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 小裁缝夜半戏鬼
一.
某地。在一个小镇上。有一家裁缝铺。裁缝师傅姓龚,人们都叫他“龚师傅。”他雇了几个小学徒帮他做活。其中一个小伙子叫小傅。他的手艺不赖,人也很是勤快。师傅师娘挺满意,一些重要的活计都派他去做。中山装、西服、女式旗袍、裙子、衬衫他都做得好,深受顾客好评。人也生得唇红齿白的。很清秀的一个小伙子。师傅打算等女儿小容再长大些,就撮合他们成亲。小傅也深知这一点,干起活来格外卖力,就像给自己家干的一样。
十七岁的小容可不是这么想。她想出去,她想到大城市去,去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为此她努力刻苦学习,希望能通过考上大学,去实现她的梦,从而走出这个小地方。
小傅很喜欢小容,见到她总是笑脸相迎,殷勤备至。小容呢闷声不响冷冷相对,说话没有好声气儿。“真是热脸贴个冷屁股!”他很懊恼,但是他不在乎,照样一如既往地对待她。他总是偷偷地买各种零食、书刊,放到她学习的书桌上。师娘看在眼里,对他越发得好些,常留一些荤菜给他,希望女儿有一天能和他结婚,以后能继承他们的家业。正好小傅是孤儿,他们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要能做上门女婿最好。
二.
终于盼到高考过后。小容也闲下来了,并开始在铺子里帮忙。她学着蹬机子、锁扣眼,也学一些简单的裁剪,小傅则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示范。于是她渐渐地也能干一些简单的活。他父母喜在心里。小傅有她伴在身旁,很是心花怒放,干起活来劲头十足。小容看着他的样子,内心愁绪万千。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外面的诱惑更大一些。她盼望早点来通知,考上大学走人。她是知道父母的心的,她内心也很矛盾。她想:听天由命吧!考上了就走,出去海阔天空,考不上就留在铺子里,继承家业,和小傅终老一生,熬它个两眼昏花,背驼腰弯!唉!真不甘心这样过活。她不想这样受苦受累。烦恼之际,她只有把气全撒在小傅身上,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然而,镇上的女孩子都爱找小傅。找他聊天,做衣服。她们总让他做小褂、做小花布裙子,让他在她们身上量过来比划过去的,总说他量得不对,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才好。那个叫芳梅的还偷偷地塞给他一包糖,是薄荷糖。不用闻味就知道,因为她家有个小作坊,就是生产薄荷糖的。她只要在你身边走过,总有一股凉丝丝的甜味让人心头一爽。你瞧小傅那样,微闭着眼睛,剥了糖纸把糖含在嘴里,还咂吧着嘴品味着,口水都快掉下来了。然后看一眼小容剥一颗糖放到她红嘟嘟的嘴边,嘴里吸溜着说:“小容吃吧!这糖可好吃了真是美味啊!你不吃会后悔的。我喜欢这个味。真的很好。”
“呸!”小容一把打掉糖果,冲他吐口干沫。芳梅赶忙从口袋里抽出一方绿色手帕笑嘻嘻地给小傅擦脸,然后娇声道:“小傅哥,你别生气,她不爱吃我爱吃。请你给我喂一个吧,我喜欢。我和你都喜欢这个味,你说是吧?”小傅伸手躲过她那块香喷喷的小手帕,斜眼看了一眼小容,也笑哈哈地道:“芳梅妹妹!你真好。就你知道我的心,知道我喜欢薄荷。总是在我口干舌燥的时候给我吃糖,真的能够生津止渴呢!你看看,小容也正渴呢!口水都没有了,只有干沫飞过来,可惜呀她不领情,真是无福消受啊!来芳梅,我给你剥好了,吃吧!”说着把糖放在芳梅嘴里。芳梅高兴地说:“谢谢傅哥!你剥的糖真甜我喜欢!”说着脸红红地跑了。
小容在一边看得真切,“呕”了一声骂道:“不要脸!小狐狸精。”小傅嘻皮笑脸叫道:“小容你是不是吃醋了呀,这么生气?”他边裁衣服边说。
“放屁!去你的。为你我才不会呢。”说着顺手扔过一把尺子。“哎哟……”小傅紧紧抱着头。这时候师傅师娘从外面办完事走了进来,看到尺子飞过去打在小傅身上,赶忙喝住了她:“小容你干什么?怎么能随随便便打人呢!”
小傅见师傅师娘进来忙笑道:“师傅!我和小容闹着玩呢!我们经常这样,没事的。”说着给师傅师娘每人泡了一大杯茶端到跟前。“什么没事!我听见你叫那么大声。”龚师傅瞪了女儿一眼。“是啊!不许欺负他,听见没有?”师娘说。
“你们不知道!明明是他欺负了我。他串通别人一起捉弄我,让我难堪。”小容忿忿不平说。
“是哪个别人?是小唐他们吗?”师娘指着其他伙计说。小容眼圈一红叫道:“就是芳梅那个小狐狸精嘛!她就仗着她那一对小灯炮眼睛跑来和我作对,给我添堵。我烦死她了,讨厌鬼!”“哦,那孩子啊!眼睛大大的很可爱嘛!”小容一跺脚;“可爱什么呀!我恨她!我不干了。”说着要走,小傅赶快过来拉住她劝道:“小容你是镇上最好的女孩子,你别为她生气吧?我和你闹着玩呢。”小容顺手把眼泪鼻涕往他身上一抹,咬牙道:“我也恨你!”说完一摔门帘跑了。
这边小傅热切的眼神黯淡了许多,其他伙计偷着笑,师傅师娘也直叹气。这样连着好几天小容都不来店里做事,她还在生气。
三.
八月份,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小容真的榜上有名,她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她兴奋极了,高兴地笑出笑进。她父母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知道只有这样了,只有默认她的选择。给她忙着收拾行装,打点一切。小容又勤快地在铺子里做事,对伙计们都和善起来。小傅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小容终于要走了,去她心中的城市,去过她想要的生活。“她要举着翅膀飞走了!”小傅这样想。他看起来无精打采,不愿多说话,只是埋头干活。其他伙计看他那样子都不去招惹他。只有芳梅时不时地过来蹭蹭,给他塞点糖,安慰他两句。他不再吃糖,也不去闻那味道,对一切都很厌倦、麻木。师傅师娘心中内疚,看着他这样也没话可说,只是叹息而已。芳梅来了几次,看见糖果未动,心中无趣,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来。小傅落个清静,省得她在耳边聒噪。
小容飞走了。几个月过去,她很少有电话来,连一封信都没来过。小傅的心备受煎熬。
四.
到了年关跟前,做衣服的人很多。人们对过年都很重视,小镇上的人也是如此,非要穿上新衣才能过年。铺子里收了许多活计,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加班加点地干着,常常干到零晨三四点钟。人人辛苦,各各疲惫不堪。小傅一如既往地给他们做活,没有半点怨言,尽管心还在痛。因为小容人虽然回来了,但领来了一个男同学,个子高高大大的,人很俊朗。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小容也帮忙做活,但不和小傅说话。
有天深夜,小傅他们还在赶活,困得迷迷糊糊的。突然一阵内急,小傅对师傅说要去解手,师傅点头,他赶忙走了出去。
门外,月光满地,寒风正冷冷地吹着。他一哆嗦,人也清醒了很多。他顺着小路走到后院院墙外面,站到墙根开始方便起来。这时在他身后山坡上有“得得得”的声音传来,他扭头一看一头小毛驴过来,驴背上坐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模样看不清楚。小傅的心没来由地跳动起来,心中有一股压抑很久的力量像要喷发而出。眼看红衣女就在眼前,他突然头脑一热,一个转身手扶着“那个”一甩,正好面对着那女人,他心中感到无限畅快。没想到一道红光一闪,他感到下身一阵刺痛,心中一麻,大叫一声就昏死过去了。
五.
过了很久,他都没回来。他师傅感到奇怪,忙对伙计小唐说:“你去看看,小傅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掉进沟里去了,都困得稀里糊涂的。”小唐答应着出去寻找,找到墙边,只见小傅仰面躺着,一动不动。他以为他睡着了,就使劲摇他,不见醒来,忙跑回去把他们都叫来,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回房里。他昏迷了七天七夜。
昏睡中,他看见红衣女冲他啐了几口,怒容满面地伸手指了一下毛驴,那小毛驴就地一滚,变成一个精壮小伙子。他走过来抬起大脚朝他裆部踹了几脚,他顿时疼痛难忍蹲下身去。身后传来“哈哈”的笑声,他忍痛回头一看,是红衣女和那男子在哈哈大笑。笑声中女子开口道:“色鬼!你看看我是谁?连我你也调戏。不要脸,呸!”说着把脸一抹。小傅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容。她正气哼哼的怒视着他。再看那男的就是她那个高高大大的男同学。他正搂着穿红衣的小容“呵呵”笑呢!
小傅辩解道:“我不是……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我不是要戏弄你,我错了。我爱你还来不及呢!真的,我爱你小容。”“爱我?算了吧!我这个样子你还爱吗?”眼前的小容突然变了脸,浑身上下红红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后面的那个人也一样。这时小容的哭声在他耳边响起来:“傅哥!我是小容。我不想吓你。就用这片红色代替我吧!自从我上学去以后,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过了没多久,就开始想念家,想念你,想得都不敢往家里打电话,不敢写信,我怕忍不住会偷跑回来,好不容易坚持到放假,就急急忙忙地往回赶,因为是春运期间,坐车回家的人很多,长途汽车上挤满了人,司机为了多挣钱就超载上路了。结果因为超重,在盘山路上突然拐弯的时候,车不受控制,一下翻到了崖底,很多人都完了。冥冥之中我一心想见到你,就央求一个同伴陪我一起回来,来看看你和我的父母,但是没法和你说话。只有你看见了我。没想到今夜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敢调戏女人。不过你也受到惩罚了,你会卧床半年的。不过我不和你计较了,我要走了。我和你是无缘的。我好恨啊!我真想带你走,可是不行,我不能那样做。我走了……”说罢红衣女转身掩面而去。小傅心急如焚,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可是怎么追都追不上她。她总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小毛驴的“得得”声清晰可闻。就这样追了几天几夜。这天,追到一个悬崖边,红衣女终于站住了,她说:“你不能跟我走,你只能送我到此,你回去吧!”说着把他一推,他掉入了悬崖,他吓得大叫一声,他终于醒了过来。
眼前,是师傅师娘红肿的双眼“小容!”他看见眼前红光一闪,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师娘哭道:“小傅!小容已经不在了,交通事故。我们一直不知道,昨天才知道的。她好可怜啊!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发生这样的事让我们怎么活啊!”
“师娘!别难过了,她早回来了,我一直都看见……她还帮忙做活呢!”
师傅师娘悲痛欲绝:“孩子!为什么不让我们见见你啊!你好狠心啊!就这样抛下我们去了,让我们怎么办啊?”
小傅泪水涟涟保证道:“师傅师娘!我会帮你们的,一定。”
“好。谢谢你!孩子!就做我们的儿子吧!”师傅心痛地搂住了小傅,他知道他无家可归,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也是个苦命人。苦花结苦果,都苦到一块去了。
真是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
他们无声的哭着,哭同一个人,想同一个人。
小容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子,小傅深深的怀念她,感激她。因为他瘫痪了半年后,就奇迹般的康复了。他依然在铺子里做事,侍奉师傅师娘,敬若生身父母。
他娶了温柔可人的芳梅。因为芳梅一直在等他,非他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