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从“天星”出来已经是晚上2点半了,我和长雷都没兴致到游戏厅打通宵了,这么晚了也不能回家,于是决定到包子家住一晚。
包子家离“天星”不远。
包子的父母当年支边留在在外地工作,后来落实政策,包子和他弟弟都有了本市户口,两孩
子从小就与与奶奶一起住,这几天包子的小姑生小孩,他奶奶到小姑家去帮忙照顾,所以家里只剩下包子和他弟弟。
包子的弟弟上小学六年级,他看到我们深夜造访很是高兴,特别是见我挂了彩,像看见英雄一样非常激动,跑前跑后的帮我拿纱布、酒精棉。
伤口不算大,裹上纱布后很快止了血。当时喝了不少酒,也没有感觉疼,这会儿用酒精一擦,才觉得火辣辣的疼。阿远霸占了卫生间,我们听见他在里面揪心扯肺呕吐。
我和长雷把晚上的事简单和包子说了一遍。
长雷说:“阿远真他妈现,我怀疑他疯了。”我也颇有同感。
包子给我们煮了一锅方便面,(我现在还记得是一种康师傅的海鲜面,真好吃),打了三个鸡蛋在里面,我和长雷像两个被共军俘虏的国民党伤兵一样感激涕零的吃着,身上暖了许多。
阿远从厕所出来,持续了半个小时的狂吐告一段落,倒在沙发上就睡,让他吃东西也不吃,含含糊糊的说“别管我”。包子找了一条被子给他盖上,长雷还有心情开玩笑,对包子说:“你给他盖一墩布就可以了,留神丫再接着吐。”
晚上我和包子在一张床上睡,我迟迟都睡不着,一翻身,看见包子也没睡,正看着我。我脑子里好像有一道光一闪:我突然想起上次和西郊的人打架,包子跟我说的话。
我说:“包子,你记不记得上次和西郊的打架,你去找六子帮忙,六子……”
“我记得。”包子打断了我。
“那你说为什么呀?原来我和六子关系一直不错,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他还说早看我不顺眼了。”
“还不是因为你和小伟走的太近了。”,包子意味深长的说:“其实我今天晚上就想跟你说这句话。行了,困了,睡觉!”然后包子翻身睡了。
就因为我和小伟走的太近了?!——我反复琢磨包子这句话,想明白了好多事。
“瞧你那操性”,我琢磨过来对包子说:“说话就说话吧,还非得装的跟个哲人似的。”说完我轻轻踹了包子一脚,包子嘿嘿一乐,没理我。过了一会我也迷迷糊糊的睡了。
元旦以后我投入到紧张的考试中,再也没有时间瞎逛了,长雷和安涛出去打游戏机也不叫我了。三天的考试很快过去,我考的很好,卷子批下来我估了一下名次,应该仅次于婷,下学期应该可以如愿以偿的和婷坐同桌了,一个月的辛苦努力没有白费。
婷这次没有得到全班第一,只得了第二名,心里不太高兴,回家的路上撅着小嘴,我一路哄她也不太见效,只有由她去。
老妈听说我考了第三名非常高兴,我知道随之而来的假期政策将会是比较宽松和民主的。考出好成绩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假期过的非常开心,只有一件事让我耿耿于怀:
每到寒暑假期,我老妈是老师的弊端就很明显的显露出来——因为我一放假,我老妈也放假!这样每天三顿饭必须在家吃还不算,晚上不准回来太晚。我有几次我和婷在湖上滑冰,到了中午,还要颠颠的跑回家吃饭,真是大杀风景。我本来想寒假把婷带到家里玩,并且精心策划了好多阴谋和计划,由于老妈在家也只得作罢。
这个寒假我倒是经常去婷家,不过我的计划还是最终没有得逞。
婷有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弟弟,为人非常机警,见到我来就不离开他姐姐半步。任我百般奉承、掏出若干零食,他还是不为所动:只要我在家,他绝不下楼玩。
有一次婷在厨房淘米,我从后面抱住她,亲她的脖子。婷没出声,任由我搂着,我看见机会成熟(我已经给婷的弟弟带来了一大块巧克力和10多本《丁丁历险记》的连环画,估计可以稳住他半小时),当我含着婷的耳垂,听着她越来越紧张的呼吸,慢慢把手放到婷不断起伏的小胸脯上的时候……突然下意识的感觉背后有点异样。我一回头,婷的弟弟正扒在门口目光凶狠的看着我,看到我发现了,他大喊了一句让我一辈子都胆寒的话:“我让我爸打死你!”然后转身向门外跑。
我连忙一个健步堵在门口,然后努力低档他的小拳头,再往后的半个小时就是奴颜卑膝苦苦解释我不是在咬他姐姐。
婷的弟弟放声大哭,眼看局势已经不在我能力的控制范围,婷才忍着笑跟她弟弟说我是当时是伏在她耳边说悄悄话,说的内容是《丁丁历险记》,至于我的手当时是摘掉她毛衣胸口粘的米粒,并没有欺负她,也没有打她。
婷的弟弟听了姐姐的话马上云收雨住,乖乖的回自己屋看书去了。客厅里只留下晕头涨脑的我和笑的直不起腰的婷。
我在沙发上分析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婷:“你们姐弟俩是不是串通好了?”
寒假结束以后,我终于和婷坐了同桌。由于婷上课很专心,不和我讲话,我的课堂纪律倒好了很多,班主任说婷对我的帮助很大,长雷在底下听了偷偷的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又面向老师作受益匪浅、感激涕零状。
日子过的很平静,天星那天的事似乎没有影响我和小伟之间的友谊,特别是小伟和阿远的关系,好像比以前更好了,小伟经常找阿远聊天,也不知他们俩哪里来的那么多话。不过我和六子再没说过话。
天星那件事过去以后,我和阿远经常到小伟家去玩。小伟住平房,和六子家是邻居,我们曾经在小伟家碰上一次,六子看见我们进来,沉着脸冷冷的看了一眼没说话就走了出去。小伟的母亲对我们特别好,而且做的饭也极好吃,于是我们就经常不请自来,蹭吃蹭喝。
小伟的姐姐出嫁了,偶尔回来,平时家里只有小伟和他母亲两个人。小伟一到家就经常有朋友来找他,跟他商量这商量那,好像都是找小伟办事。小伟很少有空和我们聊天,称呼我们为“小屁孩”,不让我们打听他的事,吃完饭就让我们赶快回家,不许在外面瞎逛。有时我们和小伟说起打架的事就会被小伟臭骂一顿,并且警告我们惹了事他绝对不管,也不许仗着他欺负人。特别是对我,小伟经常吓唬我说,要是我也和六子一样退了学他就“捶死我”。
小伟在家里脾气特别好,从来不跟邻居红脸,要不是我曾经看过他打架,简直看不出来他是个南城有名的老炮。我在学校里也经常听人说起小伟,说他几乎没有为自己的事和别人动过手,所有打架都是替别人出头。传的神乎其神,我听了却不太相信。
一次我和阿远聊起小伟,我说:“哎你觉得吗?小伟好像就不怎么打架,除了上次咱们看见的一次,他就从来没打过人,你说别人传他那么牛x是真的吗?”
“**你别逗了。”阿远吞下一口汽水轻轻的啊了一声:“他没打架?!那是你没看见,前天他还差点儿把二驴子给捅了呢!”
“真的,说说,说说。”我催促阿远。我知道二驴子在南城也是比较有名的老炮之一,听说家里兄弟三个,都是打架特狠的亡命之徒。由于住得比较远,二驴子从不在我们这边混,所以我只是听说还没有见过他。不知道小伟和他谁高谁下,所以我特别感兴趣。
“那天我在小伟家蹭饭,完了吧小伟家邻居的小孩过来找他,说他妈病了,他爸让小伟帮着一块送医院。小伟放下碗就跑出去,我一看怎么办,跟着吧!我就跟小伟一块蹬着三轮车把那女的送医院去了。”
“啊,接着说,和二驴子有什么关系?那女的是二驴子打的?”
“放屁,你丫听着我说。”阿远烦我老插话。
“那女的是小伟的邻居(我说我知道,阿远说你丫听不听?),本来身体就特别不好,长期卧床,完了吧那女的的丈夫开了一个饭店,就在二驴子家旁边。完了吧二驴子经常吃饭不给钱,还他妈打人家。小伟跟二驴子说了两次,那孙子还是没完没了,前天那男的跟二驴子打了起来,完了吧又被二驴子打了,还把饭店给砸了(我说你丫哪来那么多“完了吧”,阿远说滚),那女的一听气的病情加重了,小伟就把那女的给送医院了。”
“完了吧小伟就把二驴子捅了?”我学阿远说话。
“没捅!没跟你丫说差点儿吗!”阿远点了根烟继续说:“我跟小伟从医院出来,小伟骑摩托带我去找二驴子,二驴子在饭店吃饭,小伟让我在外面看着车自己拎着弹簧锁进去找二驴子。”
我没插话,阿远得意的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那天二驴子他们一帮人坐在靠窗户的座位,好像喝了不少,椅子下面全是瓶子。二驴子是个秃头,满脸通红,倍儿醒目。好像正吹牛x呢,他弟弟在旁边坐着。”
“人多么?”我插话问道。
“有八九个吧”阿远吐出一口烟说:“小伟直接奔二驴子过去,站在二驴子和他弟弟中间,脸朝着二驴子跟丫说话,我站在门口看着。刚开始二驴子让小伟也喝点,小伟不喝,说要跟他说点事。那帮人不敢说话,就二驴子庭牛x,小伟要叫他出去,他不干,还说了一句什么。小伟突然声音变大说:‘有种你丫再说一遍!’”
“二驴子声音更大:‘**你还想怎么着啊?’然后“咣叽”把酒杯敦在桌子上。**小伟真牛x,你丫不知道,这会儿二驴子他弟弟“哗”的一撤椅子想站起来,手里拿一酒瓶子,你想啊,丫在小伟后面,倍儿危险。”
“小伟吃亏了?”我听得很紧张。
“没有,还没等他站起来一半,”阿远说:“小伟连头都没回,**真牛x,小伟都没带看的,脚就往后踹,一脚蹬在二驴子他弟胸口上,**,给那孙子踹出个大跟头,一脑袋磕在我旁边的大鱼缸玻璃上,咣的一声那叫一个响。”
“那帮人还有人想站起来,小伟抓起一个饭碗就砸桌子中间那个大汤盆,碎碗茬崩了一桌子。饭店老板当时就窜出来了。小伟特牛x,跟所有人说:‘都给我坐着别动,今天我就找二驴子,你们谁想抻茬儿就跟着一块出来’,说完小伟就往门外走。”
“二驴子敢出来吗?”我问:“就是出来也不敢自己出来吧?”
“不出来?**,不出来小伟在饭店里就敢给丫办了!”阿远轻蔑的说,眼里的闪烁着崇敬的光芒:“就他一人臊眉搭眼的跟小伟出来,别人谁——也不敢出来。”阿远表情夸张,还挥了一下手加重效果。
“二驴子跟着小伟往外走,小伟不让我跟着,还让我看着车。你说我能那么不仗义吗?(我说能,阿远说你大爷)我就偷偷跟着他们俩,手里抄着板砖。小伟他们俩过了马路,到了电影院,你知道吧,就那电影院边上那小树林,他俩进去,然后面对面站着。我离着特远什么也听不见,就看见小伟跟二驴子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从后腰拽出一把刀扔到地上,好像是让二驴子捡起来,小伟自己倒赤手空拳,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二驴子。”
“真的假的?小伟有病啊?”我听着紧张起来,忍不住问道。
“废话,我他妈亲眼看见的,当时我也特紧张”,阿远说:“我都计算好了,等着二驴子把刀捡起来我就一板砖飞过去。”
“你丫有那胆儿吗?”我笑阿远。
阿远不理我,继续说:“二驴子盯着那刀,琢磨半天,有两次看出来他想弯腰捡刀,可是又没敢,我也把砖头举起两次准备砸过去。后来我听见小伟喊一、二、三,喊完了二驴子也没敢动那刀,最后跟小伟说了两句什么,反正也没听清,然后小伟捡起刀,俩人一块向外走。”
“没打起来?”我有些失望的问。
“打个屁,二驴子认栽了都,你想小伟那人,又好面儿,能打他吗?”
我听的目瞪口呆,想了一会才问:“为什么呀?那也不是小伟自己的事,他范的着吗?二驴子要是捡起刀捅他,不就完了?”
阿远笑着说:“**我也是这么问的,我说小伟你为什么呀?小伟没听明白,说:‘什么他妈为什么?你少瞎操心了,好好上你的学。’然后没容我说话,就把我拉上了车。我他妈还纳闷儿呢!”
和阿远分手之后我一直再想,可能老炮的做事方法我不懂,但是我还是认为小伟这样做没什么意义。
过了几天听说二驴子到医院去看了老陈的爱人,然后赔礼道歉。
后来小伟知道了很高兴,好像还请二驴子喝了一顿酒。
我觉得更没意义。
多年以后,小伟在我心里仍然是一个让我难以理解的传奇故事。
小伟的生活方式让我难以理解。以后的十多年里,我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成为了我的朋友甚至师长,可是没有一个人像小伟这样生活。我想小伟一直在已一种独特的方式来试图得到别人的承认和尊重,可能这种价值观会让他疲惫不已却心满意足。
他也许不觉得,至少我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