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翻转局势
对,你不是普通人。
你是林作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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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几天上海滩十分不太平。
先是醉酒闹事,聚众斗殴的多了。特别是在福熙路的富贵门前,经常有客人还未踏进门去,老远的就被喝醉酒的一群地痞掳去殴打。奇怪的是,被打的客人,身上的财物到是未减分毫,人却被暴打的不成人形。因为被蒙上了眼,這些客人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案,所以這样的事情在這一月内,屡屡发生却无人过问。説来巧的时,除了富贵门前,经常有客人被打,林氏业下的酒店,夜总会,餐馆也经常出现类似情况。所以,有心人还是知道,這其中肯定是有猫腻,有人在故意捣鬼。再来第二件蹊跷的事情,就是码头。
码头上停靠了日本人的船,這是一艘大船,却不是军舰。
他们游走在上海滩的各个码头,虽然并无大动作,却总让上货下货的人胆战心惊。富贵门的货时常出不去,也收不进来,仿若被拦腰堵截了一般,久而久之会喘不过气。而两件事情加在一切看,完完全全是针对富贵门的,特别是第二件事,已足以説明事情的严重性。
這是一段描述,龚显一口气把要説的説完后,他毕恭毕敬的弯下了身子。他的额头沁出不少冷汗,眼神下意识的不抬起,就是怕对着前面的這个人。
這个人背身而立,体型十分魁梧。他一身褐黄军装,是一个高级的国民党将领。此次他亲自来了上海巡捕房,实属非常令人吃惊,其中的由原龚显不得而知。但自己虽然不算是他的直属下属,但他的官级和自己却是天壤之别,万万怠慢不得。
“既然你已知事情的严重性,为何却迟迟不动手呢?”
浑厚的嗓音低沉启动,带着些漫不经心,却让人更为紧张。龚显伸了伸手,抹了抹自己流下脸颊的冷汗,支支吾吾的説:“這些事情…本就是帮派之间的拼斗,能和富贵门作对的…不就是浩帮的安庆生了吗。他们斗也不是斗的…一天了……”
“是吗?”那人冷冷一笑,稍稍转过些身来。龚显低着头,抬眼,只瞄到那人的下颚。满腮的浓黑胡子,透着威慑力,他嘴角勾着一抹笑,丝丝诡异。
“帮派间斗打,也扯的上日本人吗?”
那人又一问,龚显觉得自己扇了自己嘴巴,先是説很严重,后又説只是帮派斗殴。他一向聪明,這次却被他给吓的语无伦次,自掘坟墓了。
一时间,他更是慌乱。
“那些日本人,在上海已死了一个将领,而且死的十分蹊跷,想必他们…他们插手這件事情也是因为,那将领之死和…和林作岩有关吧……”
“噢,还有這事?”那军官倒是一顿,稍一沉吟,然后説到:“那林作岩又为什么要杀了那日本人呢?”
“這个…這个,听説,听説林作岩有个女人,似乎是共产党。”越説,這龚显越是结巴,他知道现在戎沁心是不是共产党,已经是无从追究了。但迫于此人的压迫感,他只能尽量的为自己的失职开脱。而现在他基本上也不知道自己在为自己开脱什么。
“呵呵……”那人仿佛觉得十分好笑,厚重的皮靴在地上踱了几步,然后説到:“龚队长,你説堂堂一个上海滩的东家,为什么要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去杀个日本人呢?至于共产党,证据又在哪呢?”
“這个……”龚显已是大汗淋漓,他并不知道林作岩与面前這位男子有何渊源,只是现在的他确实十分后悔自己选错了主。当时靠安庆生,那是因为有日本人给他撑腰,但毕竟中国土地上,老大还是政府,是党国军队。现在倒好,他惹毛了林作岩,自己却要自食其果了。
龚显觉得瞒不住了,再吞吞吐吐下去,估计就要穿帮,被他看出来自己帮着安庆生,帮着日本人。索性,他双腿一软,居然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説:“将军,你也是知道,我们巡捕房其实也很难做。得罪谁也得罪不起,你要小的把兄弟们带上,去和日本人斗,這偌大的上海滩上,日本人又哪里少?這一次,他们的船都开到上海滩上来了,虽然是明目张胆,但又能如何。這又不是军舰,审查也没有带枪支,停靠在此,説是观赏景致,我们能拦吗?!”
龚显像个受了委屈的媳妇一样,摆摆手,撅撅嘴,让面前的男子甚为反感。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那男子先是缄默了一刻,然后启声。龚显一顿,面露喜色,但却碍于形势并没有张显。
“這事你别再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带的人去富贵门口掳了那些客人的。”
字字铿锵,厉声如雷。龚显脸刷的一白,心忽的就沉到了底。
他嘴巴微微张了个嘴形,却吐不出半个字。面前的男子森冷一笑,也不再多説什么,便出了门去。
他刚一出巡捕房的大门,便在几个随从的护应下钻进了车。后面跟了两辆军车,一路幽静的前行。虽然他们已刻意的低调,却依然引来了路人的侧目,他们纷纷猜测是哪一路的将军来了。
施骅隆坐在后座,一语不发,他陷入沉思,也面临抉择。他浓眉紧蹙,迫人的紧张感在车内满漾。
昨日,他的私人飞机刚在上海着陆时,那个男子就来了。
许久未见,他依然意气风发,俊挺逼人。两个男子坐在敞开机门的飞机上,在震耳欲聋的旋翼声中,谈话。
巨大的风吹在两个坚毅的男子身上,他们互视许久后,尽是哈哈大笑。施骅隆非常欣赏面前這位俊美却又冷毅的男子,他觉得他的身上有很多像自己的地方。所以一度,他希望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但是他也只是有过這个想法,但却从来不过问女儿的感情,也从未提出。或许是对他惺惺相惜,所以肯抛弃年龄的差距,坐在同一水平线上。
当林作岩把那张纸交到他面前的时候,施骅隆先是有一刻的深沉,他低头打量,然后很不满的抬起双眼説到:“你觉得,我能信這个吗?”
林作岩淡淡的勾起笑容,説到:“当然不会信,将军是最睿智的人。”
“那你给我看,又是何意?”
“将军可以假装信。”
施骅隆一顿,又是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眯了眯眼説:“林公子,這可不是小事。這不再是你和安庆生之前的游戏,這是军人与军人,甚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游戏。你认为我有权利,以一已之力,帮助你吗?”
他的脸倏然沉下,双目间的寒澈令人畏惧。但林作岩却依然很镇定的説到:“我并不想求将军为我做什么,只是希望,這场游戏能来的更加公平。”
“那好,有些事情,我也是听説了的。我向来不喜欢下流卑鄙的手段,我可以为帮你這点。”施骅隆答应的十分爽快,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饶有兴致的打量与自己对座的林作岩。他的面上带這笃定而自信的笑容,令他十分欣赏。他是知道,這件事情,很可能使富贵门遭灭顶之灾。這个世道,即便你再有本身,你也不过是军人与政治脚下的蚂蚁,难道他真的有信心斗的过他们?
林作岩见他答应了,便淡声道谢:“那就谢过施将军了。”
説罢,男子便站起身来,跳下了飞机。巨风把他的风衣扬起,他却步履稳健的一直走。施骅隆望着他的背影,然后最终对着男子喊到:“林公子!”
林作岩转过身来,黑发飞扬,微微眯眼。
“這件事。”他抓起手中的纸,説到:“我会考虑,会试着去信的,如果你有本事抗的过他们的封锁!”
男子微微一笑,眸光若星灿,然后他继续转过身,离去。
是时,民国二十年,七月。
富贵门遭到前所未有的经济封锁,所有的上海滩的的日籍商人,不再与之有任何贸易往来。货船不得出港,不得入港,名下的各类产业由于资金流通受阻,业绩大肆滑坡。一场有日本人插手的,不平等经济竞争正在上演。
与此同时,浩帮的安庆生正春风得意。
时过一月,事态却大为翻转,富贵门的货物虽然依然不得出入港口,但上海滩上的产业却愈趋繁华。并且,在没有任何人敢与他有生意往来,没有任何银行肯借给他一分钱的时候,他名下的所有产业也然有条不紊的运营。
再没有人在富贵门门前,掳人打人。金碧辉煌的富贵门人已然人头攒动,名下的饭庄,夜总会,大小赌场依旧门庭若市。而与此同时,人流回归了富贵门,浩帮的各项产业便下滑甚重。更令安庆生坐立不安,愤怒发指的是,富贵门下的所有打开门做生意的产业,均免费!
免费,不用花一分钱进富贵门赌钱。只给赢,不给输,通宵达旦,任由君待。
安庆生惊奇了,所有道上的人,所有的生意人,均是大诧。难道富贵门真的有钱到這样,能够只出不进,并且一连持续了一个多月。任由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即便再多的钱也不可能顶的住這样的经济封锁,并且這位富贵门的少东,却丝毫不畏缩,反到大张旗鼓的富贵门开的更加繁盛。
仿佛在告诉别人,不要跟他比,谁都没有资格,谁都比不过。
源源不断的钱往外滚出,富贵门却依旧门庭若市,金碧辉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也无需担忧。
※
“怎么回事!”
安庆生一甩手上的账单,脸上一青一红。右边脸颊上一道硕长的疤痕,因为极端的愤怒而有些张裂。
夏冯乙站在一边,脸色也是很不好看。
“再过些时日,他一定顶不住了的,安爷你放心。富贵门不可能有一辈子流不完的钱。”
“问题是我有一辈子跟他耗吗!?”安庆生气火攻心,他把账单往夏冯乙的脸上一甩,它散了开来,落的纸张漫天飞。夏冯乙被冲力所迫,往后退了一步,他咬着下颚,隐忍自己的怒气。
安庆生见夏冯乙不説话了,心下更为恼火,索性把怒气全往他身上撒:“夏冯乙,這就是你的伎俩?封锁富贵门的财路,让他自生自灭?哼哼,那现在过去将近两个月了,我安庆生看到什么了?!”
他一挥袖子,指着门口:“我怎么没像你説的那样,看见林作岩来求我了?!他现在坐在富贵门,比我还逍遥呢,他的富贵门一分钱不花就能进去,我呢?难道我要拿钱出去请人来吗!?”
説罢,他把手挥了回来,一巴掌重重的扇在夏冯乙脸上。
“你不是在逼他破产,你是在逼我破产!”
安庆生气的全脸涨红,他呲牙咧嘴的过火,把伤口裂开了,丝丝剧痛。他一捂自己的右脸,便又想起了那日戎沁心对自己做的事情。她当着所有浩帮兄弟的面,把他们老大的脸划破了!她只是个女人,只是个女人,却让他安庆生下了這么大的脸!
男子气的全身发抖,脸上青白相接,他甚至觉得而些站不稳,靠在书桌上,重重的喘气。
而与此同时的富贵门,最高层上。
落地的玻璃窗是林作岩办公室标志性的装饰,他时常站在這俯瞰上海滩的一切。而此刻,他亦是如此,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以右腿为支点,在窗户上嵌出了一个俊挺的身影。
不过多久,這个俊挺的身影旁边又逐渐印出了另外一个俊挺的身姿。
他们站在同一平行线上,并不看对方,只是眯着眼,把焦距放在很远。
许久的沉默。
“我以为你会不肯接受帮助。”
阳光把男子褐色的瞳孔点亮,他稍微侧过一些脸,目光投在黑瞳的男子身上。但黑瞳的男子却并不看他,他依旧望着窗外,只是下意识的勾起了嘴角,抹出一淡淡的笑容。
“我可不是闹脾气,装作很有骨气的小男孩。”
褐瞳男子忽的一笑,很有领会的説到:“对。”
“你不是普通人。”
他一顿,然后继续説到:“你是林作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