盼这有菩萨心肠的侠女元帅能令天下百姓免遭涂炭,救万民出水火。而对于这绝代侠女,已过嫁龄却仍未出嫁的奇异女子的传説逸闻更是众説纷纭,甚至还有江湖艺人编成了评书四处喧扬。一忽儿,她成了下凡普度众生的九天玄女;一忽儿,她又成了以百兽之王为座骑、武功出神入化的绝世高手、第一元帅;有的,説她是与当朝公主争相公的重情奇女子;有的,説她是为解救天下苍生而宁自孤独的贞洁烈女……总之,好不精彩!好不热闹!
但猜疑终只是猜疑,传言也只能是传言。
此时,隋炀帝大业十二年夏初,柳絮漫天飞舞的北方太原城内,享有百年老字号的悦来客栈中,一众食客在大堂中兴高采烈的听着説书人口沫横飞着讲着华氏女元帅与白虎神将的传奇故事。
这个问:“那华元帅长什么样子啊?人家都説她是绝代侠女,真有风华绝代折姿色么?还是另一种説法里,是个凶神恶煞的母老虎啊?!哈哈……”
那个説:“听説那白虎煞神天生就是一头银发,而且长得比女人还漂亮、跟天仙似的!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哪?!”
説书人呵呵笑着道:“诸位客官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道来!”
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嬉笑怒骂的热论着,哪个又能想到传説中的两个人物正在二楼的雅间内听着、看着这热闹的景象,轻饮小斟,相对苦笑。
“二位客官,您的酒菜都上齐了,还有什么吩咐吗?”跑堂的小二恭恭敬敬的躬身问道,只是双目不敢再看雅间中的这两位,只怕一看之下又要沉沦失神,丢了规矩、失了礼数。
“没有了,你下去吧。”轻轻淡淡如清风浅浅柔柔拂过般的声音响起,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二位客官慢用。”小二便这般躬着身子退到了雅间门外,轻轻合上两扇雕花木门才转身离去。
“想不到乱世之中还能见到这般热闹景象,看来这太原留守做得当真不错。”白煞的三千银丝依旧随意的披在背后,提起酒壶为桌上的两只空杯重新斟满了美酒。
华斩情慵慵懒懒的蜷缩着身子坐在铺着锦垫的软椅之中,缓缓捏起酒杯,将杯中清澄的液体晃动得漾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既然到了这里,我想先去柳家庄旧地看看,然后到晋阳看望一下我那个久未谋面的大徒弟,最后……再去趟武台山。”
白煞轻不可闻的幽叹一声,轻啜了口醇香却入喉微涩的酒浆,看着窗外大堂中被説书人逗得喜笑颜开的众人,状似漫不经心的道:“如果他在武台山,我们就不用找寻四年还无果了。”
华斩情的纤纤玉手微微一抖,几滴酒溢出酒杯,洒落在她水蓝色的衣裙上,晕染出一朵蓝得媚然诡异的妖艳之花。她轻蹙秀眉,将杯中酒贴着娇若花瓣的唇,一饮而尽。一丝凄婉哀怆的叹息自被酒液水润得晶莹剔透的唇间轻逸而出,“你説得不错……”
白煞蓦然一怔,惑然凝着对面聚满凄怆绝望的娇颜,心向无底的漆黑深渊迅速下沉。
“我早该认命,早该看清事实的……若霆轩哥哥当真还活着,即便我们遍寻不着他,他也早该找到我们了……霆轩哥哥断不会弃我四年而不闻不问的,不是吗?他一定在四年前就已经被千面圣王害死了……我早该随他而去的,不该偷活了这四年……”
“情儿?!”白煞霍然起身绕到华斩情身边,伸双手钳住她颤抖不止的肩膀,“情儿,你不要这样,若骆霆轩当真死了,在九泉之下也定不愿你随他而去的,他一直都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好好活着,不是吗?若他尚在人世,你这样便草率的去了,要他今后如何自处?!”
华斩情垂首,双手掩面,狂乱惶恐的摇着头,犹若一片在寒风中苦苦挣扎徘徊的残败落叶,无依无靠、孤苦无助的随风飘零。
白煞又是一声轻浅却异常沉重的叹息,突然显得分外空旷的雅致小间中溢满清冷的情殇,纷乱的世界似乎瞬间只余下这斗室中的两人与无尽的孤寂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