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刘大夫是庄内的专属大夫,对他们的健康状态全都知之甚详。

「庄主,我不是说过,不可以让她受太大的刺激吗?五年前我就交代过你了,她脆弱的心,承受不了太大的情绪冲击,这会害死她的。」

五年前……

是啊,就是在那时候,她无由地大病了一场,高烧不断,昏迷不醒,睡梦中喃喃呓语着他听不懂的话,好似想摆脱什么可怕的事情,喂了药,又排斥地全吐了出来。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不敢合眼,小心守在床边照料,深怕一个不留神,她便断了生息,他已失去一切,再也不能失去她了……

后来,她的小命是捡回来了,但是也从那时起,纯真无邪的笑颜已不复见,看到他,只会恐惧发抖,那场病,改变了一切。

直到现在,他都还是不明白,那一年,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刘大夫叹了口气,云求悔处在这两个死人性子的男人之中,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是固心丸,你们先喂她服下,有安魂定神之效。我再开帖药方助她调匀内息,但是以她目前的状况,得有个人以内力催化,否则气血凝窒,固心丸发挥不了功效——」

莫冷霄正欲上前,向寒衣先一步接下丹丸。「我来!」满心悬着床内昏睡的人儿,没留意身后莫冷霄微黯的瞳眸,抬起的手,又失落地垂下。

是呵!怎会忘了,人家是夫妻啊,这桩婚姻还是他大力促成的,人家护卫爱妻,天经地义,何用他多事?

向寒衣喂她服下药丸,动手揭去她的外衣、中衣,然后是——

莫冷霄别开眼,掩去眸底深刻的痛楚。

「走吧,刘大夫,我跟你去拿药。」该走的,是他!不论宁儿的身边,还是心里,都再无他立足之地——

刘大夫无言叹息。

或者,云求悔真是幸福的吧!有这两个男人,一明一暗,痴执不悔地守护着她,身为一名女子,得此造化,尚有何求?

房门开了又关,向寒衣没去理会,凝聚心神催运内劲,直到掌心泛起一阵热力,缓缓贴上她的心口,助她催化固心丸的效用——

约莫一炷香时刻过后,向寒衣与云求悔额际皆冒出细细的热汗,他才缓缓收掌,调匀气息后睁开眼,定定望住眼前苍白的娇颜,伸手抚过绝美脸容,顺着纤肩,落在兜衣半卸的胸前,那半片碎玉。

淡淡的疼闪过眸底,柔柔抚着她肩胛处,半个拇指大的暗红胎痕,向寒衣轻吸了口气,浅浅水光在眼瞳之间闪动。

「怎会不懂呢?恋儿——」沉切地喊出了压在记忆深处,岑寂已久的名儿。

守护她,只因为她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那个还没来得及疼爱,便分隔两地的血亲!

找到妹妹……

母亲遗愿,深烙灵魂,从没一刻或忘。

云求悔,从来就不是她的名,也不该是她的命,所以,向寒衣只肯喊她云儿,因为那是娘的姓。

握牢她的手,难以诉说的千言万语,化为幽沉叹息。

服了数帖药,云求悔在昏迷两日后转醒。

始终守在床边的向寒衣没多说什么,吩咐仆佣备些清淡的汤食,几日未进食,她想必也饿了。

云求悔闭上眼,偏开头。「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怎能?他怎能在对她做出这么大的欺骗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面对她!

向寒衣神色未变。「不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吗?」

解释?

是啊,他会这么做,总有什么原因吧?如果他亦是出于无奈,她是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他的。

「你……本名是什么?」

「风解忧。」细细审视她的反应,见她没表示什么,更肯定她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不是存心欺瞒,而是这个名字,以及男子身分,伴了我十八年之久,是男是女,对我而言已不重要了。」

云求悔讶然。

他……噢,不,她今年也才二十二岁呀!从四岁之后,就被当成男子养着、训练着了吗?难怪她有一身不逊于男子的好身手,浑身上下不见一丝女子柔态,连大哥那样精明的人都被瞒过了。

她究竟是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纤细的女子骨架,却以男子的身分生活着……

见她眸底浮现淡淡的水光,风解忧浅浅笑了。「你真善良。」

不过才三言两语,她就忘了被人耍弄的委屈,迳自怜悯起别人来。

解下胸前的炼坠,递予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云求悔反覆看了几回,倏地瞪大眼,若有所悟地急急勾出领内残玉,两相比对下——

完全嵌合!

「这——」她不解地仰首。

风解忧没说话,默默解下外衣,然后是中衣。

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云求悔心神不定,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或向她表达什么讯息。

「这个,你不陌生吧?」雪白肩背暴露在空气中,一道暗色胎痕再无所隐藏。

云求悔倒吸一口气,愕然失声。

「你、你到底……」她是谁?为何会拥有这半片残玉,以及和她同一处一模一样的胎痕?

「我到底是谁,对吗?」她低低笑了,笑得带点感伤。「你也许知道你不是莫冷霄的亲妹妹,但你知道吗?这胎记是风氏一族的特质,你不该叫云求悔的,你本应唤作风迎恋,如果不是风家的骨血,绝不会有这道胎痕!」

风解忧弯下身子,轻抚她震惊的面容。「你以为你爱我吗?错了呀,那酸楚的依恋,是源于血缘呼唤,深沉的情感,是因为我们来自同一处,你是我还来不及疼爱,就含恨痛失的妹妹,所以面对我,你可以安心依赖,那从来就不是爱情,而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懂了吗?」

接着,她将十八年前那场灭门悲剧大致说了一遍。

当时年纪尚幼,一切记忆都很模糊,只隐约记得一道道飞溅的鲜血,以及爹娘再无生息的冰冷身躯,夜夜,她在梦里哭着醒来,知道再也回不去从前,她也不再有撒娇任性的权利——

听完后,云求悔早已倒在她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流落莫家,娘交代过我,只要一息尚存,就一定要找到你,这是十八年来,唯一支撑着我活过来的信念,直到遇见——」声音止住,她悲沉地吸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云求悔抬眼,悄悄打量她迷离带愁的面容。

遇见什么呢?为何不说了?是太令她伤心了吗?

凝思了会儿,她启唇,生涩而轻浅地喊了声。「姊——」

风解忧微怔,而后笑了,流着泪水微笑,深深拥抱她。

「守护我有很多种方式,娶我——实在不怎么理想。」她闷闷低哝。何止不理想,简直是糟糕透了。

她无法不觉得自己闹了好大的笑话,这下她要怎么见人啊?居然嫁给自己的姊姊!天下事再荒谬也莫过于此了。

「在当时,我别无选择,我必须救一个人,而莫冷霄手上有我要的东西,我不能不娶你。」

「他威胁你娶我?」原来她以为的幸福婚姻是这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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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卿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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