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叛逆公子

第十章 叛逆公子

婢仆们端上酒菜,孟令奇将怀中婴孩交给丫头,同马如风就中坐了。那孟少奶奶方青也已从内堂出来,马如风那婴孩哭得久了,此时喂饱奶水,便睡了过去。方青仍旧将他抱在怀中,不住口地称赞这孩儿俊秀。

马如风与孟令奇干了一杯,正要举箸吃菜,突听院中“啊啊”两声惨叫。二人急忙站起,只见两名仆人已倒在院中。孟令奇一个箭步冲入院中,高声喝问:“何人大胆,伤我家人,还不与我现身?”

却听一阵尖厉笑声,从墙外传来,接着从墙头上落下一个人来。只见那人披头散发,形同鬼魅,一张脸却是极为俏丽,只是毫无血色,白得怕人。孟令奇心中一颤,惊道:“方紫表姐!”方青也从厅中奔出,呼道:“姐姐!”那女子却并不答应,忽然开口唱了起来:“秦雪梅扶灵柩珠泪裟裟,哭一声商公子你真乃命薄。实指望结良缘妇随夫唱,有谁知婚未成你舍我早亡------”语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声调却是凄凉悲切,令人为之神伤。方青脸色苍白,不敢正面去望方紫,许久才问道:“姐姐,这几年未见,你------你可好了些么?你心中的苦楚,我夫妇怎会不知,总之是做妹妹的害了你------”

方紫依旧口中不停唱道:“------你说是凤冠霞帔让我穿戴,谁知我今日穿上孝衣裳------哭商郎哭得我咽哑喉锁------”忽然之间她袖中飞出一根软鞭,来卷方青怀中婴孩。方青惊叫一声,向后急退。孟令奇担心妻儿有失,急出长剑,迎住软鞭。方紫软鞭碰上长剑,骤然翻转,将孟令奇长剑缠绕其中。孟令奇用力向怀中猛扯,岂知方紫陡地松劲,孟令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方紫冷笑一声,长鞭变势,向孟令奇左肋下扫来。孟令奇双足稍定,忙向右闪,但终是慢了一步,左腋下已被扯下一大块衣衫,皮肉立时殷红。方青大叫一声:“相公!”护在孟令奇身前,哭求道:“姐姐,这中间一切事故,都是由妹妹一人而起,求姐姐放过相公,你将妹妹杀了,也就是了。”方紫厉声道:“你这贱人,连爹娘也气死了,真乃厚颜无耻,去死吧。”长鞭伸出,来卷方青喉咙。

马如风知道孟方夫妇不是方紫敌手,将孩儿交给丫头,飞身出剑,将方紫软鞭从半路拦住。方紫怒叫一声:“少管闲事!”软鞭圈转,抽向马如风后脑。马如风长剑回旋,背向身后,径斩她软鞭。方紫鞭未触剑,立时变向,改击面颊。马如风见她变招奇快,心道:“这疯女人的确有些手段。”当下不敢大意,右足为轴,左足轻点,已是背对方紫,长剑仍是背在身后,用力向后杀出。方紫惊叫一声:“玉龙剑法!”身躯已退出丈余,叫道:“贱人,你们请了帮手么?哼,想不到行侠仗义的锦带帮,也会为虎作伥!”忽又两眼直瞪瞪地,一阵尖声大笑,唱了起来:“杀出了金山寺怒如烈火,贼法海掀起这千层波。怨许郎你不该辜负了我------”跃上围墙,转眼不见踪迹,只有唱声不绝于耳:“------你害得俺一无有路,二还无有门,无路无门孤苦伶仃,哪里投奔?------”终于无声无息。

马如风长叹一声,道:“看她也是一位多情女子,如何出手会这般毒辣?单听她那传情之唱,并不亚于戏班中的名旦哪!”方青面带凄苦,道:“她是我同胞姐姐,日后她若再来找我夫妇寻仇,务求马相公不要出手相救,任她取我二人性命便是。”马如风不解其意,问道:“这却是为何?”方青眼中滴下泪来,欲言又止,抱起孩儿,奔入厅中内堂。

孟令奇命人将两名仆人尸身抬了下去,只觉心头着恼,迈步入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马如风劝道:“孟兄且请放心,有我马某在此,绝不会有人动你和嫂夫人一根寒毛。”孟令奇道:“我夫妇并非是贪生怕死,只不过觉得愧对表姐。与其这样心存愧疚,反倒不如一死图个痛快。我夫妇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表姐她会找上门来。我二人也早已商定,如若表姐她真的来了,我二人的性命便由她取去。”马如风更加不解,问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孟令奇道:“这都是我夫妇欠她的。当初我幼小的时候,我爹娘便为我跟姨丈家订下了亲事。只是与我订亲的却不是方青,而是表姐方紫。”马如风恍然醒悟,问道:“难道你与嫂夫人是------”孟令奇点点头道:“不错,我二人正是私定终身。从儿时起,我便与方青表妹甚是投缘。尽管方紫表姐也是端庄秀丽,温柔娴淑,可我却对她总没有那种特别亲近的感觉。我二人见结不成夫妻,便在父母面前软磨硬泡,怎奈双方父母就是不允,言说方紫表姐为大,怎好先嫁方青,再者订下的姻缘,怎可随意更改。眼见我与方紫表姐的婚期已近,我便与方青表妹私逃了出去。”

马如风道:“怪不得你那表姐如此怨恨你们,原来是这个缘故。”孟令奇道:“是啊,我二人也自知对表姐不起,可实在也无别的办法。想她一个闺阁女子,眼近婚期,却被丈夫抛弃,携妹私逃,其颜面何存?自此,她便在闺房中终日不出,连父母都不肯相见。谁知她------唉,竟会神智失常,成了一个疯子------”马如风听到此处,心有感触,想道:“他二人冲破家教礼数,多象我与三月一样,可三月------”念及此处,又想:“她既然舍弃于我,我又何必终日思恋于她!”当下劝孟令奇道:“自古来事无万全,你二人虽对不起表姐,可夫妻恩爱也属大幸,只待父母气消,再回家来也就是了。”

孟令奇道:“事情哪有这样简单,我俩的祸事可闯得大了。”马如风问道:“怎么?”孟令奇道:“表姐疯了以后,整日哭笑不停。数日后,忽然不见了。一家人找遍了邻近几个省,都不知所踪。姨丈埋怨姨母,说她宠坏了方青表妹,致使她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姨母性子也是烈得很,便和姨丈吵了起来,二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各不相让,竟动起手来,结果都受了内伤。疗伤中,二老既羞二女做出丑事,又记挂长女疯后失踪,俱都气岔经脉而死。我娘闻知姨母凶讯,心痛姐姐之死,心疼病突发而死。我那爹爹生平与母亲感情极深,见母亲已死,儿子私逃,无可指望,也殉情而死。”

讲到此处,孟令奇与马如风都不再讲话。良久,马如风才道:“世事难料,老天总在捉弄世人。事已至此,伤神无益,还是看开些吧。”孟令奇道:“是啊,刚才听表姐说你使的是玉龙剑法,难道贤弟是锦带帮的------”马如风道:“正是,我便是马如风。”马如风见他坦诚相待,讲出自身之事,便也不再隐瞒自己身份。孟令奇道:“怪不得贤弟有如此身手,愚兄早有结纳之意,只是从未有缘相见。怠慢之处,尚乞见谅。”

二人重新就坐,相对而饮。马如风道:“适才是小弟的不是,此番我锦带帮大闹皇城,早成朝廷要犯,故而不敢说出真实姓名。此时想来,不是光明磊落行径,倒教孟兄见笑了。”孟令奇摇头道:“哪里,哪里。如今满清鞑子统治我汉人天下,马兄率众勇起反抗,舍小礼而不失大义,何笑之有?”马如风慨然道:“我锦带帮千万帮众,遍布天下,却不知何日能成大业?此次大闹皇城,帮中兄弟又折损不少。我与师父失散,至今也未能相见,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安好。”孟令奇道:“伍老帮主英雄了得,何劳贤弟挂牵?倒是你与年幼孩儿应该保重身体才是。”

二人正在叙谈,进来一名丫头,报说马如风的孩儿哭闹不休,身上发热,可能是受了风寒,已差人去请郎中。马如风思想此时天气已是初冬,早晚间寒气甚浓,而自己却终日带着孩儿沿途奔波,不由心中颇感愧疚。孟令奇道:“贤弟不必担心,后村的梅大夫专治小儿风寒。你且在寒舍小住,容孩儿病好之后再走不迟。”马如风道:“那也只好如此,只是给府上又添麻烦了。”

马如风这孩儿一病数日,经郎中调治,渐已好转。孟方夫妇细心照料,竟与亲生孩儿一般。马如风瞧在眼中,心中好不感激。又过七八日,孩儿病已痊愈。马如风本要告辞,孟方夫妇怕那孩儿再染病患,要马如风多留几日。马如风想来甚是,又怕方紫前来寻仇,便又在孟家住了下来。

这日,北风刮了一天,到了晚间,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厨下备了酒菜,马如风与孟令奇在厅中升了火,一番豪饮。猜拳行令中,二人已微有酒意。

孟令奇道:“自我出世以来,贤弟是我最投缘之人。不知如今晚这般对杯狂饮日子,还有多少?”马如风道:“孟兄不过才二十几岁年纪,怎会讲出此言。来,再干这一杯。”二人又是一饮而尽。孟令奇酒入愁肠,牵动心事,道:“我负债累累,欠这世上的太多,只恐活不了多少时日。我夫妇死不足惜,只有一桩心事未了。还烦请贤弟------唉,不说也罢!”

马如风道:“孟兄有话但说无妨,只要小弟能做得到的,一定遵从。”孟令奇道:“咱二人今日可算是酒逢知己,我便将我心中的话儿说出来吧。我与方青生下的小女,取名凤儿,意欲许配令郎为妻,不知贤弟意下如何?”马如风道:“承蒙孟兄不弃,我这朝廷钦犯又夫复何求?这门亲事小弟我真是求之不得。既然令爱取名凤儿,我与小儿取名龙儿便是。”二人举起酒杯,相对而笑。

这一晚,二人直饮到二更时分,方才止歇。此时雪已停住,马如风回到卧房,倒头便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朦胧中却听屋顶上的积雪咔嚓响了一下,马如风立时坐了起来。这几年中,马如风被朝廷缉拿,每夜睡梦中都是极为警觉,便是细小的声音也逃不过耳朵。今夜他虽然略带酒意,但仍能辩明屋顶之人乃是一个好手。马如风暗叫不妙,推开窗格,纵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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