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A+结局B
结局A
雪已经下了四天了,依旧飘飘扬扬地下着。
静安王妃带着阮若弱坐了马车进宫去,车厢里两个人都静默不语。宝马香车在厚厚积雪上徐徐驾过,有轻微的吱呀声。
静安王妃细细的打量着阮若弱,她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痴迷于这个小家碧玉。虽然她也有几分颜色,却算不上倾国倾城。到底是哪里好了?让他这样动心动情,豁出性命也要和她在一起。一念至此,不由想起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李略。昨天晕倒在雪地里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清醒。冰冷的身子焐暖过来后,马上就发起烧来,烧得人事不省。眼圈发着乌,脸颊和嘴唇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几个太医来来回回地诊脉开方,煎了浓浓的汤药喂下去,烧却始终不退。昏睡的也极不安稳,一直咳嗽,时不时地說着胡话。不是喊阮若弱的名字,就是不停的念叨着“请皇上收回成命”。静安王夫妇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一宿没合眼。
阮若弱亦是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在床前守了他一夜。用湿帕子不停地在他额头敷着,以此降温。她和李略双双昏迷后,被一起接进了静安王府。她只不过是一时急痛攻心晕过去的,自然醒转过来后没什么大恙。而李略,在雪地里冻得太久了。一场大病是无论如何避免不了。
天亮以后,宫里传来皇上的旨意,宣阮若弱进宫面圣。她听得心中一震,情知这是背水一战了。
說老实话,她不敢去。她不习惯见皇帝,她只是普通人,跟大人物打交道没经验,也不想有那个伴君如伴虎的经验。皇帝都是喜怒无常的性子,史书上管这美其名曰“圣意莫测”。纵然能在他跟前做出三千个好,但只要出一个差错,就或许会被切掉大好头颅。只是她不得不去,圣命不可违固然是一方面的因素。李略能为着爱情这样勇敢,她若是临阵退缩,简直太对不住他如此用情至深。好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脑袋不要了给你。
冒着风雪进宫面圣,恶劣的天气,让阮若弱油然而生一种林冲风雪夜上梁山的感受来。逼得,都是被逼得。有得太平日子衣食无忧的过,谁会想落草为寇去造反?阮若弱只想和李略谈一场甜甜蜜蜜的恋爱,闹得这么轰轰烈烈,也出乎她的意料。李略比她想像中更勇敢,他不肯认命,不管是天命还是圣命。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在爱情上,古人比今人更勇敢。所以才說得出“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大胆告白来,才会說得出“要分离除非天做了地,要分离除非东做了西”这样的坚定誓言来,河可挽,石可转,这一个“情”字,却难驱遣。
阮若弱正胡思乱想着,静安王妃缓缓开口道:“阮姑娘,說句实话吧,我真是看不出你哪里好?让略儿肯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你。”
阮若弱答得极简单。“王妃,有句俗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人眼里出西施。古今中外,那些对情有独钟的诠释,再没有一句比得上这句那么精辟又形象的。祝英台就真得那么好?梁山伯得不到她竟抑郁而终。林黛玉人都說她小性儿,贾宝玉还偏就喜欢,为此撇了那个人人称道的薛宝钗——那可是个放之四海皆准的贤妻良母式的典型人物。然而,任何人或事的值与不值,全在乎当事人的认知感受。旁人的意见,终究只是旁人的。
静安王妃哑然。半响才又言道:“阮姑娘,虽然我和王爷都不是很喜欢你,但是略儿这样……我們做父母的,也只有爱屋及乌了。”
父母终究还是向儿子妥协与让步了,阮若弱只觉得身上的沉重压力略减了减。只是皇帝那里……想一想都头痛,她要怎么去应付他呢?
大明宫,长生殿。
阮若弱独自被内侍引进了殿内,进到偏殿的西暖阁。外面的飞雪连绵,这暖阁却温暖胜春日。空气中轻轻淡淡的流动着花香和檀香,那是从燃着香料的博山炉和数盆兰花里飘散出来的,四周一片寂静。皇帝身着明黄丝织龙纹长袍,没有戴皇冠,正倚在便榻看书。
这开元盛世的一代明主,据史书记载,說他极富胆识与魄力。精通治国方略,深知用人乃治国根本,很善于发现和任用人才。当然这是早年,晚年就不行了。李隆基年纪大了以后,刚愎自用比李世民还要厉害许多。贪图享乐,不理朝政,重用奸臣李林甫、杨国忠等人把持朝纲,又宠信安禄山,最终酿成了安史之乱。在同一个君主的政绩中,同时存在开元盛世和安史之乱两种局面,他也算是古往今来少有的一个功过并重的皇帝。
皇帝见阮若弱进来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朝她看过来,飞快地把她上下打量一遍。那一眼冰冷雪亮如刀光,阮若弱在刀光里大气都不敢透一下,只听到自己的一颗心在扑通乱跳,双膝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百忙之中犹自嘲:咱真是没见过大世面,虽然明知这皇帝也不过如常人一样长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但这样冷不丁被他宣来一见,被他这股君王威严一震,还就是惶恐起来。
“依朕之见,你容貌气质远不及卢家小姐。”皇帝一眼看过就下定论了。
“皇上,您也会說那只是依您之见。但娶妻的人是李略,自然要以他之见为主吧。”惶恐归惶恐,阮若弱还是要嗫嚅着开口。
皇帝浓眉一扬,为她的直言不讳略感惊异。“如此說来,朕的意见不重要了?”
“重要,当然重要。若您的意见不重要,李略昨儿也就不会在雪地里跪得晕过去。您不肯点头,军机大事办不了,小儿女的婚事也同样办不了。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得您的金口玉牙說了才能算。”
皇帝听着只觉不是味儿,“你这小女子的口气,好象在嫌朕管得太宽了?”
阮若弱其实还就是这个意思,嫌皇帝像个太平洋上的警察——管得宽。但口头上却不能承认,除非她想找死。“哪能啊!皇上,”阮若弱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付道:“您是一国之君,是天下百姓的父母。天下事事无巨细,原本就都在您的管辖范围内,您该管,只是让您多费心受累了。”
皇帝听得似笑非笑道:“朕可没那么多闲功夫,事无巨细都管。你們的小儿女情长,我也不想管。只是李略跪请收回圣命,那朕的金口玉言,岂不成了戏言了吗?如何使得!”
“那是那是,皇帝的圣旨既然颁下去了,哪有收回的道理呢?那样可真是弃皇家尊严于不顾,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阮若弱一迭声的附和道。
她的态度大出皇帝的意料,沉吟着再重新打量她一番,方觉出这个女子确实与常人不同,她在他面前,较常人更放得开,没有诚惶诚恐如履薄冰。阮若弱这时确实放松多了,皇帝虽然不是常人,却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只是气势更威严些,但进来这么久,他虽然不算特别友好,起码也不算特别敌对的样子。她那扑扑乱跳的心开始渐渐恢复正常跳动了。
“既然如此,朕的旨意就只能让李略照做了。”
“可是皇上,您的圣旨,不是还没颁下去嘛。”阮若弱陪笑道。
皇帝愕然,“你說什么?圣旨昨天就颁下去了。”
“皇上,您别急,您听我细细道来。昨儿您让内侍官去颁旨,李略就没正式接下来。他只是拿了圣旨跑掉了,没有三磕首三呼万岁的谢恩,接旨程序没做完,圣旨也就不算正式颁下去了。那传旨的公公說了,得让他把礼数做周全了,重新接一回旨才行。”阮若弱是有备而来,她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宫里颁旨的规矩。还有世子赐婚,圣旨先下在王府,卢府那边惯例是第二天再颁。被李略这一闹没有再颁出去,这样回旋的余地就大多了!
皇帝倒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愕了半天,方道:“李略……他这是藐视圣恩,居然接旨接到一半就跑掉了。”
“皇上,您站在身为皇帝的角度上看他的行为,确实是有点藐视圣恩。但如果您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上来看他的痴情,难道不会有所感动吗?您也曾经少年十五二十时,您也曾有过感情冲动的经历吧?”阮若弱循循诱导着皇帝来个换位思考。
皇帝心中一动,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情海波涛,一一在记忆的堤岸上卷起千堆雪……纵然是身份尊贵的天子,他也如同凡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也一样是曾怀着不可遏止的热烈情爱的男子……
阮若弱情知触动了皇帝内心情结,也不出声打扰,任他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中。半响后,皇帝回过神来,容色和缓的多了。他示意侍奉左右的宫女给阮若弱赐座,有得坐了,看来情况大有转机,阮若弱暗自庆幸这招将心比心攻心为上用出了效果。
“无论如何,李略轻慢圣旨,罪不可恕。”皇帝做威严状。
“是是是,罪不可恕。不过皇上,死罪总是可免的吧?活罪……他在雪地跪上半天,也受得差不多了。您若还觉得不解气,降他的职削他的爵,罚他三五七年俸禄的都行。千万别再让他受皮肉之苦就好。他已经一病不起虚弱不堪了,你若要来个棍刑鞭刑什么的,那真是要他的命。”阮若弱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皇帝听了老半天不吭声,只是定定地看住阮若弱,眼光几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两个洞来。阮若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皇上,我的容貌远不及卢家小姐,更不及您的六宫粉黛,没什么看头的。别看了别看了,再看我要不好意思了。”
皇帝微微一笑,眼角几缕细纹增加一抹慈祥感。“朕突然有点明白李略为什么会喜欢你了,你容貌气质虽然不及卢家小姐,但你比她要有趣,有趣的多。”
“多谢皇上夸奖。”阮若弱笑道。
“李略喜欢你,是因为你迥异于一般谨言慎行恪守闺训的女子。那你呢?你又看中了他什么?家世还是人品?”皇帝审起她来。
“皇上,你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皇帝和气的像个邻家叔叔,阮若弱越发没了顾虑,出语无忌。
皇帝失笑道:“还有真话和假话之分,那先說你的假话来听听。”
“静安王世子李略,年少英俊,文武双全,家世显赫,天潢贵胄。如此大好男儿,问世间哪个女子不钟情?妾亦倾心久矣,若能得成佳偶,夫复何求?”
“这是假话?听起来比真话还像真话。”皇帝道。
“那是因为你們都是这样看我的,觉得我在高攀李略,是存了心要飞上枝头做凤凰,所以我說这番话最对你們的胃口不过了,听得就像真话。”阮若弱畅所欲言。
皇上震动,“那再說一說你的真话来听听。”
“我看中了李略的感情,那样纯粹而强烈的感情。那才是最珍贵的,比起家世背景这些东西要珍贵的多。”顿了顿,阮若弱又接着一口气說下去。“一般人所谓的女儿嫁得好,就是夫家有钱有势,其他一切缺点都可以包容,因为生活是最重要的一环,无可厚非。但对我来說,嫁得好主要还是丈夫对我好,爱我关心我体贴我。两人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生活不一定要锦衣玉食,布衣蔬食也可以很快乐的。”这是阮若弱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
皇帝听得怔住,“原来这才是真话,怎么听着却像假话。你居然只在乎李略的感情,并不贪图他其他的什么。”
“我倒不是不想贪,只是贪不了那么多,就只有挑最珍贵的拿。可以鱼与熊掌兼得当然再好不过了。”阮若弱笑道。“最初李略年少英俊又多金的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对他没感情,所以他纵然是个小王爷我也不要他。后来对他有感情了,他就算不当小王爷,跑到荒野里做个砍柴汉我也要他。感情真是一个点石成金的东西,不喜欢他的时候,不觉得他如何好。一旦喜欢上了,真是百好千好万好,凭别人再如何好也越不过他去。”
皇帝听出她话里大有故事,忍不住来了兴致。“你还曾经不要李略吗?还有李略几时当过砍柴汉?”
阮若弱于是细细道来,从曲江池畔的救人开始,有了头首,便有了他們的爱情故事回旋一章又一章……她是說故事的高手,引得皇帝如同听书般津津有味。待到全部說完已经时近正午,皇帝笑道:“你們这对小儿女倒真是对欢喜冤家。”
“是呀,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和李略一定是三生石上刻下的缘份。皇上,我們这点缘份,不能这么没结果就到头了。您看您的圣旨既然还没颁成,不如再在细节上斟酌修改一下如何?”阮若弱给皇帝出主意。
皇上双眉一扬,含笑道:“朕的赐婚圣旨还要再修改,会不会有伤大雅?”
“不伤不伤,大雅非但不伤,还会有增无减。日后世人得知此事,必定都会交口称赞皇上你的成人之美。”阮若弱极力撺掇他修改圣旨。
皇帝满眼笑意,故意问道:“那依你之见,这个圣旨要如何修改呢?”
阮若弱老实不客气,毛遂自荐道:“万岁爷,您把卢家小姐的名字涂了,再把我的名字写上去,就皆大欢喜了。”
“皆大欢喜!谁皆大欢喜了?”
“这是赐婚圣旨。我欢喜,李略欢喜,还不就算是皆大欢喜了。要是两个主角都不欢喜,别人再如何欢喜也是瞎欢喜不是。”
皇帝忍不住笑道:“你还真說得有几分歪理。”
“皇上,您不也欢喜着嘛,瞧您笑得,多舒心多慈祥可亲。”阮若弱猛拍马屁。
皇帝越发笑得眉目柔和,示意宫女笔墨伺候。只见那御笔蘸足了墨,在那道赐婚圣旨上挥下去……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连日阴霾的天空里,有一线晴朗阳光露出来。李略和阮若弱的爱情世界里,也终于不再是‘霪雨霏霏,连月不开”的局面,阳光灿烂的日子已然来临……
***
次年初春。
静安王府,留仙居。
入春后几场春雨,洗得庭前千百竿修竹越发青碧如翠玉。有鸟儿在林间啁啁啾啾地鸣叫着。春风柔柔拂面而来,是凑近了地轻轻一吻。太阳金橙橙地自山颠后爬出来,撒下遍地黄金也似的阳光,耀人眼目。
阮若弱正在当窗理云鬓,一身典型的贵夫人装束,广袖长裙,肩披帔帛。李略在一旁看了她半天忍不住笑道:“其实我觉得我們在西郊山中,你梳着一根大辫子穿一件窄袖衫襦的样子更漂亮。”
“我也喜欢那样简简单单的装束,但那时是山野村姑,可以随意穿戴。现在做了你的世子妃,不得不妆扮得端庄正统一点。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我一向很敬业的。”阮若弱也笑道。
李略在她身边坐下,一把揽住她的纤腰,說道:“其实我也知道,让你当世子妃,是拘束了你。我何尝不想去过那种山林野趣无拘无碍的生活,但是,爹娘还有皇上,都对我們妥协退让了,我們也不能不退一步的,是吧?”
“当然,我們活在世界上,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那些爱我們和我們爱的人活着。要尽可能的皆大欢喜。这样子我也很知足,虽然做世子妃是拘束了一点,但我們能长相厮守,这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正亲亲密密地說着话,秦迈在屋外恭恭敬敬地道:“小王爷,车马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去礼部了。”
“你要去上班了,快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啊!”阮若弱在他脸上亲一下以示吻别。
李略回吻她一下,“公务一忙完我就回来。”
“我做好点心等你啊!吃烙饼好不好?”
“太好了,我最喜欢吃你做的烙饼。你如今是越做越好吃了。”
“因为娘在栽培我,近来我的厨艺突飞猛进,都是她一手调教的成绩。”阮若弱笑道。
“原来如此,我說怎么你手艺提高的那么快,原来是娘在指点你。她肯亲自下厨教你,看来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都是托你的福,你娘才爱屋及乌。”阮若弱笑语盈盈。
“才不是呢,你本来就讨人喜欢,以前是娘存了偏见。现在你已经是她儿媳妇了,接触日久,自然就知道你的好处。娘会喜欢你,是再自然不过的。”
阮若弱看着他笑,“你呀,你觉得我好,就好象全天下都会觉得我好一样。”
“你就是好嘛!那怕全天下都觉得你不好,我也还是认为你最好。”李略认真地道。天下人何限,慊慊独为汝。
阮若弱只是笑,笑意像栀子花般芬芳流香。李略忍不住吻上她的唇,辗转反侧,缠缠绵绵……
“小王爷,时辰差不多了。”秦迈又在屋外催促了。
恋恋不舍地,李略放开阮若弱。他的眼风如酒,他的笑容如蜜。“等我回来,我一忙完公务马上就回来。”
李略走后不久,杏儿奔进屋来。这个丫头自然是作为她的陪房丫头跟过来了。“小姐,”她还是改不了口叫“世子妃”。“表少爷和公主来了,还有姚公子也一起来了。”
“快请他們进来。”随着她高兴的声音,三个人已经轮流走进屋子来。玉连城笑容如春色百般好,晴阳公主眼波温柔如月光,两人站在一起,真是一对壁人,教观者顿生花好月圆之感。姚继宗一惯嘻嘻哈哈地模样,把屋子里里外外看个遍,啧啧有声道:“好一幢豪宅,阮若弱你真是嫁得好。”
是呀!真是嫁得好。她以一介商贾之女的身份,嫁入皇室为嫡妃。当时几乎没乐坏阮氏一家老小,居然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三姨娘更是直言不讳道:“三小姐,当初你拒绝做侧妃,我还想着你错失良机了。谁知道,此时居然以正妃的身份被明媒正娶入门。你真是好福气呀!”
阮若龙两口子听闻了静安王世子迎娶商贾之女阮氏为正妃的消息后,一打听此阮氏居然是彼阮氏,忙星夜奔驰赶回家来。阮府嫁女入豪门,又失而复得了一个儿子,那番喜气洋洋自然不须细表。阮若龙和水冰清不是两个人回来的,却也不是三个人回来的,而是肚子里揣着一个回来了。阮老爷阮夫人此刻顾不上深究水冰清的青楼出身,只顾着吩咐下人們赶紧锦衣玉食伺侯好大少奶奶,也即是伺候未来的孙少爷。母凭子贵,承认了她的名分地位。
阮若龙一回来就先问阮若弱,“三妹妹,怎么还是要嫁给小王爷?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阮若龙这样关心,阮若弱极为感动。这个唐代的兄长,他的亲情,亦是她穿越时空中的美丽收获之一。“大哥,我真心喜欢他,他也真心喜欢我。我們能走到这一步,全靠彼此的真心真意,请你祝福我們吧。”
阮若龙这才放了心,“当然要祝福你們,祝你們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阮若弱忍不住笑道:“这话应该换我对你說吧,我大嫂才快要早生贵子了呢。”
阮若龙嘿嘿地笑,一脸幸福溢于言表。
阮若弱请他們三人坐。玉连城小心扶着晴阳公主在软椅上坐下,看着他这般细致举动,阮若弱突然联想到阮若龙也是这般细心对待怀孕的妻子,心里顿时灵光一闪,脱口便道:“公主,你是不是……有喜了?”
公主不說话,只是脸色瞬间桃花也似,红粉绯绯起来。再一看玉连城,眉梢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姚继宗马上大呼小叫起来,“天啊,玉连城你要当爸爸了!”
“恭喜恭喜恭喜恭喜……”阮若弱一口气连說了十几个恭喜,发自内心的祝福。看到玉连城他們夫妻恩爱,就如同她自己幸福一样。
“别光顾着恭喜别人,你呢?什么时候让李略当爸爸?”姚继宗笑道。
阮若弱骇笑道:“拜托,这么早就让我們为人父母?我可不想。我还想多过过二人世界呢。”
“你想?王爷王妃也不干啊!肚皮争气点,赶紧生几个娃娃出来。凑成一打最好,我来教他們踢足球。组成个大唐足球队,队名就叫漫联好了,纪念你們这段浪漫联姻。”姚继宗說得忘形,口没遮挡起来。
晴阳公主听得不知所云,忍不住把探询的目光看向玉连城。玉连城心知姚继宗又在讲他們那个时代的语言去了,不必对公主详加解释。于是温柔地道:“晴阳,屋里有点闷,不如我陪你到园子里走一走。”
公主自然是愿意的,而阮若弱也确实想和姚继宗畅谈欲言,感激地看了玉连城一眼,迎上他了解的目光。“公主,你既有了喜,是该多活动活动,园子里正是草薰风暖之际,就让表哥陪你逛逛吧。”
他們夫妻俩出了屋,姚继宗看定阮若弱道:“怎么样?小日子是不是过得如蜜里拌糖,甜上加甜啊?”
阮若弱不說话,只是一脸心满意足的笑。
姚继宗摇头叹道:“你这人真是运气好呀!眼看没有希望的事情,居然还能梦想成真。李略也真是够胆识,居然有勇气直接进宫面圣,请求收回圣谕。其实这确实是唯一的法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把皇帝老儿摆平了,李略他爹妈自然再没二话可說。但这个办法不是谁都敢尝试的,起码爱惜脑袋的人就万万不敢。李略在雪地里跪上那半天,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皇帝虽然圣旨不肯收回,但赐婚对象却换了一个。好一招偷梁换柱李代桃僵。不过李略回来后那场大病真是够吓人的,差点一命呜呼。谈恋爱谈得你們这样伤筋动骨,确实少见,还好修成了正果。”
“不得不承认,做人是要讲运气的。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感情生活会乏善可陈,却没有想到,能够在穿越千年的时空后得遇李略。在时光的无边荒涯上,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刚好遇上了他。真是我的运气。”阮若弱只觉幸运。
“现在如果有机会回二十一世纪,你恐怕也不会回去了吧?”
阮若弱侧着头笑,用一句词回答了他。“此心安处是吾乡。”
姚继宗听得怔了,顿了半天才叹道:“你是心安了,我可还一颗心没着没落呢。看来我也得去找个女孩子来让我心安,可以反认他乡是故乡。”
“能够真正恋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只可惜可遇不可求。老刘,希望你会有个美好的爱情故事。”
姚继宗笑嘻嘻地道:“承你吉言了。”
窗外,正是人间初春时节。春草碧如丝,春花红似锦,春风无色最销魂,薰得人欲醉。万物复苏的春天里,世间又有多少闺阁女子、少年儿郎被惹动了情思,春心与花共争发……
结局B
自很深很深的沉睡中苏醒过来,阮若弱看到一片洁白。屋顶是白的,墙壁是白的,窗帘床单和被子统统是白的,竟似一个雪洞般。阮若弱起初只当自己还在冰天雪地里,但很快,她看见一个白衣白帽的女人推门进来,仿佛是青天白日里看到了倩女幽魂,忍不住自床上跳起来,指着她声音抖抖地问:“你……我……这是在哪里?”
“这是在医院。你睡了半天了,感觉怎么样?还好吧。”那白衣白帽的护士小姐询问道。
阮若弱完完全全怔住了。医院!这里是2006年的北京?!大唐长安城呢?那个笑容羞赧如玉,热情炽烈如火的李略呢?那一生中罕有的爱情际遇呢……时空陡地扑朔迷离,似真似幻。灿烂的悲剧,华丽的情死,居然只是南柯一梦?一梦醒来,已经暗换了人间。
“苏小姐?是苏小姐吧。”白衣护士见她半响无言,忍不住要出言相问。
“是,我是苏珊。”阮若弱——不,是苏珊回过神来。“护士小姐,我怎么会在医院?”
“是一位先生送你来的,他說开车时差点撞到你。虽然方向盘打得及时避开了,但你却晕过去,便送你来医院检查一下。医生给你做过全身检查了,你没有事,只是受了惊吓才晕倒的,随时可以出院。对了,我們检查了一下你的随身物品,看到了你的身份证及银行的工作人员卡,已经给银行方面去了电话,告诉他們你因车祸在医院里留院观察了。你不必赶着去上班,可以回家休息一下明天再去也不迟。”
“想得真周到,谢谢,太谢谢了。”苏珊十分感谢。
从医院出来,苏珊径自回了家。一进门便拉起窗帘上床闷头大睡,她突发奇想,想要在新梦里续上旧梦。可是一直睡到次日清晨,却连半个梦都没有。苏珊满怀惆怅,如同失落了极珍贵极心爱的东西般。捏出牙膏当洗面奶洗了半天,方才惊觉。忙稳定心神告诫自己:苏珊,清醒一点,不要做了游园惊梦的杜丽娘,为着梦中情郎,竟相思成疾郁郁而终了。
梦里的爱情无觅处,梦外的生活却还是要继续着。苏珊梳洗过后,穿上深蓝色的职业套装,赶到银行去上班。同事們见她来了,争相打招呼。
“苏珊,听說你昨天跟汽车打一架,结果打输了在医院躺了半天。你說你跟它较什么劲啊!又较不过它。”这是一惯爱說笑的LILY。
“苏珊,你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这是一惯言语平和的老张。
“苏珊,不要放过那个肇事的车主,逮住他赔偿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等等等等,让他小样的再开着车满大街横冲直撞。”这是一惯愤世嫉俗的小王。
苏珊笑着一一回应他們,正說說笑笑间,部门经理抱着一摞文件袋,从二楼办公室下基层来了。一见着她,劈头便问:“苏珊,听說昨天你出车祸了,今天能工作吗?”
“没什么,不过虚惊一场。所以你有什么活只管派过来就是。”苏珊一派气定神闲状。
“太好了,”经理毫不客气,把手上的文件袋朝她工作台面上一放。“这些是昨天我顶你的差,还没干完你继续接着干吧。”再努嘴示意一旁客户等待处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人,“那边都是要办理购房贷款的客户,交给你搞定了。”
“没问题,等着看我的工作效率吧。”苏珊跟上司說完话,就埋头苦干起来。不知不觉,忙忙碌碌中一个上午已近尾声,同事們都在准备下班了,苏珊还在接待最后一个客户。
“冯先生,关于你的购房贷款,有着个人条件方面的不足。你說你经营着一家茶楼,每月有固定的收入。但是你的茶楼只办理了工商执照,缺少税务登记证,提供不了正式税收发票来证明你的真实收入。这样子我們银行很难相信你所提供的收入数目,如果可以,你最好补齐这套证明材料来,好不好?”她面带微笑,提议合情合理,那客户只得喏喏称是地告辞了。
这位客户一走,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在苏珊工作台的对面坐下,年轻明朗的面孔,优雅的铁灰色西装,看着她浅浅的笑。那笑容,没来由地让她心中一震,李略的影子在心头一晃。
“你好,苏珊。”这年轻人的语气,竟似与她很熟络的样子。
“这位先生,我认得你吗?”苏珊不能不觉得奇怪。
“你不认得我,但我却认得你,昨天早上是我送你去医院的。”
恍然大悟,苏珊失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开车撞我的人。”
“话可不能这么說,不是我开车撞的你。是你突然冲出人行道,撞向我的车,过失并不在我。”
这话听起如此耳熟,想一想,竟是梦中的刘德华說过类似的话。苏珊忍不住要问道:“请问……你贵姓?”一边问一边在心里想: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姓刘名德华啊!
结果年轻人的回答几乎没让她从椅子上滑下来,“免贵姓李。”
“什么?”苏珊失声喊出来,“你不会就叫李略吧!”
“叫李略,为什么要叫李略?我叫李嘉诚不行吗?”年轻人笑得越发俊朗了。
苏珊赶紧让自己镇定下来,也展颜笑道:“李嘉诚这名字倒也不错,可惜被人先用了,还用得几乎是版权所有。你若继续用,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不如另叫一个好了。”
“我叫李再元,很高兴认识你,苏珊。我們可谓不撞不相识。”李再元向苏珊伸出右手。苏珊也大大方方地和他握手。
“是呀,不撞不相识,老实說你居然没有开着车一溜烟跑掉,我实在很惊讶。”阮若弱实话实說。
“我当时吓得全身都软了,哪里还能开车跑掉。幸好也没真撞上你,否则还真是麻烦大了。”李再元也实话实說。
“你不要以为现在就没麻烦,我大可以上医院再检查来检查去,照完X光照cT,拿一大摞帐单医药费折腾折腾你。让你后悔来自投罗网。”苏珊吓唬他。
“看来为了不让你折腾我,我还是赶紧先请罪的好。苏小姐,你该下班了吧?不如一起吃顿饭。算我陪罪如何?”李再元邀她共进午餐。
若是以往,苏珊想都不想就会拒绝。男人都是无情的动物,千万不要太接近。可是,曾经做过那么美好的爱情梦,曾经在梦里相遇过那样痴情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不给自己尝试的机会呢?何况眼前这个男人并不讨厌,甚至还很可爱。侧着头想了想,她欣然应约。“好。”
也许吃过一次饭后,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也许还会再有往来,甚至由爱情步入婚姻;也许是生命中一段至纯至美的感情经历;也许是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凄凉往事……谁知道命运如何安排?但是这一刻,把握现在。
北京街头,正是初春时节。天色迷人如蓝胭脂,满街杨柳轻黄浅绿。春来了,这充满希望的季节里,能否酝酿爱情如佳酿?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