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有你

江山有你

转眼,又是一年春暖花开,自战火平息后,新皇新政,免赋税三年,百姓渐渐富裕起来。()此时,正值江南花开时节,有一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羊角髻,大眼睛一转鬼精灵一样牵着一位女子的衣襟,奶声奶气还略带着点儿神神秘秘地道:“小姨,你什么时候教我易容术?”

女子一撇嘴,道:“让你娘省了这份心思吧,想偷学我的易容术可没那么容易。”

小女孩道:“不是啦。小姨,我娘说,我和你一样,长得太漂亮了,长大了肯定是祸水。为了减免一些人间灾难,所以娘叫我求你教我易容术。”

女子目光一转,道:“祸水?祸水好啊,这世间有多少女人想当祸水还当不了呢,小姨支持你当祸水。”

小女孩一看此计不成,马上道:“小姨,我长得太漂亮总受人欺负,学了易容术可以保护自己啊!”

女子一笑道:“保护自己还不容易,叫你爹教你武功。”

“那小姨教我什么?”

女子微一沉吟道:“教你喝酒。”

“不要,小姨,教我易容术啦。”

“不教。”

“小姨。”

“不……”

“小姨……”

“你为什么总是想学易容术?”

小女孩义正词严毫不扭捏地大声说道:“因为我也想偷一个像姨夫那样帅的男人。”

“你爹不帅吗?”

“没姨夫帅。”

“你三叔呢?”

“没!”

“你四叔呢?”

小女孩终于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坚定不移道:“没!姨夫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

漂亮吗?女子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人,一个如今高高在上,只能仰望、远望却再也触及不到的人。他才真正是漂亮的吧。想起他便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小姨?”

“嗯?”

“教我易容术吧。”

“不教。”

“小姨……”

“天底下谁最美?”

“小姨!”

“嗯!”很满意。

“小姨……”

“嗯?”

“我想尿尿。”

“我抱你去草丛里。”

“不要。”

“为啥?”

“娘说,阿蕊长大了,不可以随地大小便。”

“这……那你要在哪里解决?”

“回家。”

看着憋得脸都绿了的小丫头,女子不屑道:“一点儿都不像我!”

“那小姨会在哪里解决?”小丫头面色痛苦地问道。

之间女子手指向上一指,小丫头一抬眼便看见面前的一棵参天大树,而后道:“小姨,我也去。”

女子一笑道:“抱好了,我带你上去。”

解决完毕,重又上路。

走着走着,女子问小女孩道:“为什么刚才说去草丛里,你不去,树上你倒去?”

小女孩迟疑半晌,方才回答道:“草丛里有虫子……”

女子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这倒是。”

“小姨,这几天姨夫去哪儿了啊?”

“京城。”

“去京城干吗?”

“见他妹妹。”

“他妹妹是谁啊?”

“当今皇后。”

“哇……皇后长得啥样?”

“呃……这个……人样。”

“小姨为什么不和姨夫一起去?”

“你姨夫说,皇宫礼节约束太多,见了他妹妹还得下跪磕头,他自己都不乐意去,要不是他妹妹知道他从塞外回来三请四催的他也懒得去。”

“姨夫对小姨真好。”

“有吗?”

“嗯,小姨你好幸福。”

“谁说的?”

“我娘说的。啊,我爹也说过,还有我三叔、二姑姑、奶奶、爷爷、外公、小池,还有阿米。”小池是她的小伙伴还说得通,<网罗电子书>而阿米是只鹦鹉……这个……

“他们都说过?”

小女孩点了点头道:“我娘说,只要你幸福,一切都是值得的。”

女子蹙了蹙眉,道:“什么叫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女孩道:“不知道,姨夫也这么说的。”

“哦?真的?”

小女孩点了点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小姨。”

女子一撇嘴,道:“你没少骗。”

小女孩道:“我哪有……”

女子道:“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小女孩怔了怔,一想,小姨是大人,自己相对来说就是小人,自己是小人,就欣然接受了。

“小姨?”

“嗯?又什么事?”

“我肚子疼。”

女子眼角微微抽搐道:“你又要干吗?”

“我想拉屎。”

闻言,女子面色大变,一把将小女孩夹在腋下,向家狂奔起来。倒不是不可以在外面解决,而是,她不想闻别人的味道,记忆中,她曾经受过这样的呃折磨。而那人却已不在。

解决了大问题的小丫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苹果,咔嚓咔嚓边吃边又靠了过来,道:“小姨,我听说还有一人挺帅的。”

“谁啊?”

“毒王唐夜。”

“他不是……”说此话时,她心中猛地一痛,摸了摸一直带在身边未曾离身的长箫。直到去年,她无意中拔出了长箫中的软剑,被夫君看到,才知道,这长箫中所藏软剑竟然就是凤凰碧月中的碧月剑。凤凰碧月一世姻缘,或许冥冥中早已注定。

小丫头点了点头道:“是啊,可惜在我有生之年看不到了。”

有生之年这句成语恐怕不是这么用的吧,女子淡淡问道:“这你又是听谁说的?”

小丫头道:“听我四叔说的。他说,唐夜是蜀中唐门最具天赋的用毒高手,普天之下再无人能出其右,而且他长得也很帅,不比姨夫差。”

“你四叔那是盲目崇拜。”女子不屑道。

小丫头忽然“哎呀”一声,女子吓了一跳,赶忙问道:“怎么了?”

小丫头指着苹果道:“苹果有虫子。”

女子道:“赶紧扔了。”

小丫头刚想扔了苹果,微一迟疑却道:“我去拿给阿米吃。”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后堂去了。

方若兮怔了怔,而后一笑置之。

今夜月明星稀,她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仰望星空,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色,也是这样的风,甚至连空气中泥土的味道都极为相似,洛阳青麟客栈的屋顶,坐在她身前的那个黑衣少年,最喜欢在这样的月夜吹箫。

她摸出腰间长箫,轻轻抚摸,这箫是唐夜生前之物。听宋子星说,唐夜死时,她死死地抓着这支长箫不放,甚至昏迷中也不肯放手,后来便一直留在了她的身边。

几年前,她无意中抽出箫中软剑,才知道这箫中藏了碧月剑。

凤凰碧月,一世美好姻缘。宋子星说这是天意,他持凤凰,她持碧月,上天注定了她要嫁给他。想起宋子星,她心中漾过一抹柔情暖意。

将箫放在唇边,她缓缓吹奏起来。

原本,她对乐音一窍不通,可这许多年,却也慢慢学会了一首曲子,那首唐夜常常吹奏的曲子。名曰:思念。

思念,她这一生虽然活着,可是思念却太多太多。

夜静无声,唯有箫音绵绵如诉如泣,或因吹箫之人不擅乐理之故,箫音略显得有些不流畅和走调。

这时,房下出现了一位极美的夫人,抬头对屋顶的女子道:“大半夜的吹什么箫,还吹得这么难听,快下来吧。”

方若兮道:“一时性起,忘了这是李府,扰了姐姐和姐夫的清梦了,妹妹真是该死。”

“少贫嘴,快下来,睡不着就陪姐姐说会儿话。”方若薇笑道。

方若兮自房顶跃下,将长箫收入腰间,道:“姐姐,今儿做的新衣服还合身吗?”

方若薇坐到了院中石凳上,道:“还不错,只是袖口的纹路稍改了些。”

刚说及此,她便道:“你眼角怎么有泪痕?”

往事已经过去了,总不能用一辈子去掩饰从前,该接受的、该面对还是要接受和面对,他们已经不在了,而她要继续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幸福地活下去。听到姐姐担忧的询问,她道:“没什么,一时想起了一位故人,蕊儿睡了吗?”

方若薇还当她是当年的小妹妹一样,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道:“已经睡下了。原说要来和你一起睡,我不许,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睡了。我看蕊儿黏腻更胜于黏我,真想把她丢给你带算了。”

方若兮道:“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意。”

“妹妹……”方若薇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牵强,声音充满怜惜。

方若兮道:“姐姐,你不是说,只要我幸福就好吗?其实,我也曾问过子星,当初,他明知我不能生育,甚至很可能救不活,为什么还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不要,带我去寻医治病。他告诉我,有一次他独自一人站在高处,向下俯视,只觉脚下山川河流纵横如画,那般美丽的风景他甚是想与人分享,可四下张望却无一人,当他发现那里独有他一个人时,便忽然觉得有些寂寥,眼前的美景也不再那么美了。”

“那为什么当初还要去争去夺?”方若薇淡淡问道。

“他说,男儿当有凌云志,争霸江山那是他身为男儿的豪情壮志,他想向天下证明,亦想向我证明,没有联姻,他也可以做到。”方若兮道。

“可是……”方若薇道。

“是啊,无论他多么爱我,无论我们多么幸福,没有孩子就不能算一个完美的……”

“人生的不完美才是真正的完美。”方若兮尚未说完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一人从门外大步进来,月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更映得他长身玉立,面容清雅。他对她微微一笑,令她心驰神荡。

她惊喜交加地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子星驻足在方若兮面前,完全不顾还有方若薇,便将她拥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道:“好些天没见了,太过想念,便昼夜不歇地赶了回来。”刚说到这里,他又轻声道:“别挣扎。”

方若兮一下子脸就红了,却不在挣扎。

宋子星眼见一旁站着的方若薇眼角正在抽搐,笑道:“有了小孩子其实很麻烦的,你看看你姐,去哪儿都得带着个尾巴。咱们不要也罢,我们这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由自在了无牵挂多好。”

“你真的不觉得遗憾吗?”她轻声问。

“和你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他道。

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明白,便痴痴地与他对望,却听一旁的姐姐跺脚道:“我实在受不了了。”

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他二人相视一笑。

他忽然将她抱起,大步向屋内走去。她脸一红。

推开房门,他将她放坐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她的身边,让她舒服地倚着自己。

闻到他的味道,她深觉心安,她磨蹭了几下,却被他按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她的一个耳垂,弄得痒了,也被她按住。

他轻声道:“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去哪儿?”

“京城。”

“怎么突然要去京城?你不是刚从……”

“他要见你。”

“谁?”

“当今皇上。”

宋演死后半年,是宋皇后二子吴乾抓周之日,那日皇上下了早朝换过衣服后便赶往了宋皇后的凤鸣殿。

甫一入内,他便见宋皇后正抱着小儿子逗着乐子,屋里早已摆好了各种小东西,有书亦有小木剑。

宋皇后见皇上神色淡淡,便道:“皇上,臣妾兄长回来了,这几日可能就到京城了,他说想来皇宫觐见皇上并探望臣妾,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似乎没有听到皇后的话,自顾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窗外有两株挺拔的红莲桤木开得正艳,风吹过,满室花香。

宋皇后目光沉了下去,脸上笑容已有些牵强,隔了许久,方听皇上问道:“什么时候到?”

宋皇后回道:“确切时间臣妾也不知,恐就在这两日。”

他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凤鸣殿,头也未回。

宋皇后看向尚未抓周的小儿子,轻轻一叹。

书房内,他久久伫立在一幅染血的画前,指腹反反复复摸着画中之人,仍旧不敢相信,她回来了。

这么多年来,每当他想起大明湖畔的那一晚,想起他们一起看日出时的情景与誓言,都不禁黯然神伤。彼时的他一心只想助吴翌夺得皇位,而后自己再逍遥自在游山玩水,成为一名天下人景仰的神医,何曾想过,造化如此弄人,大明湖畔的誓言最终竟会落在自己身上。

自从得知宋子星带着她去寻医中途坠崖遇难,便再没有她和宋子星的消息。原以为她终究也死了,追随吴翌而去,想到自己每次宴席上看到长绫舞就心绪烦躁,索性就此禁了那个舞,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每次想起他们都越发感觉孤单,不仅怅然泪下。

时过境迁,世事无情,而今早已物是人非,可记忆中的他们却越发的清晰,越发让他思念。他真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当初大明湖畔的那一晚,让一切全部重新来过。

江山如画,如画江山,到底要来何用?全比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还在自己的身边。

不过,还好,她回来了。

赶往京城须途径庐州,方若兮与宋子星夫妻二人夜宿庐州客栈。

天未亮,方若兮却已醒了,昨夜,她梦到了刘修,伸手抹向眼角,残留的泪渍尚未干去。

庐州明月,山中竹屋,在这里他们有太多的回忆。

为惊动宋子星,她悄悄起了床,披上了外衣,将长发随意束了束便出了门,一路疾驰,向城外奔去。

天方发白,她已来到竹海。

记忆中的路依旧那么熟悉,仿佛昨日才刚来过。

那个他们搭建的竹屋还在,而今历经数年风霜,虽已破败却仍未倒塌。

屋前的荒草已高过四周的篱笆桩,她一步步走进,稍一碰篱笆就倒在了地上,她停下脚步,伸出手试图扶起来,却又倒了下去。

往事一幕幕重现在眼前,这篱笆桩是他亲手一点点围起来的,她曾笑这篱笆桩做得太粗糙,看到他几次手被划伤却又说不出的心疼。

院内的竹椅染满风尘,她试图将上面的灰尘擦去,可如何擦都擦不掉岁月留下的斑驳。想起了他亲手做竹椅的摸样,那般小心翼翼,还几次伤了手指,待竹椅做好了,她还质疑,这竹椅坐上去会不会倒……

伸手推开门,微一用力,竹门便倒在了地上,震起满屋尘土。

屋内的陈设一如当初,只除了岁月的痕迹。

这里有太多他的记忆,他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可微微一碰,却又破碎。

时光荏苒,终究物是人非。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初升的太阳,新的一天又来了。

一转身,她飘然而去……

刚一下山,她便看见了站在山下的宋子星。

察觉身后有人,他一回身,便看到了她。他只轻轻一笑,便已到了她身前,展臂将她揽在怀里,笑道:“我等你有一会儿了。”

“你跟踪我?”她生气了。

“非也。”他笑得恣意,道:“我是来保护我的夫人。”

“切……”明知他说的是谎话,却因他说得理直气壮反而觉得好笑,再气不下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忽然将她抱起,惹得她惊叫,气恼地捶了他一下,便听他笑道:“夫人奔波了一早上,肯定累了,为夫我就辛苦些,抱夫人回去吧。”

她撇嘴,一挥袖道:“起驾吧。”

“是,夫人。”宋子星笑道,骤然将她高高抛向空中,在她的惊叫声中大笑着飞身将她稳稳接住,而后跃向了远方。

她气得捶他,他却笑,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初升的太阳闪耀着灼目的金色。

竹屋前的荒草上那不曾被人记得的几滴眼泪早已被初升的旭日蒸发不见。

山中,竹屋依旧在,只是主人却不会再来。

“皇上下了圣旨为我们接风洗尘,这可是天大的荣宠。”京城大街上,宋子星牵着方若兮的手,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有老者指着二人道:“世风日下啊!”他二人却旁若无人地不管不顾,仍旧手牵着手坦然走在大街上。

宋子星笑问方若兮道:“你去不去?”

方若兮一笑道:“很久没参加晚宴了,还记得以前总是一个接一个的,不厌其烦,却从未当成主角被邀请过,这次琪这么认真,我还真有些紧张了。”

宋子星闻言摇了摇头道:“不要叫他琪,要改口叫他皇上。”

方若兮吐了吐舌头。

宋子星似笑非笑道:“你不用紧张,最紧张的恐怕不是你。”

“是吗?”方若兮笑了笑。

眨眼间,已有六年未见他了。

太监尖细的嗓子喊了起来,吓了方若兮一跳,宋子星见她这般模样不禁一笑,牵起她的手走进了殿去。

一路行去,四周喘气的人很多,可都鸦雀无声,不知是不是因为进去的路太长,四周注视的眼睛又太多,还是太久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了,方若兮几次险些后脚踩到前脚跟。

宋子星牵着她的手,叮嘱她小心。

见皇上,不能戴面具,她去掉了。见皇上,衣着打扮不能马虎,所以不得已穿得有点儿麻烦了,害得她缓步而行时,环佩叮当响,不禁有些埋怨地盯了宋子星一眼,都是他说她这么穿很漂亮害的。却见他颇不在意地一笑。她刚想偷偷掐他一下,一抬头,却看见了端坐在最上方的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心神顿时凝住。

终于明白为什么来时她会如此紧张,紧张得甚至忘记了呼吸。她不是怕什么宴席,更不是怕别人的目光,她只是……只是害怕见到他,那种害怕不是恐惧,而是既想见又怕见,因为只要一见,便会想到另外一个人……

吴琪坐在最上面,远远便望见了她。她一步步缓缓而来,身影迤逦,一身白色丝质长裙由上至下绣着盛放的莲花,腰间落英随步轻摇,明眸灵动如昔。这许多年,她竟似丝毫未变。她终于回来了。他紧紧抓住龙椅,忍耐控制着。

宋皇后望着哥哥宋子星牵着嫂嫂方若兮的手一步步走进大殿,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嫂嫂身上,宋皇后忍不住看向了身边的皇上。

他表情淡淡,可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那一晚寒暄客套不停,方若兮觉得被太多目光打量得全身不舒服,便去了殿外透气,却恰好在廊下遇到了分别已久,如今已身居高位的孙争(公子争)。

当年书院的同窗,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如今还身在朝堂的只剩下孙争与驻守边关的赵巡(公子巡)两人了。他们早已成亲,儿子都已绕膝承欢。尤其公子巡,现今已娶了七放小妾,当真是三妻四妾,享尽了齐人之福。提起了温语,公子争说与他还有些书信往来,如今他成了个乡下的教书夫子,公子争还说皇上得知后还曾笑话温语很可能越来越像当年的季夫子了。不知是不是说得太高兴,不知是不是有点儿喝多了,叹息中,他们虽未提及却同时想到了吴翌和刘修,公子争忍不住,泪湿满襟。

公子争说,成王的墓已被皇上移到了皇陵。

公子争说,刘修尸骨无存,只在魏城与齐欢有个合葬的衣冠冢。

公子争说,公孙紫阳当年力竭战死,墓也在魏城,就在刘修的墓旁。王诓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

方若兮痛哭失声。

公子争也已泪流满面,他正在劝慰方若兮,便见皇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公子争躬身退下,独留方若兮和吴琪二人。

他们的相见,必然会想起一个人,从前都是三人行,而今只有两个。她望着吴琪,越发地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他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亦红了眼眶,他们同时思念着同一个人,他们最了解彼此这份思念的心。他已极力控制却仍微微颤抖着,道:“宋子星果然救回了你,你还活着,还活着,真好。”

她重重地点头。

他笑着放开了她,抹去了她脸上的泪,道:“从今往后,你还有我,宋子星若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为你报仇。”

她再次重重地点头。

他笑了笑,道:“别哭了,在哭一会儿进去宋子星看到你的核桃眼,还以为你被谁打了两拳呢。万一当众发起飙来,朕的面子往哪儿放。”

她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看着他近在咫尺戏谑的笑脸,曾经的回忆涌上心头,感觉竟是那么的温暖而熟悉,不禁问道:“当皇帝好玩吗?”

他失笑摇头,道:“不好玩。”

她不相信,道:“皇帝不是很厉害,很有钱吗?”

他笑了笑,道:“还行吧。”

“那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儿什么好处啊?”她目光闪烁。

他考虑了一下,自腰间掏出一物,递给她道:“这是免死金牌,有了它,你便什么都不用怕了。以后你也可以将此物传给你的恶子嗣,保你家人世世代代平安。”

方若兮怔怔地接了过来,心知这金牌的贵重,却因吴琪提及了“子嗣”二字,神色黯淡了几分,轻声道:“琪,当初修那三箭我伤得不轻,我恐怕不会再有子嗣……”

吴琪闻言一怔,伸手抓起了方若兮的手腕,探向她的脉搏,半晌放下手来,紧蹙眉头。

方若兮却在这时笑了起来,晃着手中金牌道:“你给我的东西,好像还不错。”

吴琪点头道:“那是当然,朕怎么会亏待你?”

方若兮却道:“没钱的时候还能当了。”用牙咬了咬,喜道:“纯金的哎。”

吴琪气结,一挥袖,道:“下次换男装来见朕吧,另外换个名字和身份。朕再赐你个御前行走之职。”

“为什么?”她有些奇怪,没事让她当什么官。

“你这副模样,让朕的后宫一夜之间遭受百年不遇的罕见打击,朕稍后还要安慰无数受伤的心灵,太累了。”他一叹,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听起来意外的冠冕堂皇,令人信服。他嘴角不自然地轻挑,已有多少年没有说过这样的玩笑话了,已有多少年没有人令他有这种欲望再开玩笑了,他已不愿记起。

“听说皇帝都是后宫佳丽三千。你忙得过来吗?”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还好吧,其实没那么多,也就几十个。”其实上至皇后,下至才人总共也不到十个,他并不是好色之徒。

“挺辛苦的吧?”她面露关怀,不耻下问。

“你指哪方面?”他不怀好意地反问。

她斜睨着他。

“哈哈,无多?”见状,他开怀大笑,多少年了,都没有人能和他这般随意说话。

“嗯?”她不太乐意地回应着。

“你回来真好。”他道。

“那当然了。”她得意洋洋。

他斜睨着他。

“还有什么好处没啊?你都当皇帝的人了。”她贼笑道,“不如把风雅品酒居还有那间兵器铺都给我吧。啊,对了,还有明媚小筑也一同给我。”风雅品酒居还有兵器铺是当初她离开南书书院时,公子翌在京城开设的。明媚小筑则是当年西京侯安插在京城的暗哨,后来也给了公子翌,公子翌死后便由公子琪接手,如今这几家店历经数载,在京城已颇有名气。即便公子琪当了皇帝,也没有关门,还在继续经营着,而且听说利润十分可观。她一到京城便去逛过了,对这几家店很是垂涎。这几家店幕后大老板是当今皇上之事,极少有人知道,方若兮却是那极少人中的之一。

“做人不要太贪心,小心出门被雷劈。”他望着她,却发现无论怎么着,她都很美,如果今天是翌而不是他,翌是否会……

“抠门。”她不屑道。

“你敢说朕!”他佯怒。

“就说了。”她嘴硬。

“朕可以诛你九族,你不怕吗?”他威胁。

“我夫君的妹妹是你的皇后,你也在九族之内了。”白威胁了。

“朕可以让你立刻变为乞丐。”掐你死穴就不信你不怕。

“不要啊……我怕了。”此生最怕的就是没钱。

“当真怕了?”果然有效。

“嗯嗯,可怕了。”她伏低做小,他很满意。

“无多?”他轻唤。

“嗯?”她抬眼回应。

“朕很想你。”他望着她。

“我也是。”她望着天。

“虚伪。”他瞥了她一眼。

“嘿嘿,嘿嘿……”她被揭穿了,怪不好意思的。

“无多?”他轻唤,清风吹过,扬起她鬓边的青丝,他怔怔地看着。

“嗯?”她回应,望着月下他二人的影子。

“下次有外人,不得在朕面前称我,不过没外人时随你意。”他道。

“万一忘了怎么办?”她蹙眉。

“打板子。”他回答得很干脆。

“啊?太严重了吧。”表面害怕,实则不屑。

“你别用内力将板子震断了就好。”他太了解她了。

“……”

“无多?”他轻唤。

“嗯?”她回应。

“朕该进去了。”出来太久了。

“恭请圣驾。”她装模作样比划了一下。

“是恭送……”他无奈了。

“……”她无语了。

他摇头笑着离去,满天星斗在他身后。

她凝望着他的背影,发着呆。

他已走出数步,却忽然停住,轻轻唤了声:“无多?”

“嗯?”她依旧凝望着她的背影,回应了一声。只见清冷月光在他身后投射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竟有些寂寞和孤单。

半晌,他依旧伫立在原地,始终未曾转身,她正有些疑惑,就听到异常清晰而温柔的声音传来,“朕坐上了这孤寡之位,掌握了天下人的命运和生死。万万人之上,这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朕拥有了它,便等于拥有了这天下间最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可朕……却不开心,朕的心很空,朕再没有真正的朋友。”

她一怔,待明白过来,忽觉一阵心酸,便听他继续道:“但朕有个奢望,希望我们不会变,朕会用全部去守护住这份不变。”

她无声地流下泪来,重重点头,重重应道:“嗯。”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他微笑,渐行渐远,喃喃对自己道:“此生还有你陪我一同记住大明湖畔的旭日初升,足矣。”

方若兮回去告诉夫君宋子星,皇上封了个御前行走给自己,宋子星微微蹙眉道:“难道你打算一直留在京城?”

方若兮这才发觉哪里不对,不禁也学宋子星的样子紧蹙着个眉。

可当圣旨真的颁下,方若兮才发现自己错怪了吴琪。

这个御前行走,不过是个闲职,干领俸禄、不必干活不说,主要问题是,吴琪将这个御前行走的官职封给了宋子星的跟班徐清,而不是方若兮本人。徐清忽然得了个这么得宠的官职,不禁一头雾水。

这许多年来,徐清一直留在苏州前安南将军府打理事务,前些时日得知宋子星回来了,便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往京城相见。

六年后,初见宋子星,徐清扑跪在地,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那副激动的模样着实令人看了头疼。方若兮原本在旁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他,没想到这小子为了留在宋子星身边当个跟班,天天夫人前夫人后,夫人要什么夫人喜欢什么的围着她转悠。后来眼见赶不走他了,方若兮便与宋子星说:“留下他吧,他烤的羊腿还挺好吃的。”

宋子星便留下了徐清。

结果有半个月的时间,方若兮发现饭桌上顿顿有羊腿。终于在半个月后,她找来徐清,道:“如果你想当厨子,我会在夫君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徐清摆明了不想,而后饭桌上才不见烤羊腿。

宋子星因其妹宋皇后之故,成了当今国舅爷。想起前朝刘修,这身份对宋子星来说很是有些不喜。

宋子星不愿留在京城,便欲携爱妻离开。却因为一事,在京城留了一年有余。原因无他,只因当今圣上汇集天下名医为方若兮治病,并请来一向行踪飘忽的梁王,吴琪之父,亲自下天山为她诊治病情。

当初宋子星带着方若兮本欲去寻梁王医治,可途中因故坠崖,不过机缘巧合让他们遇到了隐居深山中的好心人救了他们,也奇迹般地令一直昏迷的方若兮清醒了过来。

在山中,方若兮整整花了三年时间,才渐渐恢复了健康。那是一段难挨又温暖的岁月。

山中清苦,她醒来时已处于瘫痪状态,当处眼见刘修三箭射来,她伤心欲绝,已存了求死之心,不仅迎了那三箭而去,也未曾用一丝内力抵挡,因箭的劲道太大,中箭后她像个断线木偶一样跌落出去,撞在巨石上撞断了腰椎,以致下身瘫痪。

醒来后知道自己瘫痪了,她万念俱灰,一闭眼就看见吴翌的尸身挂在城墙上,看到刘修向她张弓射箭,时刻处于崩溃痛苦折磨中。

那段岁月,都是宋子星一个人在照顾着她,哄她吃饭,帮她梳洗,给她讲故事,背着她像个野人一样四处看风景。抱着她,告诉她,从今往后他就是她的双脚,她要去哪儿他都带她去。

那段岁月,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与宋子星朝夕相处,是宋子星一点点让她燃起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活下去的希望。也让她再次敞开心扉走出阴霾,全心全意依靠他信赖他,让她觉得仿佛天下间只要有他在,便是没了双手双脚也不会畏惧。

伤病养好后,他要娶她,她一口允诺。速度之快令他惊喜交加之后,不禁有些忐忑和不确定。

他问她为什么?

她故意不说。

他就开始胡猜乱想。先说难不成她是怕他反悔不娶她?才答应得那么急切。见她对这种猜测嗤之以鼻。他又猜是她终于开窍了,知道他是个十分抢手的男人,怕被其他女人抢了。她笑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再猜了,深思飘忽地道:“你答应得太干脆,太快,我心中有些不踏实,不过,无论如何你都休想离开我……休想,我说过,你再落到我手里便别想再离开,便是死也要死在我手里。”

闻言,她心为之一紧,方才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地害怕失去她,想到自己心思与他说的南辕北辙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她撒娇般偎进他怀里,找到那个熟悉而舒适的位置蹭了蹭,而后满足地一叹,伸指在他胸口戳了戳,方道:“天下间有这样一个男人对我这般好,如果我不珍惜,我岂不是傻子?正因为我不是傻子,所以,我会抓住,紧紧地抓住。”

他闻言目光大亮,而后似想到了什么,戏谑一笑,揶揄道:“我懂了,原来你是嫌我求婚求得太迟了,所以才答应得那么急迫。”

心事被他说穿了,虽有些赧然,却仍颇为不屑地一撇嘴,揪着他胸口的衣襟道:“是啊,那又怎样,你是我的,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你里里外外都是我的。”

她爱他,真的爱。

他轻笑,紧紧地抱住她,让她伏在自己胸口,听着自己幸福而喜悦的心跳,也让她看不到自己此时眼中的那层薄雾,他一忍再忍,却仍未能忍住,一滴泪便那么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爱她,一直爱。

得知吴琪招揽名医,求父出山为她医治不孕之症,方若兮知道宋子星不想留在京城,便说不治了,反正她早就看开了,也不对治愈抱任何希望,而宋子星这次却意外地不听她的,并几番规劝她留下来治病。面对宋子星的突然转变,方若兮很是疑惑,问了几次,宋子星都说想要试一试,并不告知她真正理由。其中缘由只有吴琪和宋子星知道。

那日,吴琪私下见了宋子星。

吴琪对宋子星说:“你是可以不介意,但这已成为她的心病,难道你不想为她去了这块心病?当初有一线希望救活她你都愿意冒险一试,而今不过是医治调养她的身体,你为何拒绝?”

宋子星没有回答。

吴琪却看得明白,道:“难道你没看到朕赐给她的免死金牌吗?朕要保她一生一世的平安与幸福。”

“为什么?”宋子星忽然问道。

吴琪毫不掩饰坦然道:“爱有很多种,我想要看着无多幸福。”

宋子星心中一悸。他未用朕,他唤她无多,他说爱……他竟在他面前如此坦白。

徐清被留在了京城,当个闲散的御前行走。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皇上一面。太监宣他的名字入宫觐见时,他只能躲在屋内不出来,去见圣颜的自然不是他,而是装扮成他模样的夫人。

不仅如此,徐清还发现,每月都会有三张可观的银票送到夫人手里,除了公子与夫人再没人知道那三张银票是谁送来的,只知道夫人每次看到都宝贝得不得了。偶然间他远远地看见夫人边手舞足蹈边显摆给公子道:“红利。你看看,这是今年的红利,真可观啊,那三家店真赚钱啊。”

却听公子道:“幸好他没给你经营,否则,恐怕不仅拿不到这些红利,还要倒贴进去许多银子也说不定。”

夫人不以为意,只知道抱着银票痴痴地笑。那模样令谁看了都要皱眉,唯工资见怪不怪。

这段时间,方家长辈方正阳亦从金陵来到了京城,并受了皇上召见。

回来后,尽数将方家经营的兵器铺与战马生意上交给了朝廷,以前为方家效力的兵器师和牧场杂役尽数归朝廷管辖发放粮饷。从此兵器只有官府能够大量锻造,战马也只有官家才能大量饲养和经营。方正阳交代好这一切后,便独自一人逍遥自在游山玩水去了。

方若兮理解爹爹的心思,经营兵器和战马历来为朝廷所忌,以前爹爹因是先皇的好兄弟,又是乱世,自然可以发展经营。而今天下太平,方家财势令人嫉妒眼红。李家虽然也招人嫉,但因李家在当朝根深蒂固,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又多经营酒楼、客栈还有当朝经济命脉的钱庄,朝廷亦不敢妄动。唯有方家经营的兵器与战马,很招人口实,吴琪是个明主,虽然表面没有要回方家的这一切,但私下里已有大臣不断上书要没收方家锻造兵器与经营战马的权利。

自她消失这些年,爹爹也几乎不管方家的经营了,早有隐退之意,后来见她与宋子星平安回来,原本想把一些生意交给宋子星,但深知宋子星志不在此也不会接受,便索性主动都还给了吴琪,唯一的要求便是善待为方家工作多年的一众人等。

吴琪因方若兮之故,对方家颇多照顾,如今方家主动上交锻造兵器与经营战马的生意,对方正阳所提要求一口允诺,并暗地里每年都偷偷给方若兮从中分红。

在送走爹爹后,方若兮与宋子星回屋,竟发现桌上一个方盒内摆放着大量的房屋地契,竟都是爹爹留给她的。看着这些地契,她忽然发觉,自己如今也真的好有钱好有钱……

留在京城转眼便已一年,又是春暖花开时节。

宋子星携爱妻方若兮来到大明湖畔,乘船上了明月岛,方若兮想起多年前几人同看旭日初升的那一幕,不禁红了眼眶。

宋子星忽然问道:“如果当初,挂在城墙上的尸身是我呢?”

方若兮闻言一怔,淡淡道:“如果在当时,我……不知道。”她看到宋子星暗沉下去的眸光,继续道,“我只知道,如果是现在,若城墙上挂着你的尸身,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城墙上射下来的每一支箭我都不会躲。我要与你同生共死。”

他笑了起来,心满意足地用手臂圈住了她,她偎进他怀里,感受着彼此的温暖相依。却突然听她问道:“如果城墙上挂的尸身是我呢?你会如何?”

明知她在有意无理取闹,他却只是会意一笑。见她抬头望着自己等着他的答案,宋子星故意目露茫然道:“我?”他望天想了半天,眼见她的目光从期盼变成阴森,方才咳了咳道,“我不知道……”闻言,她咬牙切齿正欲发作,忙道,“不过……”

“不过什么?”她早已等得不耐烦。便听他轻言笑道:“若在当时,我想我会屠城,让他们给你陪葬,若在现在……”他又停住。

“现在如何?快说!”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哎呀“痛叫一声道:“若在现在,我会先屠城,为你报仇,然后抱着你的尸身离开,将你葬在天下最美的地方,而我就葬在你身旁。只求生不同时,死亦同穴。”

她红了眼睛有那么点儿小小的感动,然后一张嘴又咬了他。他呲牙咧嘴了半晌,风度已然尽失,揉捏着被咬得青紫的肩头,实在想不通地道:“你最近是怎么了,肉没吃够吗?怎么总咬我……”

她撇嘴道:“因为你最近晚上总咬我,我要报复回来。”

“我那是……”说不下去,顿住。

“是什么?”她瞪圆了眼睛等着他说下去。

“好吧,今晚我让你咬回来,你爱咬哪里就咬哪里。我绝不反抗。”他似笑非笑,此番话说得无尽暧昧。

“切,谁稀罕……”

“我稀罕。”

“那现在让我咬。”

“好吧,如果你强烈要求,我可以勉为其难……就在现在。”他笑得极为暧昧,更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喷笑,嗔道:“不要脸,你去死!”

他一本正经地道:“脸可以不要,人却不能死。”

“果然不要脸。”她嗤之以鼻。

“嗯,与脸相比,名更重要,因为,若我死了谁陪在你身边呢?我此生不求长命百岁,只求比你多活一天。”

“为什么要多活一天?”

“我要先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亲手埋葬了,然后再把自己打扮得英俊潇洒死在你身边。”

“你有时候真傻。一点儿都不像我认识的宋子星。”

“我说过,要是有你在我身边,再傻的事我也会做。”

“你好肉麻。”

“我觉我还可以更肉麻一点儿。”

“……”

看着她无语地模样,他轻笑。

她斜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一事,道:“哎?!不如等我的病治好了,我们去寻找天下间最美的地方吧。”

“好啊。”他牵起她的手,欣然同意。

半年后,宋子星携爱妻方若兮离开了京城,从此不知去向。彼时,方若兮已身怀有孕。

每年吴翌的忌辰,皇陵成王墓前都会出现一束白色的菊花。起初,看守皇陵的侍卫看到这束凭空出现的菊花都会大乱一场,加强戒备四处搜查疑有盗墓贼潜入,皇上得知此事后,却只是一笑,并未多问。

几年后,守灵的侍卫再看见有同样的菊花在同样的时间凭空出现时,都神秘兮兮地告诉新来的侍卫说这是成王的魂回来了,千万别去打扰,也别拿走那束菊花。以至整个皇陵上千人,无人敢拿走那束清艳耀眼的白菊。

每到这天,皇帝都会驾临皇陵,看着那束菊花神思飘远一站半日。世人都言,皇上与成王兄弟情深,每年的这天,皇上都在思念成王。

多年前,公主吴多多下嫁时,京城大名府便改成了公主府,听说这些年,里面一个无人居住的院落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菊花。

那一年的那一天,有一位公子曾坐在这个院落中,于盛放的菊花中,边品酒边看着书,神情悠闲自在。忽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转头看去,便见一女子翩然而来。

清风拂过,

芳香袭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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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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