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犯罪心理分析
黑衣人,凶手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听了郭怀纲的情况汇报,张强説:“这么説来,那个黑衣人应该就是凶手了?”
郭怀纲説:“我认为是这样。”
“能搞一张画像吗?”张强心里想,凶手虽然露出了凉冰山一角,但只知道穿一身黑衣服,説的是普通话,单凭这些情况去找凶手太难了。
“恐怕不行。”郭怀纲説,“听谭家老太太説,那人戴一副墨镜,给她説话时总用手挡着脸,她根本就看不到他长什么模样。”
“能不能确定他的年龄?”
“据老太太讲,那人走路速度很快,步态轻松,年龄应该不超过三十岁。另外,我觉得他的性别值得怀疑,老太太説那人穿衣打扮是男的,但声音有点怪,不男不女的,会不会是女扮男装?他跟老太太説话时总用手挡着脸,説明他反侦察意识非常强,他与老太太接触是有备而来的,难道他在装扮上就不会搞点什么花样?老太太説他的声音不男不女的,是不是他想模仿男人的声音,但又模仿得不到位,所以才听起来不男不女。”
跟随郭怀纲一块前来的县刑警队的小刘説:“不会吧,从许马福脖子上的刀口看,是一下子就把脖子砍断的,女人恐怕不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郭怀纲来汇报情况时,正好段霞和史文也在张强的办公室。听了小刘的话,段霞插话説:“那可不一定,如果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女人,再加上锋利的凶器,完全有可能。”
听了段霞的话,张强点点头,因为他知道,段霞的功力就能证明这一点。张强説:“关于凶手的性别,就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确实不好确定。在确定不清的情况下,我们要把这两种可能都纳入我们的考虑范围。”张强停了停,又问郭怀纲:“照老太太的説法,是凶手主动找上她的,是吗?”
“是的。”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主动帮她杀人呢?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呢?”张强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很明显,他是想让大家都认真考虑考虑这个问题。
没人吱声,大家都在考虑,但都是百思不得其解。是呀,凶手这么干倒底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钱财而受雇杀人,那是为了什么?为了报复?好象也不是。老太太説他讲的是普通话,而且不带地方口音,説明他是长期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他怎么会与生活在穷乡僻壤的许马福结下仇怨呢?还有,从现场情况和杀人手法看,杀死许马福和杀死莫汝方的肯定是同一凶手,而许马福和莫汝方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怎么会得罪同一个仇人呢?凶手杀害莫汝方是早已做了准备,十之八九是报复杀人,如果莫汝方和许马福不可能得罪同一个仇人,那么,杀害许马福就应该不是因为个人恩怨。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哪是什么呢?
见大家都不吱声,张强点了一支烟,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慢慢走到正在低头沉思的史文身边:“史文,你这会儿可是一句话都没説,你説説看。”这是张强的一贯作风,只要是办案,他非常喜欢走群众路线,特别是在进行案情分析时,他总是要求每一个人都要谈自己的看法,发表自己的意见。集中大家的智慧,总比一个人苦思冥想好。
史文説:“我也是在胡乱猜想,很不成熟。”
“什么成熟不成熟的,想到那儿説那儿,説吧,説错了也没关系,大家相互启发启发嘛。”张强特别欣赏史文的假设和推理。史文毕竟是研究生,攻读的专业就是《犯罪心理学》和《刑侦心理学》,在研究分析案情方面有独到之处。
史文説:“我有两个假设。第一个,凶手杀害许马福是受雇于他人杀人灭口?”
“受雇于他人杀人灭口?你説的他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人灭口?”段霞性子急,总是有点迫不急待。
“我説的他人是指谭家以外的人。我猜想,是不是许马福身上还牵涉到其它什么大案,他的同伙见他马上就要被公安局逮捕,怕他到局子里説出自己来,所以雇凶杀人灭口。”
“这好象不大可能吧。”郭怀纲説,“许马福文化水平不高,也就是个小混混,顶多打个架,耍个流氓,办不成什么大案。”
段霞説:“也不能那么説,他在新房里强奸邓家的新娘子,把谭家的新娘子逼得头撞墙,几乎出了人命,这事还不够大吗?”
“这两起案件确实性质恶劣后果严重,但在这两起案件中,他是主犯,主要罪责在他,牵涉不到别人,谁会找他杀人灭口?”
张强説:“我听説许马福以前开小煤窑时,与县里的一些头头关系密切,会不会因为某些经济问题牵联到某个官员?”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以前许马福开小煤窑时,有几个县里的干部参了股,但对这类问题的处理都是行政处理,一般是强令撤股,最多是个行政处分,不至于导致杀人灭口。”
张强点点头,表示同意郭怀纲的分析。
史文又説:“我之所以有这个假设,还有一个依据,就是谭家老太太并没有告诉凶手许马福的手机号码,凶手是怎么知道的?”
郭怀纲笑了笑:“小史呀,你可能对许马福的情况不太了解,这个许马福自从当了村支书以后,印了好多名片,见人就发,还摆出一副公仆的样子,在村里板报栏上公开写上他的手机号码,还有一句口号,叫……叫……”
小刘见郭怀纲一时想不起来,急忙补充:“有困难,找马福。”
“对,对,就是这句‘有困难,找马福’,所以想弄到许马福的手机号码就不算是个问题。”
段霞説:“不过,至少説明凶手去过许家洼,或者在那儿有亲戚朋友,要不,凶手怎么会那么快就得知许马福祸害谭家新媳妇这件事呢?”
郭怀纲説:“你説的这个很有可能,不过,要从这方面下手查找线索困难太大了,因为许家洼不是个路头村,是个路过村。”
“什么叫路头村、路过村?这和路头村、路过村有什么关系?”段霞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对农村的情况不大熟悉。
“我説的路头村是指那些位于路顶头的村子,也就是説这条路只通这一个村子,再往前也没村子也没路了。这类村子只要有外人来,大家一看就知道,而且能留下印象。路过村呢,就是这条路通过这个村子,往前还有村子还有路,甚至是通向外县、外市或者外省的。通过许家洼的这条路是通向相城市的一条山路,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计其数,谁是来本村的,谁是路过的,谁也説不清楚,也根本记不住。所以调查起来的难度很大。”
史文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们的分析,接着説:“如果不是为了钱财,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受雇于人杀人灭口,那么,凶手杀害许马福就属于另一种情况了。”
小刘问:“什么情况?”
史文説:“你听説过‘开膛手杰克’和‘新奥尔良带斧子的人’的故事吗?”
小刘摇摇头:“没有”
“这是至今未解的世界两大悬案。‘开膛手杰克’是发生在英国伦敦一个凶杀案凶手的代称。1888年8月7日到11月9日间英国伦敦东区的白教堂一带发生了一起系列杀人案。七名被害者全都是年青妓女,而且杀人手法十分残忍……”
史文刚説到这儿,小刘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故事我好象听説过,但不是很清楚,你刚才説是‘代称’,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案子至今未破,凶手是谁,直到现在谁也不知道。‘开膛手杰克’这个名字是后来人们依据他的做案手段给起的,所以只能説是代称。”
“哦,我明白了,你继续説。”
“‘新奥尔良的带斧子的人’是1918年至1919年发生在美国新奥尔良的一起系列杀人案。这起案件的受害人全都是意大利杂货铺商人。凶手至少杀害了八个意大利杂货商。凶手好象对意大利杂货商特别仇视。他总是在夜晚撬开门,然后用斧子将里面睡觉的人砍死。‘开膛手杰克’和‘新奥尔良的带斧子的人’的真正谋杀动机是什么无人知道,但显然都不是为了钱财。”
“这和我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段霞説。
“关于这两起悬案,我是这样想的,”史文説,“凶手的性格上具有偏执狂的一面。因为受某一事件的影响,引起他对某一类人的仇视,所以他的谋杀不光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某一类人,这类人都有可能成为他谋杀的对象。”
“某一类人?”郭怀纲插话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説,凶手把许马福和莫汝方作为一类人了,对吗?”
“我认为有这可能。”
小刘説:“许马福怎么能和莫汝方成为一类人呢?莫汝方是城市里的大局长,而许马福只是农村的一个小支书,两人没有一点相同之处,怎么可能成为一类人呢?”
“怎么没有相同之处?”段霞説,“他们大大小小都是个官,而且都祸害百姓,从这一点説,他们就是一丘之貉。”段霞自从得知莫汝方找小姐,还在单位里骚扰女同事,就认定他不是个好东西,比许马福好不了多少。
郭怀纲也説:“史文説的有道理,凶手杀害许马福不需要动机,也许正因为是对某一类人的仇视,所以他看到这一类人就想杀。”
小刘説:“我也听明白了,不过,你弄得太复杂,还不如説这个凶手就是一个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英雄呢?”
“你可以这样认为,但在办案中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情绪。”郭怀纲对小刘説,“尽管许马福这一号人作恶多端,但除了法律,谁也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生命。凶手这样做也是在犯罪,不是英雄。只要是犯罪,我们就必须将他绳之以法!”郭怀纲説这话时表情十分严肃。
小刘忙説:“郭队,你放心,我也干了不少年了,连这点我还不明白?”
段霞对史文説:“你説的这些也可以算是杀死许马福的动机。你再説説,杀就杀吧,为什么凶手还要指使谭家老太太去求什么‘商王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史文説:“我认为,凶手这么做的动机,是和在杀死莫汝方之前把莫汝方的血洒在青铜钺上的动机一样,一是为了给他的杀人行为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二是为了强化自己的犯罪合理化认识。”
“犯罪合理化认识?”小刘大概又听不懂了。
“‘犯罪合理化认识’是犯罪心理学中的一个术语。”史文又开始有板有眼地就像在课堂上讲课一样讲起来,“一般説来,犯罪人的人格当中,也有一些尚未泯灭的理性、良心、道德、法律意识,它们作为抑制犯罪意识的因素起着阻碍犯罪动机形成的作用。但是,由于犯罪目的的诱惑,使他们必须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抵消由于自己的良知或法律意识所带来的压力,以缓和心理冲突。于是,各种对自己走向犯罪开脱的合理化解释便出现了。比如‘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我本来不想这样,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他们罪有应得,这是报应’等等。于是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去犯罪了。这个凶手在做案前,把莫汝方的血洒在那件‘商王钺’上,指使谭家老太太去求‘商王钺’,都是想借助那件‘商王钺’所关联的‘吊民伐罪’的故事,向人们説明他的杀人行为是正义的行为,同时也促使自己下定杀人的决心。”
“吊民伐罪?”县刑警队的小刘与史文同岁,只比史文大两个月,两人在一起没几天就混得很熟了,相互之间经常爱开个玩笑,“我的研究生兄弟,什么叫‘吊民伐罪’?你能不能讲通俗一点,我们这些人都是大老粗,你玩那些深奥的,我们听不懂。”
小刘虽然是开玩笑,但还是让史文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説刘哥,在各位领导和师傅面前你别老‘研究生研究生’的好不好,我本来就是班门弄斧,你再这么説,我都感到无地自容了。”
郭怀纲生气地瞪了小刘一眼:“你能不能严肃点?”
小刘马上向史文作了个揖,赔着笑脸説:“兄弟,对不起,你不要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哥哥我读得书不多,太文了我听不懂,你千万别介意哦!”小刘的父亲是位老刑警,小刘是在他父亲退休后接班来到刑警队的。他年龄不算大,但干刑警已经有五六年了。
“刘哥,您太客气了,説实话,我就是比你多读了几年书,要是论实践经验,我比你差远了,今后还得向你好好学习呢。”
看见他们俩在那儿逗嘴,段霞有些不耐烦了,敲着桌子説:“行了行了,你们俩别耍贫嘴了好不好?史文,快説,快説你的!”
史文见段霞要生气了,赶快清了清嗓子,把话题转入正题:“‘吊民伐罪’是一个成语,意思是慰问被压迫的老百姓,讨伐有罪的统治者。旧史称周武王伐商纣王为‘吊民伐罪’,后来的一些史学家把商汤灭夏也説成是‘吊民伐罪’。”
“哦,我明白了,郭队,我记得谭家老太太説那个凶手让她去祈求‘商王钺’的时候,就对她説那是‘吊民伐罪的圣物’。”
郭怀纲点点头:“是,她是这样説的。”
史文説:“这就对了,看来,凶手对这件‘商王钺’非常熟悉。”
张强説:“这么説来,这件‘商王钺’是他整个杀人计划中的一个道具。这件道具是他碰巧遇上的,还是他原来就有的?”
“应该是他碰巧遇上的吧。”因为段霞和史文去“商王钺”出土的地方调查过,好几个村民都证明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所以段霞一直这么认为。
张强背着手,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若有所思地説:“我们这儿以前从没有听説过有什么地下文物,怎么会突然挖出这么大一个物件?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史文也説:“我们和北京的老教授通了电话,老教授也説,这东西十有八九是赝品,不可能是商代文物。”
“这会不会是凶手预先安排好的?”张强説。
“你是説,是凶手预先埋在地下让村民挖出来的?”段霞説,“你这么一説,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当时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这几个村民身上了。至于这‘商王钺’是怎样从地下挖出来的,挖掘过程中的细枝末节被我们忽视了。这样吧,我们马上再去一趟,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疑点。”
“我看很有这个必要,你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