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节
山海关城内,多尔衮与吴三桂等人在总兵府商议明天这一战如何打。
多尔衮说:“明日一战,志在速胜,不能拖,我们既然想一战聚歼李自成,就不能给他援手的机会。明日打开城门,将军你要将全部兵力都撒出去,引李自成也投入全部兵力,形成混战肉搏局面,只要血战开始,听到我军号声一响,那就说明我军就要出兵了。到那时我们对李自成形成合围局面,此战必胜。”
吴三桂道:“那就全靠摄政王了,明日我军会孤注一掷,一定会坚持到你军号声响起,只盼大王不要吝惜兵力,最后一战能擒住或杀死李自成,那就大功告成。”
当夜,李自成与刘宗敏、田见秀等人也在商量明天的战事。李自成说道:
“到山海关已经两天了,我们始终没有攻进内城,此战明天能否取胜至关重要,不能拖,我的意思是明天出动全部人马,拼死血战。此战若还不能拿下吴三桂,惊动了关外清军,引得他们也来捣乱,就麻烦了。明日权将军由你带队冲锋,最好引得吴三桂大军全部出来,我们好聚而歼之。权将军,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吴三桂亲自出城接战,只要他敢出来,我自有办法,将他斩杀于阵前。”
刘宗敏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杀他。”
两军分别部署,都想要速战取胜。
一六四四年四月二十三日一大早,大顺军已经布兵在石河西岸的红瓦店,做好了总决战的准备。李自成把所有的精锐部队全部调来,志在一战取胜。大顺军来了多少军队,看看他的阵势就知道,从北面的燕山到南面的渤海,军队排成一列绵亘二三十里,从山海关向下望去,军队旌旗招展,军马嘶鸣,铺天盖地,气势惊人。
李自成与随行人员站在一座高岗之上,向前眺望,山海关关城近在眼前,眼前是绵延漫长的石河,此时正是石河干涸的季节,但是河床上还是有一些水涌了上来,步兵、骑兵有不少人都站在浅及脚跟的河水里,蓄势待发。
李自成环顾左右,发现在他身边只有几个随行人员,身后不远处,一个和尚正在背后看着他,李自成道:“大师,今日之战十分凶险,大师要注意安全。”
了空微笑合十道:“同样的话应该是给皇上你,不过,有我在此,一定会保你平安。”
李自成点点头,对左右道:“把太子和吴襄带来。”
此次作战,李自成把崇祯太子朱慈琅与吴三桂老父吴襄都带来,作为人质。不一会儿,军士将这两人押了上来。
李自成道:“给太子一匹马,让他与我同行。”有人把马匹牵了过来,让太子骑上。李自成指着山海关对太子道:“前面就是山海关,数百年来,自你朝大将徐达建关以来,此关阻挡外敌,地位重要。不过你老子生前一天都没有来这里,他以为只要建了几座关口、用了几个良将,就可以保住万世江山,却从没想过,民心之重要,远胜于这些雄关良将,激起民变,丢了民心,那就是钢铁长城也保不了太平。”
太子看着眼前巍峨的燕山山脉,长城蜿蜒曲折盘旋其上,一座雄关伫立其中,犹如一条巨龙浮沉山间,展翼飞腾,这壮观的场面宫中哪能得见?听到李自成的话,太子无言以对。
李自成又指给太子道:“咱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名叫石河,听这里的住户说,石河自古就是害河,每逢雨季,水势一涨,山洪暴发之际,黎民百姓就遭了殃,洪水巨石滚滚而下,不知毁坏了多少民居、良田,又不知要了多少百姓的生命。你老子一生忙忙碌碌,却什么事也解决不了,就连这条河他也治不了。听说你们前朝有个辽东督师叫范志完的,还好像写下了一个《祭石河文》,求助于神灵保住石河不再泛滥。但什么作用也没起。你老子若是个英雄,就应该保护天下百姓不受欺压、不受迫害,可他不是,我是。李自成从不信什么鬼神,从我造反的第一天起,我就相信一切得靠自己,我得靠自己救自己,也要救天下人。现在石河就在我们的脚下,吴三桂他有石河厉害吗?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一会儿这里将血流成河、尸骨成山,这里将不叫石河而叫血河。”
太子听他说得恐怖,又看脚下大军云集,脸色苍白,情不自禁身子抖了一抖。
李自成呵呵笑道:“记得当日你在朝中与我对话,说得慷慨激昂、句句在理,可是今天真的要打起仗来,却吓得一言不敢发,你们这些皇族子弟,成不了大事,更不是英雄!”回过头来,看见吴襄也在身后,他就没有太子这么幸运的待遇了,被五花大绑地推了上来,李自成笑道,“一会儿你儿子将要被我击败,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吴襄微笑道:“犬子征战多年,用兵出神入化,大王想将他一举击败,绝非易事。”
“其实也很容易,”李自成道,“我只要把你押到城下,就可胁迫吴三桂投降,他若不从我,我就将你杀死,他平时不是个孝子吗?用你来逼他就范,即可轻易赢得这一仗。可是我不会用这一招,因为我是个英雄,你和你儿子不是,所以我要正大光明地打一仗,要你们爷儿俩今天输得心服口服!”
吴襄笑道:“大王打仗本事很强,可惜却不解人心,我的儿子是一个心狠之人,当他决定反水之时,其实已经将我的生死置之度外。否则,我们全家都在北京,他要起兵,也应该有所顾忌的。今天,你把我拉来,除了增加他的仇恨,其实是于事无补的。”
李自成道:“没关系,我拿住吴三桂以后,把你父子俩一起砍头,头挂在这山海关城楼之上,让你们黄泉路上不再孤单。”
李自成说完这句话后,纵马向前几步,向着下面军队喊道:“权将军何在?准备攻城!”
只听得一声号角吹响,刘宗敏披挂整齐,手拿一柄丈余长的开山板斧,冲到军前,叫道:“兔崽子们,跟老子冲啊!”
喊罢引一标人马冲到城下,城上守军开始放箭,刘宗敏挥手叫军士暂且停住,自己引马过来,距城中不远之处停下,大声叫道:“吴三桂你这个缩头乌龟,躲着不敢出来啊!出来啊,让老子给你一斧,把你的乌龟脑袋砍下来给俺哥哥下酒啊!”
城上飞出两箭,分别向刘宗敏的额头和前心射去,刘宗敏竟不躲闪,反而向前冲了几步,一手持斧,另一只手伸出,也没见他有什么抓挪的动作,那两支箭就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刘宗敏叫道:“孙子献礼来了,爷爷还你!”用力向城上一掷,只听得惨叫连声,城上两名守军躲闪不及,被这掷出的两箭贯穿额头,脑浆迸裂而死。
城上守军无不胆寒,这人从下往上随手一掷,力道竟然比弓箭从上往下射出的还要大,且又准又狠,这份手劲,着实惊人。刘宗敏哈哈大笑,道:“吴三桂你还不敢出来,你可知你爷爷是谁?俺叫刘宗敏,你的相好陈圆圆就是被俺抓去的,俺已经将她献给我闯王哥哥了,小两口恩恩爱爱,临走时她特别让我和你说一声,说和俺哥哥过好日子,你就不用惦记她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炮响,城门大开,一队人马蜂拥而出,军旗招展,上写“吴”字,为首一将,白马银袍,手持长枪,有如赵子龙重生,怒喝一声:“奸贼,我今日容不得你!”正是吴三桂本人。
李自成在高岗之上俯视,见吴三桂出来,精神一振,道:“刘呆子果然有办法,引得这小子沉不住气了!”
吴三桂与刘宗敏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上来就是搏命厮杀,吴三桂长枪直刺,刘宗敏举斧格挡,“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吴三桂虎口迸裂,长枪险些脱手而出,心中一凛:这呆子好大力气!不敢与之硬拼,仗着枪法精熟,与之拼死周旋。
他率领的关宁军此时也杀红了眼睛,与刘宗敏的先锋部队混战一团,双方此次派出的都是精锐部队,杀到一处,旗鼓相当,片刻间就尸横遍野,死伤无数。
人群中只听得刘宗敏大叫一声,有如晴天打个响雷,只听“咚”的一声,他手中开山砍斧,飞上天空,落下来又砸伤了几个军士。原来吴三桂招法精熟,卖个破绽,一枪将刘宗敏板斧挑飞了。
刘宗敏大叫:“好厉害!打不过,撤!”拔腿就走,吴三桂哪里肯放,策马就追,刘宗敏先锋部队回撤,吴三桂等军马紧紧跟随。
李自成道:“刘呆子这是粗中有细,他是佯败,引吴三桂进我包围圈中,好计策!”接着下令,“让李过、田见秀两队出击,将吴三桂包围。”
吴三桂紧追刘宗敏,枪尖指向他的后心,几乎伸手就可以够到,但总是差了一步,如此一来,被刘宗敏拖出一里多地。突然听得炮声隆隆,李过、田见秀两军杀出,将他围在中间。
刘宗敏哈哈大笑,回过身来,手中多了一把长枪,道:“你爷爷再来会会你!”吴三桂抖擞精神,又与他战到一起。
关宁军被三股军队围住,但关宁军极为强悍,左右击杀,竟然杀出了一个缺口,关宁军向外围突围。就在此时,又听得两声炮响,山海关城门再开,两支人马冲出来解吴三桂之围,一路由副将冷允登带领,一路由乡绅头领吕鸣章带领,与大顺军三股兵马战到一处,大顺军本来是合围之势,反而被这三股军围住。
李自成击掌道:“好,都出来好!大圈套小圈,我就怕你不围我!”传令,“郝摇旗、李双喜听令,拔两支大军,将这三路军马悉数围住。给我围紧,不许有一只漏网之鱼。”
石河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场血战。在吴三桂本人的亲自带动下,关宁军杀红了眼睛,大顺军同样勇武不可抵挡,一会儿,是关宁军冲破了大顺军的右翼,打开了一个缺口,但紧接着,如同潮水的涨退一般,大顺军又补上了这个缺口,将关宁军杀得人仰马翻。
面对这惨烈的厮杀,李自成胸有成竹,太子则吓得全身发抖面无人色,吴襄则是喟然长叹,不忍再看。李自成命令:以合围战术拖住吴三桂,让他们无法逃出包围圈,集中歼灭。大顺军开始收紧包围,这种正面的阵地战,人数多的当然会占尽优势。用兵多年的吴三桂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带领精锐部队,凭着一股勇气硬是冲开了一个缺口,但大顺军队人数实在太多,杀了一批,又上来一批,有如海浪冲击般无穷无尽,关宁铁骑死伤甚多,兵卒体力渐渐不支。
吴三桂心焦如焚,按照计划,此时多尔衮应该派兵出来截击了,但眼看着部众越死越多,连自己在内都进入了包围圈里,多尔衮为何还不出击?
城楼之上,多尔衮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脚下的厮杀,好战的多铎急得抓耳挠腮,不断地询问何时出战,多尔衮只是要他们再等等。
李自成军队越收越紧,但吴三桂等人抵抗仍然顽强。李自成下令,向吴三桂军中开炮,霎时间,炮声如雷,箭矢如雨。李自成再度发令:“连营并进!”十万军队分成了若干个小营,一个个包围圈开始缩小,吴三桂的军队已经被大顺军裹在了中间,又被这一个个小营分成了几十个部分……
吴三桂一边抵挡对手一边回头看城头,不明白为什么多尔衮还不出兵。正在此时,突然听得一声号角,城中军号响起,吴三桂大喜,道:“大家挺住,援军要到了。”奋力厮杀,但争斗多时,不见城中有兵出来,吴三桂一惊,“莫非多尔衮是在骗我?”
山海关城头,军号开始吹起,多铎大喜,正要带兵出城,却没料到多尔衮下令,所有军队按兵不动,违令者斩。
这时山海关城内已经一片混乱,只听得杀声震天,炮声不断,战场上的炮弹飞丸,有很多已经射进城里,打在了民居与附近的庙宇之上,百姓惊慌失措,东躲西藏,惊慌、呼喊之声不断。清军见这阵势,群情激奋,战斗的欲望熊熊燃起。但号声响起,却不让出兵,个个都是百思不解。
面对身边急欲出战的诸贝勒、贝子及众将,多尔衮道:“尔等不要着急,你们看这吴三桂厉害,李自成更强,此时躁进,未免太早,李自成军队不可轻击,须努力破了他们的合围之势,大业就会成功。”接着,他部署兵力,命将士向南面靠海之处鳞次布列,冲击大顺军的阵尾,因为由上面看去,大顺军有如巨龙缠身,而吴三桂就在龙首处抗击,龙尾一破,大顺军首尾难顾,合围之势不成,更会狂遭反噬。
清军迅速摆好阵势,只待主将令下,马上出击。此时吴三桂军队已经呈溃败之状,李自成大军也全部投入到争战之中,场面极为混乱。多尔衮命令:“吹号!”
众将一喜,正准备调兵,但多尔衮却又说了一句:“不许妄动,原地待命!”大家憋紧的劲头又泄了,多铎气得哇哇大叫,却无计可施。
只有范文程微笑道:“吹两番号还不出兵,吴三桂已经陷入绝望之中,只能作同归于尽的打法,战事将更惨烈,我军则群情激奋,蓄势待发,第三遍号再吹起,战争就已经结束了。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兵法大境界,摄政王你已经深谙其精髓了。”
正如范文程所想的,吴三桂见第二遍军号吹响多尔衮仍未出兵,突然间明白了:“原来多尔衮压根儿就没想帮我,他是想利用我军与那李自成耗尽兵力,他再捡个现成的便宜,此人好生奸毒!”想到这里,心情绝望,大叫一声,“弟兄们,大势去矣!别等援军了,和他们拼了!”
关宁军呐喊声中,与大顺军杀至一处,虽然被围,但这已经是困兽之斗,真称得是以一当百,大顺军一时间被杀得连连后退。
李自成身经百战,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道:“吴三桂这厮好生凶猛,告诉大家,一定要挺住,只要挨得一时三刻,全歼他们绝无问题,若让这支军队突围,那就麻烦了。”
正在此时,突然天色晦暗,一股邪风刮起,只听得呼呼声中,地上的黄沙、飞石都被卷起,激尘蔽空,呼啸声中,风势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铺天盖地,席卷而至,人人口中灌满黄土,眼睛互相不能见物。
历史总是有很多偶然和难以预料的时刻,此时就是这样,这一阵狂风,对李自成来说,是天欲灭之,但对多尔衮来说,则是天助我也。狂风中,只听到喊声阵阵,人影绰绰,大家互相看不见对方,一时间两军方寸大乱,多尔衮马上下令:“吹第三遍军号,全线出击!给我杀!“蓄锐已久的清军早就等着这一声号令,刹那间,奔腾如虎,马蹄纷飞,四万铁骑分兵三路,大开城门而出,三路统军分别由阿济格、杜度、多铎率领,直插入吴军右翼、大顺军阵尾和主战场之左翼。按照约定,肩上系白布者,是为友军,凡无此标志者,格杀勿论。但此时大风遮目,什么白布不白布的也看不清了,清军骑兵、步兵、箭手齐至,刀枪并举,剑戟闪烁,大顺军猝不及防,被打个人仰马翻,关宁军也有不少被误杀了。
按多尔衮部署,大顺军阵尾当即被正白旗军队冲破,李自成只见大风起处,隐约间自己的军队如潮水般退了回来,他不知就里,马上增援部队解围,但增援上去的部队却又遭遇一队骑兵。这支骑兵手持白旗,速度极快,如同风卷残云般,就将这队人马消灭。风沙中,只见一队队手持白旗的军队蜂拥而来,所到处但听得惨叫声声。血肉迸射间,已经听不清是从哪一方军中发出的声音。只见得大顺骑兵人仰马翻,对方竟然使出的是拐子马的招数。
李自成极为诧异,问左右:“这是何方军队?”但左右也都惶然,无一应答,仓促间,风沙卷得人站都站不住,身边的随从有的已经开始逃跑,李自成的马嘶叫不止,了空上前一把勒住马缰,道:“这股援军来得如此邪乎,似乎不像是吴三桂的人啊!”
正说着,风沙又突然间散去,天又转了晴,只见执白旗的人露出真实面目,他们全都系着辫子。大顺军离得近,看得清楚,不禁惊呼:“是鞑子兵!”
多铎哈哈大笑,道:“众将小心听着,系白布者乃友军,其他的格杀勿论。”说完对着人群中的一个目标射出一箭,这多铎箭法之准,在清军中数一数二,他早就瞄准了这个目标,此时大风一去,马上放箭,只听得一声惨呼,大顺军中刘宗敏翻身落马,原来多铎瞄准的目标是他。
刘宗敏是军中第一勇将,他突然落马,令李自成大吃一惊,混乱中叫道:“快去救权将军!”李过飞身赶上,但被阿济格截住,不能近前。
吴三桂此时终得良援,大喊一声“杀!”率军队再次杀入重围。大顺军本来是合围他的,此时反被合围,顷刻间,战场上尸骨层叠。而刘宗敏中箭落马,众将斗志全无,阵势顿时崩溃,向后退去,已经退到了李自成所站的高岗之上。
多尔衮在城上看得清楚,叫道:“豪格何在?”豪格站出来听命,多尔衮道,“你带一支兵马向侧翼进军,绕到李自成后身,别让他趁乱跑了。”豪格领命,引一支兵马自后面包抄。
此时李自成军营中阵脚大乱,了空道:“闯王,执白旗者是鞑子兵,不是关宁军。大事不妙,快随我撤!”李自成怒道:“我兄弟们都在拼死厮杀,你却要我撤!”正说话间,一骑人马向自己这方向跑来,后面则是大批追兵,李自成认得眼前带队之人是养子李双喜,道:“喜儿别怕,我去救你!”了空道:“闯王不要动!”人已经飞身杀入营中。
李双喜身后是大将杜度,李双喜与之交手,不敌败逃,眼看着李双喜就要跑来与李自成会合,杜度张弓搭箭,正射在李双喜后心。李双喜翻身落马,杜度冲上来,一刀砍下,这时了空已经冲过来,戒刀飞起,挡住杜度这致命的一刀,挟起李双喜,边战边逃,回到李自成身边。
李双喜这一队人马见主帅落马,乱了阵脚,被杜度这一队人围在中间,只听惨叫连声,被清军杀个干净,无一幸免。
了空背着李双喜跑到高岗之上,李自成冲了上来,见李双喜全身血迹斑斑,已经奄奄一息,不禁虎目含泪。他的亲子多年前被杀,此后与养子一直相依为命,这时见李双喜伤重,一把将他搂在怀中,道:“喜儿别怕,你跟着爹爹,爹爹带你突围。”
李双喜气息微弱,艰难地说道:“义父不要管我,你先走。鞑子兵势大,我们这一战无论如何也赢不了,权将军、虎将军全部身受重伤,但还没有死。你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话语突然停住,双眼犹自睁着,但是已经没有生气。杜度这一箭射中了他的后心,终于挺不到说完这句话,就溘然而逝。
李自成号叫一声:“给我拿刀来,我要杀光他们!”但左右随从都已不见。李自成四处望去,只见太子倒在地上,已经吓昏过去了。猛然间却发现吴襄不知何时已经挣脱绳索,正在往人群中跑去,李自成怒喝一声:“匹夫哪里走!”驱马上前,抽出腰刀将吴襄砍翻在地,还要再砍,了空冲上去道:“此人杀不得,留作人质!”将重伤的吴襄挟在怀中,拉住李自成的马缰道,“闯王快走!”
李自成道:“朱家太子不能丢了,快快把他抓住。”这时李过等人已经突围过来,李过满身是血,冲过来叫道:“二爹放心,我已经把这瘟鸡拿下了!”李自成问道:“权将军怎么样了?”李过道:“找不到他,但我想他应该还活着。”
正说话间,只听得李过背后有人大叫一声:“李自成,放下我爹!”回头看时,原来是吴三桂追了过来,李自成哈哈大笑:“你爹已经让我砍成肉酱,过来取他尸体吧!”吴三桂怒发冲冠,驱马上来,李过将他截住,这时只听一声炮响,又一路清军冲上来,为首的是豪格。了空道:“闯王,快走,鞑子军越来越多了。”伸手牵过一匹马,与李自成并骑,掩护他逃走。
得了空之助,李自成仓皇逃去,众将全无斗志,只得各自寻路奔逃。大顺军与关宁军乘胜追击,尘沙滚滚间,大顺军这一退就是四十里,四十里间,杀红了眼的关宁军与清军一路杀来,竟不止歇,石河成了血河,红瓦店真的是遍地红瓦,远远望去,惨声阵阵,人头滚滚。这一战,大顺军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一部分军队跑到了海口处,纷纷投海,赶上海水涨潮,淹死者不计其数。
有关这一战的惨烈,历史上多有记载。据统计,大顺军损失最重,主帅就死了十五人,而武将之首刘宗敏亦身负重伤。吴军同样死伤不少,双方实力就此大打折扣,清军则伤亡最小。石河西的红瓦店一带是交战最为激烈的地方,几万人的尸骨留在了这里,暴露于荒野之间,后来有乡民收了三年也没有收完。
石河一带,正如李自成所说的,变成了血河。尸体充斥田野之间,河水被染成了红色,被遗弃的辎重、军械难以尽数。有趣的是,后人还把这场战争进行了演义。李自成当年站立过的那个高岗,名叫将军台,而他宣布撤军的驻足之处,则被人起了一个形象的名字——回马寨。
就在石河之战发生之后,大清、大顺、大明的命运全部发生逆转,中国历史上又一个“三国”时代被彻底终结。很多人的命运也随之改变,有人是胜利者,有人是失败者,也有人,则处在胜与负、生存与死亡、绝望与惊喜的边缘,终其一生,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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