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算中变数变中算(上)
全曜熙的早餐很丰盛,一杯鲜奶,两个煎蛋,两份熏肠,三个羊角面包。但这些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每隔两天手下人都会替他换个花样。
“一顿丰盛的早餐提供的不仅是营养。”全曜熙曾这样说道,“更多的是好情绪。”
鬼塚的早餐很简单,一份卷寿司,一杯清茶,从全曜熙与鬼塚达成同盟的那天起,就没见他换过花样。
有趣的是,鬼塚的心情似乎一直不错,而全曜熙的心情却一天不如一天。
心情好坏和吃得怎样,也许本就没有多大关系。
这天一早,两人照例一同进餐,全曜熙破天荒地照着鬼塚的样子也来了份简单的早餐,当咽下最后一个卷寿司时,服部从门外走了进来。
“前辈,犬山君来电,已查到天卜下落。”服部对两人各鞠了一躬,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鬼塚,“这是犬山君传回的报告。”
“辛苦了。”鬼塚接过报告瞟了一眼,转手递给全曜熙,接着对服部道,“通知犬山君,可以开始了。”
服部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开,鬼塚端起茶杯呡了一口,笑眯眯地看着满脸疑惑的全曜熙。
他知道,这个满腹狐疑的家伙一定又在暗中盘算着如何抢占先机,此刻也是时候给他些甜头尝尝了。
“全先生,有什么问题吗?”鬼塚温和得像一位正在辅导学生的教师。
“犬山君的消息来源是一个中国的卜者。”全曜熙微微摇头道,“鬼塚先生,您不怕这是一个圈套吗?”
鬼塚笑了笑,点着了手中的烟斗,缓缓吸了一口:“常理上不排除,道理上不可能。”
犬山的报告上写得很清楚,提供方展下落的是一个叫作苟布佼的中国卜者。常理上来说,既然是中国人,又是卜术界的一份子,自然没有可能帮着外人去追捕方展,更何况出卖的毕竟是天卜,如果被对方觉察从而报复的话,那等于是自寻死路。
但从鬼塚的“道理”上来说这是不可能的,而这个被鬼塚和盘托出的“道理”足足让全曜熙惊愕了数分钟。
早在六年前,鬼塚就已对这次大衍论卜有了精密的计划安排,为了确保计划的顺利实施,在幕后财团的资金支持下,鬼塚派遣精英骨干秘密潜入中国,四处物色收买卜术界的败类。由此建立了一个缜密的关系网络,负责收集相关情报,并代为执行某些鬼塚及其手下不方便出面的任务。
苟布佼便是这张关系网络中的一个“节点”,对于这些“节点”鬼塚相当放心。作为被收买的对象,鬼塚不仅给予了重金酬劳,更是掌握了他们的弱点所在。
“中华民族自古就有着可怕的凝聚力,要想打破这股怪力,单从外部进行是不可能的。”鬼塚微笑着叹道,“但如果从内部进行渗入,内外夹击的话,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说到这,鬼塚看了看全曜熙,对方脸上浮现的惊愕表情令他很是满意。不过,他也清楚,全曜熙只是脸上惊愕,只怕心中早已开始思考对策了。
“全先生,不必多虑,方展依旧是你的。”鬼塚的语气相当诚恳,“所以此次行动,还要劳烦八极宗的朋友辛苦一下。”
“既然是盟友,就谈不上辛苦与否。”全曜熙干笑着说道,“不过,九菊一派真的打算将天卜拱手让给我八极宗?”
“呵呵,全先生的目标是方展,而我们的目标是高明的卜者。”鬼塚意味深长地笑道,“各取所需,并不冲突。”
全曜熙附和地笑了两声,心中总算有了底,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鬼塚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眼前最重要的是抓获天卜方展,达到自己的目的,至于鬼塚他们所计划的是什么勾当,他并不感兴趣。
“按中国人的说法,天卜这次是天数难逃了!”全曜熙的眼中跳动着异样的光芒。
三笼汤包,半斤煎饺,两碗豆浆,这显然是两人份的早餐,可八仙桌前却只坐着战家老爷子一个人。
抬头看了看天色,老爷子揭开汤包的笼盖,一阵白色的热气弥漫开来。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随着这话音,屋外走进一个人来,直接挨着八仙桌坐下,正对着老爷子。
“老规矩,汤包归你,煎饺归我。”老爷子抹了把胡子,拣起一个煎饺丢进嘴里,“吃完就知道谁能饭否了。”
“呵呵,好。”那人也不客气,慢条斯理地夹起一个汤包,也吃了起来。
两人没再说话,只顾各自吃着面前的食物。老爷子属于大吃大嚼,那人则属于细嚼慢咽,可有趣的是,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吃完了煎饺和汤包,就连喝光豆浆的时间,也分毫不差。
“哈哈。”老爷子摸着光亮的脑门,爽朗地笑道,“看来你我还都不够老啊!”
“既然不够老,要做的事情就还有很多。”那人微笑着叹道,“老爷子,我们十年磨一剑,今朝该是见锋芒的时候了。”
这是句踌躇满志的话,可话一出口,老爷子的眼神却有些黯淡,似乎那“一剑”的“锋芒”并不是用来伤敌,而是用来伤己的。
屋里的气氛沉寂了下来,老爷子点着了旱烟,一个劲儿地吧嗒着。那人则静静地看着门外的天色,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一锅烟抽完,老爷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烟锅,抬眼看了看那人,伸手从兜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锦囊,郑重地放在了桌上。
“苏老弟,这是你要的东西。”老爷子把锦囊推向对面那人,“但只有三样。”
那人看着锦囊,却没有去接,脸上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最后那样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了?”
老爷子的眉头皱了皱,放下旱烟:“有人先到一步,如风追查过,没有任何线索。”
“是他。”那人点点头,伸手去拿那锦囊,可几乎是同时,老爷子的手也按住了锦囊。
一只锦囊,两只手,空气突然凝重了起来,两人没再说话,眼睛互相对视着,复杂的眼神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良久,老爷子叹了口气,撤回手,继续抽起了旱烟。
“归元不是一定要死。”那人拿起锦囊笑得如春风般温暖,“这点,我用我鬼算的名头保证。”
最后那句话是从门口飘来的,屋子里只剩老爷子一人坐在桌前。
“鬼算,你到底算的是什么?”
头疼的感觉很不好受,宿醉未醒、烧感冒、风寒上脑、睡眠不足,这些都容易闹出头疼。可这些对方展来说,都是不曾经历过的,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是这样。
但现在,他的头疼得就像是有把锯子在里面来回拉扯,仿佛活生生地要把他的脑袋分成两半。
从地上爬起身,方展用力地敲了敲额头,晃了晃脑袋,头疼似乎减轻了些。四周围的环境有点陌生,却又似曾相识,这里显然是一所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民居。
“我怎么会在这里?”方展自言自语了一句,头疼又一次袭来,但这次,脑子却清醒了很多。
这屋子并不大,两房一厅的构造,方展刚才就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臭味,很像是厕所下水不畅的那种味道。
方展吸了吸鼻子,一边关注着房内的动静,一边找着味道出的地方。
两间卧房里都没有人,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其中一间的地上散落着几样孩子的玩具。方展看着有些眼熟,但却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过,与那些玩具相比起来,厨房地上的东西就更让方展疑惑了,那是一个老年的妇女,四肢扭曲地倒在地上,从脑袋歪斜的姿势来看,她的颈骨肯定是折断了。
方展蹲下身,看了看那女人的脸,上面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是惊讶与不信,仿佛死者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杀死。
“怎么搞的……”方展摇摇头,努力想记起些什么,可大脑中就像塞进了一团黏稠的糨糊,错综复杂的碎片混乱不堪。
老女人、孩子、玩具、求饶声、哭闹声……方展的耳边渐渐混杂起各种声响,眼前重叠的画面几乎让他无法辨识。也就是这个时候,头疼一下到了极限,方展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瞬间一切又安静如初,眼前依旧是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有趣的是,头疼爆到极限之后,方展脑中的记忆反而清晰了,一系列的事件都回想了起来:自己是按照苟布佼卜出的结果,搜寻到这里的,这个老女人是拐卖孩子的,自己抓住了这老女人,救了马家的孩子,然后……
没有然后了,方展刚刚清晰的记忆里竟然没了下文!
笃笃笃,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响了起来,还在记忆里纠结的方展被吓了一跳,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反应,哐地一声,门被人撞开了。
“不许动!”一群警察蜂拥而入,七八个人将方展一下扑倒在地,麻利地铐上了手铐。
“经群众举报,现在我们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正式拘捕你!”一个警官威严地宣布道。
举报?杀人?方展的瞳孔一下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