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三鲜米线
短短的5天假期,我过得快乐而充实。原以为小胖哥会追问那个对我来说已经不存在的人,没料想,他竟然只字不提。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我没有问小胖哥——对那样一个不存在的人,还有什么值得问的么?张军并没有再说要走的话,许丽自然也时时跟随着他,就连王小丫,也被许丽强硬地留了下来。
这几天,除了张军的那一伙同学老乡,我又见到了许多由陌生而渐渐熟悉的脸孔——许丽的哥们,清一色的壮士,清一色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如张军的东北老乡。
他们在学校里打篮球,人多,两个篮球场都是你叫我喊,你追我赶。我和王小丫一人负责一个球场,负责在球出场时及时把球捡回来。但是,每次都是我还没跑到球落的地点时,小胖哥已经捡到球往回走,而且小胖哥还要得意地让篮球在他的右手食指尖上快乐地旋转一阵子。每当这时,我都是拍手叫好,其他人也跟着叫好,唯一不叫好的人只有张军,大概是因为他不会玩这个活计吧。我想只有这一个原因。
他们在学校里玩腻了,就跑到外面,跑到街上,究竟干了些什么事,好像蹦的了,好像唱歌了,其他的我却不记得,只记得很快乐,很开心。
后来,有人说XX路有一个“湖北菜馆”,还是老字号,据说那老板娘说话的声音好听极了。小胖哥立即问那里的菜好吃不?都说不知道,原因是都没去吃过。
张军说他请我们吃湖北菜,但是有个条件,改日我和小胖哥得请他吃东北菜。
小胖哥满口答应。我们就一哄地去找那个菜馆。
老板娘说话的声音的确很好听,但却不是纯正的湖北话,不过老板娘人倒是长得很好看。只是那菜根本不是我们正宗湖北菜的做法、更不是我们正宗湖北菜的味道。还是小胖哥想得开看得开,他说:管他是哪儿的味道呢!好吃就行!于是,大伙都十个手指齐上阵,只吃得那些盘子碗碟落花流水、狼狈逃窜。
后来,不知是谁的提议,我们又吃了一种早点:米线。是将白白细细的米线在开水里烫好,然后兑上事先熬好的味汤。那味汤有荤有素,浑汤有牛肉的,鸡肉的,还有肥肠的等等,我吃的是素汤,就一种,叫“三鲜汤”。自然,我吃的米线,就叫“三鲜米线”。
听着旁侧“唏里哗啦”的吃喝声,我迟迟不想动筷子——这“三鲜米线”好吃么?你们竟然吃得这么狼狈,这么掉底子。
“快吃啊!你!”张军一声令下,我就开始吃起来。一吃,我才知道,其实我最喜欢吃的除了小米红枣粥,还有三鲜米线。而且,我坚信,我喜欢吃“三鲜米线”绝不是因为以前没吃过,换换口味。我问小胖哥这是怎么回事,张军却抢着回答:“人就是这样,在你不知道有三鲜米线时,你认为你最喜欢吃的就是小米红枣粥,但是,当你吃过三鲜米线后,你才发现,事实并不是那样。不是你的爱好变了,而且你隐藏的爱好展现了。你还是你。”
小胖哥接着说:“以后,你会发现,你还有许多爱吃的东西,或许,你真正最最爱吃的东西,你还没吃到呢!”
我能够明白张军与小胖哥的话,其实,他们说的是同一个道理,就是一个“选择”的问题。让我从萝卜、白菜、豆腐里面选择最喜欢的,我会选择豆腐;若让我从豆腐、鱼块、大虾里面选择最喜欢的,我会选择大虾。
但是,张军后来说了句带有总结意味的话:吃的东西如此,其他的事物都如此,包括人在内。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小胖哥明白不?他没有说,我不得而知。
假期到头了,小胖哥走了,但是他没有带走我的快乐。每天早上起床后,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吃“三鲜米线”。一有机会,我就要跑去找那个地方吃上一大碗。腊八那天我满16岁,我居然没吃一口腊八粥,却吃了三顿米线。我很感谢小胖哥,我很感谢张军,若不是他们,我还不知道要在那个错误(我最爱吃的是小米红枣粥)里呆多少年呢!生活就是这样,你不去尝试,如何知道?
遗憾的是,小胖哥走后不久,在一次买饭时我就发现卡上只剩下不到50块钱。而我的信用卡上,只有10块不能支配的户头钱。
无论怎样尽力节省,饭卡上的钱还是迅速地变成了个位数。我开始后悔不该骗小胖哥说我还有钱,我开始后悔应该早点给妈妈写封信让她再打点钱来。
那天晚上,我洗了澡在壁橱里找衣服时,一个大大的黑黑的东西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钱包!”我禁不住叫出了声。
里面的钞票依旧!金卡依旧!我禁不住一阵狂喜——雪中送炭!不是么!
然而,当我拿起那张依旧的照片时,我的狂喜立即就减少、减少、再减少,到后来,一点都不剩。
“叔叔,你说你是我的亲人,可自从你那次把我送到学校门口,自从你掉转车头,你就再也没来找过我、再也没来看过我,你留下这样一个装满钞票的包,你却音讯全无……”
轻轻地合上钱包,轻轻地摸去上面冷冷的泪水,然后,再把它压在壁橱最底下,压得深深的、紧紧的。世间有许多人许多事,都不是依照我的个人意愿而发生发展的,我不能抱怨,更不能伤感——因为我已经有些日子没哭过了,以后,我会依旧坚持不哭。
就在这天晚上,在我一筹莫展的晚上,电话再次响起。
“小东西,没钱吃饭了吧?”话筒那端是小胖哥忍了又忍的笑声。
“我……”
“嗬!没想到你偷偷地长大了呀!要面子了呀!”
我哑口无言。
“要面子,就不要肚子嘛!你好好饿着吧!我挂了。”
“哥……”
“干嘛!”小胖哥又在笑,“哥,我不要!我有钱……”小胖哥在学我说话,可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
“好啦!哥在你枕头底下压了500块钱,你除了留点路费,其余的都给我吃掉!”
“哥……”
“我可告诉你啊!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否则年假回家,姑姑见了你这个瘦样子,怎么得了!”
电话挂了。从此后,我就有两个异常紧急的任务——好好吃饭,争取长胖;好好学习,争取拿奖学金。其实,拿奖学金,我倒不觉得为难,因为这学期,除了开始那段时间分了心,后来我都是一门心事地学习。倒是这长肉,是个难题。我好象的确瘦得厉害,睡觉时忍不住摸了一把,肋骨根根突兀,很有点“枯藤老树”的风味。在如此短暂不足20天的时间里,我能长多少斤肉?能填满身上这些沟沟壑壑么?
期末考试如期来临,我心无杂念,沉着应考,其结果,我不但在本班成绩遥遥领先,在整个01级中文也是独占鳌头。这个成绩对张军来说是不可置信的,对其他同学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只有我知道,这个成绩浸透了我奋斗的泪泉,洒遍了我拼搏的血雨。
在我拿到奖学金的那天晚上,我在学校最好的酒楼——“五谷楼”大宴宾客——张军以及他的老乡、同学,许丽以及她的哥们,还有王小丫。
宾客们开怀畅饮、畅所欲言。
最后,平时一闻到酒气就犯晕的我居然缠住王小丫喝了满满一杯红酒——尽兴回宿舍时,我居然头不晕、腿不软。看看王小丫,脸都没红一下。看来王小丫是能喝酒的,只是因为她以前没有喝过,她便以为自己不会喝。唉!以后,应该找机会请王小丫吃碗“三鲜米线”。
放假了,该回家了。张军早为我定好了去武汉的火车票。小胖哥打电话说,要我放假后立即去坐车,因为每次都是他先回家,我妈妈一看到他就茶不思饭不想地巴望我、担心我。所以,我千万不能耽搁,不能让妈妈太难受。
张军下午5点就走了,去武汉的火车依然是晚上8点。我把宿舍认真打扫了一遍,再去整理不带回家的东西。在整理壁橱时我又看到了那个钱包——叔叔一直不来找我,我马上就要走了,钱包放在这里不安全。想了想,就把它装进了背包。
7点,我背着背包走出宿舍,要去火车站坐车。
刚走到学校大门外,一辆乌黑的小车就停在右手边,接着车门打开了,一只手就把我拉了进去。
……
“周瑜,愣着做什么呢?”
“哦!”我一愣,才看到面前是一张微笑的脸。
“叔叔!是你?”
“还记得叔叔啊?”叔叔转身走了两步,坐在沙发上,依然微笑着看着我。
“天!”我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我刚不是在学校大门外么?怎么突然到叔叔的家里来了?哦!恍惚记得被拉进了一辆小车,可拉进小车后……怎么一进小车就到了这里?
“四处看什么呢?上次不是来过么?这么快就忘了?”
叔叔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可我总有点迷茫,这屋子是上次我住过那个么?怎么老觉得有点不一样呢?但是,究竟哪里不一样,我却找不出来。
“周瑜!”叔叔拍拍他右边的沙发垫子,微笑着说,“坐到叔叔身边来!”
我就在他目光的牵引下坐到了他的右边。
“放假了?”叔叔的右手从后面放到我的后脑勺上,侧着脸看着我。立即有一种莫名的温暖从后脑勺渐渐曼延,终点是心底。
“哦!”我赶紧站起来,“钱包!”
“什么钱包?”
“背包!我的背包呢?”我四处寻找我的背包,叔叔的钱包在我的背包里。
“喏!”叔叔的下巴往左边翘了一下——我的背包在那个小沙发上。
“给!”我把钱包放到叔叔怀里,“你的钱包,落在我这里好久了,你忘啦?”
“哦?”叔叔拿起钱包很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我还真忘了呢。”
“天!”我抓过钱包,对着叔叔的眼睛打开,“这里面这么多钱!这么多金卡!你居然会忘?”
“是么?”叔叔拿过钱包,眼睛却一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真是不记得了。”说着手一歪,那个装满钞票的包被主人很随意地丢在茶几上。
“饿了吧?想吃什么?”叔叔又在摸我的后脑勺。
“呀!”我猛地跳了起来,抓起背包就去找门,“几点了?我8点的火车!”
“慢点!”叔叔也站了起来,“小心碰着!”
“我8点的火车!”我都在出汗了,“我要是误了火车可怎么得了!”
“站住!”一声轻呵,犹如一枚钢钉刹那间将我的双脚牢牢钉住——这声音怎么这样?不敢再想,脊背已经冷森森地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周瑜,”叔叔站在我面前,微笑依旧,“明天晚上的火车,你怎么会误呢?”
“什么?”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啪!啪!”叔叔的手拍了两下。门开了,那个金黄头发的外国男人进来了,递给叔叔一个小东西,又出去了。
“喏!”叔叔把小东西放到我手里,“你的火车票。”
我把那张票贴着鼻子仔细看了看,天!果真是明天晚上8点!
“张军!唉!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我正在心里埋怨张军,去听到叔叔笑着说:“是叔叔自作主张把你的票换成了明天的,你不会生叔叔的气吧?”
“叔叔,你!”我能不生气么?真是的!我正急着回家!我正急着见妈妈呢!
“叔叔只想借用你一天一夜的时间……”叔叔伸手在茶几上那个金黄色的盒子里捏起一根黑赫色的东西,“啪”,火光一亮,随即升起一小团烟雾。他在抽烟。
我吸了吸鼻子,这烟不呛人,还有点香。
“叔叔累了,你陪叔叔玩一天吧……”淡淡的烟雾中,叔叔的脸似乎有一丝沧桑一丝忧郁一丝落寞,那声音也无端地变得苍老变得沙哑变得伤感。
“好吧。”不知怎么的,我?*党隽苏饬礁鲎帧?br>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敢自诩君子,但我的确是专心专意地陪叔叔玩。可是叔叔却很不讲信用,除了让我陪他吃了四顿“8年抗战”式的饭,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玩——连我主动提出游泳,他都说等下次吧。看来,想要知道他是我什么亲人,也得等下次了。我有点不高兴,但是没机会说出来,因为我一坐上饭桌那“不高兴”就没影儿了,而一下饭桌,叔叔却没影儿了。
更让我不高兴的是,第二天晚上,眼看着就7点了,还不见叔叔的影子。7点一刻时,那个外国男人推门进来了,用不怎么标准的汉语对我说:“懂事长有事,我送你去火车站。”
切!怎么不说你的母语呀!也给我个“摸底”的机会嘛!本人外语学得不怎么好,但是,听出个什么英美法还是没问题的。
该死的外国人!恁是一丁点儿机会都没给我留——当我听到他说“到了”时,我已经站在火车站门口!
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我不记得上车和坐车的过程?为什么?
容不得我多想,检票时间已到,我慌忙向检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