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她从来不晓得,思念一个人的日子,竟是这么的难熬。
她也从来不晓得,当心口多了一个人,竟会让人变得如此脆弱。
今日,是他离开的第十日,而她……
真的好想他。
「小花,你说,他还好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抚着身边高大的骏马,印心压低声音,悄悄的朝它诉说内心的思念。
这是东方狩天离去前,送给她的礼物。
虽然,他依旧不肯让她下厨,却同意她进出马厩,探望已然痊愈的小花,并且还将小花送给她,当作是她的坐骑,因此这几日只要她一有空,就会到马厩找小花解闷。
对于东方狩天的离去,牧场里的人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没人担忧,就只有她惶惶不安,成天胡思乱想。
好多好多话,她羞于说出口,只能找小花倾吐。
虽然小花不会回答,但它总会静静的聆听她的心声,然后在她最沮丧的时候,低头磨蹭她的小脸,适时给她安慰。
多亏有小花的陪伴,这十个日子,她才不至于太过难熬。
「小花,待他回来,我再求他让我们出牧场溜达,那么久没出门,你一定闷坏了吧?」
抚着柔软的马鬃,印心对着它的耳侧,轻轻诉说,而小花仿佛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开心的嘶鸣了几声,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充满灵性的大眼仿佛是在笑着。
见状,印心也不禁露出微笑,正想替她刷毛,眼角余光却瞥见石三江捧着一迭红布,飞快的经过马厩大门。
「小花,你等等,我有些事想找大叔问问,等会儿再来替你刷毛喔。」印心匆匆放下鬃刷,弯下身子自马栏边的横木下方,钻了出去。
「嘶!」小花点头,仍旧安静伫立。
撩着裙摆,她兴冲冲的跑出马厩,却发现石三江不见了。
她左顾右盼,却遍寻不着他的身影,不得已,她只好撩着裙摆,咚咚咚的继续往前跑,还好石三江没走得太远,她才下了短坡,就在羊圈外发现他的身影。
啊,薛大娘也在呢。
「婚礼的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远远的,她就听到石三江的大嗓门。
「都差不多了,如今就只差将军回来完婚了。」薛大娘中气十足的回答,笑得好不开心。
完婚?
才听见敏感的字眼,印心便狐疑的停下脚步。
「太好了,咱们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这一天。」
「是啊,虽然比计划晚了一些,不过依将军的速度,应该就快回来了,咱们一定得在那之前,将所有事准备好,让将军顺利完婚才行。」
「没错,可不能迟了,将军还赶着回京城复命呢。」
「那倒也是,不过话说回来,那冷罂国的公主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否则皇上也不会催着将军,急着将人带到皇城。」
「可不是吗,去年也没传来风声,今年便急着要人了,真是怪了。」
羊圈外,石三江和薛大娘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聊着,同时快步朝南方主屋走去,准备将手中的红色布幔拿到新房布置,因此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影,似无依柳条般软软的跌到了草地上。
日光之下,印心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坠到了冰窖似的,止不住颤抖。
原本,她只是想问问石三江,可不可以让小花出来晒晒太阳,没想到却意外听见这道晴天霹雳的消息。
狩将军要成亲了?
他要成亲了?
他要和冷罂国的公主成亲了?
她以为那只是她的胡思乱想,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从来没听他提过这事啊!临走前,他还搂着她,承诺会尽快回来,而她也承诺,会等他回来。
她以为,他们彼此应该是……应该是……
「呜……」
一串破碎的哭声,忽地逸出小嘴。
望着那空荡荡的羊圈,印心这才心寒的想起,东方狩天从来就没说过喜欢她。
虽然这几日,他待她温柔得就像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但或许那只因为他毁了她的清白,所以才会「负责」对她好。
那只是一种承诺,全然无关喜爱。
无关喜爱……
啪啪!
烫人的泪水,蓦地自印心的眼眶悄悄滚落,似曾相识的苦涩,再次涌到了她的喉间,消失一段时日的心疼,也再度复发了。
这股疼,就像是当初她怀疑他是不是讨厌她时,一样的让她沮丧和难过,甚至远远超过许多。
他明明就说过,他不相信师父的卜卦,不接受她的保护,更不可能将她留在身边。
他明明就说过,他不需要她的担心,甚至还曾限制她的行动,仿佛不喜欢她在牧场里乱跑。
他明明表示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她还会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呢?
才修补好的栏圈,瞬间扭曲了起来,泪眼蒙胧中,她看不清任何景物,眼前曾有过许多回忆的牧场,忽然变得好陌生。
她还担心,这几日塞外会不会又下起大雨,造成他的负担,没想到,外头雨还没下,她的心,倒先下起了滂沱大雨。
她更没想到,她刻意搁在心头的疑惑,瞬间全有了答案。
原来,他这么急着出发,是为了去迎接他未来的妻子。
原来,皇甫韬真的又点鸳鸯谱了。
原来,他待她好,只是为了负责。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
红色。
牧场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
喜幔、喜巾、喜篮、喜灯笼的身影,布满了整个牧场,甚至连她的房里,也被人擅自贴上了大红囍字、挂上了大红喜幔、铺上了大红喜被!
看着四周刺目的红,印心忽然有股冲动,想将所有红色的东西,通通撕掉、拆掉、扔掉,可是……
可是她不能。
她只是个过客,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若是狩将军真要娶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他……
「呜呜……」
压抑的哭声,细碎的自石屋里响起。
抱着自东方狩天房里拿来的黑色披风,印心躲在屋里那唯一没被红色侵占的墙角,整个人蜷缩成一只虾米,忍不住又哭了。
今日,石三江连马厩都挂上了红幔,打算让马儿也沾上喜气。无所不在的红,逼得她连马厩也去不得,只能躲在自己的屋里,任由酸涩啃食她的心。
她已算不清,自己总共哭了几遍,她只晓得,自己完全不敢触碰任何一个红,她甚至连床都不敢睡,只要一想起东方狩天,眼泪就会自动滴滴答答的掉。
牧场里的人,全忙着筹备婚事,没人注意到她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也没人注意到,她将晚饭原封不动的退到了厨房,甚至连最疼爱她的薛大娘,也忙翻了天,丝毫没注意到,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甚至怀疑,就算她现在拎着包袱离开牧场,也不会有人发现。
看着脚边整理好的包袱,印心不禁又啜泣了几声,接着她却忽然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咽下所有哽咽。
就算她哭干了泪水,也无济于事,所以她早就决定好,要忍耐的等待东方狩天归来。
亲眼见他成婚后,她就要回到笑笑谷。
她再也无法忍受留在这儿,成天哭得像个泪人儿。她讨厌自己这么脆弱,更讨厌自己直到现在,还对他存着爱恋,她竟怀着一丝期盼,期盼他会取消婚礼,期盼他会抛弃那听说很美丽的冷罂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