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龙见尾

遍布五大洲四大洋，生活在地球上二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六十亿人类，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虑之中，死亡的阴影笼罩整个世界。

全人类的未来和希望集中于一个人身上，他曾经消灭了吞噬星球的太空怪石，他曾经摧毁了神秘的火星怪兽，人们相信，这一次，跟以往一样，危机很快就能过去，那位伟大的超人一定能够挽救这个世界。

掐指算来，他已经去了一个多月，全世界的人们都在为他祈祷，也是为自己的命运、为世界的前途祈祷，六十亿颗心灵在默默的期盼和等待着。

振奋人心的消息终于传来，某一日，地球远地轨道上飘浮的杀人武器——两座类似楼房的人造物体，伴随着两团火光，无声的消失了。

人们走上街头，用盛大的游行和焰火晚会来庆祝这一节日，那一天对全世界的居民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处处火树银花，人人蹁跹起舞，许多人仰望着天空，希望能看到伟大的人类守护神从天而降胜利归来的飒爽英姿。

然而，韩天河没有回来，没有人看到他的身影。

人们并没有在意，盛大的庆祝活动在世界各国陆续举行，让人有些遗憾的是，所有的活动都缺少了真正的主角。

电视、报纸、杂志、广播、网站……东方超人再一次占据了人类世界几乎所有的传媒机器，他的生平事迹、成长经历、丰功伟绩又一次被翻出，为世人津津乐道。《东方超人每日播报》的日发行量连续冲高，已经突破一亿份大关，胖主编赚的钞票甚至可以堆满全市的公共厕所了。为了不让读者失望，杂志社的大编辑小记者们开动脑筋，撰写了大量有关“韩超人大战外星人”的所谓报告文学，在那些垃圾文字中，韩天河再度成了神仙老虎狗、变形金刚奥特曼，与五花八门的太空异形进行着匪夷所思的战斗。

在一系列声势浩大的全球狂欢大潮中，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从几处科研机构传出的消息，即使看到了也不会与此次危机联系在一起——与太空楼房爆炸的时间几乎同步，相关仪器接受到了一些讯号，那是从地底极深处传来的震波，到达地面时已经极其微弱。但业内权威专家研究后指出，在地球的内部，那些我们完全无法了解的地方，一定有某些异乎寻常的事情发生。

日复一日，隆重的庆祝活动已接近尾声，人们开始困惑、迷茫、焦急起来，但没有人担忧，更没有人想过要去救援他，毕竟，那是一位接近于神祗的“救世主”。

几个月过去了，所有的庆祝活动都早已结束，东方超人依然踪迹全无，甚至连他最亲密的兄弟——“世界武林盟主”阿蒙，对他的去向也毫不知情。街头巷尾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在家庭聚会上、公交车上、影剧院里、办公室中，绝大部分话题都是围绕那位迟迟不归的超人；各大媒体的从业人员抗着摄像机、揣着采访机、开着转播车，几乎转遍了韩天河曾经到过的每一个地方，采访了跟他有过接触的每一个人、甚至是每一条狗，依旧两手空空，毫无收获。《东方超人每日播报》也终告黔驴技穷，只得把以往的报道搬出来，一篇篇的炒冷饭蒙混读者。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距离太空杀人楼房事件已有半年之久，韩天河一直没有归来，但有关他的报道直线升温，他的影响力逐日递增，风头之劲，一时无二。

“东方超人究竟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回来？”这一谜团萦绕着全球人类，虽然所有的官方通讯机构、主流媒体都慎之又慎，拒绝发布有关东方超人负面的报道与猜测，但类似的消息却尘嚣日上，在大学校园、街头小报、扎啤摊上、咖啡馆里流传，最终传上了互联网。

大多数谣言的核心内容是：东方超人不会回来了，他已经与外星敌人同归于尽；相比之下，另一些小道消息更容易被人们接受，其内容是：东方超人在摧毁敌人的战斗中负了伤，所以没能及时归来，他现在正在宇宙某一处安静的角落里疗伤；第三种猜测认为，东方超人被困住了，困在了某一个陷阱中，甚至是另一个宇宙里，或者他干脆为了拯救人类回到了过去，再也找不到归来的路径；还有一种说法则乐观的多，认为东方超人早已得胜归来，只是不想参加那些闹哄哄的庆典，因此隐居不出；剩余的一些猜测纯属扯淡，完全是在胡诌八扯，只是在一些小圈子里流传，譬如下面几类说法：——东方超人叛变了！他正在领功请赏，很快就要带领外星人攻打地球；——实际上，地球已经被毁灭了，大家目前就在地狱里，只是没有人觉察到；——我们的星系早已被摧毁，东方超人偷天换日，把地球挪移到与现实世界完全相似的镜面宇宙中去，而他却没能过来；某位小有名气的、以恶搞文学名扬BBS的作者干脆写了一篇，其内容框架是——韩超人之所以没有归来，是因为他在潜入敌人基地的时候，爱上了外星美眉，从此拜倒在石榴裙下，于是乐不思蜀，随美女远走天涯……

恐怕这位作者做梦都想不到，他胡编乱造的情节与事实竟然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只是，他虽然猜对了故事的进程，却没有猜中那结局……

※※※

承载着恒星、行星、卫星等各色星体，神秘的太空就像一座无比庞大的库房，又仿佛一个神秘而深邃的黑洞，在孕育出人类这一智慧生命种族并提供了无限的遐想与希望的同时，也吞吐出莫名的宇宙物体，带来一场场可怕的灾难。

成千上万的生命就这样被吞噬，甚至连人类的守护神——伟大的地球超人亦不能幸免，一去不返，但是，人类探索宇宙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歇。

莫斯科时间26日上午7时54分（北京时间中午11时54分），距离东方超人的失踪已有八个月之久，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进步”号宇宙飞船载着一名俄罗斯宇航员和一名中国宇航员呼啸着直插蓝天。大约8分钟后，宇宙飞船与“联盟-FG”运载火箭成功分离，进入预定轨道。这是自“火星快车”发生灾难、“探索号”飞船失事以来，人类首次发射载人航天器。拜科努尔发射场控制中心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俄罗斯专家说，发射过程很顺利，飞船将在围绕地球运转33圈之后于莫斯科时间28日上午9时50分（北京时间下午13时50分）与国际空间站对接。

原先计划，美国每半年向国际空间站发射一次航天飞机，进行人员调动和补给，但“太空怪石”浩劫之后，美国失去了所有航天飞机，这个重任落到了俄罗斯与中国——老牌的和新兴的两个宇航大国的货运飞船身上。

参加此次飞行任务的是现年38岁的俄罗斯宇航员普加乔夫和29岁的中国宇航员杨德伟，他们将接替现在国际空间站上工作的2名宇航员，并在太空中生活6个月。舆论认为，在“火星快车”事故和“太空杀人楼房”灾难之后，普加乔夫和杨德伟的太空之行对于维持国际空间站的正常运转和继续人类的太空探索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飞船发射后不久便进入了预定轨道，抵达太空。按照预先计划，杨德伟将进行一次太空行走，这将是华夏儿女首次只身踏入广漠的宇宙（当然，韩天河这个另类除外）。

当飞船运行到轨道上后，普加乔夫帮助杨德伟穿好特殊的、备有自动的生保系统的航天服，检查了设备、系统和记录及通信装备的工作情况。杨德伟打开闸门舱，闸门舱两端两个带密封盖的舱口分别与飞船船体和船外空间连接。杨德伟进入闸门舱，飞船舱的舱口盖关闭，闸门舱除压，外层舱盖打开了，立刻，使人目眩的阳光充满了闸门舱。

杨德伟把头伸出舱口，无边无际、深奥莫测的太空展现在他的眼前，日月星辰在他面前悠忽浮游而过。随后，他从容地踏出舱门，进入了辽阔的太空，实现了中国人在太空中行走的千古梦想。

在舱外他靠一条系索与飞船相连，离开飞船的最远距离在5米以上，安装在闸门舱边缘的摄影机如实地显示了他在舱外整个过程里的活动。

10分钟后，太空行走结束，杨德伟吃力的收紧系索，缓缓靠近舱门。就在这时，有一道黑影自他头顶上方飘了过去。

杨德伟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他原以为那黑影是一件太空垃圾，可是，眼前的情景让他忘记了呼吸，在距离他头顶五公尺处的空间里，飘动着一具尸体，一具人类的尸体，由于阳光充沛，他清晰的看到了尸体的面容，那个人竟然是……失踪了半年之久的东方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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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超人遗骸惊现太空！目前已被“进步”号宇宙飞船截获！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透过颤动的电波，从太空传入地面。在获悉这一消息的时候，地面指挥中心全体人员的第一反应是目瞪口呆，出现短暂的意识空白。

这个惊天新闻的分量，超过了100万吨TNT当量的原子弹，在全人类中间轰然炸响！

虽然在此之前，有关韩天河的猜测满天飞，大多认定他凶多吉少，但绝大多数人只是姑妄听之，对谣言本身嗤之以鼻。在许多人的心目中，东方超人是接近于神明的存在，或者已经是神明本身，他是偶像，他是信仰，他是救世主，他无所不能、不所不在，他是永恒的化身！神怎么可能死亡？永恒怎么可以消失！

……

“进步”号航天飞船紧急返航，由于两名宇航员太过震惊，致使意识混浊，对飞船进行了误操作，等到事故排除，已经是48小时之后。又过了7个小时，并未达成预定目标但却有意外惊人收获的“进步”号飞船，缓缓降落在拜科努尔发射基地。

舱门打开了，杨德伟走下舷梯，举目四望，郁郁葱葱的大草原被密集的人潮覆盖，在此之前，他从未看到过、甚至没有想到过，竟会有这样多的人汇集到一处。视野所及的范围尽是黑压压的人海，人流如黑蚂蚁般聚集着，一直延伸到天地的尽头，他们有着不同的衣着，不同的肤色，他们属于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国家，这简直是一场人类种族的大聚会，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这里了！

那一刻，诺大的草原上，数以千万计的人潮鸦雀无声，几乎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凛冽的寒风吹拂着人们的衣裾，沙沙作响。杨德伟注意到，在所有人的胸前，都别着一朵小白花，花瓣舒展着，在风中翩然舞动。

身着白色防化服的地面工作人员进入船舱，几分钟之后，他们抬出了一副担架。

事隔大半年，人们终于再一次见到久违了的东方超人，只是这一次，他无法像往常一样，对人群微笑着挥手致意。担架上的他与前来迎接的人海，间隔了一条阴阳的界线，身处不同的两个世界……

韩天河静静的躺在担架上，衣衫破碎，上面遍布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由于接近真空的宇宙空间没有微生物的侵蚀，他的体貌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白的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冰雪，又仿佛脸上覆盖了一层半透明的塑料白膜。他的衣服跟肉体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一层冰冷坚硬的外壳，而他的肌肤同样的冰冷坚硬，就像一块冰川覆盖下的顽石。在把他搬上担架的时候，几名工作人员心头都闪过一个念头——这究竟是东方超人的真身，还是一座大理石的雕像？

一名细心的工作人员注意到，在东方超人的眼角睫毛处，有什么东西在阳光映射下熠熠闪光，他好奇的俯下身去仔细察看，那里，有一颗晶莹的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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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河被迅速送往全球最先进的医院，上百名全世界最出色的医生等候在那里，准备对传说中的救世主进行检验。24小时后，检测结果出来了，将人们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击得粉碎！

检验报告显示，东方超人的身体已失去一切生命的特征，根据体征推断，他早在八个月前就已经丧生，死因疑为遭受了来自外部的剧烈打击，他全身上下有数百处创口，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骨骼。血液大部分干涸，残存的体液业已冰冻，体内器官枯萎，内脏大幅度扭曲移位……一切都显示，他死亡前一定遇到了很可怕的变故，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让医学专家们迷惑不解的是，在这样的剧烈打击和难以忍受的痛楚下，东方超人的面容为何那样安详，像是在沉睡。

得知这一结果之后，许多人当即瘫倒在地，许多人精神濒临崩溃，更多的人则失去控制，失声痛哭。《东方超人每日播报》宣布停刊，上百万名哈超族成员被送往医院，其中近万人由于受刺激太过强烈，迟迟不能脱离危险。

唁电、唁函、挽联、悼词如雪片般从地球的各个角落里飞来，停放韩天河尸身的医院，一夜之间被白色的花海所覆盖。花圈从地下室一直堆上了楼顶，遮蔽了墙壁与门窗。几天之后，在这座十七层高楼的旁边，堆起了一座由花圈、花篮组成的山峰，其高度不断的增加，很快就越过了医院的楼顶。而在世界各地，几乎每个城市、每条街道、每座村庄，都在自发举行东方超人的纪念活动，寄托自己的哀思。通常的娱乐活动、文艺演出、节庆假日全部中断，广播电台24小时播放着“东方超人之歌”；电视屏幕上全是各地悼念活动的场面；报纸用整幅的版面介绍韩天河的生平，并专门开辟栏目，用于刊登大量哀悼的诗词文章。不同地区的人们用不同的风俗习惯、悼念仪式，深刻缅怀这位数次拯救了世界的超卓人物。

一时之间，花圈、花篮和挽联成了国际贸易中最紧俏的商品，一方面是市场需求量太大；另一方面，许多殡仪公司加入了全球悼念活动从而歇业，使得货源更加紧张。据统计，在这段时间，全球90%的花圈和挽联来自中国大陆，许多头脑精明的贩子发了大财，那些人原本是生产和倒卖假烟假酒假药假化肥假农药以及各类假冒伪劣商品的，趁此千载难逢的时机，立刻转行，反正他们开的都是小手工作坊，所谓船小好调头，想不赚钱都难。

一位正在中国旅行的欧洲经济学家在游记中这样写到：未来的世纪一定是中国的，经历了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刷和洗礼之后，这个国家已全民皆商，将“致富”推上了至高无上的神坛，并能够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商机。东方超人的阖然长逝，使得全世界的居民陷入深深哀痛之中，他的许多同胞们却满眼放光、乐不可支，在我的旅行途中，曾看到多个乡村全民动员，在场院上热火朝天的扎编花圈，场面蔚为壮观。一名乡长往手心里吐着吐沫，点着一叠厚厚的钞票，呲着牙笑着对我说，俺们全乡人均收入去年是1200元，托超人菩萨的福，估计今年能增长到3100元，呵呵，不出意外的话，年底俺能提个副县长。你说韩菩萨这人也真是，他要能早死几年，俺们乡不早就脱贫了嘛；他要是能多死几回，俺们早就奔小康啦，哈哈。

统计显示，由于此次商机，中国部分地区的当年GDP增长多出了1个百分点，许多地方官员由于出色的政绩被迅速提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