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我们昨天入港时遇上爆炸案,已经处理一堆受伤军人,苏医师的无国界组织不处理的军政人员,不管正规反叛,全交给我们志愿队来做,绝不会让你们为难。”艾隆…扬…伊戈说得一口莫名其妙的圆通。

“我反对。”苏影桐被逼出了焦躁。“你们会害死--”

“影桐老师,”安秦站起,像在开会要发表意见般。

“我们无权干涉其他组织的任务决定,合作的话还说得通。”

艾隆…扬…伊戈挑唇,扳过年轻人的肩,握他的手。

“多指教照顾了。”说完,他便离去。

苏影桐那方猝然传来碰撞声响。安秦转头,不见她人,他绕过会议桌,看到一把椅子倒在地上,她也是。

“影桐老师!”他倏地趋近,蹲低身,欲扶起她。

苏影桐拉住他的手臂,转过脸庞,眼眸噙泪。

安秦没有震惊,他盯着苏影桐的脸,平静地道:“影桐老师,苏烨医师的身份--”

“他是我儿子。”话一出口,苏影桐心中那道长年高筑的墙崩落了,属于母亲的泪水不断自她眸底涌出、滚落。“苏烨他是我的儿子--”

“亏你还记得我是你儿子。”轻笑的低沉嗓音传入。

安秦侧转身子。苏影桐泪眼濛濛,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走来,也斜眼,睥睨她这个母亲。

“无国界慈善组织的苏影桐师长,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你居然还认得出我,我该痛哭流涕吗--”

“你走!赶快回祭家海岛!”苏影桐喊道,抓着安秦的肩,要站起却双腿无力,一阵虚弱。

苏烨深皱眉头。“叫我走?有没有搞错?我不是你们无国界成员,无须听你的。你以为你什么权利?”

他旋足,不看那女人泪颜,冷声道:“如果不够清楚,我再说清楚一点--我从小到大就没听过你的话!”

“苏烨医师--”

“还有你。”苏烨回身,掏出裤袋里的口琴,掷向地面。“安蜜要把这个还给你。”

安秦看着摔在地上铿响两声的口琴,心头凛颤。“安蜜她……不要紧吧?”他捡起口琴,拇指摩着盖板擦痕。田安蜜在他面前昏倒被苏烨抱离的画面,浮上他脑海重演一遍、两遍、三遍……

苏烨说:“我们志愿队成员不需要你们无国界的慈善。”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影桐呜咽一声,粉拳槌地。

“别这样,影桐老师。”安秦将苏影桐扶起,拖出另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再摆好那张倒地的,自己落坐,面对着伤心的老师。

苏影桐费尽心思藏匿儿子、保护他的身份不曝光,如今,那孩子恨起她,恨得将自己往毁灭里送。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来这个国家会丧命,不知道这个国家有一半的人想要将他吊死……

“他什么都不知道……”苏影桐呢喃着,抓住安秦的双手。

是了,不能慌,她还有个可靠的学生。

“安秦,你听着--”她看着他,眸光霍地雪亮,这神情与苏烨在那次加汀岛研讨会对上他时一样。

安秦沉着眸,大约猜出苏影桐的决定。“影桐老师,请同意我和他们一起接管教士医院。”不等苏影桐开口,他先扬声。

苏影桐握住他的双手,松了开来。“安秦,谢谢你。”她背过身,离开椅座,走到窗边,眼泪不停地掉,嘴里低语着:“戈特…凯撒…克尔克霍温……”

现世冤家,你死我不独活。

安秦走出办公室,耳中仍萦绕着苏影桐说的话,眼睛朝前望去。

田安蜜走在贴院子一楼各大组织总部外的长廊,原本左顾右盼的美颜一对上男人,不再犹疑转动,脚步直直走来。

安秦有一秒钟几乎要跑上去,却是手握口琴,沉住了。他把口琴往后裤袋塞,定止脚步,等女人接近。

“我以为是梦,醒来一直在找你们的总部办公室……我要还你口琴,但它突然不见了……”她是跑着到他面前的,莹辉如珠的眼帘映着他。“安秦--”

她一叫他的名字,他立即拉住她的手腕,一路往外走。走过八十六年历史、战火痕迹斑斑的断墙喷水池,林荫大道一半树木枯干抽冒新绿,死绝成活,生生不息,处处奇迹。

海浪涌岸,盐味浓浓烈烈,是夜夜尘封的泪。

她说:“我有写信给你--”

他没在听她,或者天空的战斗机中队阻扰了她的声、他的耳。但,心呢?不都说、心有所不能……

她扯他握在她手腕的大掌,他转过头,皱了眉,像是不耐烦,没多理她,脚步快得她跟不上,最后将她抱起来,压进一块大岩石的阴影后,扑躺着,这样天空的机体扫不到他们。

他如野兽,凶猛地吻她的唇,舌尖深采,牙齿狠咬,尝到血腥才罢休。“为什么来这儿?”

她嘴角渗出血,唇瓣破皮红肿,却是扬挑一抹笑。

绝伦笑丽冲撞他胸口满腔的怒意,他重重合眸,再次堵住她不肯回答、笑得甜美的嘴。

她不反抗、不呼痛,粉舌与他交缠,像在打一场态势胶着的仗。

他扯开她浅灰长裤裤头,这该死的志愿队制服!他要撕她的衣服,她不让,紧紧地拥住他,不反抗就是不反抗,可明明是与他作对!

“我拿到口琴了,你滚回你的加汀岛。”他感觉她舔着他的耳朵,冷声冷调伤害她。“这里不需要任何慰安--”

吻住安秦的嘴,田安蜜也野蛮地扯他的裤头,这会儿,换她咬他的唇、他的舌,她要咬到让他一段时间无法吹口琴!

安秦粗喘一声,咽下血腥,彻底愤怒了。这个不怕死的小女人!用力地将她扳过身,令她趴伏,蛮劲压制她的背,托高她腰臀,释放松落的裤头下的偾张欲望,扯低她的底裤,悍然冲挺,进入她潮暖的禁域。

她仰起纤颈,抽吟一声,双手撑起,柔荑抓着沙地,放开又抓,怎么也抓不着。

“安秦、安秦--”她呼喊他,头微缓朝后转,甩动长至肩下的发丝。

他们分离的岁月写在三千--不,六千发丝上,不仅她,他的发也长了,绑成一束垂在背上,他往前抵靠,发丝即与她缠在一起。

“安蜜……为什么要来……”他狠命地抽插,存心弄痛她,要她怕、要她赶快远远逃开。

她却迎着他,抬起一只手往后压他健美的窄臀,不让他离开。

他们都出征了,哪还有回头躲避的道理?

他为什么逃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她为什么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难道不明白?

他们都出征了!

“别走……”她娇喊声中有哭泣。

他拉开她覆在他臀侧的手,她反掌抓他。

“别走……安秦……”她要跟他一起,他对她的承诺都还没实践,怎能走?

“要走……一起走……”这次,飞过天空的战斗机没抢走他的声音,她听见他说--

“一起走,一起走吧!”

一起走后,他们没再对彼此说一句话,仿佛,他们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行过林荫大道,各走各的,左右两条路,回到贴院子,匆匆用餐,在延续正午能量的炽红夕照里,出发往教士医院。

五百哩路程,八小时沉默,除了检查哨武装士兵的盘问,但那打破沉默的盘问通常在他出示身份后噤了声,好像他这个荆棘海无国界来的寒地男让那些士兵冻伤声带,不说二话,开栅放行。

“没想到安医师在这个国家如此吃得开,像高阶军官一样威风。”悍马车后座刚又被检查哨士兵手电筒刺眼光束螫醒的苏烨,语带风凉,讽刺地说:“想必安医师也能随便朝人开枪--”

“苏医师,你们的任务领袖已经委权于我,这趟任务请务必听我指示行动。”安秦如苏烨所愿,开他一枪。

苏烨眸光一冷。“那女人跟你交代了什么?”昏暗车厢之中,他的声音宛若利刀锋芒。

瞥瞅后视镜,像在注意夜路状况,不像在看那双愤恨的眼睛,安秦平声平调地说:“艾隆…扬…伊戈先生不是女人--”

啪地一声,苏烨重击皮革座椅。“安秦,少装疯卖--”

“怎么了?”前座的田安蜜转醒。

苏烨咬牙,吞回怒气。“抱歉,安蜜,我作恶梦动作太大,撞到药品箱吵醒你。”

田安蜜摇头轻语:“阿烨,后座堆满药品,是不是很难睡--”

“没事。”苏烨淡淡一句。

“再忍忍,就快到了。”安秦发出嗓音。

田安蜜端坐,手伸出御寒毯外。揉揉肩颈,偏转美颜,就着偶尔反射的玻璃薄光看着安秦的侧脸。

“你累吗?”这是他们一起离开那院子沙滩后,她首度对他开口。

“多睡一会儿,到了我会叫你们。”他却不单对她一人说,语气更是犹如下指令。

“不劳烦安医师。”苏烨应声道:“我研究过路线,我们换个手。”这车是他们志愿队所有,卫星导航系统设定得缜密精确,根本不需要安秦领路。

“开启导航系统会被追踪,更有可能被怀疑是间谍活动,尤其我们的目的地是教士医院。”安秦分析道,像又开了苏烨一枪,存心教他难看。

“阿烨,我们在地图上研究过的路线似乎与实际状况有差距……”田安蜜将脸庞转向窗户,看着外头灰扑扑的荒漠。她记得他们翻阅的资料里并没有这一段,这个国家在内战开打的一百年前,就已都市化极高,城镇连着城镇,乡间也不会是荒漠。

“这一带是地图上的泉水市。”安秦像是知晓她的疑惑,也像只是纯粹说明,眼睛望着挡风玻璃外,道:“前一次内战使用了毁灭性武器,别说著名的泉水没了,当初整城死尽,没一个活口。”

一个活口也没有的泉水市?田安蜜很难想像,一滴泉水无剩,没有生命。她的心怦怦跳快。窗外茫茫如黑雾笼罩,仔细瞧窗上一层沙土,飞散又聚积,聚积又飞散。多少死人?多少骨灰?昔日泉水市,如今黄泉路。这想法突冒,她猛一震,柔荑伸探,握住安秦停在排档杆上的手。

安秦回头,看她对着窗外微白的脸庞,反掌包裹她冰冷的手。

在剩下的路程里,苏烨没再发表言论,似乎重返梦乡。他们交握的手一直没放开,说要一起就一起,换档也没能教他们分离。

幽幽过了泉水市,初阳稍露,抵达教士医院。

那医院在一座长长石桥的十一点钟方位,外观像教堂,同样有着红色十字代表它是医疗所。

院里出乎他的预料,不见任何军服病患出入走动,病人全是老弱妇孺,但,事情很难讲,叛军没有特定样子,他们由若干前政府军师团和民兵组成的军队,共同效忠叛变的前政府军最高元帅。

“凯撒将军!”一个小病患,左脚打着支撑用的石膏,拐跳、拐跳地接近他们,稚声直叫:“凯撒将军!凯撒将军!”

安秦神色隐隐一变,蹲低高大的身形,双掌轻覆小男孩肩膀。“我们是新来的医师。”他指指自己白色贝雷帽上的青羽徽饰,再指着绿色制服衬衫上的相片识别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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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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