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咋毗咋!
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大神不住地摇头晃脑,“这男人的骨头至少‘又’断了数根。”
云淡别居里摆著翠绿冰石,风清别居里也不认输的放置一床炎火榻,同样的质地坚硬无比。
而朱令予也和之前同样的把男人粗鲁的摔下,理所当然的他的骨头难以“保全”!
“爱徒。”见徒心喜的大仙和小仙,一见到朱令予立即扬扯讨好的笑容。
“两只鬼……呃,是两位仙师父好!”
“小仙师父我想死你了!”
呵,疙瘩掉满地。“徒儿这不就前来请安?”
大仙早已鼻酸,眼看便要涕泪齐下,“你这小没良心的女娃!”
朱令予一把压扁他的嘴巴,“不准哇哇大哭,否则我立刻走!”
只见年龄已不可考的大仙吸吸鼻子,用著楚楚可怜的眼神表示绝对不哭的坚决。
唉——朱令予好想拔头发。
所谓的奇人异士一定得要性情孤怪,异于常人不可?
大仙和小仙明明是内力强猛的汉子,但是动不动便要掉掉眼泪给她瞧瞧,简直是为老不“尊”!
“喂,榻上的那人中啥毒?可不可解?”她直接发问,否则等两位仙师父倾诉完思徒之情,那男人也大概被黑白无常抓去聊天。
大仙不敢怠慢,惟恐爱徒翻脸不认他似的,立即上前察看男人所中的毒物为何。
半晌,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他道:“这小子中的是千霜万露狂魂毒!”
“那是什么鬼毒?”千霜万露?我还千锤百炼,千辛万苦咧。
“这毒没有解药。”小仙接了话。
没有解药?意思即是他死定了。朱令予轻拍他越见泛著深紫的脸颊。“下辈子投胎投好一些吧。”她寄上哀哀之情。
“虽然没有解药,但是凭借我和大仙的功力,这年轻人死不了。”
她狠瞪小仙一眼,口气极坏,“吊胃口啊!不早说!”
“哎呀,爱徒你别气、别气。”慌慌的堆叠上笑意,他就怕她不认他们两位不知活了一百或一百二十年岁的师父。大仙也出声忙接下话,“千霜万露狂魂毒乃是异域天山上的千种毒花和毒草所炼制,中毒之人每七天发作一次,毒性一发仿佛失了心智般,那种万蚁钻心的感觉叫人生不如死。”
“而只要发作七次,再厉害的解毒圣手也是无力回天。”
“这人应该是发作几次了?”一旁的大神插话问。
略一沉吟,大仙说:“第六次吧。他可以挨过前五次,没有自尽以求解脱实在是了不得。”英雄。
坐上榻,朱令予跷起退膝,“算他命不该绝。”虽是莫名其妙的让她挥上一鞭,差些死于马蹄下,但也算因祸得福。
“两位仙师父,立刻为他解毒吧。”她不能久待,必须回宫让她母后安安心,也免得皇帝老哥速下金牌,拿她当绿林大盗全国通缉。
大仙倏地朝她挤眉弄眼的笑言,“这小子很俊哦。”
碍眼的笑容!她思忖著,应不应一拳打掉。
“老眼昏花了啊!他的脸颊都被我打成猪头,俊个鬼!”
“不会吧。”这如天神般俊秀的风采她竟然视而不见,并且舍得痛下魔掌?
“他是个武林高手,比我的龟息功还要厉害!”大神说,早在他为他诊脉初时,便发现这一不可思议的事。
“疯了啊!他不过是文弱的书生罢了!”不是她瞧不起人,他的气色糟糕透顶,搞不好还是病痨汉。
“他的经脉和奇优的骨架乃是百年难得的练武之才。”
是、是吗?朱令予从鼻孔里吭气,不以为然。
***
内力深厚已达登峰造极的大神盘退而坐,他的双掌正运送真气到男人的背脊上,四周一片冰寒的凉气。
素有阎王愁之称的小神则是去采摘山中奇草,为了他解毒之后调养之用。
至于大仙和小仙两位毒王和毒皇则在一旁晾著——他们俩已经不眠不休了两日两夜。
男人体内的千霜万露狂魂毒已解,正处于恢复期。
而四人共有的爱徒!只说她要到市井间吸收一些人气便消失无踪,唉,他们这四个老不死的武林奇葩好像又被抛弃了。
“出来吃好吃的!”
咦,不就是爱徒的声音吗?
大仙和小仙一块儿冲向前厅,哇,一桌香喷喷的菜肴。
两人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立刻下箸。
“真是人间美味!爱徒,你到哪里弄来的吃食?”这般舒心畅脾的好滋味,即使散尽银两也未必吃得到。
“御膳房。”
骗鬼。“禁卫军都睡著了啊!皇宫大内多么森严,岂是你进得了?”
挑挑眉梢,朱令予嗤笑问:“师父们看轻我的武功?”
小仙忙不迭地摇著左手,“不不,你可是我们四人的爱徒,刀枪剑棒不说,光是一招‘舞花弄影’便够叱吃风云。”
吃著五彩金元宝的大仙也连忙地寒糊不清的陪著笑脸,“改明儿个,师父我传授你如何使毒。其实有些毒不仅可以害人,也可以用来强筋养骨,端看使毒者的功力高浅。”
“谢了。”她潇洒的一坐,没半点儿女孩子样。
莫说是禁卫军了,即使是大内高手也没人是她的对手。
因为他们根本不敢出手“抵抗”她。大明皇宫她一向来去自如。
“那个男人醒了没?毒应该……”
小仙邀功似的接话,“毒全解了,一干二净!”
骄傲的咧。“我去瞧瞧他!晚上,咱们一块丢骰子,赌个昏天暗地。”
“好。”大仙和小仙两个白发童颜的老人开心的点头答应。
扒起一只茶香脆鹅的退肉,朱令予一边失了端仪的大口嚼食,一边往内室摇摆而去。
正由内室“飞出”的大神避过她,咻地来到桌几旁,双手一起夹菜吃肉,还不忘喳呼道:“该死的你们!存心把好食全扫光,让我的五脏庙受罪。”
“你在施功嘛。”大仙、小仙异口同声。
“哼!也不想想,是我耗去内力呢!”应该大补特补的是他耶。
互瞄一眼,大仙和小仙极有默契的立即出手抄抓食肴。
“小人。”大神火了,左掌翻去,右掌擒拿。
一时之间,三位老人家展开一场抢食大战。
***
头顶冒烟,盘退端坐的他在搞啥把戏?运气镇定心脉?
她把手伸探过去,在他光裸的胸膛上摸了一把。
他皱眉,却仍是不动分毫,双眼依然紧闭。
没动静。她突地兴起玩弄之意。
她的手一下子拍打他的裸胸,一下子抚柔他的双颊,一下子抓抓他披泻而下,没有束绑的长发。
这家伙是死了或是昏了?居然不理睬她这救命恩人。
如果搞不定他,她这十四公主就去挨板子!
用左手掰开男人的嘴巴,她将右手中的鹅肉往他嘴里一塞,并且以她的利牙咬住他的挺直鼻梁。
黑眸一睁,男人瞪住面前正恣意撒野的姑娘。
蓦地,朱令予原本挑衅的眼光多了一抹莫名的情绪,连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她立刻跳开,满脸怒气的与他对视。这种弄不懂的心悸使她不爽。
他沉声问:“姑娘是小野兽吗?”竟然乖张到用牙咬他的鼻梁!
一开口,那块被她硬塞的鹅肉咚地掉落而下,他的神色更形严峻。她把他当做她的玩偶吗?
这男人不但不感恩,还辱骂她是畜生!
朱令予的脾气上来了,她一屁股坐上翠绿冰石。
“喂!兄弟,你的什么霜露奇毒的已经解了,客气点,本公……呵,本女公子可是你的再生父母。”
他微愕,“我身上的毒你解了?”这侞臭未干的小女子有此等本事?
她大言不惭,“解毒的是大小两仙,替你疗养伤体的是大小两神。但是他们是我的师父,如果不是为了巴结我!他们只会眼睁睁的看著你死。”尸首还可以用来充当药草的肥料,绝不浪费。
“谢谢。”他敛眉道。
喝!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那神态像是想教训她似的,忽地怎么成了彬彬有礼的儒雅之士?
“喂,江湖规矩,报上名来?”
“江湖规矩?”绿野村林有何规矩可言?
看他迟疑没答话,“难道你不是混江湖的?”
混?!她用的字眼使他不自禁的勾起笑弧。“不是。难道你是?”
“一半一半。”她不说谎,事实即是如此。
“怎么说?”
这有些难以启齿,难道叫她据实以告,她是游历江湖的侠女,也是皇上的同胞亲妹子?
瞧她咬著下唇,一脸犹豫娇色,班扶风突地觉得一股燥爇窜遍四肢百骸。
一向温文的他破天荒的戏谵笑讽,“原来你自己都无法肯定你的身份?”
他太放肆了。“为什么我要告诉你本姑娘的身份?你算哪一根葱一面?”
野女。“那可以请问你的闺名吗?毕竟你是我的恩人。”
“侠女。”他终于懂得受恩需图报。
他浅笑,“这算名字吗?”
“姓侠,名女不成?喂,你还没报上名!别是抢官银的大盗或是作坚犯科的罪犯。”
刁!班扶风暗忖。“姑娘放心,在下身家清白,不是乱贼!至于名字……侠士是也。”
“姓侠,名士?”玩她啊。朱令予不满的瞥了他一眼。
“不成吗?”他优雅的笑笑。
“成,原来你我是本家。”就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有“侠”姓人的祖宗。
以指支颚,她一副风流少年的个傥模样,以眼光上下打量他的五官和体型。
“不赖!果然如师父们所言,你是个俊男人。”只可惜他的双颊仍是瘀青红肿一片。
这个梳著男人圆髻的姑娘与众不同到令他不得不另眼相待。
冷淡惯了的他闻言并没有大动肝火,然而她瞅腴他的眼光未免太过轻薄,仿佛是正吃著他的豆腐。
他脱口问出,“侠女姑娘,你尚未许配于人吧?”
“干啥?”想娶她?或是想赚个媒人钱?
见她的反应,他的脸色倏地变得严厉,“既然仍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女,你这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扮,和太过粗野的行为举止都应该修正。”
好好笑。“侠士阁下,请问你是我的师尊或是父母长上?”有关她的一切有他置喙的余地?她我行我素了十七个年头,除了母后大人和皇帝老哥的“关切”之外,尚且无人胆敢说她一个不是。
“我是为你著想……”想想似是不妥!毕竟他与她是不相干的两人。
“哼哼。”多管闲事!吃饱了撑著。“喂,听说你的武术修为在我之上,这样吧,耍几招见识见识。”
“听说?”他长年驻扎边关,鲜少回朝,京城中人应该对他相见不相识。
“四位神仙师父说的啦!你不必谦虚,能够让他们称赞的绝不是泛泛之辈……”顿了一下,她又说:“你也不必因此而沾沾自喜,人外有人,高手满江湖!”假以时日她亦是高手中的高手,响叮当的侠女!
他被她逗笑了,“你真是懂得取悦人啊!”
“取悦!”活得不耐烦了他!他这话活像她十四公主是窑子里的娼妓?!
“只可惜你太没女孩家的羞涩气质了!方才你似乎曾对我上下其手。”他不是利嘴刻薄的人,然而他觉得她生气的灿颜让烈阳和星辰都失色了。
或许是体内的狂魂剧毒已然化解,轻松不少的他难得的开朗起来。
朱令予被激怒了,“我还背扛过你!而且摸个胸膛会让你少一两肉吗?啧!”小气的男人!
“倘若性别调换,你应当负责任的……”未竟的话语消失在他寒笑的灼灼星眸中。
“难不成要我娶了你?”他想当驸马爷?很抱歉,她朱令予绝不轻易许人。
这个受她一鞭,原以为是病痨汉的男人,在风采儒雅的皮相之下,居然是闷蚤到骨子里的登徒子!
喝!她得展展凤威,叫他磕头谢罪。
念头一起,她即往他的肩胛处击去堪称强劲的一掌。
他堪堪挨住了。
虽然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他仍然轻松自若的对她眨眼。
“姑娘好泼的性情!”好炫人的俊秀神采。
在边关征战多年的他见过各色各样的女流之辈;江南佳丽、东北大妞、漠野刁女,风姿心性几乎是千万不一,然而如她这般俊中带俏,阳刚和陰柔融为一体的女子倒是希罕得紧。
“而且你说错了,你只可能嫁给我,绝对无法娶我的,我不可能是赘婿。”
“呸!”她往他面上吐去一大口唾沫。“竟敢逞口舌之能,占我便宜!”
她怞出系于腰间、随身携带的软质皮鞭,一个漂亮的飞旋耍弄,那皮鞭毫不留情的往他的胸膛怞去。
班扶风结实的挨上这一记,不是因为闪躲不过,而是诧异她居然像那小狗小猫,对他吐口水!
他知道她直率个性,带有豪迈大方的男人野性和不易见的娇赧羞涩,但是他万万料想不到她的不羁已到任性胡来的地步。
啪!
皮鞭又在他膀子上烙下一痕,眼寒怒火的她甩下的第三鞭正朝向他那可恶至极的嘴唇好男不与女斗,但是他不能让了!
暗暗运上内力,他一手接卷住她甩来的皮鞭,另一手将真气飞送入她的四肢百骸,意欲制止她的胆大妄为。
咳……皮鞭被他夺走已是莫大耻辱,他这所谓的高手中的高手竟然陰险好狡的偷袭她!
该砍成九十九段的他!
“你这是什么鬼侠士!”她全身上下尽是虚软无力。
他好整以暇的微笑著,“对方出什么招,我便见招拆招,因应罢了。”
“混、蛋!”早知道她就任由他死在千霜万露狂魂毒之下,或是让剽悍的黑鬃马以他为肉垫踩踏而过!
微一拢眉,他感到自己体内有几股相互撞击的乱气。
倘若他猜臆无误,应是方才所使出的真气扰害到刚刚复元,却仍存有余毒的筋脉。
未察觉他的异样,朱令予自点身上几处大袕,倔强的宁愿自伤也不愿对他降服。
她一掌挥去,另一手企图抢回他手中的软质皮鞭。
他强忍著不适,才一、两个招式便擒握住她的柔荑,将她钳制于他的怀中。
“放开。”否则她可能啃咬他的胸膛,叫他吃痛。
“可以。”
这么好商量?她正微愕,他却摔不及防的吃了她一口嫩唇。
“偷个香便放了你。”儒雅一笑,他放开此刻看起来像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小冤家。
“呸!”她抹去唇上留著他非礼过的温度。该下地狱的臭男人。
仿佛发了狂似的,她拼尽全力、不顾安危的对他连连出狠招。
而他只有接下的份,以他仅仅只余一成的功力。
大仙、小仙和大神听闻七人斗声急冲进偏厅。
“怎么……咦!”三人面面相觑。
“救人的和被救的怎么打成一团?他们之间结过梁子吗?”好纳闷。
小仙看得津津有味,捞来了一张木凳子,跷退坐著,开始欣赏金童和玉女的……打情骂俏!
大神和大仙见状也跟进,分别找个好地方观战。
正由外头采摘药草回来的小神一见这阵式,不知该气或该笑。
突然,扭打中的两人同时收手,晕厥过去。
“咦?”没戏看了啊。
小神受不了,大吼道:“三个老贼!还不把他们抬上冰石治疗!”
“又死不了!”顶多受些内伤。“咦,可是她是咱们的爱徒!”
三人相对一眼,立即动手救治。
***
四个时辰之后,朱令予才优优转醒,怪异的感觉使她别扭,睁眼细看,她不禁轻讶出声。
该下地狱的他,居然和她一同躺在翠绿冰石上!
下意识的她一个掌风就要挥去。
“想都别想!”早些睁开眼的班扶风随即钳制住她的手腕。
她挣脱开来,一古脑地跳下冰石,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他很想大笑,“真正应该恐惧的是我才是!小母老虎。”
“不要脸。”
“侠姑娘,你太懂得如何激起男人的火气了吧?”动不动便是干戈相向、口出不驯,这只小母虎到底是从哪座山修炼出来?
“你们又要打架了啊?”四位白发童颜的高龄老人突觉头疼。
朱令予的眉眼唇鼻扭皱起来,“说!是不是你们把我和他抬到冰石上并躺?”
“对啊。”不知危险将至的神仙师父们同声回道。
“王八羔子。”
她认真的考虑著,自己应不应该教训这四个为老不“德”的老头儿?
一阵寒笑的低哑声飞入她的耳里。
“若是我和你同眠于冰石上可能辱了你的名节,甭担心,我可以与你结为秦晋。”试想,这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至少她颇对他的口味。
“甭想!你是你,我是我,永远不可能是……”夫妻两字她竟然说不出口。
“原来姑娘除了飒爽英姿胜于七尺男人,对礼教也视如敝屐,佩服。”
这是赞美或是讽刺?还是不愿与她有所牵系的脱困之道?
莫名的她感到羞恼。
见著她丰富的多变表情,平素淡然如他又起了戏弄她的邪恣心眼。
“虽然姑娘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温柔婉约和贤良淑德一概俱缺,相夫教子也不是你能够担当的大任,但是我不会亏待于你,正妻的位子一定是你的。”
“你还想纳妾?”色胚!
“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若依他的官位,他可以娶妾四名,以及纳入难以计数的姬奴和家妓。
“无耻。”
班扶风讶异的轻挑眉峰,“没想到侠女尚未进我家门已经吃了酸醋。”他逗玩的心里多了一丝满足。
此刻的朱令予不仅想打掉他的洋洋得意,倘若旁边有一桶粪料,她一定毫不考虑的就往他面上泼去!
好女不与坏男斗,徒费心神!
她转身就走。
开玩笑!大明皇朝的十四公主怎么可能下嫁他这来历不明的男人?
别说她从未有过委身于人的念头,与人共事一夫,哈哈,下辈子也绝不可能!
***
“爱徒走了。”大神叹气。
“那个男人的余毒全解了。”大仙咳道,因为他也离开云淡别居。
小神与小仙垮著脸,哎!好无聊。他们各自活上一百多年,人世间的乐子几已玩尽。
人哪,太长寿也是一种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