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世界/脑与体
2003年3月31日上午8点,沃勒医生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叫醒。他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了,此刻,他感到十分轻松。他站起来,推开窗子,看着看着城市通过窗子折射的一个小小图画。暗黄色的烟雨朦胧,吹打着象征沧桑变迁的宠物公墓,显现出一种故旧的奇异景观。
昨夜他梦见马克了,不是恶梦,他喜欢梦到它。死去的朋友只能活在生存着的记忆里了,沃勒希望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马克。感觉着它轻轻舔着他的手心,那种滑腻腻的感觉像是一种遥远的真实。他喜欢它,怀念它。
沃勒同样想起安妮,他想念抱着她的每一个不眠夜,他喜欢和她滚在一起。她不是个疯女孩儿,她温柔、体贴,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叫他的心总是一阵一阵的颤动,這些,也不是书本上能够学得到的。真实的悸动叫他兴奋,也有些不安,這会不会预示自己的本我将要返回呢?他有能力控制這在每个人心中都好似野兽的冲动吗?毕竟,他对过去不感兴趣,沃勒,只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安宁。
安宁?那看起来似乎很难,沃勒经常感到头痛,他不能解释這是为什么,伴随着這难忍的感觉,他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种丝丝拉拉的红色场面,那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总感觉,那里面有他的伙伴,他們活着,还是死了?他不得而知。
每当這个时候,沃勒就会尝试不去想這些,还好,他一直是成功的。這个成功能维持多久,沃勒不敢說,不过,他是一个简单而且不完整的人的人,对不可预见的未来,他同样没什么兴趣。其实,对于面具杀手,他也不是太关心。当电视里每一次播出新的被害人时,他都感觉到和他們一样的挣扎和无助。他想帮助他們,可是,太晚了。也许以前的沃勒可以轻松地拿起枪干掉那个混蛋,但是,现在不行,他想保持這一分平静,更何况,凶手留下的线索太少了。
之至马克死了,他遇到了咖啡馆老板麦瓦,沃勒发现自己开始接近真相了。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他接近了,又马上丢掉了线索。麦瓦被人杀死了,自己成了嫌疑犯……
为了马克,为了麦瓦,他决定不惜一切杀死面具,他要第一个找到他,一枪结束他的狗命。麦瓦也是人,麦瓦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他有贪欲,他耍滑头,他自私自利,但是,他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欲望的人,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想死。不错,人的生命并不等值,但是死亡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但是,這不代表杀手可以随意地杀害他們。
为了埃玛,为了可怜的玛莎和无辜的艾利先生,沃勒反复擦拭着他的柯尔克蟒蛇。這把全世界限量1000把的枪中之枪,在等待着沃勒的手指再次扣动。他不知道它是哪儿来的,也不想知道,反正他是它的主人。他要用它杀死那个肆意践踏人类灵魂的混蛋。
为了观察者,沃勒想,他是一个好家伙,他很欣赏他,可惜他們无缘见面。他也许作恶,他也许把别人的生命不当回事,但是,他出色的技艺令他赞服。他也是一个无辜的人,却惨死面具枪下。被扒掉了,他罕有人见的最真实脸孔。這是罪恶,源源本本的罪恶,沃勒下决心杀死那个家伙。
沃勒的推理只差一些了,只差那个家伙的真实身份了,他差不多弄懂了全部,但是,几个小小的问题决定了他现在还不能知道面具到底是谁。今天的调查该从哪里入手,沃勒还不清楚。
沃勒走到对面那加的房间,敲敲门,里面没有理他。看来她很早就起床了。他步下楼梯,没有一点声音。他差不多和急匆匆跑上楼来的那加撞个满怀。她的脸上满是惊讶和恐惧,她仰头看他,說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卡洛斯死了,你的朋友卡洛斯死了!”
……
接到卡莱尔小姐的失踪报案是在昨天晚上十点,警局派出了全城近一半的警力全力搜找卡洛斯,于临晨时候找到了他。萨姆兰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官,然后是米尔、鲁夫探员、琼斯、弗莱德和戈夫。卡莱尔失声痛苦,现场的每个人心情沉重。老警官一语不发,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许多,他的眼窝深陷,黑色的瞳仁不停抖动,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眼前這个就是前几天还在一起工作,一起喝咖啡喝酒的潇洒青年。凌晨1点整,开始下雨,雨很大,转眼浇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没有人去动卡洛斯,任由卡莱尔抱着他冰凉的身躯放声大哭。米尔警官第一个敬礼,他很喜欢這个年轻的小伙子,這,几乎是警局最优美的一道风景线。卡洛斯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卡洛斯时常带回温热的咖啡和点心给大家;卡洛斯宁愿在工作之余自己做些琐碎的工作也不愿意麻烦已经下班的其他警员;卡洛斯是米尔珍重的朋友,尽管他們经常意见不合,但是卡洛斯从来不会发脾气。他是一个优秀而富有朝气的年轻人,没有人愿意相信眼前的尸体就是他們曾经朝夕与共的卡洛斯警官。鲁夫探员、琼斯博士、戈夫、弗莱德以及在场的每一位警官都举手致敬。就连“白鲨”斯塔尔斯也放下了手中的相机,默默低下了头。這里就是全世界的缩影,全世界的悲伤、哀叹、惋惜、颤抖包括罪恶和阴影的缩影。卡洛斯躺在那里,他还没有结婚;卡洛斯躺在那里,他还没有为自己赢得一块奖章;卡洛斯躺在那里,他的生命过程曾经悲惨、黯淡,但是他是一个从未放弃追寻阳光的人,卡洛斯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梦见了他的爸爸,妈妈,他的养父,还有一个不知名的黑人老警官,他們带着他走向一个只有美好的新世界,他們笑着对他說,“卡洛斯,你是我們的骄傲!”
卡洛斯静静躺在那里,他死了,化为了全世界……
打火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沃勒已经重复播放了好几遍电视里的画面。他把火机捡起来,点着了叼着的香烟。一股刺鼻的焦味窜了出来,那加把那只叼反了的香烟拿下来。沃勒转过身,不让她看到他的脸,一道泪水从右眼滑下,须臾,他的声音混杂着愤怒、悲凉,“我們要抓紧时间!”
没有时间化装了,那加开车带着沃勒飞速驶向卡莱尔小姐的家。
雨越下越大,沃勒一个劲儿的敲门。
卡莱尔擦擦眼泪,刚擦干,泪水又止不住滑下来。她颓然走到大门口,听到了外面医生的声音,“是我,卡莱尔小姐,求求你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卡莱尔小姐,听我說,我是来查找线索的,如果你担心,你可以打电话叫你的朋友来,我会在门口等着,直到你把门打开。”
“卡莱尔小姐,你听见我說话了吗,我……”
门刷的打开了,卡莱尔一下子抱住了医生,在他身上哭了许久。
“别太伤心了,卡莱尔,让我进去,我是来查找线索的。”沃勒轻轻把她推进屋去。他已经在這里呆的太久了,没有化装的他可能被任何人认出来。
见沃勒进屋了,那加便从车上下来,对着身后的街道拐角說,“出来吧,混蛋,你我也该做个了断了!”
一个男人从拐弯走了出来,放下了手中的水下相机,他擦擦湿漉漉的头发,微微一笑,“乐意之至,那加小姐。”
“白鲨”穿了一件军用上衣,那加一袭黑色紧身衣,面露愠色……
“卡莱尔小姐,你发现卡洛斯昨天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沃勒一边說着,一边不停在屋里各个角落看来看去,时而蹲下翻翻這里,时而抬头看看那边。
“不……我……我什么也没注意。”卡莱尔止住泪水,盯着医生一举一动。
“是吗?埃迪,埃迪在哪儿?”医生猛地转过身来,“埃迪现在在哪儿?”
“他,他应该在自己……”卡莱尔也变了脸色,和医生一起跑到楼上,埃迪还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熟睡呢。
两个人松了一口气,沃勒注意到埃迪床边柜子上有一个手机。他把他拿起来,“這是,卡洛斯的?”
“是的,警官也来过,不过没有进来這里,所以没有注意到這个。”
“萨姆兰?”
“是的,萨姆兰警官。”
“嗯……”沃勒若有所思,“這个我可以带走吗?也许用的到。”
“不过……”
“這样吧,我只把上面的电话记下来,我走之后,你把這个交给萨姆兰警官。”
……
“白鲨”左手架住了那加的高旋腿,“呵呵,小丫头,很不错嘛。”
那加并不答话,抽回左腿,照着他右眼下的死角狠狠踢来。没想到他的反应极其灵活,迅速闪向一边,同时伸右手抓住了那加的右脚,用力一旋。那加在空中又蹬出一腿,点中“白鲨”右胸,這一脚不甚有力,但也迫使他退了一步,那加双手着地,对方前踏一步,照她的后背砸来。那加双手借力旋转,闪开了這一脚,跳在一旁。
“白鲨”啐了一口痰,“很好,再来!”那加再次冲过去……
沃勒又从卡莱尔的房间找出了塔罗牌,没有必要呆在這里了,他叮嘱卡莱尔在他走后,一定要通知萨姆兰,并要求警方保护(大批警力正在满处搜找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医生呢)。
沃勒走向楼梯,那,那是什么?他看到楼梯上有一块木板是新接的,和周围的颜色格格不入……
外面的两个人都出了汗,微微地喘着气,到现在为止,两人还是不分胜负。警车的响声惊动了他們,两个人不约而同转向巷口,三两警车整快速驶来。
“混蛋,是你报的警吧。”那加狠狠瞪了“白鲨”一眼,怎料“白鲨”也是一脸错愕……
警车停在卡莱尔家门口,米尔警官首当其冲,“快开门,卡莱尔小姐,我們是警察。”
沃勒马上站起来,看了卡莱尔一眼,往楼上跑去。卡莱尔还没有走到门口,警官已经撞了进来,看见了正在楼上医生的背影,“站住”,米尔一枪射出,子弹打在楼板上,溅起火花。
“住手!我的孩子在上面!”卡莱尔大声叫道,米尔无奈,只好也冲上楼去。
“你来晚了,警官!”沃勒一把抱起小埃迪,用枪指着他的头,“退出去,米尔,如果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开枪。”沃勒晃了晃蟒蛇。
“混蛋,你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你……”米尔端起了枪。
“退出去,我再說一遍,退出去!”沃勒拉开了保险。
“警官,我的儿子……”卡莱尔跑上来。
米尔狠狠地咽了口气,把手枪放下了。
“快跳下来,沃勒,我在你的下面。”楼下那加大声喊着。
沃勒松开了埃迪,向后跃起,同时开了一枪,呆在房门边。他的身体后仰,撞碎了玻璃。
一阵缤纷的玻璃雨,沃勒重重摔在那加的车顶,一些碎玻璃嵌在他的背上。那加立刻发动汽车,沃勒已经翻过身来,死死抓住车子的门框。车子猛地一个转身,驶出巷子,车顶因为雨水很滑,沃勒差点儿被甩出去。
两辆警车紧随其后,沃勒直面前一辆警车,他看见一名警员掏出了手枪。沃勒瞄准车子轮胎,扣了一枪。前面的警车向左偏去,和后面的警车撞上了。
爬进车子,沃勒惊讶地发现那加浑身湿透。他没问,她也就没有解释。几分钟前,当看到警车过来的那一刻,“白鲨”先回过神来,向着那加冲过去。那加一脚飞出,但“白鲨”只是闪开,并不还手,他直直地跑到警车前面,捧起相机一通乱拍。正是這一举动为那加争取了时间,不然,她真不知道如何在這个紧张的时候面对腹背受敌的局面。
“怎么样,你找到什么了吗?”
“还好吧,我也說不清這有什么用,沃勒从口袋里掏出记着电话的小纸条,它湿了一半,不过还勉强分辨得出上面的号码。沃勒拿起手机,拨打了第一个,那是一个其他州来电。
“喂,您好,這里是新泽西州立警署,请问……”电话里接线员小姐声音亲切平静,不过还是吓得沃勒立刻挂断电话。警,警署?卡洛斯为什么会接到其他警署得电话?這和他的死有关系吗?
第二个是卡洛斯打到這个警署的电话,看来他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不过,沃勒无法验证。
接下来是卡洛斯昨天下午拨出的玛莎小姐的电话,一共两次。玛莎小姐并没有因医生是嫌疑犯而闭口不言,不过,沃勒也解释了半天,他得到了卡洛斯昨天查询邮件的线索。
在下面又是是一个来自其他州的电话,是卡洛斯中学时代的朋友,她对沃勒知道她电话的途径表示怀疑,但是,还是讲出了塔罗牌的事实,只不过没有详细說明。
塔罗牌和案子有什么关系,沃勒很快想起艾利先生的纸牌研究。还有,那么,新换上的楼板,他并没有忘记這一点,這意味着什么……
萨姆兰警官又安慰了卡莱尔小姐许久,并没有因为得到线索就不负责任地离开。他强忍着心中的痛苦,不断劝解這个可怜人儿。萨姆兰经常锻炼,使得他的容貌比他的岁数看起来远远年轻。但是,从昨夜到现在,老警官慢慢显现出和他岁数相符的特征。他的眼窝深陷,眼睛依然深邃,却不像之前那么有神了,他的头发也有了斑白,這几天的时间里,他的老化开始了。
小埃迪并不理解什么叫做死亡,比他的同龄孩子还要晚得多。他不断地在两个悲哀的人中间跑来跑去,他好奇地打量了萨姆兰一会儿,他该叫他白色的爷爷了……
时间分分秒秒却过得飞快,上午已经登出了卡洛斯的照片,至今却并无一人声称目击。卡洛斯就是新的被人间蒸发掉了。全城的警力都在米尔的支配下忙碌着,抓那个杀人医生。萨姆兰和弗莱德雨中四处奔走;琼斯和戈夫对每具尸体开始重新整理分析;沃勒和那加坐在房间里一点点地分析,他忽而沉默不语,忽而眉头大开。傍晚时分,他终于看透了一切,现在,他为朋友复仇的时间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