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离死别(4)

这个早晨，一声遥远的却是清晰的鸟啼，将沉沉昏睡的裙子唤醒，她张开眼睛，只觉满目灿烂，阳光慷慨地洒进室内，照得她身上暖洋洋的。她觉得神智从未有过地清明，不由动了动身子。

“爸爸，小强，你们在吗？”她轻唤着，随着她的叫声，张德林和小强从门外端着早饭走进来。

“裙子，吃饭了。”张德林用轻松的口吻说，仿佛是在家里叫女儿吃饭，然后他们服侍裙子起身，护士端来热水让她洗脸净手，小强乖巧地给母亲盛饭，小心翼翼送到她面前已经架好的活动饭桌上。

“小强，你和外公都吃了吗？”裙子拉着儿子的手问。

“吃了，妈妈。”孩子懂事地回答，回头看了老人一眼，老人亦点点头。

“裙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老人问道，目光中充满了关切和忧郁。

“我感觉很好，爸爸，一会请对护士小姐说我想出去晒晒太阳。”裙子一面吃饭一面说。

老人点头同意，半个小时后，裙子坐在轮椅上出了病房，她身上穿得厚厚的，由护士推着向院子里走去，疗养院的环境非常不错，有宽阔的草坪，绿荫覆盖的地面，洁净清新。顺着已经磨得十分光滑的石子路向上走，还能看到一片枫树林，因为刚刚立秋，枫叶有黄有绿，杂乱无绪却又别有情趣。路边的石桌、石凳随处可见，想坐下来休息谈天都非常方便。在疗养院的后面，还有一个天然的泉水池，流水绕过屋子顺河道流向山下，滋润着周围的绿草鲜花，使它们都长得青翠欲滴，鲜艳肥美。一路上，小强奔跑着为她采摘开得最美的野花，摘得她怀里都放满了，于是她说：“儿子，别把花儿都摘下来，让他们多开几天吧，摘下来的花要不了多久就谢了。”

裙子的目光在草尖花瓣上无言地流连，她安静的面容看不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但是张德林还是被大自然这生气勃勃的生命力所触动，只觉眼窝热辣辣的说不出的难过。看着憔悴如一片枯叶般的女儿，他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现她从前娇美可爱的身影，那在舞台上翩跹起舞的美妙身姿，曾经多么让他自豪和骄傲，而这样一个年轻美好的生命，眼看就要被病魔活活地吞噬，他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吧。

在一处山颠，他们停了下来，那里正对着进大门的那条小路，裙子俯看着山下的景色，而张德林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忽然他看到女儿颤抖了一下，他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孩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觉得冷呢，要不我们……”

“是他，他来了，天哪，我该怎么办？爸爸，爸爸——”裙子呼喊着父亲，慌急的神情象个无助的小女孩。

“我不要见他，你让他回去。”她捂住自己的面颊，低泣起来，“我不要他看到现在我这个样子，不要。”

张德林已经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走进疗养院的大门，那个人也是他今生最不愿看到的人，小强的亲生父亲——贺强生。

小强眼尖，一眼认出了贺强生，欢呼道：“是贺叔叔，妈妈，是贺叔叔，他不是我们的好朋友吗？为什么你不见他？我现在就把他带上来。”孩子高兴地向山下奔去。

“小强，不许去。”裙子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无助地拉着父亲的手，哀哀地恳求，“我不要他见我，我不要他见现在的我，求你了，爸爸，帮帮我。”

张怀清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女儿，再望一眼正走上山的年轻人，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

“贺叔叔——”小强飞奔着扑进强生的怀里，抱起他小小的身体，强生的心不由一颤，他是自己的儿子，自已的骨肉，是的，向芸说的没错，要他抛弃小强，他也做不到。他想着，不由下意识地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孩子温顺地伏在他的胸口，双手亲昵地勾住他的脖子。

“贺叔叔，我好想你。”小强依依地说，仿佛终于见到了可以倾吐自己心事的亲人，“妈妈病了，好可怜，爸爸，爸爸他不要我们了。”他就到这儿忍不住伤心地哽咽起来。

贺强生咽下泪水，轻声安慰他几句，便道：“带我去见你妈妈，好吗？”

小强努力忍住呜咽，点头向前一指，父子俩向山上走去，但他们没有在那儿找到裙子，于是两人又来到病房。病房门口，张德林拄着拐杖正等着他们，他叫过小强，然后拦住了贺强生。

“我女儿不想见你，你走吧。”他不客气地赶他。

“我知道您很讨厌我。我从来不是什么好学生，又坐过牢，现在的工作也让人瞧不起，但我对裙子的感情是真的，我不会做伤害她的事，请您放心。”贺强生看着老人诚恳地说。

“你敢说你没做过伤害她的事吗？”老人盯着他反问，脸上的怒意更加明显。

贺强生咬咬嘴唇，低下头，“今天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见她，就算要赶我，也是她来赶，否则我不会走的。”他倔强地道。

张德林还要说什么，却听到里面传来裙子的声音。

“爸爸，让他进来，我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