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不是世界末日,这场暴风雨过去,我可以写明信片给外公和爹地妈咪吗?”
“可以。”恩准的口气。
祭广泽舒泰慵懒地坐躺在按摩池里,怀里揽着他的小女奴,大王昏君姿态地吃着小女奴一口一口送进嘴里的鞑靼生牛肉。他的小女奴很执着,有洁癖,挖缺了的心,马上把它补完整,变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的心,直到全部进了他脏腑之中。
“好吃吗?”喂下最后一口,她纤指掠拭他唇角一点点沾染的汁液,轻语:“您还满意吗?”
祭广泽捉住她的皓腕,含住她的指腹,吮掉残余滋味,一手拿开她端持的餐具,往后射出遮帘外。
瓷盘净瑶碎响。他放开她的手指,说:“坐上来,小碧。”
倪霏碧微愣,垂下脸庞,徐缓移身,跨开双腿,坐上他的大腿,面对他。她胸前的好风景,取代了破坏女神韵采。
祭广泽不再看观景窗外狂风、暴雨、雷电与猛浪的多角缠绵,视线灼灼熠熠紧瞅倪霏碧。“靠近一点。”嗓音已是她熟悉的松沉柔郁。
倪霏碧抓着他的肩,抬一下婰,往前贴紧他腹部肌肤,坐落,密窒的隐匿细缝像锁被解开一样,插着男人的生命之钥。
“红红的,还没退。”她小手覆在他胸膛,摩抚着他泛红的肌肤。
“不会退,哪退得了?”他往她深处挺,捉过她的双臂绕至他颈后,俊颜往前吻住她的嘴。“小野猫,抓得我浑身伤痕斑斑。”
她摇头,她才没抓他!她搂紧他的肩颈,随着他的动作和池水涌涌浮力起伏着,每一次都是顺从柔和的,她哪有抓他,她才没有呢!
“我没遇过这么贪馋的身子。”俯首吻她的胸房,含吮着,她敏感地在他嘴里尖挺。“你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倪霏碧娇喘,纤指插进他发中。
他更加用力地吮吻她,咬着她的莓果。不,是宝石,哪有什么莓果让他吞不下,发硬地和他的舌头相抗。
她闷哼一声,脸埋在他发里。
直到他仰起头来,大口大口喘气。她说:“我是不是有毛病?广泽先生?”
她昨天还是个处女,今天成了一个色痴,是因为末日临头的彻底解放吗?她不知道,但她喜欢他在她身体里,她觉得很舒服,越来越舒服,没有初次那种痛,在浴水里尤其舒服。
这一个世界末日的早上,她一共要了几次,恐怕唯有他清楚。她只知道她一直飞着、浮着、飘着,幻幻悠畅,什么气血经脉都通了,浑身暖柔柔,以后不用再顺应好友的借口当实验品,让人练习推扳搓柔、针针灸灸、通经活络。
“你没有毛病。”祭广泽笑了起来,抚摸她红唇灿烂烂的性感脸蛋。“我喜欢欲望强的女奴。”他吻吻她。
她芙颊多染一层红,不退潮,万分娇艳,在他唇离去时,她主动贴近吻他。
“谢谢你,广泽先生。”
祭广泽挑眉。“你别搞错,不是我服侍你,小女奴。”
“嗯。”她封紧他的唇,像他吻她那样,把粉舌伸进他嘴里,吻得纠缠、深入。
“小女奴,”他抓住她纤细的肩,结束这个吻,看着她迷人摄魂的美眸。“你也要吃掉我的心吗?”
她沉愣半秒,点头。“可以吗?像《掘心Rose》那样?”
他神情一闪,停在她肩上的双掌,下意识掐捏起来,将她抓进,两人的嘴再次密合,紧紧相吻。“残忍血腥的小女人。”想学掘心公爵挖烹处女心那般,吃他的心。他说:“你果然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很多人也说我是疯子,我们两个配。”他抱起她,转了一圈,潜入迷情酒水中,哗啦啦地站起,抖震、颠晃,往末日的黑暗躺靠。
这世界末日,一切死定,就他们两个在动,他吃了她做的她的心,现在,换她要吃他的心,他们像两条互咬尾巴的蛇,融入彼此,不停作爱。
恍若在看一部电影。
乔隐妃到了唯一亮着灯的水上屋,站在凄风苦雨、黑浪暗涛波及的露台。这是一个特别座,圆弧画面将影像更扩张,扩张进她深深幽幽的瞳底,顺着、逆着她的这根那根神经血管,窜上脑门,映下心底。
那男女激情交缠、浴水喷溅的画面,不是她背对就会消失的。
乔隐妃退了一步,转回身,勇敢地转回身,喷在她脸上的雨浪,简直像那男女共浴春池水,热烫地流凿她脸颊。
她抹抹脸,抹不掉眼前激越春情。女人交扣在男人颈后的白皙十指,男人贴靠强化玻璃的麦色背影。隔着一道爬满水痕的弧玻璃,他们看不见她,他们头顶上摇动的鸟笼里的发亮孤鸟也看不见她。他没动一下,她的心跟着怞痛一下。她感觉到他们身上蒸腾的热气,在她胸口滚溢一股蚀心的酸。
恍若一部电影——
好久好久以前,她曾经进出一个和汤玛斯·曼作品《魔山》同名的地方。她的弟弟住在那儿,她的弟弟精神有点不稳定,住在那儿的人都是如此,有着不同程度精神卫生方面问题。
她的弟弟有一个室友,这室友成天坐在面海的露台看书写字,偶尔他会弹琴听音乐,看起来就像正常人,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来到这个“中魔”之人才来的地方。
硬要说他不正常,就是他那张过度俊美而冷漠的脸庞有“魔”力。
弟弟叫他“孤爵”,他的确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族气与孤傲感。弟弟总是像个小跟班在他身旁跟前跟后。有一天,她去探望弟弟,发现孤爵被绑在床上,露台外的钢琴成了一堆废柴灰烬。
那日,孤爵第一次跟她说话。他说:“那个小白痴在医护站。”
有那么一秒钟,她想痛打这个出言不逊的疯子。他自己也不正常,居然说她弟弟“小白痴”!
“你再不去,等会儿,他们用各式有创意的方法强制灌食,他乱鬼叫吵到我,他回来后,我会让他的下场跟钢琴一样……”
后来,她才知道,弟弟初始被人道灌食时,是孤爵去掀乱,捣毁医护站,解救了弟弟,所以,弟弟从此跟着他,他吃饭,弟弟就乖乖吃饭,他弹琴,弟弟安静聆赏,他看书写字,弟弟在一旁搭画架画画。
那次,来了一组新的管理人员,对孤爵半夜弹琴很有意见,认为他失控,几次评估,终于决定压制他的不稳定,让夜回归它该有的寂静。
事情闹得太大、太超过,失控的管理人员被撤职调查。弟弟的疗养生活恢复平和安乐,她再一次探望,却又遇见孤爵躺在床上。
“那个小白痴去找我要的东西。”他没有被绑,只是很没精神。
这次,她一点都不想打他。她问他:“你要什么东西?”
他转头,盯着她。“年轻女子的青春肉体。”
她一凛。他唇畔神经质的诡笑,吓得她连弟弟的面也没见,就离开。她知道他是什么“魔”了——
色魔!
他肯定是性成瘾症被送进去治疗矫正!
她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去探望弟弟,夜里闭眼老是看见孤爵说那话的神情,被子底下的肉体热得淌沁汗水,她偏偏没勇气掀开它。过了一个暖冬,她才在像夏天的春天去看弟弟,也听说了那人是因为恋人意外亡故而崩溃,所以住进那儿疗养。
原来他如此痴情!
他的恋人,一定是青春貌美的年轻女子……
女奴,冷艳的女奴,自古生来蛊惑男人。她美丽的高潮脸庞贴近窗,声吟喘呵薄雾晕在玻璃上,男人连这丝丝气息也珍爱,掌心按住玻璃抓取它。
这些年,他进进出出各处疗养院,她追着他,他找到年轻貌美、青春肉体的女子,她则丢遗她的心。
乔隐妃回不了神也得回神,她不想看电影结局。在这,海浪狂打,在崩落,她走了两步,眼睛湿得厉害,拉低防水衣连帽,挡不了雨。她不戴帽了,这什么暴风雨天候,整个海洋反过来也不可怕,她快步走,踢中障碍物,不,是障碍物撞上她,像那个女奴突然闯入理想岛。她不再多想,这回,使尽力量——事实上不须使尽,大自然站在她这方,让她轻而易举将所有障碍推入怒海中。
暴风雨仍持续,威力不减减弱。
乔隐妃回到海崖洞大屋,洞外立即打了三次雷电。奥斯说:“你真幸运,上天眷顾你。孤爵那边没事吧?”
乔隐妃没答话,脱掉防水衣鞋,直接进屋,穿回高跟鞋,走在木地板,鞋跟响一声一冰冷。她坐入办公桌中,开电脑,找出那则海岛暗夜直升机爆炸的讯息,发出一封回复信件。
亲爱的外公、爹地、妈咪:
很幸运地,我们都还活在美好世界。
霏碧现在很好,在一个叫理想岛的地方。
这儿有漂亮的水上屋,就像明信片的图样那般,但一场暴风雨毁坏了些许设备,近日大家忙着修整,我和广泽先生移进海崖洞里的大屋住。我帮忙净滩,捡了许多神奇的东西。有一只受伤搁浅的小鲸鱼被广泽先生送到鲸鱼救援协会,原来这个我第一眼以为的无人岛,另一边是个地势插入蓝天般的岩岸建成的小城镇,和菜园湾有点像,而且有电影院,那儿陆上屋多安然度过暴风雨。
广泽先生要奥斯先生送来给我的裁缝机和布料,也在暴风雨中被卷入海底,我们只好先在陆上屋那边的商店买几件衣服,大部分是我的衣服,虽然广泽先生和我一样,出门旅行没带行李,可这儿好像是他真正的家,他的东西在这儿很齐全,不过,他还是最常穿我做的那件带子袍衫,他不会绑带子,我现在真想赶快回去,用自己工作室的裁缝器具和布料,多做几件没有带子的袍衫给广泽先生。对了,广泽先生买了行李箱给我,上头有橄榄树图样,回去时,我要带着这只箱子——这真是完美的旅行!出门空手,回家提满行李,好像回去变成旅行,这儿变成我的家。
外公、爹地、妈咪,我和广泽先生在一起很快乐,你们别担心。广泽先生对我很好,他一点也不像大家说的那样……
啊!没想到我一下就写到底了,虽然我选了最大张的明信片。还是赶快祝外公、爹地、妈咪——
日日美好
好孩子霏碧敬上
倪霏碧坐在祭广泽书房里写字柜前,满意地再将自己写好的明信片翻看一遍,这才站起身,拉门关好写字柜。
“孤爵不在,你也不能偷懒啊。”乔隐妃出现在书房门口。
“吓我一跳。”倪霏碧转过身,双手按着胸口,对乔隐妃笑了笑。“你没有敲门,吓了我一跳。”笑容很真、很美。
乔隐妃也微笑。“你做什么亏心事要吓一跳?”她走进门,别开与倪霏碧相对的脸庞,眼神随即冷敛。“这里有很多重要的资料,你怎么能随便进来?”语气极轻,她走到临窗的书墙——就在写字柜旁——拿了一本书,翻阅着。
这书房是她一手布置的,三面书墙,一面窗,桌椅全是桃花心木,地板铺着米色地毯,房里没有夸张色调,很素雅清静,像间禅房,窗台一盆兰花也是浅淡不扰人思考的柔紫。这书房向来只有专业助理进出的分,哪是女奴能来挑逗的地域。
“嗯,广泽先生说他不太喜欢这间房,我要写明信片就到这儿来写,不准在他床上趴着写。”倪霏碧走离写字柜,这会儿,换她站在门边,看着房里的乔隐妃。
乔隐妃转过头来。她这才看清女奴真面目——真是年轻貌美、青春肉体,穿着祭广泽买给她的露肩曳地裙,长发披垂两侧,就像画册里的神话仙女,不用化妆,已是红唇、肤透、眼清丽,莫怪孤爵放不开她。
“对不起,其实广泽先生不在,我可以在房间写就好,但是他今早才说不准我在房里任何地方拿笔用……他说我发出任何声响都会纷乱他的思绪——”
“你还得意搬弄?”乔隐妃出声打断倪霏碧。她认为这女奴在炫耀,怒气一下腾上来。“孤爵来这儿是赶工作,你占着他的时间在水上屋胡来,耽误了大事,是你这女奴负得起责任的吗?”
倪霏碧张大美眸。“广泽先生只要我负责他的生活起居。”拍电影的大事,她可没法出力。
乔隐妃看这女奴脑袋有问题,怎么骂也是她累,抑着声说:“好了。总之,你不能再影响孤爵工作,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有任何交通工具来,你就跟着离开——”
“要去哪儿?”倪霏碧惊讶地问。
“随便你要去哪儿!”乔隐妃没了好气。“这里是电影制作公司,不是游乐观光地,萤岛那边有新片在开拍,大家都很忙,你这个外人别找麻烦!”
“喔。”倪霏碧点一下头,美眸瞅着乔隐妃气喘吁吁的美颜。
乔隐妃回开脸,走向门口。“漂流的花瓣今天要捞干净,你赶快去帮飞勒,听到没?”
“好。”原来捞花瓣不算找麻烦。倪霏碧很高兴自己帮得上忙。
换上裤装——有蓝色罗盘的衣服和粗布工作裤——倪霏碧不到十五分钟,即抵达水上屋前的木道阵。嗯,这的确像个阵,炫目的水迷阵。水上屋那头又好多她不认识的人在爬屋顶、修窗修门,装上玻璃后,仔细擦亮,有些人拉绕着一捆一捆黑亮亮的线,像在给一个女人打理门面装假发。
午后两点的阳光,照得皮肤发热,还好有风缓解刺烫感。倪霏碧一出海崖洞,顿觉头昏昏胀胀,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清晨去净滩、午餐没怎么吃的关系。广泽先生天未亮出门前,特地叫醒她,说他要去萤岛,今晚也许不回来,要她预先念今晚的故事给他听,她在他怀里、在他汗水淋漓里,念了农夫与蛇的故事。他说他喜欢这个故事,他要大大地奖励她,让她一尝当女王被伺候的滋味。拂晓时,他走了,她像灰姑娘一样,从女王变回女奴,去净滩。
手持捞网,倪霏碧眯眼,等着头昏的感觉过去。她捞完花瓣,要帮自己煮一壶消除压力茶,除了菩提花、野生苹果、薄荷和肉桂,她要多加一味好睡觉的薰衣草,然后烤一个厚片,先抹花生酱再铺一层越橘莓果酱,这是她最喜欢的平凡下午茶。
幸福笼罩了她,她闭眼深呼吸,轻盈了。
“霏碧——”
睁开双眸,唯一的熟人——飞勒,坐在小船里,朝她挥手呐喊,小船朝她所站的平台渐渐靠近。
“霏碧,你也要捞花瓣吗?”飞勒头戴大草帽,身上的白色背心、麻质宽摆裤,让他显得更细瘦,好像身形随风在摆动。
倪霏碧见他站起,说:“小心船——”
“不会翻。”飞勒很快接话。“这是奥斯特别从加汀岛订购的不倒翁船,怎么样也不会翻。”像是要证明,他跳了两下,船没翻,摇得凶了点,一会儿,平稳下来。“上来,霏碧,我们一起去捞花瓣。”
倪霏碧点点头,笑着接受他伸来的手。他牵她上船。两人面对面坐着,划船捞花瓣。
“我觉得花漂海很漂亮。”倪霏碧少少捞,想多看这些在湛蓝中漂流的缤纷繁花。
“不吉利呢……”飞勒大把大把捞,连网子都是倪霏碧的三倍大。“以前有个男人向他的女人示爱,在海上洒满花,女人觉得很美,一朵一朵拾爱,越走越深,结果就被海神带走了……男人在当地人称为‘海神之口’的海蚀洞,找到盖满花瓣的女人尸身,从此以后,除了送葬,没人喜欢看到花瓣漂流海面——”
“可是,”倪霏碧停下捞取花瓣的动作。飞勒瞅她。她说:“我怎么觉得这是在告诉我们,海上的漂花不要取。”
飞勒愣住。女人要是不捡花,就不会死掉了!“霏碧,你好聪明喔!”丢开网子,双手崇拜地直拍。
倪霏碧笑了笑,还是继续捞。对女人而言,这可是宁死也愿意的拾爱……
好凄美的故事喔!
“别捞了。”飞勒拿走她的网子。“我们来野餐吧!”
“野餐?”倪霏碧眼睛一亮。
“对啊,孤爵殿下最喜欢野餐了,我也是!”他搬移装花瓣的篮子,打开下面的保温冰箱,拿出三明治、饼干和饮料。“这是我自己烤的,你吃吃看。”
饼干丑丑的,过焦。他说是巧克力口味。倪霏碧吃了一口,笑了起来。
“很好吃,对不对?”飞勒也笑着,递给她第二块。
“我想起以前吃过的可可炖野熊肉。飞勒,你的咸味巧克力饼干好好吃。”倪霏碧品尝完毕,美颜盛绽笑靥,发表心得。“我觉得在海上野餐,好适合吃咸味巧克力。”
“嗯、嗯。”飞勒重重点头,找到知己。“我放了很棒的海盐。隐妃姐姐一点都不懂,还说我不了解女生,哪有巧克力制品弄咸的……你也是女生,你就喜欢啊!霏碧,我觉得你好有品位!”他单手插腰,昂胸抬颊,根本是在说自己有品位。
两人就这样,吃着咸味巧克力饼干,不捞花瓣,晒着太阳,在船上野餐。
暴风雨后的悠闲,好惬意,倪霏碧喝着飞勒准备的饮料,意识飘飘忽忽,眼一合,到太阳沉下西方海平线之前,都没再张开。
飞勒傻住了。他的不倒翁船竟然消失无踪!霏碧醒了吗?她把船划走了?他听隐妃姐姐说过,过几天,霏碧得走。
“霏碧——”飞勒大叫,抱紧刚从水上屋取来的毛毯。
天黑了,风很凉,倪霏碧在小船上睡得熟,飞勒唤不醒她,把船划至最近的水上屋,他进屋找一件保暖毯子,打算在倪霏碧醒来前,陪她在船上,他赏月,她睡觉,他们双飞很相配,他要等她醒来,再上岸。
“霏碧、霏碧——”飞勒急了。他有些明白,倪霏碧不会不跟他告别就离开,他们一起吃他做的、连姐姐都嫌弃的饼干,她还说好吃。她是他的知己朋友!“霏碧——你在哪里?”
飞勒跑过每一条木道,在水上屋前后找寻。修屋的工人下班了,早在他进屋取毯子的前十分钟,全撤离。没人看见倪霏碧如何神秘消失。
涨潮的月光中,水面漂瓣被暴风雨后的暗流漩涡绕着,忽散忽聚,一会儿星点小花,一会儿圆盘大花,朝同个方向归隐。
水上飞机入夜返航,考验驾驶技术。奥斯最喜欢这种没有导航灯的降落。那些暗夜高树,他闭着眼睛都不会撞上,海崖洞差不多是他家厨房了,他总能准确滑进停机区,像优雅的鱼鹰,无声掠水。
“我也不太想在萤岛过夜,那个达升太烦人……”瞟睨正要下机的男人一眼,奥斯猜想,用不了多久这个自傲男人铁定再次编导一手包办。
“随他怎么搞。”祭广泽一副宽大。他和达升很熟了,以前达升搞舞台剧,两人经常相遇,这次合作,算是了彼此一桩心愿。“我就是看上他夸张的导演方式,他要什么,你配合——”
“烧钱就对了。”奥斯歪唇说了句。
祭广泽没答,关上机舱门,站在木坞,没两秒,下往大屋,却是往海崖洞外迈步。
“孤爵,你去哪儿?”奥斯叫住他。这么晚了,外头涨潮,没几条路走,虽然他泳技佳,但暴风雨刚过,洋流乱得很,还偶有不明漂浮物、暗石。
祭广泽听也没听,走远了。
“麻烦的少爷。”奥斯嘀咕,拔腿跟上。
水上屋前,夜潮淹得剩没几条的木道上,有抹黑影在飘移,漫无目的,停停转转,似乎不需要木道也行得了,月色罩得他身上发出磷光般的青蓝。他最后在屋前平台缩成一个冢。
“飞勒!”祭广泽吼声,快步涉水,踩上平台,高大的身影压映在团缩的飞勒背上。
“你在做什么仪式?”奥斯赶到,看着嫩小子包裹一条毯子,从头到脚,只露出惶恐的双眼,隐约可听见他的牙齿在打颤。
“花瓣一直漂……”闷抖的声音传出。“果然还是要捞干净才行……霏碧是不是——”
“你这小白痴在说什么?”祭广泽听见倪霏碧的名字,一把揪起飞勒。
“我不知道!”飞勒惊叫一声,大哭起来。“我找不到霏碧……她不见了,我们在捞花……她睡着,我去拿毯子,她就不见了——”
“冷静点。”奥斯拉开祭广泽,飞勒马上软腿瘫下,哭得像个孩子。
“霏碧坐不倒翁船不见了……”
“说清楚!”祭广泽神经一绷,怒叫。
飞勒颤栗,瘪嘴,吓得没声没息,一直掉泪。
奥斯一手阻拦要打人似的祭广泽,一面蹲下安抚飞勒,抬头对祭广泽道:“孤爵,请镇定——”
祭广泽猛转身,冲进他和倪霏碧之前住的水上屋房间,没一会儿,他出来,推开奥斯,抓起飞勒。
“说!潘娜洛碧——”
“你回过大屋了吗?”奥斯阻断祭广泽焦虑暴躁的举止。“飞勒由我来问,你回大屋看看,也许什么事——”
祭广泽未听完,跑开了。
奥斯皱眉,盯一眼早已吓呆的飞勒,无语问苍天。他昂首,视线流瞅间,看见海上某个方位有奇怪细光射向天。
“那是什么?”他柔眼,欲瞧清,那光没再出现。等了几秒,他突然想起那方位半里远处,好像有个海蚀洞什么的……
“孤爵!”他大叫,跑了起来。“我可能找到——”一阵旋风灌口穿喉。
风声带着浪音高低穿插,乱了调似的。
倪霏碧睁开眼睛,她不是被吵醒的,而是感到有些冷。
一方天,一枚月,已非饱满望月,但仍有引力让海水涨个中大潮。她感到她的手垂在海水里,一怞,身子荡了起来,仿佛小时候睡吊床,父亲、外公争着摇她哄她。她好长一段时间做着这个梦,梦里父亲和外公后来变成广泽先生。喔!她真是得意忘形,女王当成瘾,梦里还教广泽先生卑躬屈膝哄宠她。
“广泽先生……”倪霏碧一出声,有种幽空感,好像有回音,好像她在洞里。
她眼睛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正上方银橙色泽的月,但她听得见海浪,冷风刮搔她的肌肤,手臂泛起疙瘩。
她摸出胸前的金钥匙,对着月亮,一道光线折射回天,她微挪,光碰到物体,似乎是坎坎凹凹的岩石墙壁。她想,她的确是进入一个洞里。她在不倒翁船中睡着,并且不知道什么原因漂进了洞里,摸了摸黏贴肌肤的薄片——是花瓣。她是不是像飞勒讲的故事那样,漂进海神之口?
倪霏碧将金钥匙收回衣服里,摸索船上那个花瓣蓝。
假如,这儿是海神之口,她要浑身盖满花瓣被找到。
“潘娜洛碧——”
广泽先生的嗓音传进她梦中,影像跟着清晰起来,他依然穿着她做的袍衫,帮她摇吊床,摇得她一颗心也回旋荡漾,眼睛眯得像小猫。
“她失温了……”
“快!毯子!”
天似乎亮了,不再有月,她的梦也消失,但她仍醒不来,意识沉在浪声里。
水上屋想必是整修好了,她睡觉时,广泽先生开着落地窗,在露台和缪斯约会,她总是听见浪声,其实她还想偷听广泽先生谈情说爱呢。
“潘娜洛碧,我有没有说过,我没死,你不准死!我命令你把眼睛张开!”
“孤爵,别这样——”
嗯,别这样,她只是睡觉而已,才不是死呢!不要用火柴撑她的眼皮嘛——她睡饱,自己会起床的。她从小到大没让人叫过,都是自己准点清醒。
“她是我的女奴,不是你的佣人,不是这里打杂的!你什么资格派工作给她,滚!”
开关门声好剧烈,跟打雷差不多。
倪霏碧再也睡不着,一张眼,堪晃千百景,像是影片快转。
她不知何时躺回大屋主卧室的四柱国王床,祭广泽坐在床畔,对她挑起一个惯有的神经质讽刺笑容。
“我有没有说过,我没睡,你不能先睡——”他起身,移坐到床上。
“嗯……现在几点?”她转头,微动一下。他随即紧紧抱住她,整个躯干罩在她身上。
“广泽先生?”倪霏碧不敢再动,轻声说:“你要睡了吗?我不能下床是不是?”
“当然。”他说:“你得给我念故事。”浑沉嗓音带湿气似地贴在她颈侧。
她说:“可是我早上念过了——”
“哪个早上?”这个小女奴跟他讨价还价,不知道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又一日,命差点没了,胆子倒是大了起来。“我叫你念就念,我现在要睡觉。”祭广泽说。
“喔,好。”倪霏碧抬起被子底下的手。
“别动。”他没让她掀被,身躯直接挤进去,把袍衫抛出,压着她的脸贴在他胸膛。
“广泽先生,你心跳好快。”
“闭嘴。”
她两排睫毛恬静地敛下,小手摸到他握拳的手。他掌心有东西,是她的哈欠虎。她昏睡时,他抓摩这只虎解除焦虑。
“给我吧,潘娜洛碧。”
“好。”她不明白他要什么,何况他根本不须征询任何同意——她是他的女奴,不能违背主。
祭广泽吻吻她的额。她抑起脸庞,他便吻她的唇,她回应他,恬他的唇,说:“广泽先生,我可以吃饱再伺候你睡觉吗?”
他停住深吻,垂眸。
她美眸对上他。“我肚子好饿。”可怜兮兮,能骂她吗?
祭广泽叹下口气,很没主人威势地问:“你想吃什么?”
“抹花生酱和越橘莓果酱的烤厚片。”
“这个听起来不难做,我会做。”
顿住,她盯着他奇怪的温柔脸庞,他也盯着她。
“还有呢?”他别扭地说。
“咸味巧克力饼干。”
“什么鬼东西?”他皱眉。
“飞勒会做。”
“听着,女奴,你可以吃不正常的东西,就是别给我吃鬼东西。”讲到飞勒,他就一肚子火。
“不是鬼东西,”倪霏碧呢喃。“是飞勒做的咸味巧克力饼干,真的很好吃。”
祭广泽跳下床,捡起袍衫穿。“飞勒——”一边走,一边喊。“兰飞勒!”连名带姓,加昵称。“小白痴——”
飞勒吓坏了。自从隐妃姐姐被孤爵殿下轰出房门,孤爵殿下都没离开过二楼主卧房,用餐也只让奥斯送。孤爵殿下对隐妃姐姐很生气,对他也很火大。
要不是他给霏碧喝了蔗汁酒牛奶,霏碧不会睡得漂进海神之口,差点死掉。奥斯说他们找到霏碧时,她身上铺盖花瓣,不倒翁船周围也流聚满满花瓣地不到水色。
孤爵殿下险些再次崩溃……
“这样就行了吗?”祭广泽站在料理台前,冷眼瞪着对面的飞勒。
飞勒一声不敢吭,只点头。
祭广泽啪啪脱掉隔热手套,朝这让他看了就有气的浑小子丢。
“孤爵殿下,别弄到饼干……”飞勒身子往前拱倾,挡罩烤盘上刚出炉的咸味巧克力饼干。“这是您亲手做的!”两只手套落碰他的背,掉往地板。
“走开。”祭广泽拉提他的后衣领。“去拿花生酱和越橘莓果酱。”
“是。”飞勒站直,乐接命令。孤爵殿下愿意跟他讲话了,他一定要更努力执行孤爵殿下吩咐的事。
“还要烤厚片——”
“是,我知道了。”
十分钟后,祭广泽端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他亲手做的咸味巧克力饼干和他亲手抹酱的厚片、一罐他那日自萤岛带回有萤火虫图样的矿泉水,步步稳敛、经心,走上楼梯。
小女奴吃这个算是午餐?午茶?晚餐?还是早餐?
祭广泽进房门前,盯着托盘中的东西,兀自想着。在这尴尬时间,他的小女奴要吃醒来后的第一餐,他是不是该弄些清淡不失营养不良流质食物?不该太顺着她的任性要求。
迟疑了五、六秒,祭广泽终究开门入房。
起居间有人不请自来,站在通往卧室的雕花木门旁,看来正在掩门。
“你做什么?”祭广泽凶冷冷地问。
乔隐妃颤了一下,回过身,眸光微闪。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自端托盘!托盘里放着他从来不吃的东西!
“是要给潘娜洛碧小姐吗?”她心里一阵酸涩,声音异常冷静。“里面还有三位客人,不够的话,我再——”
祭广泽一掌挥开她,踢门入内。
“您好。”第一个出声的是站在门边,守卫者姿态的罗森。
“广泽先生,外公和雨丰先生一起来看我,我好惊喜。”他的小女奴显然奴性被取代。
托盘朝后抛,功夫好、奴性深植骨血的罗森接个正着,他空出手,抓门把,用力甩。
砰地巨响让坐在床边的祭雨丰怒跳起来。“注意你的行为!”
“什么行为?”祭广泽缓行靠近床铺。“你擅闯我的地主、占据我的床铺,很高尚正常?不知道皇春实对这事怎么想?”
“你少威胁我!”祭雨丰想起幺弟不久前才说要拿她妻子开刀,怒火急窜。
“你三番两次绑起霏碧,要我怎么对虎家交代?还烧直升机让大家为你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雨丰先生,”倪霏碧坐起身,背靠床头,眼睛看向祭广泽。“是我自己跟广泽先生来这儿的。”
“霏碧,你别怕他,他烧直升机制造火警分散众人注意绑架你的事,我们都清楚了。你外公和我都在,有什么委屈直说——”
“我没有委屈。”倪霏碧摇摇头。这时,罗森端着托盘走过来,他扳下托盘脚架,摆上床,看了坐在床边的虎王先生一眼。
“这饼干看起来好像不错。”虎王先生一出声,房里蓦地凝肃。
祭家老兄幺弟的针锋相对消褪了,各站一处。
虎王先生也站起,他体魄和年轻人一样健朗高大、鬈发银亮、戴眼镜、山形胡,一身外孙女做的休闲西装,让他更显青春,威风凛然,不枉其名。
虎王摸着外孙女的头,说:“霏碧,你要吃这个饼干吗?”
倪霏碧看着托盘上的饼干厚片,柔荑握住矿泉水瓶,指腹一摸再摸上头的萤火虫。久久,才回答外公的问话。“我要吃。”
虎王颔首。“那就包起来,带到船上吃。”
倪霏碧头一抬。“外公——”
“嘘。”虎王不要她发言,镜光一闪,他抓起外孙女枕边的铸金老虎,离开床边。“广泽少爷,你跟我出来一下。”他直接走往门口,开门,出去了。
祭广泽朝床铺望一眼,跟出门外。
起居间有长沙发、短沙发、国王椅、皇后椅、窗台床,虎王不坐不躺,他老人家站在落地窗边,看露台空着的单椅。
得了,他管他躺不躺、坐不坐。祭广泽自己坐上国王椅,先声夺人。“潘娜洛碧是我的——”
“你要这只金老虎吗?”虎王转身,把玩着手上的小老虎。
祭广泽看老家伙将那哈欠虎一抛一接,甚是刺眼。
“你也知道我将这只老虎取名潘娜洛碧啊?”老家伙诡计多端。“霏碧告诉你的吗?”
“别玩把戏。”祭广泽不耐烦地说。
“好,别玩。”虎王抓紧小老虎手一掷。
啪!祭广泽接住迎面飞来的铸金老虎,愤盈站起。
虎王大方摊手,下一秒,严厉开口。“刚刚乔小姐告诉我们霏碧出了意外。你要铸金老虎,可以给你,我的外孙女,我今天一定要带走。”语毕,不罗唆地离开。
没一会儿,三个男人走出卧室门,再走出起居间。
外门一关,祭广泽冲回卧室。
倪霏碧下床了,拖出他买给她的橄榄树行李箱,将同样是买给她的衣裙一件一件放入箱。
“你在干什么?”他走过去,抓出她整理好的衣服,往地上丢。她居然要离开!他气极了。
“广泽先生,”倪霏碧没被他吓着,捡回衣服,摺好,继续装箱。“这是你买给我的衣服,我以后都会穿,像你穿我做的衣服一样,天天穿。”美眸盯着他身上的袍衫。
祭广泽猝地定静下来,凝眄她昏睡后的苍白脸庞,不发一语,转身,走到拱形窗下。
外头,水上飞机滑进往常的位置,稍稍避开两用艇,那三个男人正在登艇。
“我回海岛,可以用自己的裁缝工具帮做你更多衣服。”小女奴移到他背后,柔荑环抱他。“等我做满一整箱,我给你送来,你要奖励我,让我住橄榄宫殿……”
祭广泽微微一僵,把手里的哈欠虎握得好紧。小女奴松开了手。听到烦人滚轮声,仿佛那轮子滚过他心脏,他用力挝胸,旋足,房时届时剩他一人,他知道,只要再回首,他可以看到她的身影,但他不想看她登艇被载走。他走离窗边,往床坐,床上托盘没东西,她都带走了。
“滚!”他举起托盘摔打。“都滚!滚!”
发泄一阵,托盘断脚断环躺在地上。一张卡片从床畔桌柜掉出来——就掉在托盘坑疤不平的盘面上——是小女奴写的,要寄回海岛的明信片。
他拾起,看也不看,把它撕成碎片。
还寄什么明信片?寄给谁?可笑!
这一天,奥斯从萤岛返回海崖洞,差点撞上停机区多出来的两用艇。他在机上,等到那昂贵顶级快艇驶离,才走下水上飞驾驶座。
站在小花园木道、微笑送客的乔隐妃,一见他,扭头就走。
奥斯扬声。“是你通知他们来的?”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暗桩,堤奥斯——”
奥斯挑忧虑眉,撇笑。“我可从来没有出卖过孤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