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饮鸩止渴的上策
毒蛇口中牙,黄蜂尾上针,二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从丁进第一次接触女人起,这四句话就至理名言般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不管是在卜术界还是在普通人的社会中,丁进从来不小瞧女人,但也绝不会相信女人,有趣的是,他更离不开女人。
在他的生活中,女人不断地给他带来快感和活力,同样也消耗着他的精力和生命。虽然现在没有一个女人能对他造成威胁,但他总有种隐隐的感觉,总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女人而死。
当然,这一天也许还很遥远。
有时候,他更觉得自己是一个上了毒瘾的瘾君子,他的毒品正是――女人。
“毒,并不在于性别,毒的是人心。”他记不起这话是谁告诉他的,但可以肯定,那是个女人说的。
而眼前这个女人的出现,恰好提醒了他,因为说这话的女人和正坐在自己办公台上的女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办公台上这女人一米六不到,穿着身蟹青色便装,一头灰整齐地盘在脑后,皮肤白里透红,身段娇小玲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别样风韵。
只是,那一脸纵横的皱纹却明显地标识出了她的老迈。
“唉,老咯,刚刚来的时候,我还让你门口的手下猜我年纪来着。”那女人突然叹了口气,略带幽怨地说道,“那帮不成材的小子居然说我快六十了,我有这么显老吗?!”
“他们眼拙,您和晚辈就别计较了”丁进脸上陪着笑,肚里直犯嘀咕,六十?你三十年前就六十了,这还不满意……
那女人依旧有些忿忿,不住地念叨,恍然是个十**的小姑娘在那无理地撒娇。
“咳,柳大姐。”丁进被她闹得有些尴尬,干咳着岔开话题,“天卜方展是卜监会通缉的要犯,既然……”
“哟,你挺会叫的啊,还大姐呢。”那女人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会跟我要那小伙,对不住了,不给!”
丁进的脸略沉了沉,却没有作,他知道,这女人是个蛮横惯的主,要想她让步,除非顺着脾气来,
况且,她这么老远跑来找自己,断不是为了在交不交人的问题上斗气的。
因为柳家的女人从不讲理,只讲条件。
尤其是柳家当家的女人。
“见外了,见外了,我和您多少还有些渊源。”丁进讪笑着道,“您远道而来,多半是有事和丁某商议,这气话就不必多说了吧?”
“渊源?!拉倒吧,就你那点子臭事儿还好意思跟我说渊源?”女人歪歪嘴,随即夸张地叹了口气,“得,我柳如眉管不住自己的闺女,这也怨不得别人。”
柳如眉,柳家当家人,三十岁不到就将纹卜中最难学成的“纹卜索骥”运用得出神入化,当年的柳家老太对她是爱如珍宝,早早地就把族长的位置内定给了她,还特意把家传的绝学一一教授。
柳如眉虽然天资聪慧,但品行却不怎么地道,按柳家老太当年的感叹就是“红颜祸水”。
能被叫作红颜祸水的,长相自然是不俗了,柳如眉不但是样貌长得妖媚入骨,而且天生一付娇滴滴的嗓音,更要命的是,她对男人的兴趣也异常的高。
这么个女人,裙下之臣自然少不了,有好事的给做了个统计,在柳如眉三十三岁之前,身后的这帮子男人至少能组成一个独立团。为着争风吃醋,打破头的多,闹出人命的也不少,还有的倾家荡产搜罗珍奇,为的只是博柳如眉一笑。
不过,这也就是柳如眉三十三岁之前的事情。
三十三岁之后,柳如眉像是突然转了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待在柳家大宅里,连自家的人也很少能见到她。
就在那年,柳家生了一件十分古怪的事情。
柳家是个男主内女主外的家族,而且卜术是传女不传男,虽然抛头露面的都是女人,但柳家至少还是有男人的。
可从那年起,柳家就再也没有男人了。
对此,外界有很多传闻,有说柳家男人在一夜之间无故暴毙的;也有说柳家男人为了夺权内讧,被女人们给灭了的;更有创意的说法是,柳家女人研出了一种秘术,必须拿男人做牺牲品,藉此提高自身卜术能力云云。
不管外界怎么谣传四起,也不管当时卜监会如何询问,柳家女人们一律不作回应。更绝的是,柳家老太甚至向卜监会提出,六十年内,柳家不过问卜术界任何是非。
这么一来,卜术四大家族之一的柳家自此便淡出了卜术界,除了一些例行的外部事务,几乎没有人能和柳家再有什么接触。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柳家突然传出当家人过世的消息,柳如眉终于结束了长达三十年的隐居生活,顺理成章地成了当家人,那一年她刚好六十三岁。
据说在上位的当年,柳如眉便定立了一条新的家规,柳家女人可以和外界男人生子,但不能成婚,柳家也绝不会接纳任何男人。
柳家家传卜术精妙绝伦,柳家女人个个天生丽质,这两样凑在一起麻烦自然是少不了的,柳如眉定的家规再严,总还是会有些人变着法地窥觑柳家卜术,于是乎男欢女爱成了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
柳如眉的手段远比外界想像得要狠辣,那些图谋柳家卜术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死得难看,柳家女人也渐渐地明白了,真情对她们来说基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当中也有例外的,有两个男人不但得了柳家女人的便宜,更是触及了与柳家卜术相关的秘密。
天卜方展便是其中一个,关于这点卜术界几乎人人皆知,“绕指柔”柳晓羽不但心甘情愿地替他盗走了柳家至关重要的某样东西,更是为了他受到了柳如眉的严厉惩罚。
可至于柳家究竟丢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更没人知道的是,丁进便是那另一个“幸运”的男人。
当年的丁进还只是卜监会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执行监察,一个不算太偶然的机会,丁进结识了柳如眉的三女儿柳巧儿。要说年轻时的丁进也算一表人才,再加上他那如簧巧舌,柳巧儿很快就成了他的俘虏。
两人如胶似漆了一段时日,丁进就知道了柳家的那条家规,明白自己在柳家得不到便宜,当即就来个急刹车,把柳巧儿丢在了一边。
偏偏这柳巧儿是个实心眼儿的女人,脑子里一根筋地就跟定了丁进。这女人若是动了真情,可就什么都不顾了,很快,丁进便从柳巧儿这里学到了一些柳家的高层次卜术,并从中领悟了他之后得以成名的“掐指神算”。
有了好处,丁进自然对柳巧儿呵护有加,把个柳巧儿给幸福得不行,只以为丁进是真心待他,寻思着该不该把柳家家传卜术精要也教给丁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对柳如眉来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墙。柳巧儿的行为很快就被现了,这对鸳鸯连逃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抓进了柳家祠堂。
家规是自己定的,偏偏又要在自己女儿身上执行,柳如眉是又气又恨,一股脑的火全给撒在了丁进身上。柳巧儿为了保住丁进,把心一横一命换一命,一头撞在了台角上。
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儿,柳如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往丁进嘴里塞了颗药丸,又关了他七天,便把他给放了。
那七天,丁进足足胖了五圈……
现在,丁进早已今非昔比,虽然从卜术上来说,依旧差了柳如眉几个量级,但在卜监会他可是大权在握,面对这个当年几乎要了自己性命的女人,丁进是一点都不怕的。
他只是担心,柳如眉这个女人一向不是个省油的灯,眼前九菊一派、八极宗把追捕方展的事情搞得乌烟瘴气,他还得防着鬼算苏正和战家在背后捣鬼,更要注意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不明势力。
在这个节骨眼上,柳如眉突然掺和了进来,而且手上还攥着天卜方展这张王牌。若当真谈起条件来,恐怕柳如眉再怎么漫天要价,他丁进都得就地还钱。
可就在刚才,丁进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现自己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
柳如眉叹气了,他记的很清楚,当年柳如眉也是这么叹了口气,他就成了一个“幸运”的例外。
“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丁进佯装感叹了一句,转而正色道,“重要的是现今,丁某和您都是卜术界的头面人物,理当遵从卜监会的决定,在如此重要的问题上斗气,只怕是要落人笑柄的。”
“我说丁胖子,你这嘴皮子上的本事可是见长啊,趁奶奶我还没把话说完,你就先扣上这么大顶帽子。”柳如眉斜眼瞅着丁进,一脸似笑非笑,“实话说了吧,奶奶我要的不是天卜方展,但咱柳家有件事要办,没他不行!”
说着从怀里掏出件东西,丢在了办公台上。
“这是……”丁进盯着那东西,脸唰地白了。
第十章饮鸩止渴的上策(下)
自打在柳家祠堂死里逃生后,大大小小的阵仗丁进也经历了不少,他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世上已经没多少事能让他脸白了。
可惜,“没多少”并不代表没有,更何况,这位柳老太太丢出来的东西根本出乎丁进的意料之外。
那是个巴掌大小的方型木盘,上面刻着两大三小五个凹槽,也许是年代久远的关系,木盘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乌黑色泽。
“这物件你该不会眼生吧?”柳老太太斜眼看着丁进那张抽搐的胖脸,又从兜里摸出一把草梗随意地撒在了木盘的凹槽里。
丁进的脸更白了,拿着雪茄的手不由抖了起来。
“不,我不认识这东西。”丁进稳定了下情绪,点起雪茄,身子却无力地缩进了大班椅中。
“唷,丁胖子,你还真是个青蛙胆。”柳老太太笑得“花枝”乱颤,“你就算是不认识你亲爹,也不会不认识这个物件。”
说着话,她右手挑拣起那些草梗,按着某种规律将它们分次放入那木盘上的大小凹槽,左手大拇指不断地在其余四指指肚上来回点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天卜落在我手里,苏老鬼躲在暗地里,小鬼子和高丽棒子玩着猫腻,还有一群不知道来路的狠角在外头找茬。”柳老太太捋着草梗直摇头,“丁胖子,我说你这总监察的位置可不怎么好坐啊,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你那张龙椅上了。要不,奶奶我帮你一把?”
几个月来所生的一切麻烦,在柳老太太的嘴里显得有些轻描淡写,可她所说的却又句句都在点子上。
更重要的是,丁进在她的话音里听出了那么点别的意思。
“您说的都很准确,如果有您出手帮忙的话,这些事应该是不在话下的。”丁进重重地呼了口气,“只不过,您要做的事情,恕丁某爱莫能助。”
对于丁进的拒绝,柳老太太并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似乎她早已料到丁进会如此回答。
“好,难得见你丁胖子这么大义凛然的。”柳老太太慢悠悠地拿起那个木盘,“我也和你实话说了吧,要想把眼前这点事给结了,就非得靠那人不可,而天卜那小伙子也是个关键。”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和您再打官腔了。”丁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有如死人一般难看,“看来您对那人的情况也了解了不少,既然这样,您就更该明白,那人本该是不存在的。”
“得了得了,在不在的可不由你们这帮子家伙说了算。”柳老太太盯着手里的木盘道,“奶奶我只知道,那人还活着,只要是活着,那就是存在的。”
丁进没有再回答什么,只是盯着柳老太太手里的木盘看了良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那啥,瞧我这记性,差点把件重要的事儿给忘了。”柳老太太故作恍然地拍了拍脑袋,“天卜现在是又聋又哑又瞎,基本算是废了。”
“废了?!”丁进听着身子一震,“您……”
丁进这个反应令柳老太太很满意,她很清楚,对于丁进来说,天卜成了废人将会意味着什么,而这一点也是她来找丁进合作的另一个筹码。
“哎,奶奶我可不好那口子,这么活泼可人一小伙,我可舍不得弄废了。”柳老太太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看到他的时候,那小伙就已经是个废人了。”
“那他……还有恢复的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吗?”丁进有些急切了,要是方展真的废了,那就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换句话说,他丁进的富贵和地位也就间接失去的支撑。
和这一切相比,其他的事情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个……那小伙的身子骨挺奇怪,反噬又挺大……”鱼显然已上钩,柳老太太开始稳坐钓鱼台了,“奶奶我现在也只能暂时保住他的小命,至于能不能恢复成以前那样,还真不好说了。”
对于一向工于心计的丁进来说,现在的情势是再明朗不过的了,合作不合作已由不得他去选择。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知道那人的下落?我这就给您。”丁进的笑容灿烂如花,“麻烦您稍等下,我给您画出来。”
说着,顺手拿过九张a4白纸,提笔在纸上勾勒了起来。他的画法很奇特,只在每张纸上的固定位置勾画线条,约摸两支烟的功夫,九幅奇怪的图形呈现在了纸上。
“丁胖子。”柳老太太的眉头破天荒地锁紧了,“你从哪儿知道这图的?!”
不管是现实环境也好,思想空间也罢,如果不断地在截然相反的境遇中切换,人的精神状态很容易就会进入一个临界点,所以,有人会在现实中疯狂,有人会在思考中崩溃。
或许是为了保护他们,或许是为了保护别人,总之这个世界上就出现了一个专门容纳这些人的场所。
青山九院就是这么个地方,一个充满了歌声、叫骂声和争论声的热闹场所。
前几天,一个年轻男人被送进了九院的加护病房,从入院第一天起,这老兄该吃药时吃药,该吃饭时吃饭,除此之外就是蒙着头睡觉,从来不给别人添乱。
这是个让护理人员都觉得省心的病人,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他根本就是个正常人。
不过,有次护理人员现,他在夜里会趴在地上算算划划,像是在做什么计算,于是便猜测也许这就是他被送进来的原因。
之所以靠猜测,是因为这人的病历是保密的,没人能看到,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要保密,反正他是院长亲自安排进来的,这样的特殊情况似乎还是不要好奇为妙。
三二三八号,所有人都这么叫他,他的入院登记牌上姓名一栏根本就是空白
据打扫病房的护工说,三二三八号在地上划的那些很像是八卦里的符号,于是便有人大胆地猜测,三二三八号肯定是个搞周易研究的,估计是搞得太深以至于走火入魔了。
曾经有个好事的护理人员偷偷地问三二三八号,能不能算下自己的财运,三二三八号挠了挠头,牛头不对马嘴地让他当天晚上不要洗澡。那个护理人员气了个半死,回头就和人说,老子今晚非要洗澡不可。
第二天,那人就没来上班了,后来才知道,那人当晚回家洗澡的时候新买的热水器居然出现了故障,把他给活活电死了。
从那以后,经常会有护理人员借机靠近三二三八号的病房,想问问自己的将来会怎么样。不过,三二三八号的话却并不是次次都灵验的,可既便如此,九院的那些护理人员还是把他当成了半仙。
三二三八号的治疗是由院长亲自负责的,差不多每隔三天院长就会带着两名新来的护理人员去给他治疗,而且还总是给他穿上暴力倾向病人专用的束缚衣。治疗的地方是在院长自己的研究室里,那个研究室是九院的禁区,外面总是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保安,基本没人能靠近。
在九院,三二三八号还有个与众不同的特权,那就是他可以在病房里吸烟,听说是院长安排的特殊治疗方案之一,而三二三八号也经常会与一些烟瘾很大的护理人员分享这一特权。
慢慢的,三二三八号预言的准确性越来越高,有心细的护理人员留意到了两个有趣的地方,一是只要院长给他治疗一次,他的预言准确度就高那么一点点;二是每当三二三八号划划算算的时候,他的烟瘾也会大那么一点点。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大约一个月左右,直到有一天三二三八号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那是一个周末,大多这个时候,护理人员都有些懒散,除了那几个被安排着值班的倒霉蛋,其他人都已经早早地准备着下班回家。
也是,天天和一帮疯子待在一起,说不准哪天自己也会变得疯狂起来。
这天三二三八号恰好也在研究室做治疗,治疗结束后,两名保安和护理人员照例“护送”着他返回病房。
就在经过病人活动室的时候,两个病人突然打了起来,旁边的护理人员赶紧上去拉架。也就在这个时候,三二三八号突然间狂了,嘴里不住地出一种惊恐的喊叫声。在他的喊叫声中,其余的病人也相继喊叫起来,惊恐就像是一种无形的传染病毒,迅地弥漫开来。无论是活动室里、走廊里还是关在房间里的病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疯狂的状态,有的红着眼见人就咬,有的拿起手边的东西见人就砸,更有些病人冲到那些负责保全的护理人员面前,抢夺他们手中的棍子。
几个稍有经验的老护理人员吓得脚都软了,因为他们知道,眼前生的正是最可怕的“营啸”,这种集体狂的状态曾在军队、监狱中出现,通常产生的原因是因为空气不流通或是精神极度压抑,由一人的狂燥爆引集体的躁动骚乱,后果往往是死伤无数。
而在精神病院中,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将会比军队和监狱恐怖数百倍,本就存在精神缺陷的病人会大批疯狂骚乱,相比之下,数量远远少于病人的保全人员和护理人员根本是无法控制这样的场面的。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疯狂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病人逐渐又恢复了常态。
而就在清点的时候,两个护理人员却现一直负责押解三二三八号的保安和护理人员已经死亡,边上丢着一件本该穿在三二三八号身上的束缚衣。
无论他们怎样搜寻,三二三八号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后来,有人在收拾三二三八号的病房时,现病床的底下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重复的字。
那是一个名字和一个奇怪的称号:
“方展”、“天卜”
而更多的则是一个常用的标点
“?”
巽五篇风动八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