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唯见长江天际流 第六章,情深意浓缘份薄(2)
无尽的恐惧便从云钰心头涌上,他不同意给福惠改名……那么,岂不是意味着,福惠一定会死?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福惠离开人世?
她内心那种对将来的预知此刻似乎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是让她觉得恐惧。而這恐惧便如同大海,海水冰冷而喧嚣,将她淹没。
云钰低了头,呼吸渐渐急促。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改变這段历史,她看向床上的胤禛,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月亮渐渐的掩入云朵之后,那满地的清霜也慢慢消失,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在院子里孤寂的歌唱。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射入,带来满室暖意。
“娘娘,您真的要……”水色慢慢梳理她的头发,云钰透过镜子,看到她眼底印出的不解与惊恐。
她抿了唇,微微点头。
“可是”水色説了两个字,又停住口,居然放下手中的梳子,跪在她的面前,“娘娘,阿哥还小,而且皇上那边……”
云钰叹了口气,垂了眼,黯然不语。她也不想和福惠分开……只是,与其让他留在宫中早殇,不如让他去见识那民间的风情。
有时候,天皇贵胄并非就是幸福,平民百姓也未必不幸福。
“帮我梳头吧,时间不早了。”她将梳子拿起,递到水色的手上。她应了沐妍,若沐妍将福惠带出宫,给他优渥的生活,自己便想法保住她同八阿哥,不让他们落到那样凄惨的下场。
而今天,是沐妍来接福惠出宫的日子。
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但能让福惠顺利离开,更是已经找了替死鬼,福惠一走,他的居所便会失火。只是……她别了脸,看向镜中的自己。
眼神已经不复当初的清澈,太多的阴谋复合成一道道血丝,一瞬间有些失神,手抚上自己的面庞。她现在也能够坦然拿命换命了,一个与福惠差不多大的孩子,只值一百两银子……眼中隐约有泪。
那拉云钰,你是个残忍的女人!!
闭了闭眼,旋即又睁开,即使万劫不复,她也绝不后悔。“走吧!”披上水色拿来的大麾,踏入冰凉的空气中。
曾经有妃嫔在這御花园的西角投井,而這里又极偏僻,即使是白天,郁郁葱葱的树木也把阳光全部挡住,显得有些阴森。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地上落叶也无人清扫,寂寞的恍若世界的尽头,只是偶尔有风带起树叶磨擦,发出细碎的响声。
云钰踩着那厚厚的落叶,缓缓前行。
“你来了。”井边站着的是一身太监服色的沐妍,她面上带笑,迎上前。
云钰点了点头,轻声开口:“你……要怎么安排他?”
沐妍看了她几眼,低声道:“你可记得胤禟的话?”她停了一下,不等云钰答话,“你若肯放弃,他也肯。”
“胤禟?”云钰挑了眉,“這事与他有什么干系?”
“要带福惠走的,可不是我,”沐妍往后退了一步,云钰抬头,却见同样太监装扮的胤禟自那苍天古树后显身,满眼的炽热,“是胤禟。”
胤禟眸子紧紧盯了云钰,似乎几辈子都没见过她,贪恋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不肯移开。那眸中隐约有火焰跳动,铺开盖地,仿佛立刻便要燃烧。
云钰有些尴尬,将头向沐妍:“什么意思?”
沐妍淡淡笑过:“我们打算一起离开,我、胤禩、胤禟还有胤誐。”她的话如惊雷,让云钰震在当场,一起离开?!!她没有听错吧?
“這是最好的方法了。”沐妍看了她一眼,“我想了很久,這是最好的方法。胤禛是什么样的人,你最了解。”
云钰僵在当场,一时消化不了這个消息,半晌才回过神,這确实是个好法子,只是八阿哥他们肯走么?她看向沐妍:“他们都同意了?你们带走福惠……莫非是……”
沐妍点了点头,眼神复杂:“你要体谅我们……”
胤禟却抢过她的话头,不让她説下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他顿了一顿,眸中散发出异常的光彩,“我们一起去大漠,我已经和玺玥联系过……”
云钰愣了一下,柔柔笑开:“我……”
她话没説完,便听一个冷到了极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商谈什么呢?允禟贝子、廉亲王福晋、元妃娘娘!!!”那元妃娘娘四个字的声音被刻意加重,咬牙切齿。
云钰心头一沉,身体便似落入冰窖,满面的慌乱。
所有人的脸色在這一刻都变的极差,胤禛站在她们对面,侍卫已经将她们围了起来,而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云钰,眼中却似要滴出血来。
他误会了。
云钰顿时反应过来,慌忙开口:“你听我説……”
胤禛只抬头扫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立时便有侍卫上前,将她扭住,毫不怜惜的拖离现场。云钰忍住疼痛,恳求出声:“胤禛,你听我説……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阵剧痛从脑后袭来,她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隐有淡香来。
是自己喜欢的,水生花同芙蕖混合后的味道,从外邦进贡而来,极是难得。云钰的眼皮微微抽动,然后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明黄。
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动也不动。
周围的世界对他好像就是虚无,云钰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恐慌,好像胤禛随时会消失。她猛的一下坐起来,不顾涌上来的眩目,直往胤禛坐的地方冲。
胤禛仍旧不动,冷冷的看着她。
那目光如冰椎,一下刺痛她的心,他用這样的目光看她……里面夹杂着厌恶、失望,以及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没能触到他的衣角,手指抓了个空,只有些许气息从指缝间滑落。
“我只当,从未认识过你。”胤禛往后退了一步,面上是淡淡的笑,返身出门。整个空间便只回荡着门板打在门框上的声音,悠远刺耳。
云钰只觉浑身冰冷。他不要她了么?眼前一片模糊,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没有了。
却是茫然。
不知道有谁来去,不知道日月变化,只觉得身上却是一阵阵止不住发冷,脑海里也只有先前那公式化的声音:削去元妃称号,移居清宁宫。钦此。
那声音先是极细微,慢慢的一遍响似一遍,到最后竟如雷鸣。
云钰承受不住的拿手捂住耳朵,却丝毫无用,那声音从心底泛出,无处可逃。唇边泛出殷红的鲜血,宛若桃花。
那日随手写下的词却像是预言,眼泪滴落在素笺上,洇开墨汁。
怎会寻觅不到,
却总是欲诉无人懂,几度百花愁。
三秋桂子送些许的幽香,六弦琴总是调不准。
反复唱过的恋曲,竟忘记了从何开头。
柔情女子亘古的忧伤,莫名的心绪,
从古至今都读不懂。
秋意醉,三杯两盏淡酒,挽留不住太多的浓愁。
月瘦如钩,泼凉窗纱胭脂冷。
残梦醒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唯从宋词里挑出一个断肠,
陪我共看,
花自飘零,水自流……
现在,还有谁陪她看花自飘零水自流?
对影成三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