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进到胡兰欣位于内湖的高级公寓,胡兰欣朝安以姮做了个手势。“随便坐,别客气。”

安以姮依言坐下,看着胡兰欣将皮包往沙发上一抛。来到这儿的一路上,胡兰欣的神情已经不复方才在医院时的悲凄脆弱,反而显得十分愉悦。她心中的狐疑开始加深,但她一点也没显现在脸上。

“这栋公寓是我两年前买的,只有关健来过,连关成奕都不知道呢。”胡兰欣向前去关上落地窗,回身给了她一个甜腻的微笑。“我有点怕吵,希望你不介意。”

胡兰欣脸上有着某种神情,令她的背脊一阵发凉。“当然不会。”

“那就好。”胡兰欣再拉上窗帘,而后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你要不要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都好,谢谢你。”趁着胡兰欣转身的空档,她开始衡量四周状况。由于这一带全是警备森严的花园大厦,再加上每一户都极注重隐私,闲杂人等大概很难进得来;若胡兰欣真的另有目的,她恐怕也很难呼救。

她深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保持冷静。

“其实关健前阵子经常来我这儿。”胡兰欣端着两杯咖啡走了回来,在她面前坐下。“相信你也知道,我和关健之前曾经在一起过,是吧?”

她迟疑了一下,而后点头。“是。”

“他连这种事都告诉了你?真是想不到啊。”胡兰欣轻啜了口咖啡,慢条斯理地道:“本来嘛,男人都喜欢新鲜的货色,再加上几句甜言蜜语,也难怪老头子会那么喜欢你了。”

“董事长也很喜欢你,你是他的儿媳妇啊。”她心平气和地道。

“儿媳妇?哈!”胡兰欣脸色一沉,有些不屑地道:“自从关健离开晨曦园之后,他对我就一直心存芥蒂,认为是我害他将儿子赶出家门。他以为我不知道?”

“怎么会呢?”她试图稳定胡兰欣的情绪。“你和关大哥不都要结婚了?”

“结婚?”胡兰欣倏地站起,冷嗤一声。“你错了,关成奕今天早上已经和我解除婚约;换句话说,没有戒指、没有婚礼,什么都没有。关健也是!之前他利用我来报复他父亲,谁知道目的一达到,他居然敢甩了我,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安以姮静静的坐着,注视着胡兰欣在她面前来回踱步,一面挥舞着双手发泄她的不满和怒气。那神态、语气和愤怒的动作……一丝闪光陡地敲进她脑海里。

“你没有怀孕!”她冲口而出。

胡兰欣有些意外,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你怎么知道?”

“关健告诉过我,他和你的关系早就结束了。就算你怀了孕,也不可能是他的孩子。”她重新回复冷静,直视着胡兰欣。“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轻易罢休。你的目的是什么,何不开门见山?”

“看样子你还挺聪明的。”胡兰欣目光审视地扫过她,而后耸肩。“好吧,既然你要知道,我就不妨告诉你。你知道老头子是怎么死的吗?”

见她微微一凛,胡兰欣慢条斯理的接了下去,“心脏病发?没错!但不是因为关健。那天陪老头子走回房间的途中,他一直叨念个不停,再加上他百般阻挠我和成奕的婚事,让我不耐烦到了极点。如果他死了,这些问题就都没有了……”

安以姮脸色一白,注视着她狡狯的目光。“你跟他说了什么?”

“当然是告诉他实话喽。”胡兰欣神情看来有些得意。“我告诉他,当年关健没有企图强暴我,是我主动去勾引他。我对关成奕根本没兴趣,而关健,他是那么俊美邪恶,满心只有仇恨,没有半点良知和顾忌,他才是我最完美的对手。

“然而关德宗却破坏了一切!若不是他逼关健离开晨曦园,关健也不会要和我分手!他活得太久了,久得令我失去耐性,他早该埋进坟墓里去别再碍事。谁知道关德宗听了之后怒极攻心,眼一翻就翘辫子了。”

安以姮倒抽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让关健后悔那样对我,我要让他为他父亲的死愧疚一辈子。还有什么时机比当时更好的?”胡兰欣冷笑一声,表情变得狰狞。“关成奕也一样。只有我甩了他的分,他根本没有资格和我解除婚约;既然他们敢让我难看,就别怪我对他们不客气。”

安以姮的手在身侧握紧,注视着胡兰欣脸上那抹几近胜利的微笑。这个女人疯了,或者是神志方面出现了病态。她太自信于自己的魅力,自私的享受着被争夺的乐趣,认为所有的男人都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只在乎自己,根本不在乎伤害别人。

“你想毁掉他们?”她低语。“为什么?你已经害死了董事长,难道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胡兰欣倏地抬头,眼里闪着怨恨的火光。“还有你!要不是你出现,关健根本不会离开我。是你这该死的女人怂恿他的,是不是?”

“不,胡兰欣!”她一甩头,目光和她对峙。“关健不爱你,他根本没有爱过你;你也知道这个事实,你只是无法接受。”

“住口!”胡兰欣吼声道,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刀。安以姮顿时身躯僵住。该死,她没料到胡兰欣居然会有武器。

“你不敢这么做,胡兰欣。”她勉力镇定。“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谁说我要杀你了?”胡兰欣晃着手上的刀子,轻蔑地道:“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只是想给你个忠告罢了。等我在你这张漂亮的脸上划上几刀之后,我就不信关键还会为你着迷。”

“你不怕我会报警逮捕你?”

“尽管请便。”一抹阴恻恻的冷笑浮上胡兰欣的脸。“我的父亲是政府高官,和几位警界人士都有交情,你能耐我何?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指控。”

“你……”安以姮节节后退,直到背抵住了墙为止。不!她可不打算死在这儿。情急之下,她拿起茶几上的花瓶朝她丢去,而后转身奔向大门,无奈那扇厚重的门已经上了锁,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打开。

她背转过身,看着胡兰欣一脸狞笑,一步步的朝她逼近。她压抑住惊慌,四下张望,想找出任何足以自卫的武器,然而胡兰欣手上的刀刀已经扬起,朝她扑了过来。

她躲过胡兰欣的第一波攻势,胡兰欣气愤的怒叫一声,用另一手去抓安以姮的脸,她往旁一闪,尖锐的指甲在她的脖子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她们在地板上纠缠着,她紧抓着胡兰欣握力的手,头和背却在翻滚之间撞上桌脚,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胡兰欣立刻利用此时扯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撞向地板,令她顿时眼冒金星。

眼见胜利在望,胡兰欣丢下刀,转而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从来不知道一个发狂的女人力气居然这么大,安以姮试着掰开她的钳握,奋力保持清醒,却只见胡兰欣的脸在她眼前逐渐放大……

就在她几乎失去意识之时,一声轰然巨响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而后是更多嘈杂的声音。她只模糊的感觉胡兰欣的手离开了她的脖子,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撑坐了起来。

“以姮?你没事吧?”一个焦急的嗓音在她耳际响起。

她一手捂住脖子不住的呛咳着,关健焦急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然而她无法回答,只能全身虚脱的靠着他。不止关健,还有关成奕、纪少辅和顾芳绮也全是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我没事。”她干哑的出声。眼前的胡兰欣已经被两个大汉制伏住,却仍然又踢又咬、还不断地咒骂着。“你们怎么知道……”

“芳绮来找我们,说你可能和胡兰欣一起离开,于是我们去了胡兰欣的住处,找了几个她可能会去的地方,最后我猜到你们可能会在这里。”关健拥紧她,声音依旧粗哑。“幸好我们没来得太晚。”她凝视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所有嘈杂的声浪开始从她的耳中褪去,她看到的只有他略微瘦削的脸庞、灼热的眼睛,感觉他的身躯因强自压抑的激动而紧绷。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想念他,现在他就在她身边,强壮的手臂紧环住她,令她觉得好安全。

“你真的没事吗?”他的音调不稳,大手不放心的轻抚过她的身躯,检查她有无疼痛的迹象。“要不要去医院……”

“不,不要。”她觉得筋疲力竭,方才被撞到的头和骨头正隐隐作痛,可是她不愿失去他温暖的怀抱。“我觉得好累,只想回家睡一觉。”

“好。”他吻吻她的前额,将她抱了起来。“在让你回去睡觉之前,咱们先去一趟医院确定你真的没事,嗯?”

“你会陪我吗?”

“我会。”他低语。“只要你需要我。”

一个晴朗的周末,安以姮家的大门敞开着,隔壁的双胞胎在她的客厅里跑来跑去。午后时分,林太太特地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串门子,包括那平常忙于工作的林先生也来了,一家人买了一堆汉堡炸鸡、披萨可乐,毫不客气的在她的客厅里野餐起来。

“你打算去多久啊?”林太太逮了个空档问她,一面吼着要双胞胎安静一点。

“不一定,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得视情况而定。”她喊回去。

“说不定你在那儿找到个浪漫多情的法国佬嫁了,就不回来喽。”正忙着吃炸鸡的林先生口齿不清的插了一句。

“或许吧。”她笑了起来,凝视着那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忍不住发起呆来。

三天前,胡兰欣因为杀人未遂案而吃上官司,即使家族聘了最顶尖的律师团试图为她脱罪,但在所有目击证人的指证历历下,仍旧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当安以姮将关德宗过世的真正经过告诉关家兄弟时,两兄弟有了好一阵子的沉默。

“爸爸已经过世了,咱们追究这些又有什么用?爸爸毕竟不能死而复生啊。”关成奕叹道。“再说兰欣现在也已经罪有应得,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或许是经历了这些风波,让安以姮决定将出国的计划提前,暂时远离这些恼人的风风雨雨。透过关成奕的安排,她计划先到巴黎市郊的语文学校进修,之后再申请进入当地的艺术学院就读。一切都已打点妥当!

然而潜意识里,她仍然期盼着关健会阻挠她的决定,即使是用霸道和强迫的手段也好。只要他一句话,她甚至愿意放弃长久追寻的梦想;然而他却没有。他不再避着她,却也不对她的决定多做评论,就好像这一切和他无关。

随着出国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她心中的懊恼也逐渐加深。这个笨蛋!难道他就这么巴不得她离开台湾吗?想到这儿,她不禁对着自己生着闷气。

她试着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上的衣物,突然意识到大厅里一片寂静。

怎么回事?她狐疑的探出头去,待见到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时愣住了——

关健走了进来,目光梭巡过凌乱一片的客厅,不太费力便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的她。有好一会儿,他们只是互相凝望,空气似乎在刹那间凝结了,连双胞胎也鸦雀无声。

“呃,咱们该走了。”终于,林太太善解人意的打破沉静,开始吆喝老公和双胞胎收拾善后。“强强和妮妮,把所有的东西归回原位,别把垃圾丢在安阿姨家里,听到没有?”

“好啦。”双胞胎不情不愿的从命,一面收拾还一面交头接耳,“咦,哥哥,那个叔叔好像来过喔,他是不是安阿姨的哥哥啊?”

“才不是,妈妈说那是安阿姨的男朋友啦。”小男生很骄傲地说着,“上次他想把你抓走,我还踢他咧。你不用怕,哥哥会保护你!”

关健瞪视着他。几个月不见,这个小鬼还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终于,那一家人都走了,大厅的门重新阖上,客厅里又恢复了平静。安以姮站在原处凝视着他,他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黑发乱蓬蓬地垂至前额,然而即使是如此随意的装扮,他看起来仍然高大慑人,英俊得令她停止呼吸。

“嗨。”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的。

“嗨。”她轻声回应。自从胡兰欣的事件过后,他们一直鲜少有机会单独相处,即使见了面也总是围了一大堆人。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来拜访她的小屋了。

关健没有接话,目光从她摊在客厅地板上的大旅行箱,辗转回到那张秀气姣美的脸庞。她有些不解的微扬起眉,他的神色有些怪异,似乎是——紧张?

“怎么啦?”她拉住他的手,温柔地看着他。“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是不是工作遇到了什么问题?你先坐下来,我去帮你倒杯水……”

她正想走过他身边,他已经一把拉住她的手。“别走,以姮。”他低哑地道。

安以姮怔了怔,仰头注视他。他的手指痉挛地紧握住她的,全身紧绷地等着她的回应。他是那么害怕会失去她,现在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

“为什么?”她垂下睫毛,低声问道:“你之前从来不……”她没有机会说完,下一秒她已经被他猛力拉入怀里。

“我想,可是我不敢,我怕自己不够资格要求你留下来,更不确定你是否也要我。”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嗓音浓浊地道:“我爱你,以姮。”

她微微一震,屏住气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她低语。

“因为我害怕。这么多年来,我爱的人全都离我而去,先是我的母亲,而后是爸爸……我以为只要不爱任何人就会是安全的,不会再让任何人因我而受到伤害,然而只要想到胡兰欣差点害死了你……”

他浑身强烈的颤抖,手臂更加紧拥住她。他搂得她好紧,紧得令她肋骨发疼,可是她不在乎。他爱她!

“我没事。”她轻声呢喃,小手温柔的揉着他的背。“瞧,我不是在这儿吗?”

“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和自己挣扎着,不想耽误你去追寻理想,却更不愿意失去你。”他声音粗嘎地道:“我希望你给我时间,陪在我身边,鞭策我成为更好的人,好让我配得上你。好吗?”

“我是想去追寻我的理想,但是我也爱你。只要你需要我,我会留下来。”她梦幻般的凝视着他。“再说一次你爱我。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说。”

他的眼色变深了,眸子眩出温柔的光彩。他握住她的手按压在自己的心口上,目光炯然的直视进她心里。“我爱你,小妞。是你将我从黑暗的泥沼中拉了出来,像一团温暖的烈焰照亮了我的生命;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俯首称臣。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她微笑了起来,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呼吸着他干净温热的气息。他却突然微僵了一下,她不解的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那个家伙呢?”他表情阴郁地道。

“谁?”她不懂。

“那个在法国等你的男人。”他的声音有些郁闷。“少辅和芳绮跟我提过,说你有个男朋友在法国,你那么想到法国去也是因为他。”

她先是挑起眉毛,唇角往上扬起。“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

他没有回答,但他蹙拢的眉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噗哧一笑,伸手去抚弄他紧皱的眉峰。“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告诉你,不过——没有人在法国等我,如果这是你所担心的事。”她一本正经地道。

见他眼中闪过一阵释然,一丝恶作剧的笑意泛上眼底。她耸耸肩膀,“不过这也很难说啦,在浪漫的花都巴黎,什么罗曼史都是可能发生的,也许我……”

“没有也许,我不准。”他瞪大眼睛。“看样子我得跟着你到巴黎去,免得你对那些好色的法国佬施展你的魅力。”

他脸上的威胁没有吓到她,相反的,那个可恶的小女人居然呵呵笑了起来,令他的男性自尊甚感受伤。

“有这么好笑吗?我还以为我生起气来很有威严呢。”他嘀咕着叹了口气,重新将她拥入怀里。“我不会逼你,小妞。你仍然可以出国去唸书、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只要别忘了有我在这里等着,而且三不五时会去监视你。”

“啧啧,多么霸道啊。连和英俊的法国佬去喝杯咖啡都不行吗?”

“不行,你只准和英俊的台湾佬喝咖啡。”他紧盯她的红唇,眼眸里闪耀着跳动的火花。“现在,我有个不需要说话的运动,不知道你是否愿意配合?”

“是什么?”

他用唇封缄住她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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