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春心牵惹转无聊
幸而无人追究我那句话。或是他们佯装未听见?我一语失口,心下懊悔,便不肯再多言。良妃见我忽然安静,只当我累了,便让我退下休息。我求之不得,向诸人行过礼后,回到自己房间。
谁知刚挑开房间的帘子,有一人飞快地将我拽了进来。定睛一看,却是十四爷。
“您怎么来啦?您刚才不还在前院吗?十四爷您要干吗?”我吃惊不小。
“这宫里的地界,我总比你熟悉。”他笑。
“那您这是……”我有几分不快。干吗呀这是?我就算是奴婢,好歹连“**权”也没有吗?不过,好象确实没有!既是奴婢,那便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我叹气,好悲哀!
他定定看着我,渐渐抿起笑意:“你喜欢我八哥?”
“你在说什么呀?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有些不耐烦,完全忘记对他的称谓。
他却不甚介意:“哼!刚才只怕众人的眼睛都看到了。那个…楚颜…”
他忽然欲言又止。
“干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乱。
“你是因为给良妃娘娘当差,才会特别喜欢八哥吗?”他又问道。
我正待分辨,他却自问自答般:“果是如此,我便央了额娘让你到长春宫。”长春宫是他那得势的亲娘德妃的寝宫。
我已知道他的心意,可这无非是懵懂少年的糊涂心事罢了——我对他丝毫没有恋爱的感觉。看见他觉得很亲切,如此而已。若论实际年纪,他小得只能做我弟弟,又怎知道我这十四岁的身体里却住着二十二岁的灵魂。何况我来自三百年后的未来,对这前尘往事看得比谁都清醒透彻,对他——经年后叱咤沙场的大将军王,与储位擦肩而过的失意王爷,还有的便是几分淡淡的怅然悲悯之心。
“十四爷,楚颜既无心高攀,又谈何喜欢?对八爷是,对十四爷亦然。”我看着他道。
他的脸上却倏然浮上恼恨的表情:“那你干吗要唱歌给我听?倒茶给我喝?撩拨得我对你上了心,却又凉着不管了?”
我冤啊!我唱我的歌,谁要你听了?娘娘吩咐倒茶给你,我敢忤逆不遵么?
想到此,不由心生怒意:“那以后再不会唱歌让十四爷听,再不会倒茶给十四爷喝就是了。”
他气得涨红了脸,不发一言摔门而去。
这晚,因着白天的事,我怎么也睡不着。希文,你会在三百年后的时空想念我吗?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与你相聚?难道我的缘分,注定要在这寂寞冰冷的深宫之中吗?
窗外,隐约有铮铮琴声幽幽传来。十月的夜,已微有凉意。清风拂来,飘过桂菊的花香。我象是受了诱惑,推门出来,循着琴声而去。
储秀宫西厢侧门旁有个小花园,名唤“逐香苑”。平日我也常在那里摆弄花草,琴声原来来自此处。是良妃夜不能寐在此抚琴吗?我轻推门扉,悄步上前。
抚琴之人原来是他!皓月当空,映得他面如冠玉;长衫似雪,更衬得他翩然若仙。在那刻我竟看呆了。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他身上竟有让人如沐春风的力量,即使他一言不发,你也会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就象是无法拒绝春天的温暖。
象是知道有人窥听,琴声忽然嘎然而止。
“既然来了,何必遮掩?过来吧。”他温言笑道。
我有些尴尬。只得近前见礼:“楚颜失礼了。琴声动人,楚颜不由聆听,惊扰了八爷,请八爷恕罪。”
他眉毛一挑,笑意盈然:“那么可是打动你了呢?”
这话甚为暧昧。他指什么?是指人抑或是琴声?还是二者皆有?再想起白日失言一事,更是羞红了脸,哪还敢接半句话。
“我与额娘多日未见,加之额娘身体不适,皇阿玛特许我今日留宿宫中。见今夜月色皎洁,花香袭人,不由拨弄琴弦,却没想到招来听琴之人。你既懂琴声,必是通晓音律之人,何妨弹奏一曲?”他徐徐说道,磁性的声音在夜色中听来,竟然增添了几分媚惑的意味。
那是一把古朴清雅的琴,铁红的琴身泛着淡淡的光泽。我已久未抚琴,刚才早就看得技痒,听他这般说,便也不推辞。他早起身让我,我笑道:“八爷想听什么?可有题目?”
他略沉吟:“花开得正好,就以花为题吧。”
轻拨琴弦,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我就坐在家中宽大的写字台前,橙色的灯光照得一室温馨,而希文就坐在那张碎花撒满的沙发上,静静听我一曲复一曲。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
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
雨轻轻淌朱红色的窗
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
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霞
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菊花惨淡的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霜
花亦相挽飘落了灿烂
凋谢的石道上命运不堪
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
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
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天微微亮你轻声地叹
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惨淡的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霜
指落曲毕,良久无言。他看着我,眼波流动着异样的光彩。我的心跳得好快,为什么好象失去了控制?
“夜深了,八爷歇了吧,楚颜告退。”终于哑着声音俯身告退。
就在我迈出院门的一瞬,他在我身后说:“楚颜,你的曲子真美……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