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千里眼和千里手

第五十五章 千里眼和千里手

纪颜暗念咒语:皆——

“皆”这个单音咒是九字真言——“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中的一个,

代表危机感应,能知人心、操纵人心,能解开一切困扰。

纪颜放在桌子下的手暗暗动了动,另外一只手只是凭借意识平空想象出来,这多的一只手和真手一起结了个外缚手印,同时在心里不慌不急的默默念道:皆——皆——

一边默念,一边在心脏部位用意识念这个“皆”音,并把这个音引到左胸,也就是心脏的部位,仿佛自己的心也在一起应和着“皆——皆——”。

同化的心海慢慢扩展,这一回是有针对性的进到那个太监的心里面,感应着他的思维。

那太监正急着赶回来向滕宽汇报,刚才把三皇子遇难的消息报到雅妃宫,现在那里正是哭声一片,看来三皇子那一边是不战已败,就算那胡方圆十万大军在五十里外驻扎也回天无力了。

太监暗自里大大的庆幸,自己还真的命好,跟人跟对了。眼看明天二皇子殿下就要宣布即位,那我们这群奴才不也跟着鸡犬升天了么……哈哈,这关键时刻一定要拼命表现,等下回去得把那个雅贵妃悲惨的样子添油加醋的给殿下——哦,现在是皇上,给好好形容一下,也叫皇上高兴高兴。说不定一高兴就赏个总管太监,那可就大大的发了——可上对天地下对祖宗了,光宗耀祖就在今朝!

正待三步并作两步走,突然心里一个恍惚,就觉得不去安慰一下雅妃娘娘也太不是人了。以前皇上在的时候,这雅贵妃可是宫里最受宠的人,但却没有丝毫架子,对手底下的人也常长赏赐,自己前个月在皇上身边当值的时候不小心犯了龙颜,那还是被贵妃娘娘给保了下来……哎,说起来贵妃娘娘在这肮脏,残酷,尔虞我乍的地方也是一朵清水芙蓉,难得的好人啊,可也是苦命的女人。

这向主子报告贵妃的反应,也不是什么着急的大事,还是先回去安慰安慰的好。

纪颜心道:成了!

把大部分的神识集中在这太监身上,一路上或水榭长廊或青砖花道的跟着他左拐右拐来到雅妃宫。

对风鹊残枝,九秋宫殿冷。

雅妃宫前往常一汪碧生生的鳞光浔浔的池水如今也波澜不兴,如一潭死水一般。

“你,你还来干什么?娘娘平日是怎么待你的?你们这些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人!”一妙龄宫娥站在门阶上,指了那太监就骂。

那太监也快四十的人了,闻言不知是羞愧还是委屈,老脸一红道:“奴才只是传话的人……也就想对雅妃娘娘说句节哀顺便,还请保重身体。”

“行了,你说过了,还请回吧。”

“……”

纪颜身在碧水宫,耳朵都被自己支棱的快僵了,神识百分百集中在这两人的交谈上,却还是一点声音都感应不出来,不由心里大大不爽,暗自骂道:

‘这个滕宽真是阴险,这碧水宫的防御阵法竟然能隔断声音的一切往来,看样子是专门破解传音入密和千里传音的,这下可怎么办好呢?大秘密没听见,就连个枝枝叶叶的小道消息也探不出来……我这个兼职的卧底也谈逊了。’

把神识微微收回,听了听酒席前推杯置盏的两人谈话,耶?原来他们的吹捧功夫不错嘛。

“教主真乃神人也,杀人于千里之外,决胜于笑谈之中!朕能有教主这样的智囊和武力支援,吞并各国指日可待,朕天下霸主的名号还不是手到擒来?”滕宽以为自己已经是皇帝了么?居然已经自称为朕?嘿嘿,不过这小子胃口够大。纪颜心里摇头,外面却纹丝不动,低眉顺目,怎么看都醉成泥了。

“哈哈,陛下英明神武,万世开泰,现在又得了祥瑞的神龙,正是顺了天意和民心啊!”还以为沈百川修行不错,看起来马屁功夫更了得,纪颜暗暗砸舌,难道他的师傅和自己的师傅认识?马屁功夫和自己有的一拼。

“沈爱卿,你看是不是登基大典以后我们就可以把全国的军力给收拢起来,也好为下一步作打算?”滕宽八成是疯了,他一称帝,天下遭殃。

“征服就是王者的责任!而任意对待被征服者则是战争给予征服者的权利。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不管是富饶的西傲国,还是彪悍的北顷,统统收入囊中。到时候号令四海,天下莫敢不从!别说是人了,就算是蚂蚁也得乖乖听令!”纪颜心里大叫一声,天啊,一个疯子天下大乱,两个疯子那不是要毁天灭地?手一颤,脑袋一沉差点磕到桌子。

“纪颜这小子我看也不成气候,这样就醉的人事不知了……”

声音渐渐远去,纪颜却没心思再听两人胡侃了。

一个新奇的念头冒了出来挥之不去,高兴的差点站起来高呼“你们算什么东西,本少爷才是天下少有地上绝无的天才啊——哈哈哈!”

********

雅妃宫

夜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着素色的帐幔,偶尔传来一声声的呜咽,那传讯太监不由脊背发冷,偷偷看看四周,那四处悬挂的宫灯原来怎么看怎么喜气,怎么看怎么富贵,可这会看上去……哎哟,我的妈呀,随风摇曳,鬼气森森,别不是三皇子他……搞不好连先皇他老人家也在这蹲着呢。

人怎么可以和鬼比呢?我安慰的话说完了,还是赶紧回二皇子的话去吧。人说真龙天子身上霞光万丈,有金甲天神保佑,还是那里安全。

太监连忙扑到在地,东南西北一一磕头,喃喃自语到:“小的只是传话,小的没干坏事,三殿下天上有灵可别拿小的出气呀,要找您找二殿下……”

那太监磕着头,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可不是三殿下回来了,要不这大晚上的,蚂蚁怎的不睡觉,拉开这么大的阵势。

看蚂蚁的队伍,足足有拇指这么宽,也不知从那里汇集的,浩浩荡荡,曲曲折折,旁若无人勇往直前的直往宫门里闯。

这,这,这……看来这里是不能再来了,灵异现象可不是那么好看的,搞不好会丢了小命。

太监连滚带爬的逃了回去,估计这辈子还没跑的这么快过。

纪颜微微一哂,并不去理会这个太监,他现在已经没用了,不必再跟着他。

小心的操纵着神识,引导着蚂蚁爬进雅妃宫,纪颜已经累的几乎要趴在桌子上,幸好沈百川已经认为他是烂醉如泥,见此也就一笑带过,并不上前查看。

雅妃宫着实是宽敞,从蚂蚁的角度看去,一切象巨人国一般,什么东西都是巨大的。

爬过重重帏帐,来到人最过的地方。

一座鹅黄的锦榻,一袭鸳鸯荷花锦被,绝美的妇人半盖着被子横卧在上面,正是朱颜含月华,翠色影长津。

纪颜估摸着这大概就是滕广是生母,雅贵妃娘娘。仔细观察,纪颜不由大惊,只见她脸色苍白如雪,闭着眼没有任何动静,如同已经死去一般。榻前跪着的六七个宫女,神色焦虑,却只是低眉暗自流泪。

看样子滕广他娘是伤心过度,昏了过去?

纪颜暗自叹了口气,想不到滕广的家人闻知死讯会这么痛苦,想起滕灵当日还举了匕首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为滕广报仇……滕广这小子真是好命,要是自己母亲知道自己死了,不晓得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想这些没什么意思,纪颜晃晃脑袋,把这消极情绪甩了出去,看在滕宽和沈百川眼里却是他头昏脑涨憨醉的样子。

纪颜集中全部神识,用心神引导着蚂蚁爬到贵妃的榻前,努力排着字。

让蚂蚁爬来爬去还可以办到,可是让蚂蚁按指定位置,就象排练一样规规矩矩站在某个点上却难如登天。

纪颜额上密密麻麻出了层汗,心神用的太过,胸口堵的难受,象去掉半条命一般。

怎么办呢,蚂蚁不够听话啊……纪颜急的想拔腿就走,干脆走到雅妃宫告之真相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

看来只有冒险了。

从小到大,无数的事例证实,只要自己灵力外泻,比如高兴的时候,比如打坐入定的时候,甚至睡觉的时候,就有或大或小的动物前来亲近。

小的如蚂蚁蚯蚓,大的如豺狼老虎,静静围在自己的身边,享受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的天地精华——灵气。这时候动物们就象教养极佳的绅士一般,忘记谁和谁是天敌,谁是谁的食物,友好而不互相侵犯。

那么现在只有行险招,把用来压制咒能的灵力调出来一点,想来蚂蚁会追逐灵气而乖乖成型吧。

提了心肝小心翼翼的抽出一丝丝灵力,经脉里一阵荡漾,重新平稳了下来。纪颜舒了一口气,顾不得擦擦头上的汗,把这珍贵的一丝灵力顺了神识传递出去。

要在以前,这么一丝的灵力纪颜向来是忽略不计的,就象拥有堆成山一样金元宝的富翁看不上小小的铜钱,对可以随时取用的无穷的灵力奢侈的挥霍着。

可是现在,这一个铜板是多么的宝贵,宝贵到这场你死我活的帝王之争到底鹿死谁手。

灵力被传到雅贵妃的锦榻之前,散成灵气在地上凝成一个滕字。

无形的灵气只有修行之人能感觉到,世俗的肉眼凡胎却对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无知无觉,要想看到只能使用媒介。

雅妃宫里的宫女们本是跪在娘娘榻前,一筹莫展。眼看了善良的贵妃娘娘伤心伤身,除了跟着掉泪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就算大家心里都知道滕广殿下是被奸人害了,可现在皇上都不在了,还能有谁来安慰可怜的娘娘,更别提报仇雪恨了。

突然一声惊呼,一个宫女指着地面结结巴巴的说:“这……这……好多蚂蚁啊。”

地面上的蚂蚁如同一张漆黑的毯子,密密麻麻的铺了一层,那些蚂蚁似乎找不到地方,又似乎在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驱赶,乱的一锅粥似的,不停的变换图形,忽圆忽方,忽长忽短。

“娘娘,快醒醒,宫里要起火了……或者要地震了……”有点经验的宫女急的上前摇晃晕着的雅贵妃。

“啊——”贵妃呻吟一声,并不张开眼睛,只是开口说道:“你们逃生吧,这是先皇和广儿来接我了。哀家如今活着没什么意思,不如跟了他们去了……”

众宫女无语,想强迫娘娘逃离这诡异之地,可又怕冒犯了娘娘。

忽然周围一下子沉静了下来,仿佛水慢慢凝结成冰,没有一丝动静。

过了一会,仿佛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召唤声:“娘娘……娘娘……殿下显灵了……”

雅贵妃慢慢睁开眼睛,环视四周,除了六个宫女,什么影子也没见到。满腹狐疑的看向她们,只见六个人齐齐指着地下,脸上放光,似乎那里有什么神奇的东西。

雅贵妃把视线投到地上,心里突然一跳,猛的掀开被子,跪在榻前。

地上厚地毯似的蚂蚁正缓缓移动,不一会在地上摆出一个“滕”字,停了一会似乎知道娘娘已经看过了又散了开去,继续在地上爬字。

“滕——广——未——死——”雅贵妃缓缓念道,眼睛里流光一转,精神一振人顿时活了过来,牙齿不自觉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握在心口。

地上蚂蚁还在继续摆字,雅贵妃突然一省,对了对几个宫女一挥手。众宫女都聪慧精明,马上明白自己该作什么,迅速跑到各个门窗把守,只怕走漏了消息。

“诈——祭——尸——首——将——计——就——计——”

最后歪歪扭扭的摆了个“颜”字。

字刚摆完,蚂蚁仿佛得到大赦,迅速原路逃去,一会退的无影无踪。干干净净的大堂,一点变化都没有。

以前只听说过鸿雁传书,现在居然看到蚂蚁也能传讯。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就是:

滕广未死,诈祭尸首,将计就计。颜。

前面都好理解,让我们假装祭奠滕广,这样可以与京城外面驻扎的部队联系上,创造机会放人入城。

但那最后一个颜字是什么意思呢?

雅贵妃与心腹几人思虑了一会,无法参透所有的意思,也许蚂蚁传讯本是上天安排,凡人又如何能全部明白呢。

这几个字,尤其是那个颜字,等到了军营见到了滕广,看看他怎么理解吧。

雅妃宫外,灯火明亮的台阶回廊上森严的警卫不停的走动巡逻,灯火照不到的花草树丛里黑影重重,明里暗里,敌我双方都没人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雅贵妃缓缓站直身体,虽然还是纤细的背影,虽然还是柔美的容颜,却散发出顶天立地的气势来。

“来人,着装,”雅贵妃沉稳的吩咐宫女,“哀家要见滕宽!”

********

好不容易摆了几个字,纪颜的心神一松,灵气再无法凝聚,一下散了去。

“呃——”纪颜心里一震,连酒带血呕了出来,整个人再也坐不住,顺了椅子软在地上。

“噶?”滕宽吃惊的看着这个所谓高手居然醉到连血都吐了出来,不屑的一拂袖,刚想说什么却被沈百川抢了话头。

“皇上,他落入我手的时候被我打成了重伤,内力武功都暂时失去了,也难怪他身体受不住,我们也聊的差不多了,回去休整半宿,你这里赶紧准备,明天凌晨寅时大臣们上朝的时候,你要向百官展示神龙,同时祭天,我到时候配合你。卯时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称帝了。”

“啊?哦——好的,我今晚就不睡了,这龙就留在这里……”

“你可别再出差错了。”沈百川有点不放心。

“现在是亥时,到明日寅时还有三个时辰,这你都不放心么?”滕宽有点不高兴,虽说这个帝位全靠教主暗里谋划,出人出力才得来的,不过自己怎么说也要登基称帝了,难道这点事情还办不好?

“好吧,警卫要加强,我带回来的士兵不用休整,马上驻守各个要点,尤其是那些大臣的宅院。这是最后的时刻,一定不能出什么岔子。”

“恩,好的。”滕宽心里不服气的嗤之以鼻,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滕广已经死了,京城已经在自己掌握之中,还得了神龙,明天就昭告天下,自己才是真命天子,这一切已经是板上定钉,只等天亮了。

本应该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才能以焕发的姿态饱满的精神去迎接历史的一刻嘛,还这么操心干啥?

敷衍了沈百川,滕宽看了他挟着那个软泥般的“高手”纪颜走出宫去,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正要宣人侍寝,突染一太监猫了腰进来低声道“雅贵妃娘娘来了……”

滕宽眉头一皱,暗骂一声。

父皇前日刚驾崩,自己还没有取得绝对的权利,按法理自己还不能住在宫中,这个皇宫里现在就皇后娘娘权利最大,其次就是这个雅贵妃了。

皇上老子已经死了,滕广也死了,这个雅贵妃徒有名号,却没实力,不过名义上还是自己的母妃。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想到这里,滕宽一颔首道:“快去门口迎接。”

刚赶到门口,就见雅贵妃一身素缟满面悲戚,被两宫女搀着有气无力的走来。

滕宽心里高兴的要笑出来,这就叫几家欢喜几家愁,滕广本是自家兄弟,可惜碍了我的大事就是犯了最大的罪!成王败寇啊,要不是我先下手,现在倒霉的就是我了。

嘴里却恭敬道:“贵妃娘娘请节哀顺便,父皇现在还没出殡,三弟又去了,您可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谢谢殿下了。”雅贵妃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却并不打算进到碧水宫里坐下休息,靠在宫女身上喘了口气道“哀家怎么也不相信广儿他已经死了,心想要能见到孩子的尸身,也能死了这颗心……哎,听说朝中也好些大臣盼他回来给先皇送葬呢……怎么却变成这样。”

滕宽心里暗暗合计。

按说朝中太子一边占了绝大多数,太子去了后他们都纷纷把希望寄托到滕广身上,要是把滕广的尸身明摆了给这些没见识的大臣看,想必他们会死了这条反对我是心。

本来就打算把滕广的尸体运回来展示给大家看,却被那个胡方圆给截了去。这个傻呼呼的雅贵妃却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大的忙。

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自己的喜悦,滕宽柔声对雅贵妃道:“三弟命苦,死了也回不到您的身边。他的尸体被两广总督胡方圆莫名其妙抢去,那姓胡的本老老实实驻扎在离京五十里的山上,却不知道抢了三弟尸首干什么。”

“哀家这就手书一封,派人向这贼子讨要我儿尸首,宽儿,这夜里城门已关……”贵妃苦恼的皱皱眉头。

“不要紧,我这就给您令箭,可以自由出入。我也派人和您的人一起去迎接三弟回来,也算尽尽我的心……”滕宽简直就要笑逐言开了,有贵妃的人去,还怕拿不回滕广的尸首,最好能在明天寅时大臣们上朝的时候带回来。

“哀家不胜感激……”雅贵妃深深一躬,面色更凄,双手更是紧掩胸口,压制那雀跃的就要窜出嗓子眼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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