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莫冷霄以袖口按住她渗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急着从身上摸索出止血散,均匀地撒上,最后才撕下衣衫下摆,裹上双掌。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求悔傻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我……不小心……打破……」她太震惊,震惊到忘了要害怕他的靠近。

「你都受伤了,还管打破了什么东西!」

「可是,那是你……」她看了看地面,他真的知道她犯的是什么错吗?

「我说不重要!」喜爱那只白玉观音,是因为它浑然天成的神韵像极了她!她怎会不懂?还以为他会为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责怪她!

莫冷霄扬声喊道:「香梅、小鹃!带小姐进房,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还有,唤刘大夫来处理她手上的伤,绝对不许留下一丝疤痕。」

「大、大哥……」她呐呐地喊道。

为什么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以为,他会愤怒地斥责她,可是他却只记挂她的伤,完全不在乎她做了什么……

错了,有好多事情,她似乎一直都弄错了……

虽然他从头到尾口气都没多好,也不曾温声软语的安慰她,但一言一行,确实透着心焦……

他——还是以前那个疼她、宠她的大哥吗?

这一瞬间,她已经没办法给自己答案了。

「大哥,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放下手中的三字经,软软嫩嫩的嗓音问着。

目光由史记移向娇甜小脸,莫冷霄反问:「问这个做什么?」

「说嘛!」

「八月十五,正好中秋。」

「是不是那首人家常念的……但愿……什么久的……」偏着小脸,很拗口地念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莫冷霄好笑地接口。

「对对对,就是那个!大哥是中秋生的,月圆人圆耶!」

莫冷霄笑而不语,看着他纯稚可爱的小妹因一点小事而雀跃。

「那,大哥,为什么人人都有生日,只有我没有?」

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你是几时生的。

他沉默了,小小宁儿期待的脸儿,令他答不出话来。

「说嘛,大哥一定知道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宁儿也好想有个生辰——」

「宁儿——」他不忍,抚着她的脸,心头泛着酸楚。

「真的没有吗?」她好失望,旋即想到什么,兴奋地仰首。「那,这样好了,我和大哥同一天生辰,好不好?」

他微愕。「宁儿,生辰不是你决定什么时候就可以什么时候的。」

「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既然连名儿都是大哥替我取的,不如生日也分我嘛!」

她的神情是那么的渴望,莫冷霄看了心疼,轻道:「好,大哥的生日分你,从现在起,你的生辰和大哥同一日。」

「真好。」宁儿满足地笑开。「那,虽然大哥比我老,不能同年,但是我们可以同月同日生,也同年同月同日死,好不好?」

「这话谁教你的?」他惊异道。这——是情人间生死相许的缠绵誓约啊!

「书上看来的。」

「我只给你看三字经、千字文!」

「不小心看到的嘛!」小手扯啊扯地,企图赖过去。「大哥,你还没说好不好!」

「宁儿,这誓言是得终生相守,不离不弃的。」他沉声道。

「好啊!」她本来就想一直、一直和大哥在一起了。

莫冷霄望住她,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开口道:「好,就同年同月同日死。」

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小小宁儿漾开甜甜笑窝。「那,大哥,你教我念那首什么久的好不好?」

莫冷霄不答,搂过小小身子,低低开口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有模有样地跟着念诵,一面在他怀中找到最舒适的角落,安心缠赖。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低浅沉稳的低吟,伴着稚气未脱的娇嗓相和,一句又一句,温馨醉人,一声又一声,漫过天际,岁岁年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为何又想起这首诗?逃避了五年,她一直小心不去碰触的啊!因为只要一想起,心就会酸得泛疼,莫名想哭。

望着高挂天际的满月,圆得找不到一丝缺角,今儿个是八月中秋。

月儿太亮,亮得她刺眼,亮得她难以入眠。

桌上那碗原封不动的寿面早已冷却,以往每年的今天,身边总有大哥相陪,往往只是一碗简单的寿面、两颗白煮蛋,两人找个隐密的地方分着吃,就他们两人,不受干扰,依偎相陪到天明——

直到五年前那一夜过后,她就再也不过生日,也没人陪她过了。

但是很奇怪,每年仆人总不会忘记端上一碗寿面,象征性的为她贺贺喜。

伸出了手,目光冷不防地停在掌心,她盯着上头结痂的伤口发怔。

大哥那日的神情,不断的浮现在脑海,忘都忘不掉。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感受到他暖热指掌熨贴在她肌肤上的热度——

事后,他依然没指责她一句,见面第一句话,只是问她手还疼不疼。

自从亲眼见他血刃他生父那一刻起,她就不曾想过他还会有人性温暖,对她依旧保留儿时的深宠爱怜——

如果,真像姊姊说的那样,其中另有内情,那她该不该去问?问了,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她惶惑不定,拿不定主意。

又如果他没变,而变的人其实是她,那——她的态度会不会伤他极深?

她轻咬下唇,没多想,端了桌上的寿面往外奔。

更深夜静。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不应有恨,不应有恨……呵,不应有恨啊!

莫冷霄牵动唇角,站在楼台边,任寒风吹拂,望住天边清冷寒月。

这个时候,宁儿该吃过寿面了吧?就算没他陪在身边,他还是希望她别被孤寂吞噬。

每年、每年,她要活下来是那么的不容易,别人一年一度,轻易换来的生辰,她得用多少的病痛折磨,咬牙才熬得过来,这孱弱的身躯,让她吃了太多的苦,从小就是这样。

所以,每熬过一年,他都会陪着她,为她开心,也默默许下心愿,祈求明年还能与她共度,一年又一年,直到——她身边再也容不下他。

他无法为她做什么,但起码能以一碗寿面,为她祝福,见证她的坚强。

无她相陪的生辰,是如此凄冷孤寂,每年,只能独自吟着他教她的第一首诗,尝尽咫尺天涯的悲哀。

「大哥——」怯怯的叫唤在耳边响起。

他甩甩头,怎会听到她的声音呢?早在五年前,她就不再陪着他了啊!真是想她想痴了!

「大哥不想理我吗?那没关系,我寿面放着,你要记得吃——」

莫冷霄错愕回首。

这不是错觉,她真的在眼前!

她应该马上离开的,但是他茕然而立的身影,看来太过萧索冷寂,她走不开。

他的目光由她脸上往下移,定在那碗原封不动的寿面上。

「你没吃?」

「大哥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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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卿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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