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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半年过去,笥雷山庄的势力在江南一带扩充的越来越快……许多原来以冉家马首是瞻的商贾,都开始渐渐的投靠到笥雷山庄……红袖心疼的看着日渐憔悴的儿子,虽是万分心疼,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冉府数十口人,都靠着江南的产业,才能继续维持着以前的风光显赫……老夫人又是极为爱面子的人……如果让她知晓现在冉家落寞,恐怕真的很难承受啊……
“风……”池巍踏进门来,对背着手站立在窗边沉思的人轻轻的唤了一声……
他似乎想的异常出神,待池巍唤他两声后他才回过神来……笑着转过头,“对不起池大哥……”
“没有,是我打扰了你……”
“池大哥此次前来,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恩……日前笥雷山庄送来拜贴,说是本月十五,邀请冉府少东和其他些大商家,前去德月楼一聚……”
“德月楼??”
“恩……德月楼!!”
“我怎么没有印象?”
“笥雷山庄现在苏州府郊县大张旗鼓的收购土地,并且以比一般地主低两成的租金租给佃户……收买了不少人心……许多乡绅富贾已经同意他们在苏州开酒楼了……”
“什么!!”骋风踉跄了一下,诧异的望着池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我一点也不知情……”
“这……”
“是我的处理的……”,一个温柔的女声差了进来,红袖一身端庄的紫红色锦衣出现在门口……
“娘??”
“夫人……”
红袖淡淡的颔首,走至骋风身边,心疼的抚摩着他苍白瘦削的脸……“风儿……不要勉强了……娘看了你这个样子,好生心疼啊……”
“可是娘!……”
“风儿坐下来,娘考虑了很久,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说与你知道的好……”
“恩?……”骋风虽然有些疑惑,却依然恭顺的扶红袖坐下,倒了杯茶给她,静静的看着今天格外沉静的娘,心中的疑云和不安越来越重……
“呃……那个……我就不打扰了……”,池巍刚欲起身告辞,却被红袖挡下……
“巍儿你也不必如此拘礼……当年若不是你在路上救了风儿,恐怕风儿早就伤重不愈身亡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池巍应该如此的……”
“所以,你是风儿的救命恩人,并非外人,以后,也许还要麻烦你多照顾风儿……”
“夫人你太见外了……那池巍就却之不恭了……”
“娘?……”,骋风有些担心的看着沉静的红袖,轻轻的唤了一声……
“唉……风儿,这件事情,为娘瞒了你整整二十五年……”
当年,娘投拜‘圣手飞花’的门下,上面有两位师兄,一个是江浩……
“江浩!!!”池蔚突然惊叫出声,“可是哪个人称鬼医的江浩吗?……”
“恩,就是他,他是我大师兄,而二师兄,就是你现在的父亲-横天大哥……”,红袖沉吟了一下,淡淡的笑着,原本落寞的眼眸发出了异常美丽的神采……
“当年,我和大师兄情投意合,经常同出同进,却到最后才明白,他原来是当朝显贵,就是当年的九皇子……”
骋风面色变了一下,静静的听了下去……
“待我知道实情时,大错已然铸成,我怀了他的孩子,但家庭背景的强大差距,让我退却了……就在那个时候,你父向我表明了心迹……将我带回家中……为了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将我收为二房,对我百般呵护……随后才纳了三夫人……完全是为了消除老夫人的疑惑……”
“那四娘她……”
“四夫人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当年我与横天的婚礼,他喝的酩酊大醉……后来,为了负责,才答应收了四夫人……”
骋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红袖没有注意到,依然讲了下去……
“我与横天大哥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我明白他对我一片痴心,可是……我的心早已经给了别人……,就在我们结婚的那一年,江浩返回皇宫,随后便失踪了……只在江湖中传出鬼医的名号……横天带我四处寻访,却依然不见他的踪影……他恨我,恨横天,所以,他从来不愿意见到我们……”
“横天死后,我自觉亏欠他太多,此生不能回报他的情……只有在我有生之年,保护他冉家老小……全家平安……”
“但是……”,红袖顿了一下,柔美的眼中出现了浓浓的忧伤……“他,要回来了……带着被背叛的痛,……”
“娘……”,骋风温柔的握住母亲有些颤抖的手,强自压抑住自己原本不是冉家人给他带来的震撼和迷茫……只是轻轻的握着她瘦小的手,“您爱他不是吗……”
“风儿,你不懂的……”,红袖有些凄凉的笑着,“他原本是天之骄子,人中之龙,却为了我放弃权势……,而我,却早已嫁做他人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什么时候过来?……”
红袖轻轻的笑着,拍了拍骋风的头说,“风儿,娘此生亏欠了两个人……所以,江浩的情,娘去偿还……而横天,娘是无法回报了……,风儿,横天一向把你视如几出,也亏待了宇儿……娘一直都很不安……”
骋风柔和的笑着,清亮的眸子静静的望着红袖,“娘您放心……风一定把您欠冉家的,全部还给宇……”
“恩……”,红袖没有察觉到骋风的异状,安心的点点头……“那娘也放心了……”
“此次十五之邀,娘会陪同风儿一同前往……以后的,就看风儿你了……”
“我知道了,娘……”,骋风柔和的笑了笑,在他淡然的笑意中有着仿佛割舍一切般的决然和苦涩……
红袖离开后,骋风看着呆立在一边的池巍……“池大哥,我可以把心儿托付给你吗?”
“啊?……”池巍一头舞水的看着淡然微笑的骋风……“什么?……”
“心儿她是个好姑娘……我希望池大哥能好生照顾她……”
“但是……”
“池大哥,骋风此生亏欠太多人,池大哥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求来生,作牛做马偿还大哥恩情……”
“呃……风你说的太严重了,池某答应就是,一定好生照顾心儿姑娘……”
“恩……那就麻烦池大哥了……骋风有些累了……”
“那么……为兄的就先行告辞了……风,你要多照顾自己啊,现在越来越瘦弱了……”,池巍有些心疼的看者面前恍若轻烟,单薄瘦弱的身躯,忍不住提醒道……
“恩……有劳池大哥费心了……”
池巍走后,骋风仿佛被掏空所有力气般缓缓的跌坐在床上,将头靠在床边,回味着刚才红袖说的一切……
却原来,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我以大少爷的身份自居,养尊处优,理所当然的在冉家生活了整整二十五年……如同鸠占鹊巢般,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你的地位,属于你的尊崇……宇……如果你知道了实情会不会恨我……而今,这样的情况下……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我真的不知道……
转眼到了十五,新开的德月楼上高朋满座,笙歌笑语,好不热闹……
突听的门口的迎宾高声叫着,“冉家二夫人及冉大公子到……”,立时楼中安静起来……毕竟冉家在江南,尤其是苏州一带的名声很大,而且与许多的富贾交情不错……此次德月楼开张,很明显是冲着冉家来的,对于这点大家虽不明言,却心里非常的清楚……
但谁也不能肯定,将来谁会是龙头老大……碍于两边都不好得罪,所以大家都静默不语的看着形势的发展……
红袖一身深红色衣杉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身后欣长的身影吸引了去……
骋风一件月牙白色的锦衣,是苏州有名的贡锈“云霄”,细致典雅的针法,墨蓝色的绣线,在袖口和衣襟处点出数枝墨竹……高洁而清冷……腰间系条月牙白镶欠着些许细小的墨蓝色的宝石,盘成竹叶状,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幽深如同夜间潮水般冰冷而高贵的蓝光……
骋风将一头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用根带子半中腰系了一下……更显得儒雅飘逸……绝美出色的面容上,一鸿深如潭水的明眸,清澈而淡然,他只是微微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唇角勾出一抹绝美的弧度……
“见过各位……请……”清越的嗓音,虽然傲气淡漠却丝毫不失礼仪,底下的人,不禁都在心中赞叹……早听说过冉家大少爷在幕后辅佐,却原来竟是如此飘逸脱俗的人……与生俱来的魅力,让人即使想嫉妒,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何况他傲骨内敛,温和却又不与人接近,冰冷傲然的气息,让人不敢造次……
待所有人落座后,笥雷堡的主人才出现在众人面前……却原来是个不足双十的姑娘,一身艳丽夺目的红色衣裙,如同一把火焰般眩了所有人的眼……
“感谢各位赏光,小女子乃是笥雷堡三当家……慕容舞……,今日大哥和二哥不能前来,舞代替他们敬各位……请!”
红衣女子冷冷的看了坐在上席,默默喝茶的骋风,仰首喝完杯中的酒,随即下席笑着招呼来宾……骋风一语不发的静静观察着……刚才慕容舞透注过来的目光,并不只是挑衅那么简单……好象其中夹杂着类似与愤恨,嫉妒,鄙夷的异样眼神,让他有些疑惑……
来到江南后,母亲和他的处世原则是从不把人逼往绝路……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几乎没有和谁结过仇……可是,为何这个叫慕容舞的女子,仿佛对他有着不齿的痛恨般……
正思忖间,一抹红云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冉大少爷……以后……还请您多照顾呢……”
“慕容姑娘太客气了……”骋风起身,淡淡的笑了一下,应声道……
慕容舞冷冷的看着他和煦如风的笑容,傲气的抬了一下头,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众人皆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又不便多言,于是全部低下头默不作声……
果然来者不善……骋风笑了一下,却又无奈的摇摇头……如果在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接下挑衅者的战书……可是如今……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了……我怎能放心娘一个人去赴那前途未卜的邀约……如今,又面临如此强大的对手,我又如何能放下冉府的生意……我到底该何去何从……,我该怎么办?!
酒宴在极度无聊和相互吹捧的情况下持续着……骋风厌恶的皱皱眉,勉强挡开了一个人的敬酒,如同逃难般来到了侧楼的窗前,望着远处浩淼的湖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冉公子,可是我笥雷堡怠慢了贵客吗?……“,清脆冰冷的嗓音出现在身后,骋风淡淡的回头看了一眼,轻笑到……”慕容姑娘言重了,在下只是不习惯那样的场合而已……”
“哦……原来如此”,慕容舞不照痕迹的打量着骋风淡然的表情,冷笑了一下,突然开口说道,“早听说冉大少爷绝美无双,如今一见才真个明白,果真是‘艳绝天下,技盖群芳’呢……看那些人,早被冉大少爷你的魅力折服,恐怕有没有您在场,会时不知味呢……何况,冉家那么大的产业,怎么说,您也太辛苦了些……”
话中再明显不过嘲讽和鄙视,让骋风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艳绝天下,技盖群芳……好个不饶人的三庄主呢……
“慕容姑娘见笑了,所谓商亦有道……冉某虽对于慕容姑娘的经商策略不与苟同,却也不敢妄下评论……”
“你!!……”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恕冉某身体不适,先行告退……”,骋风扬起一抹眩目的笑容,淡淡的望了一脸羞怒的慕容舞一眼,拂袖而去……
“舞……”,低沉的嗓音缓缓传出,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猩红的帏幛后……
“大哥!!他……”
“呵呵……舞,他的聪明,岂是你能对付的了的……”,他深邃的眼眺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身影,白色的衣衫被风吹起,伴随者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动着……清丽欣长的身影,一如七年前,飘渺虚幻……
“好久不见了呢……风……”
回到家中的当天晚上,骋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向母亲请安后,便派人将池巍请了过来……
“风,这么一早急着见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也没什么大事……”骋风淡淡的应了一声,招呼他做下,起手倒了杯茶……
“池大哥……几天后,我要随同母亲出趟远门……冉家的些许产业就麻烦您代为打理……”
看着他风淡云轻的表情,池巍有些心慌,“风,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骋风轻轻的笑了一声,起身站起来到书桌边,拿起几封书信递给池巍……“池大哥,我娘和我的生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所以,风想拜托池大哥几件事情……”
“风……你尽管说吧……”
“谢谢池大哥……此次骋风决定悄悄尾随母亲去见江浩……如果骋风此次未能回来……”
“风!!”池巍着急的吼了一声,却被骋风制止,淡笑着说,“池大哥不要担心,骋风只是假设……”
“如果骋风未能陪同母亲回来……还请池大哥将这封书信交到冉府二少爷手中,并且好生照顾心儿……如果平安回来,自会向池大哥取回书信……”
“恩……我一定照办……”
“谢谢池大哥……至于冉家的商业,风会拜托个可靠之人,暗中协助……有劳了……”
“风……,”池巍握紧手中的书函,用力的点点头,“我会帮你守好冉家产业……你,一定要回来……”
“呵呵……骋风先谢过池大哥……”,至于是否能平安回来,骋风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一笑带过……让池巍心中一阵恻然……
送池巍走后,骋风支退了毫不知情的心儿,独自一人骑马来到西湖畔的德王别院……敲开府门后,一个模样乖巧的小厮探头出来……
“这位爷有何贵干?”
“烦请小哥通传……就说冉骋风求见……”
“哦……原来是风公子,小王爷交代过风公子求见不必通传……不过,小王爷陪同一位贵客西湖荡舟,可能要晚些时候回来……不知……”
“恩……我等他吧……烦劳小哥引路了……”
这小厮年纪虽小,却也织察言观色,将骋风带到幽静清雅的后花园,泡了杯上好的虎跑龙井,便乖巧的退去……
骋风一人静静的站在亭中,望着园中花团锦簇,蜂歌堞舞,心中却是一片凄然……昨日见了笥雷堡剑拔弩张的气势,心中便些须明白,他们直接是冲着冉府来的……思前想后,唯有来拜托魁星……虽然心中千万个不甘愿,事已至此……我又何曾有个退路……
直到壶中的茶冷了又换,换了又冷……掌灯时分,回廊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骋风轻轻的回过头去,淡笑着……“小王爷……”
魁星一脸愧疚的握着他冰冷的手,心疼的说,“对不起……都怪我一时贪玩,让你等了这许久……”
骋风怞出手,微微一笑……“小王爷严重了,本就是骋风未来通传,擅自登门造访,已是唐突之极,如若在扰了王爷的雅兴,启不是罪大恶极?……”
“风……你……”
“小王爷,骋风前来,是有些事情来拜托于你……”
“哦?”,魁星挑了挑眉,自打认识他以来,平素见惯了他淡漠随性……如此郑重其事到是第一次……
“骋风过两日要出趟远门,归期不定……骋风恳请小王爷代为关照冉家……”
“哦……归期未定?……”魁星皱了皱眉。笑了一下……“风,我不认为你是一个注重名利的人……为何偏偏对拓展冉家如此执着……”
“王爷就先说是否愿意帮助骋风……”
魁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骋风决然的表情,突然笑出声来……“风,你是担心笥雷堡吧……”
“是……,冉家单凭池大哥代管,估计招架不了笥雷堡的强大……”
“那么,风你是让我帮你取缔了笥雷堡吗?……”
“不用……”,骋风轻笑一下,转过脸去……“只要,帮我暂时遏制他们的发展,等我……娘回来……”
“哦……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
“是为了宇吗?”
“是……”
“为什么?!!”
为什么?……我压抑了这许多年究竟为什么……骋风苦笑了一下,轻轻的垂下了头…也许,从那个杨柳轻扬的午后,我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那个倔强却又温柔的人……
“为什么?……就是你心中明白的答案啊……何苦再多此一问……”
“哦?……”魁星突然涌上妒意,充满怒火的望着面前清丽脱俗的身影,突然冷笑一声,“代价呢……?”
“代价?”
“要我帮助,总要些许代价……”
骋风愕然的看了魁星一眼,原本淡漠俊美的容颜染上一丝嘲讽冰冷的神色……“却原来,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小王爷大可明言,您要什么代价……”
“我要……你!”
“我吗?……”,骋风冷笑了一下,眼中充满了羞愤的怒火和无力的悲伤……“可以……那么,贱民是否可以认为王爷您已经答应了贱民的请求?……”
“贱民?……”,魁星楞了一下,瞬间明白自己是怎样伤害了这个傲然清逸的男子,从未见过他如此卑微的语气和近乎无奈的凄凉……急着想解释什么,却也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