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幽幽深夜,银轮清皎,月下凉亭内坐着两个不大的孩子,一个安静的背着手站在朱栏畔欣赏湖心月影,另一个则调皮的晃着脚,大口的吃着甜美的糕点果馔。
“这个云南粑粑好好吃哦!你要不要?”涟儿笑着向昼矢打招呼道。
昼矢有些意外的怔了怔,仿佛没有想到这个真正的小皇子居然会主动示好,明显窘住,不知该如何好。因为在那个而精琢的纤纤仙童面前,自小出生贫苦的昼矢不禁自惭形秽,蓦然被友好的呼唤着反而有点无从应对。
“给你嘛!拿着啊!”涟儿笑着将一块白玉糕放到昼矢手中:“尝尝!”
昼矢犹豫着,最终败给了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轻轻的咬了一口。
“好吃不?”
“嗯……”
“是不是很软?很嫩?很香?很有嚼头?”
“嗯……”
“那你知道什么东西最软最嫩最香最有嚼头吗?”
“是什么?”昼矢不禁放下心中的介蒂,对眼前这个透着灵气的孩子产生莫名的好感。
“是‘三吱儿’哦!”
“从未听闻……很好吃吗?”
“对呀!就是一盘活着的小老鼠仔!用筷子夹住活老鼠时会叫一声,即‘一吱’;然后放进调料里时又会叫一声,即‘二吱’;等放到嘴里时会有最后一叫,即‘三吱’,所以叫三吱儿!非常美味哦!对了对了,刚出生的小鼠仔就像你手中的白玉糕大小哦!也像它这么软,口感比这个还要鲜美哦!”
昼矢瞪着大眼睛半天没愣过神,蓦然回神间只觉得胃间一阵翻腾!忙捂住嘴奔到亭柱边干呕起来。涟儿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还加杂着兴奋的拍手声。
可恶的小鬼头!
昼矢在心中暗恼自己的大意,竟然将这个混世小魔王当成了谪尘仙童,真是活该!
“还有风干鸡也很棒哦!就是将一只活鸡以最快的速度拔毛、取脏、填上调料、缝上、挂到风干处,却不放血杀死,就那样吊在风雪地里咕咕叫着,很好玩哦!当然更好吃!”
“够了!”昼矢一声大喝,愤怒的瞪着涟儿:“你小小年纪怎么可以这般残忍?!”
涟儿收起调皮的笑容,慢慢扯动嘴角,缓缓道:“你们杀尽谭府上下百余口时可曾觉得残忍?你冒充皇子、颠倒乾坤之罪只怕凌迟也便宜了你!残忍?那些酷刑用到你身上时你再看看有没有人觉得残忍吧!可笑!”
昼矢怔了半晌,不吭声的垂下头,然后缓缓抬起,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冒充皇子,但清者自清,我不与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日久必见分晓,你虽生性顽劣但本性应该不坏,何苦为了一个虚名而赔掉性命?”
涟儿一扬眉毛:“说可笑还真可笑,假的倒劝起真的来了。”
昼矢淡淡道:“若你现在承认你是假的,我便向皇叔求情,放过你与谭家少爷的性命,如何?”
涟儿也慢慢扬起浅笑:“若你现在承认你是假的,我便向皇叔求情,放过你与九皇兄的性命,如何?”
两个娇小孩童眼神之间碰撞迸出的火花,竟然不输玄熠与谭琨的怒目相向,仿佛命定的另一对宿敌之间的首次交锋!然后,二者忽然极有默契的露出一丝明了的笑容,目光不约而同的悄悄投向凉亭后的那块巨大基石上,接着均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收回目光,继续相视而笑,这时眸子中的是一种孩子之间的独有默契:好哇!原来你也发现了!
两个孩子都背着小手转过身,谁也不理谁。昼矢继续倚在朱栏畔赏月,涟儿则继续吃着糕点,仿佛适才的暗潮涌动只是一场幻像,在那里的,只是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而那尊基石后,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扬起在某人脸上:“好机灵的两个小鬼……”
这边的两个对头正一个比一个眼睛眯得细,仿佛从眼睫毛下透出的锐利光彩如同利箭一般瞄准对方,随时会蓦然出击!忽然,玄羯的哈哈大笑起传来,两人这才停止了气势之争,原本凝重的空气明显一松,胶着的气氛缓缓散开。
“皇叔何事笑得如此开怀?”玄熠笑问道。
“本王是笑自己老了,想下个套却套不住那两个小鬼!哈哈哈!倒被那两个小鬼各演一出戏,弄了个真假难辩!”
看着玄羯如此爽朗的大笑,玄熠与谭琨不由面面相觑,摸不清他到底为了何事笑得如此开怀。
“不论这两个小鬼哪一个是真,都会是我朝之福!”语毕,玄羯又缓缓的收起笑容:“反之,则怕又多了一个大患……”
“王爷……”谭琨眼见涟儿未跟随而归,不禁担心起来。
“不过来日方长……倒是眼前的你……”玄羯淡淡笑起:“谭琨,以带罪钦犯之身,夜闯王府,只怕本王还真不能循私当做没看见呢……”
谭琨仿佛早已预见一般平静无畏,深湖般幽深的眸子中没有半点波澜:“谭某人早已做好有来无回的打算,只希望十三殿下可以安全到达王府寻得庇佑,那谭某人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要!!”
童稚的声音令本无波澜的眸子中荡漾起几缕涟漪,一抹身影飞扑而来,谭琨俯,随势抱住了扑入怀中的小小孩子。
“你骗我!你说不会有事的!”涟儿紧张的大叫着,带着过于害怕的焦急:“你骗我!你骗我!”
谭琨的目光一柔,无言的抱住玄冰涟,轻轻的吻着暖暖的脸颊,唇缓缓移到玄冰涟耳畔时,眼眸中突然闪过悸动的锐光!
“涟儿,不论我出什么事,我要你保证会为谭府报仇!”
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低语,令涟儿的身子轻轻一颤,谭琨紧紧的搂住他,如同咒语般在涟儿的耳际低吟着:“要让玄熠……生不如死!”
涟儿的小手紧紧攥住谭琨的前襟,忽然张开嘴狠狠的咬到了谭琨的脖颈上!谭琨吃痛的闪过,露出惊讶的神情。只见涟儿满脸泪痕,不甘的大叫着:“我不要!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要你跟我一起做!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谎!”
“涟儿……”
谭琨有些心疼的轻搂住这个小小的孩子,苦涩的笑着。原本应该与玄氏不供戴天,却又对怀中这个小小的孩儿产生了莫名的羁绊,只怕,这翦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是再难理顺了……
涟儿忽然从谭琨的怀中挣脱出来,跑到玄羯眼前,蓦然跪下:“王爷!我知道只要您一句话就可以饶过琨哥哥!他本来可以不用来的,可是他放心不下我才冒险闯入!而且,现在真假玄冰涟未辩真伪,若我是真的,那琨哥哥就是大大的忠臣!若仓促断罪岂不是天大冤枉?即使真要如何,也请王爷在认定我是假玄冰涟之后再做定夺!”
“涟儿……”谭琨喉间一时闭塞,无法言语。
玄羯背手而立,嘴角含笑,以意味难明的目光在谭琨与涟儿身上打转。玄熠生恐有变,忙上前轻声唤道:“皇叔……”
玄羯抬起手,阻止玄熠,然后面向涟儿微笑道:“若要本王放过他也可,但你拿什么来换呢?”
“什么?”
玄冰涟一怔,其它几人也通通怔住,摄政王玄羯竟然要与一个小小孩童做交易?而且是性命攸关?
涟儿怔了半晌,忽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低垂下头,轻声道:“涟儿什么都没有,但涟儿有一本事,可看透人心,若涟儿能说对王爷此刻心中所想是什么的话,希望王爷可以就此放过琨哥哥。”
玄羯大感兴趣的抚抚下巴:“哦?此话当真?有趣……好,若你能猜对本王心中所想,本王就饶过谭琨!”
“皇叔!朝廷要犯!岂能如此儿戏!”
“熠儿。”玄羯淡淡道:“本王自然不会放他自由,只是暂扣王府,少了牢笼却也不得脱身,莫非熠儿怀疑皇叔府内的守卫都是白拿奉禄的?”
“熠儿不敢……”
玄熠弓身退下,眼中闪过不甘的愤恨,火辣辣的目光射向涟儿,心中暗恼:这个小鬼机灵过人,又不知要耍什么心眼!
垂首的涟儿以其它人看不到的角度扬起一丝得逞的笑意,然后,他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摄政王此刻所想为:本-王-断-不-会-放-过-谭-琨!”
众人皆是一怔,昼矢第一个露出佩服的神情,然后是玄羯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好个滑头的小鬼!本王若说是,那就得遵守诺言放了谭琨;若说不是,岂不成了本王心中所想:定要放过谭琨?说来说去,本王都得放了他!哈哈哈!有趣有趣!”
涟儿目光炯炯,充满希望:“那王爷是守诺了?”
玄羯微微点头:“一言九鼎。”
“谢王爷!!”涟儿高兴的用力叩了个响头!
玄羯忙扶起涟儿,目光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莫要如此大礼,若能证明你是玄冰涟,这君臣之礼少不得本王还要多跪,现在你如此这般,岂不折煞本王?”
谭琨目光一亮,玄羯此话中的意味可远远不是如此简单!涟儿的聪慧已经引得玄羯注意,这对将来身份的确认是大大有利!
与之相反的,是玄熠目光中冰冷的陰霾,他的眸中映入好一副亲情浓郁的和乐图像,只是这副画面深深的刺痛了他高傲的自尊,更多的,是令本应盘稳的根基出现了一丝动摇。
本宫绝不能放过这个小鬼……
绝不!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由此可见,自以为才智过人,却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要知道,若无坦荡胸襟,自问无愧于天,又怎能傲立人前,一统山河?”涟儿目光炯炯,若有所指的看向昼矢。
昼矢倒也不含糊,立刻正色道:“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若不能心如止水,不嗔不怒,不骄不纵,不贪不恋,又怎能修身养性?欲平天下先治国,治国先齐家,齐家先修身,修身先正心,这心是歪的,还谈什么帝君之说?只会令生灵荼炭,百姓苦不堪言。”
“哼,真稀罕,冒牌的倒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教训起别人要‘正心’了!”
“估且不论真假,但心术不正者绝不配做一国之君。”昼矢轻飘飘的将话题又打了回去。
“心术不正的是那些欲盖弥彰,还以为天衣无缝、而且死不悔改的蠢人。”
“其心不正者才会认为他人所做之事皆有违天意。”
“天意难道就是颠倒乾坤?颠覆黑白?”
“天意乃大势所趋,又岂是小小螳臂可以阻挡?”
两个不大的孩子大眼瞪小眼,然后同时回头大叫:“太傅!我们谁说的对?!”
白胡子的老太傅用手帕擦擦额头的汗水,一脸尴尬的笑容:“两位公子才思敏锐,见识菲浅,论起理来更是有理有据,老夫汗颜,实在钦佩……”
看着两个加到一块也不及自己三分之一大年数的孩子,老太傅竟有种甘败下风的感觉,自己只有他们这般大小时,可会如此熟识四书五经,还辩得头头是道?这……真是天地之别……
这时,玄羯大笑着走了进来:“门外就听到两个娃娃的大吵声,出什么事了?”
两个小孩子立刻乖巧的一一行礼,听话的站在一旁,十足的乖宝宝模样。
太傅不由再度汗颜……
“王爷……两位小公子都是百年难遇的治国之材,实乃我朝之福啊……”
“哦?”玄羯饶有兴趣的抚抚下巴,笑道:“那本王可要好好考考这两个国之栋梁了。”
涟儿与昼矢互相一对视,不约而同俯首朗声道:“请王爷出题!”
“呵呵,倒是颇有信心嘛……那本王问你们,何为九经?”
“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涟儿一瞪眼,一脸不甘,居然被昼矢抢了先!昼矢轻轻一扬眉毛,嘴角含笑,仿佛在嘲笑涟儿慢了一步。
玄羯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打着转,仿佛可以看到他们俩人之间那股汹涌的暗流正在激烈的交织着……
扬起一丝极具深意的微笑,玄羯又继续问道:“那么……何为君子之争?”
两个孩子皆为一怔,君子之争?
涟儿的大眼睛一转,道:“草民以为,君子本无所争。如果真要有所相争,也会赛前作揖谦让,赛后下堂饮酒同贺,此可谓君子之争。正如论语有云,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那你二人又可是君子之争?”
涟儿与昼矢再度一怔。
玄羯轻叹道:“你二人皆为不可多得之人材,要让本王取一舍一还真是舍不得……本王让你二人同处一堂,无非是希望不论它日结果如何,你二人可以摒弃前嫌,携手造福天下,那就是苍生之福了。”
语毕,玄羯忽然又正色沉声道:“若你二人势同水火,它日本王纵是万般不舍,只怕也要斩草除根!你二人不论是谁,若与我朝为敌,只怕都会成为真正涟儿的心头大患,本王又岂会放虎归山?所以你们应知道此事可重可缓,却容不得半分马虎,到那时,莫要怪本王手狠手辣!”
两个不大的孩子均是一颤,那话语中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令人心悸,饶是初生牛犊也会产生一丝怯意。可是,两个孩童却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有所感叹:不愧是摄政王,这份威严与魄力,犹如帝王临世般令人臣服。而这样的人居然一直甘心俯首称臣,而且忠心不二,便没有趁幼帝懵懂之际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又是何等的高尚忠义……
有这样的摄政王,是朝廷之福吧?
“大公子,请饮茶。”
乖巧的小丫环端着红木盘,为正在埋首苦读的昼矢端来了上好的君山银针。昼矢礼貌性的笑了笑,顿时羞红了小丫环的脸。
因昼矢与涟儿的身份难以辩认,所以玄羯便下命府内之人以‘大公子’称呼昼矢,以‘二公子’称呼涟儿。而涟儿得知自己位居第二的理由竟是个头比较小时,立刻气得绝食一天以示抗议。结果玄羯更厉害,立刻命人停止给软禁起来的谭琨送饭,直到二公子开始吃饭为止……于是,涟儿只得乖乖的屈当了‘二公子’。
看来,果然还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昼矢细细的品着极品名茗,嗅着那淡淡茶香,再环视富丽堂皇的书房,以及一身锦衣的自己,忽然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又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些才是真正的海市蜃楼?如同泡沫般虚幻易碎,而且,当它破碎的时候,是要付出生命为代价……
昼矢的目光落到盘中的白玉糕上,忽然嘴角又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他扬起头,对小丫环道:“将这些糕点包一下,我一会儿去花园玩耍时吃。”
小丫环奇道:“公子喜欢的话,让厨子端到花园就是了,何必自己带着?”
昼矢微微一笑:“我想自己一人独处,带些糕点也是怕人打扰,你们照做就是了。”
“是。”
昼矢拿着打包的糕点,悄悄的塞入怀中,便迅速往后花园奔去。走至僻静的围墙处,昼矢东张西望一番,便开始踩着碎石意图翻上墙去。忽然,一个不大的小小身影慢步走来,昼矢一惊,慌忙跳回平地之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哟,‘大公子’,是您啊?”涟儿戏谑的调侃道。
“没错,是我,有事吗?‘二公子’?”昼矢淡淡的回了一句。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门不走偏翻墙,可算不上君子之举~”
果然看到了!昼矢心中暗叫不好,但脸上毫无破绽,反而一副很轻松的模样:“哦?君子之举原来就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跟在别人身后偷窥?”
“我可没有跟踪你!是你自己好死不死的跟我走到同一条道上了!”
“我有说是指二公子吗?”昼矢笑道。
涟儿脸一沉,哼笑一声。
“如果不是跟踪……”昼矢扳回一局,不由有些畅快,继续笑道:“二公子又怎么会到这‘君子有所不为的’地方?莫非‘意有所为’?”
涟儿忽然不怒反笑,小双背在身后,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至少我想见的人,就在王府之中,不像某些人,还得偷偷摸摸溜出去,以免身份曝光。”
“哦?是吗?”昼矢轻轻一扬眉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不知道是谁这么可怜呢,哪像我,孑然一身,自娘死后就剩我自己……”
“闭嘴!!不许提娘!!”涟儿忽然像被激怒的小狮子般愤然大吼起来:“你这个冒牌货怎么配提我娘!!你想让她泉下也不得安息吗?!”
昼矢明显一怔,一时哑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黯淡下来,带着一点愧疚的神情轻垂下头……
但很快他又抬起头,冷冷道:“事非曲直自有定论,若真想让泉下人安息,便该安份守己,何必再起波澜?”
“皆因,树欲静而风不止……”
涟儿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意,陰霾的神情覆至清透的大眼睛中,犹如清澈见底的清泉忽然变得沌浊,涟涟波动彰显着隐隐的危险讯息……
昼矢不自由主的后退半步,额头迸出冷汗,这种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凝结的气势竟然是从一个总角孩童身上发出,除了与生俱来的傲骨帝血之外,还有谁能小小年纪就具备如此气势?就连善于模仿的自己也无法捕捉这种气质的神韵。
他……果然是真正的十三皇子啊……
涟儿冷冷的看着昼矢,忽然转身大步跑开了,昼矢有些意外的僵愣当场,令他无法动弹的,是那人原本陰冷的眸子中忽然覆起水雾时映射出的淡淡光芒……
因为,他哭了……
被软禁在东阁的谭琨此时刚刚褪去衣服,打算清洗一番。在王府内过着如同上宾般的日子令他都快忘记了自己是以犯人的身份被强制留下的,如果不是偶尔外门闪动看守的身影,谭琨一定会忘记自己的处境。
谭琨正欲进入浴桶,忽然大门被嗵一下推开了!谭琨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人这么冒失的闯了进来时,一抹不大的小身影已经飞快的扑到了他的怀中,紧紧的搂住他……
“涟儿?”
“混蛋!他是个大混蛋!混蛋!!”
谭琨隐隐中明白出了什么事,不由轻轻的拍拍涟儿的后背,温柔的安抚着他:“其实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过是一个傀儡,这样的他也难免有几分可怜……你与他截然不同,你有正统的血缘,显赫的出身,高贵的天赋,这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你来说都意义不大,因为他动摇不了任何事。”
“可我不喜欢看到他冒充是娘的儿子!他可以冒充我!但绝不能冒充是我娘的儿子!他太过份了!”
“那就打败他。”谭琨蹲在涟儿跟前,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将他彻底打败,让他永远无法阻碍你。用你与生俱来的才智机敏揭穿他,一点一点把他们的陰谋曝露出来,让他们连半分翻身的机会都找不到!”
涟儿怔了怔,眸子中涌起几分困惑,有些迷惘的看着谭琨……但最后,依然乖巧的点点头。
“琨哥哥让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做。”
谭琨笑了,很欣慰的笑……他将涟儿轻轻的拽入怀中,紧紧的搂着……涟儿的小脸蛋上绽出一丝甜蜜的笑容,他将头枕在谭琨的颈窝外,小手轻轻的扒着他的双肩,很享受的感受着这个充实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