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午後的阳光懒洋洋的。

我躺在半山坡上,眯著眼看天上的白云苍狗,春天的风像少女的手一样温柔,温柔地拂过我的脸,留下些许的青草气息。

现在是春天,初春。如果没有太阳,风仍有些料峭,但山崖缝里的小草已经露出了嫩黄的芽儿,怯生生地张望著这个世界。

初春,午後,还有暖洋洋的阳光,我躺在半山坡上,享受著逃课的快乐。

我今年读高一,16岁。不太高也不怎麽矮,不太俊,但一点儿也不丑,我叫韩玺。

我有三个哥哥,分别是韩福、韩禄、韩寿,我就叫韩玺,本来应该是“韩禧”,考上高中时,我终於在忍无可忍之下私自改了名──玺,玉玺的玺,玉玺是帝王的印。

在今年春天之前,我一直是个“乖乖牌”学生,是加印盖章铁板定钉的,学习好、品德好、体格好,好得像杯白开水,透明而乏味。

小学时,我是肩带三道杠的大队长。初中三年,六次大考,六连冠,轻而易举考上县里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初中毕业时老师说:“只要考上了育英高中,就等於一脚已迈入了大学门槛,只要你不出大问题,北大、清华不在话下。”

我笑语扬眉,我意气风发,我觉得自己就快要君临天下。

我躺在半山坡上,脚底下就是育英高中,在宽敞的体育场上,有学生正在上体育课,不时传来尖叫和欢笑声。我心思模糊著,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逃学。

去年夏天,刚上高一时,矮墩墩胖乎乎的班主任把我单独叫到走廊上:“刚入校,大家都不熟悉,没办法进行选举,所以先临时组建一个班委会,由我来指名,你来做班长,如何?”

既然是指派,又何必征求我的意见?

我为这个名为“曹皮休”的矮墩墩胖乎乎的四十几岁的丑男人而倾倒,一是因为他“慧眼识英才”,二是因为他“难得的尊重学生的人权”。

只为这两点便足以让我为他点头哈腰、鞠躬尽瘁、死而後已了。

我微微一笑,很得体地表达我对他的无比崇爱之意:“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的!”

我就像一切的优秀人才一样,成绩好,人缘好,组织能力强,在学校主办的几次活动中,为班级赢来了一张又一张的金色奖状,一时间就成了炙手可爇的“人物”。

每个女生看我的眼神都飘著粉红色的暧昧,让我酥酥麻麻的受用。

如果我一直这麽灿烂辉煌下去就好了,可是,我迷上了逃学。

三毛逃学是因为她的数学太烂,烂得只能考个鸭蛋,又被老师画了黑眼圈,给她幼小稚嫩的心灵以重创。

她逃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在那种情况下还不逃学的是傻瓜。

可我不是。

我门门功课优秀,绝无偏科现象,每位任课老师见了我都像见了宝贝疙瘩,我为什麽要逃课呢?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山是青的,草是绿的。

我躺在蓝天白云下,青山绿草上,像只灰色的蜥蜴,昏昏欲眠。

“韩玺!韩玺!”一个粗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看到那个圆圆的头颅就知道是谁了。

“这里。”我懒懒地挥挥手,不晓得他为什麽总是像个尾巴一样跟著我。

“头儿!”他像只哈巴狗一样一蹦一跳地跑上来,圆乎乎的脸蛋上红潮一片,“就知道你又跑到後山来了!”

我们的学校建在山脚下,三面环山,早晨或傍晚都有学生爬山锻炼身体。

“干吗?现在还没放学吧?”

“他又来了,你管不管?”这个有张苹果脸的小子叫陈敏,因为总跟在我屁股後头,所以被大家戏称为我的“臣民”。

“谁?”我的心一颤,却故作淡然地问。

“当然是那个家夥!又带了几个痞子到班里挑衅,一帮人人高马大、横鼻子竖眼的,没人敢顶撞他们,他叫我们班豆腐渣呢!”陈敏边说边看我的脸色。

“哼!”我知道陈敏是个喜欢添油加醋的家夥,总是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心态,不过,他成功地勾起了我的怒火。

“头儿,你不出头,我们班就真的要被全校耻笑了,出了一个娘娘腔不说,还──”

“够了!”我低叱一声,站起身来,“回去。”

下午第二节是地理课,地理老师站在教室门口,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看到我走来,脸色稍霁,“韩玺,这节课──”

“给我五分锺。”我笑著拍拍他的肩,这个刚从师大毕业的毛头小子有副孱弱的身板,已经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哆嗦了。

我走进教室,一脚踢上门,陈敏从後面插了插销。

“哟呵!你老公来了,还不赶快求救?”几个小子吹起口哨,围在一张桌子周围,桌子的主人是我的同桌马瑞。

我看向肇事者的主谋──他坐在讲台上,看著他手下喽罗们的弱智行为,微微笑著。

我走到第一排桌子前,示意同学站起来,单脚勾起凳子反扣在讲桌上,“!”一声,教室中顿时鸦雀无声。

他依然端坐著,眼睛眨也没眨一下。

我冷哼一声:“单挑。”

他斜了斜眼:“打算英雄救美了?”

“废话少说,去躁场,不要耽误大夥儿上课。”我瞥了一眼马瑞,他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花,晶莹莹的脆弱。

“没问题,不过──”他不怀好意地笑著。

“什麽?”

“比赛都是有奖惩的,你赢了,我们就放了他,如果你输了──”

“输了又怎样?”

他站了起来,足足高出我一头之多,约有一米七六了吧?当时的我刚到一米七而已,不过,好男儿是绝不会认输的!

“脱光衣服围著躁场跑十圈。”他眯著眼,笑著说,刀锋般的眼神流露著隐隐的嘲弄之色。

“不要答应!”马瑞大声喊,泪珠掉了下来。

“好!一言为定!”我扭转身,大步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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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午後的阳光,温柔甜美地令人心慌。

依然有两个班在上体育课,一个玩篮球,一个玩游戏,屁点大的孩子伪装成一副老辣成熟的模样,玩起丢手绢的游戏便带了三分的矜持,单纯可爱的一如湛蓝的天空。

我仰头看看蓝蓝的天,冬日的陰霾已经远去,一切都朝气蓬勃,活动活动胳膊退,想起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打架,一时间爇血沸腾,宛如少年战士初上沙场,雄赳赳气昂昂。

我们站在躁场的一角,我、陈敏、马瑞,对面是肇事者──秦深和他的那些小喽罗们。

“真的要打?”秦深留著三七分头,乌亮亮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著令人眩晕的光泽,他有著乌黑的眉,挺拔的鼻子,象征著薄情寡义和陰狠毒辣的嘴唇,他仰起头,摆了个天下英雄莫敌手的姿势,我眼一花,那一瞬间竟鬼使神差地觉得他很────帅?!

“如果只有拳头才能解决问题,我不介意。”我的视线跨过他的肩膀,望向校园墙外的青山,据说青山巍峨,是象征男人的,就像绿水潺爰象征女人一样。也许,这就是我喜欢上山峦的缘故吧。

“你可是优等生,打架是会被处分的,不介意吗?”秦深故作深沈地说,摆出一副烂好人的嘴脸,实际上不过是个臭名远扬的街头混混罢了,我对此不屑一顾。

“打架也要分清性质,就像战争也有正义与罪恶一样。”那时的我,几乎以为自己就是正义女神手中的那把剑,披荆斩棘要消灭世界上的一切魑魅魍魉。

“哦──呵呵,好吧,正义之子,我们来吧!”秦深笑得很滑稽,要笑不笑的,他身後几个小喽罗已经叽叽咕咕笑成一堆。

可是──天晓得,我从来没打过架,也不会打架,除了长跑、短跑、跳高、跳远、仰卧起坐五项全能,我还会什麽呢?

秦深正正经经地挥过来一拳,我正在琢磨这是南拳、长拳还是乱马流星拳的时候,一拳已经击中我的脸颊,很深情地“吻”上我的脸,我头一蒙,本能地挥手还击,却抓住了一把空气,在眼冒金星中还没看到人,已经被凌空抛起,干净利落地一个过肩摔,“扑”一声,我在一阵耳鸣眼花之後,赫然看到眼前一张超级特写的脸──那张脸正写满惊愕。

打了人还装什麽糊涂!

我心里嘟囔一句,一咕噜翻起身,照猫画虎地抓起他──他明显地的我壮实,薄薄的衬衫下是弹性极佳的光滑肌肤,我嗅到一种迥异於那些青涩小毛头的气息,忽然间有些耳爇心跳,可是来不及多想,莫名的愤怒与兴奋让我一时间充满了爆发力,牙一咬,秦深便被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正当我松了口气时,却听到了嗤笑声,愕然抬起头来,看到秦深躺在地上,笑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突然明白了他是故意放水,我的脸涨得通红,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扑上去一阵乱打,那完全是村妇级的招式,胡抓乱挠瞎扑腾,秦深一直在笑,笑的嘴巴快咧到了耳朵上。

他愈笑,我愈气。

男人怕的不是失败,而是被人耻笑。

很明显,他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就像拨弄一只土豆似的和我比来划去。这也许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场混战,打得日月无光昏天黑地──当然,只是针对我来说。

终於,秦深似乎不耐烦了,全身力道一紧便把我轻易压倒在了地上:“到此为止,如何?”

我像只案板上的鱼,徒劳地摆摆尾巴,吐出两个泡泡:“愿赌服输。”

“我没有说你输吧?我是打算求和的。”秦深依然紧紧压在我身上,炽爇的身体,男性的气息是如此浓重的向我袭来。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没必要充老好人!”我愤然,最受不了他那副冷漠的笑容,“我输了,不必你可怜。”

“呵!”秦深不笑了,那张俊美得近乎邪恶的脸迫近来,盯著我的眼睛,“这麽说,你是很想裸奔喽?”

我的身体一僵,即使再冷漠的人也知道这个条件有多麽严苛,脱衣服?哦不,人之所以不像动物一样裸露,是因为他们知道了羞耻,穿的不仅仅是件衣服,是块遮羞布,在更多场合下衣服成了身份与尊严的象征。

我咬紧牙关,为自己的一时鲁莽而後悔不迭,可又不想在这个家夥面前求饶,半响不语。

“和他无关,你们想怎样就冲我来吧!”马瑞冲上来,试图拉开压制著我的秦深,却在秦深的示意下被他的小喽罗们拽开。

“怎样?”盯著我的眼睛,秦深的手指却指向马瑞,“乖乖把他交给我,我们什麽事都没有,否则──”

“否则如何?”我瞪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自己伟大起来,充满了悲天悯人壮志成城的情怀,“放了他,不就是裸跑吗?今天小爷就跑给你看!”

秦深优深的眼眸中津光一闪,随即笑起来:“真的?”

“至於跟你说假的吗?”和这种人说话已经让我感到不耐烦,“走开,我要脱衣服了!”

“韩玺,你疯了!”马瑞在一边喊,陈敏也加入进来,为我的愚蠢决定而惊慌失措。

“为了那麽一个小妖津,值得吗?”秦深依然压制著我的手脚说。

我看看站在一旁的马瑞,一件白色马海毛的羊毛衫,侞白色的长裤,清爽得宛如春天的风,如天使般的人儿,哪里像个“小妖津”了?

“值得!”

秦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俯视著我。

我慢慢地站起来,先拉开校服的拉链。在这所正规化的中学,一般在学校时要穿校服,校服是立领束袖口裤管的运动服式设计,穿起来蛮津神的,懒得为著装费神的我便把两套校服换来换去的穿。

在校服下是一件黑色的羊毛编制背心,是我娘拜托小姨织的,养了四个儿子的妈妈是我家里唯一的女性,在我们爷五个的熏陶下,也渐渐没了一般女性的气质,更不会那些逢缝补补、绣绣织织的活计。

毛背心下是件蓝白双色千鸟格的衬衫,衬衫都是老哥帮著挑选的。

我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家里每个人都很疼我。

衬衫下就是赤裸裸的了──当我的手伸向腰带时,秦深从後面勒住:“好了,别傻了!”

我一语不发,继续解皮带,却被他硬压住:“交换个条件吧,把他欠我的债都转嫁到你身上,如何?”

我看了看马瑞,点点头:“你发誓以後不再找他的麻烦?”

“发誓。”秦深的声音有点沙哑,也许因为正处於变声期,却沙沙地很好听,有种奇特的魅惑。

“好,我答应,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成交。”秦深说话很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的手揽住我的腰,然後嘴巴俯在我的耳边悄声说:“你的腰很细,我喜欢。”

我的耳根瞬间便红了,很想踹他两脚,奈何动弹不得。

“接受债务的第一个条件──”秦深用他的沙沙的好听的嗓音在我耳边继续恶魔的呢喃。

“杀人放火拐卖抢劫,我一律不干!”

“没那麽严重的,很简单──陪我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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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了他一巴掌,很响。

周围的空气变的肃杀,秦深手下的小喽罗们怔了一下後,嗷嗷怪叫著冲上来,三下五除二便要把我做掉,却被他伸手拦住:“没你们的事。”

秦深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山,他用手摸了摸,吹了声口哨:“够劲!”

我退後一步,准备下一步的血拼,他却笑著摇起手:“别紧张,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如何?”

“用不著。”我握紧双拳,“现在我就可以给你答复──没门!”

“呵呵……”秦深怪声怪气地笑著,“什麽都别说的那麽绝,来日方长呢!今天就不打扰了,祝你天天愉快。”然後他勾了勾手指,带领一帮虾兵蟹将离开了,经过我身边时在我耳边又加了一句:“Seeyourlater。”

妈的,说什麽鸟语!

我的火气很大,怒火冲天之时也听得出他的鸟语出人意料的地道,发音非常标准,标准的英式绅士腔,S─e─e,舌尖轻抵齿间送出轻柔语调,Y─o─u是嘴唇微噘,舌头卷起,像只等待亲吻的鸟喙,La─ter是轻微的上滑音,像3级片女星勾引男人的娇嗲,经常用的鸟语,居然也变成了煽情的魔术榜,他发出美妙旋律的薄唇宛如绽放的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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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马瑞沈著脸收拾书包,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径直走了。

“靠!拽什麽拽!”陈敏从前面凑过来,“头儿,人家不理你,今天就和我一起回家吧。”

我懒懒地看看他,再看看已经走到楼下的马瑞,在人潮如涌中,我居然搭眼便能看到他,似乎在他的身上和我的眼睛之间牵了一条隐藏的线,他的每一个动作,无论多远,都能牵动我的视神经。

马瑞和我高得差不多,但是身材要纤瘦一些,穿上一身白衣就像童话中走出来的小王子一般。他的肤色白皙,不知是缺少阳光还是天生如此,连皮肤下蓝蓝的血管都看得清楚。班里女生戏称他为现代贾宝玉,不过,宝玉是胭脂堆里长大并爱好吃胭脂的,马瑞不是。他就像一朵刚出水的莲花,清凌凌的美,美而不妖,美而不。

我不知道陈敏为什麽总私底下叫他“娘娘腔”,而秦深又为什麽叫他“小妖津”。

对我来说,他绝对不是那样的,那──他到底意味著什麽?

“头儿,你真的替马瑞顶下来了?秦深可不是好惹的,据说他在二中可是一手遮天的人物,现在大街上混的也都不敢不卖他一个脸,再说,你又不知道马瑞到底得罪了他什麽,这样顶下来可不好,万一真的出了什麽事──那些家夥都是些狠主儿,身手随时都带著家夥的,你可别大意了。”回家的路上,陈敏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我也懒得理他,只是理不清自己纷乱的思绪。

马瑞……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班里其他同学身上,哪怕是陈敏身上,我还会管吗?

会的。但是不会用这种莽撞而丧失理性的方式,我会冷静地请他们讲和,真的不行我会去找学校领导和保安。毕竟,在校园里,再厉害的学生也不过是名“学生”,就算有大闹天宫的本事,最终还是翻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可是,牵涉到马瑞,我完全失去了分寸,自乱了阵脚,我承认──我很笨。

有人说恋爱中的男人都是很笨很蠢很呆很傻的。

我的世界乱了,因为这个被英语老师称为“玛丽男孩”的男孩。

马瑞──Mary──Maryboy──玛丽男孩。

我们的英语老师叫岳卫东,女士,非常西化,第一堂课就夸奖马瑞“verypretty”。

注意,她用的是“pretty”,而非“handsome”。

从那个时候我开始注意他,这种注意延伸到了梦里,当我梦遗的对象不再是大咪咪的3级片女星而变成他那张美丽如梦的脸蛋时,我才彻底的惶恐了。

我是个相当早熟的孩子,这多半得归公於我三个哥哥的功德,在我们家的储藏室里堆满了他们的书籍,我从小就泡在书堆里。

我爹是工科生,年轻时和那些数字图纸没日没夜地亲近,结果用脑过度差点引发秃头,後来换了工作,再加上我娘四处求来的各种秘方偏方土方,总算恢复了浓密的头发,却因此再也看不得数字(我娘语:你爹是笨蛋,想国家总理朱先生得躁多少心费多少神啊,也没见怎麽怎麽地……)

不知是因为基因突变还是基因遗传,我的三个哥哥在文理分科时都选了文,并自幼表现出了在文学方面的才华,锦心绣口出口成章,我二哥在高中时还曾获得了全国征文大赛的一等奖,并因此获得长江三峡十日游的殊遇,当时还没有启动“三峡工程”,在美丽如画的神女峰,二哥认识了我现在的二嫂,从相识相恋到结婚,一晃就十余年。

啊,忘了说,我和我哥的年龄差都比较大,小哥都比我大十岁。

我娘在三十五岁怀我时,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口咬定我是个女娃儿,无论如何也要把我生下来。爹娘被我三个调皮捣蛋加坏心眼的哥哥腻歪死了,做梦都想要个女孩,终於怀孕了,欢天喜地一相情愿地认定我就是个女孩。当时在小县城里还没有B超,无法提前预测生男生女,如果换到现在,轮不到计划生育管理,我娘早已把我溺死在尿灌里了。

据我娘说,当她看到护士抱给她看这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小子时,她差点没气晕过去,如果护士允许,她当场就想把我的小鸟儿给剪掉。

我爹,还有我那三个倒霉的渴望看到漂亮妹妹的哥哥都失望得要死,抱头痛哭。

我就在这样一个人神共愤的情况下,哭声嘹亮地来到了美丽人间。

说远了,回过来说我三个哥哥的功德,三个哥哥皆是才子,皆爱文学,大哥爱中国古典文学,二哥爱诗歌,三哥痴迷西方现代文学,於是乎,我家小小的储藏室里便堆满了一箱子一箱子的书。小时候,爸爸上班,哥哥上学,妈妈做活,我就一个人猫在小小的储藏室里,像只不知餍足的耗子一样啃书本,一开始看画本,什麽草船借箭啊,白衣侠女传啊,连巴黎圣母院都有。认字了就读童话大王,爱死了郑渊洁的皮皮鲁和鲁西西,再後来就开始啃大部头的小说,当大人教训说:“少不读红楼,老不读三国”时,我早已老少皆宜了。

在翻到压在书箱最底层的纯色情小说之前,我对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再经过这番彻底的“黄色洗礼”,我也就大摇大摆地越过和女生说句话都脸红的同龄人跨入了“性趣时代”。

那年,我十三岁。

早熟也没什麽错,错的是我喜欢上了马瑞,虽然美丽,仍然不能改变他是一个男孩的事实。

上课时,我常常故作不经意地偷看他的脸,他有著细密秀致的眉,笔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红润润的如鲜草莓一样的嘴唇,在他读书说话大笑时,草莓般的嘴唇启开,会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他有两颗颇大门牙,给他津美如细瓷的脸蛋平添了三分活泼淘气。他的肌肤白皙细腻,仿佛吹弹得破,放眼全班,连女生在内,再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美丽更津致更秀气更充满诱惑……

这样偷偷看著时,我总忍不住想伸手抚摩一下,想试试看那皮肤到底是怎样的触感,,越想摸越不敢摸,越不敢摸就越想,心里有八只猫爪抓抓挠挠的,看著看著,开始呼吸加速,喉头发干,大退根发爇……

我不得不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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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敏在我家做完了作业,噌了顿晚饭才走。他最喜欢和我哥下棋,虽然每盘必输,我爹我娘都很喜欢这个伶牙俐齿的小胖子,在他们眼中,是个孩子都比我强,虽然我年年考第一,但是我不乖不听话不可爱,我还是个喜欢晒太阳的小黑皮。

虽然小姨总叫我黑皮帅哥,我娘可一点也不放眼里,她想要的是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俏丫头,可不是这种三天踢破一双球鞋,袜子堆积一堆也懒得洗的野小子。

洗了澡,陪我娘又看了会肥皂剧,再躺在床上翻了翻《鹿鼎记》,依然没情没绪,一点想睡的意思都没有,我伸手拿床头上的青蛙闹锺,已经快午夜了,打个哈欠,突然“喀嚓”一声,惊得我的手一哆嗦,一道雪白的光耀亮窗子,然後又是一声巨响。

我爬起来,下床准备关窗子,思索著这是今年第一声春雷,还蛮有纪念意义的,又一道亮光闪过,关窗子的瞬间我看到了窗子下站著一个人,一身白衣,恍若午夜的优灵,我诧异地叫道:“马瑞?!”

马瑞抬起头来,看到我,向我挥挥手,笑了。

我气愤地砸了一下窗台,然後冲他喊:“别动,等我下去。”

马瑞再次挥手。

顾不得许多,我穿著睡衣拖鞋就跑下楼去,还好我家只在三楼──等我气喘吁吁地冲下来时,天空下起了豆大的雨点,那个傻瓜依然站在雨中,苍白著一张脸。

我瞪了他一眼,他窘涩地笑笑。我抓住他的手腕,二话不说便朝楼梯口拽,他边挣扎边说:“我不上去了,真的,我说一句话就走。”

我嘎然停住:“真的?”

“真的。”在楼梯昏黄的灯光下,他美丽的脸庞闪著津灵般的光泽。

“那好,已经一句了,你走吧。”我松开他的手,冷冷地说。

“啊?”他一怔,随即又笑了,略微窘迫羞赧的笑,“我、我……”

“我什麽我?”我不知为什麽火大起来,“也不想想现在是几点了?又下起了雨,你怎麽回去?没见过你这麽笨的!什麽时候来的?”

“刚、刚刚,没大会儿。”他像个被妈妈训斥的孩子一样瑟缩了一下,手脚动来动去不知放哪儿才好。

“刚刚?!等你说谎不脸红的时候再说‘刚刚’吧!”我再度拉起他的手朝楼上走,他的手冰冷,不知在外面傻站了多久,“你当是偷窥情人不敢吭声哪?如果我不起来关窗子没看见你,你打算站到什麽时候?”

“韩玺……”当马瑞没话说的时候就会叫我的名字,带著撒娇般的韵味。

我叹口气,知道自己拿他没辙,当然更不可能真的生他的气:“到屋里暖和暖和再说吧。”

“嗯。”他乖巧地应了声。

家里人都睡了,俩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我的卧室。

给他倒了杯水,又拿了条爇毛巾给他擦脸,当两人终於对面而坐时,却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麽了。

“今晚在这儿睡吧,你妈知道你出来吗?”我咳了声,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知道,不过我从来不在外面过夜,等一下还要回去,否则我妈会担心的。”马瑞端著杯子,低垂著眼帘,小声说。

“深更半夜的回什麽回啊?万一出点事怎麽办?抢劫啊强歼啊色狼啊,都是昼伏夜出。”

马瑞扑哧一声乐起来:“哪像你说的那麽严重?再说我是个学生没什麽钱的,色嘛,谁会对一个男生怎麽样啊?真是的。”

“谁说没有!”眼前就有一个!我在心里嘀咕一声,“我去给丽姨打个电话,告诉她你今晚不回了,让她也早点休息。”不等他反驳,我径直跑到客厅拨通了他家的电话,果然他妈妈还守在电话旁,三两句交代清楚,知道他在我家,丽姨也就放了心,说了两声就挂了。

我走回卧室,马瑞正望著窗子发呆,见我进来便笑著说:“你屋里真乱,像猪窝似的。”

我看看四处乱丢的球拍、衣服和书本,皱了皱眉说:“唉!没办法,谁叫我这麽可怜没人爱呢!”

马瑞白了我一眼:“自己屋里乱要怪自己懒,跟可爱有什麽关系?”

他边说著边动手收拾,先把散落在地板上的书本收集起来,一一放到书橱内,边小声的叹息那些经典名著被如此的践踏。

我坐在床上,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没来由地感到一种甜蜜,边幸福地傻笑边跟他贫嘴:“那关系可大了,以前我哥的房间比我的还脏乱,可现在呢?他家里像样品屋似的,干净得让人都不敢进去,那还不是我嫂子的功劳?”

“那阿姨就不帮你?阿姨那麽爱干净的。”马瑞是我的同学中,我娘最喜欢的一个。

“她?哼哼。”我苦笑,“她才不管我死活呢,你知道她怎麽说吗?”

“怎麽说?”马瑞已经开始归整那些玩具。

“有本事找个老婆来给你收拾。”

“啊?”马瑞的手一松,球拍掉在地上,回头看我,我已经憋得肚子都痛了,终於忍不住放声大笑,他脸红红地走过来踢了我一脚:“你这人!整天没个正经,帮你干活还被你戏弄!”

看他真有些气了,我忙揽住他的腰小心翼翼地说:“真生气啦?开玩笑的嘛,那,你不乐意就罚我吧,让我做什麽都成!”

马瑞用手推开我的胳膊:“罚你打扫卫生。”

“夜深了,明天好不好?”我最讨厌的就是整理房间。

“看著这麽脏乱我睡不著。”马瑞特别爱干净,也许就因为太爱干净了,总一尘不染的才会被陈敏叫做“娘娘腔”。

我苦了脸:“那你帮我收拾吧,等你干完活我给你按摩。”

马瑞看看我,叹口气:“真拿你没办法,以後谁要嫁给你可倒霉了。”他又回转身去收拾东西,把我今天换下的衣服放在了杂务篮里。

“她们都不肯嫁我,你嫁我不就好了?”我继续我的言语调戏。

“又胡说。”马瑞也听惯了我的这些话,一概把它们称之为“疯言疯语”,从不放在心上。

看他白皙的脸儿泛起粉粉的红潮,我忍不住凑上前,从後面搂住他的腰,故意装作可怜兮兮地说:“好媳妇儿,乖媳妇儿,亲亲的媳妇儿,看我这麽可怜没人爱没人疼的,你就从了吧。”

“去你的!”马瑞笑骂著推开我,“从什麽从?没听懂的还以为是从良呢!”

“哈哈……”我大笑起来,知道该适可而止了,只好再退回床上看他熟练地打扫一切。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对你说一声──谢谢。”马瑞背对著我,声音小下来。

“笨啊你!”我满不在乎地笑道,“这话什麽时候说不成?再说了,咱们之间还用得著说这个?”

马瑞依然背著我,静止了一下又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把你当作亲哥哥一样,可是,你今天太莽撞了,秦深那些人打架经常动刀子的,你又不会打架,万一有个好歹……”他不说了,肩膀细碎的抖动著。

我默不作声,我也知道我今天是莽撞了。

“再说,你又是班长,带头打架影响多不好啊,你经常旷课已经很多人在背後说三道四了,再加上这件事,还不知道被他们说成什麽呢!就算老板想维护你恐怕也无话可说了,你这不是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你都想过没有?”

“老板”是我们对班主任曹皮休的简称,还有些坏小子私底下叫他“皮球”,因为他矮墩墩胖乎乎的,脸蛋又圆溜溜的──但是,我们都知道,老曹是个认真又负责的好老板。

“我今天放学一个人回家,因为我很生气,气你不拿自己当一回事儿。”马瑞转过身来,走到我面前,蹲下,拉住我的手说:“以後别这样了,好吗?不打架不滋事,不翘课不逃学,好吗?”

看著他那双晶莹的眼睛,我不能不点头。

“还有,以後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真的,不会有什麽事的。我从来没得罪过谁,秦深只是无聊消遣我一下而已,不会把我怎麽样的,答应我,好吗?”

“秦深他为什麽要消遣你?我们和二中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怎麽会认识你?”

“我──”马瑞顿了一下,“因为一个女孩蓝芝。”

我惊呆,一时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芝芝和我是初中同学,我们──很要好。但是考高中时,她没有考上育英才去了二中,在二中正好和秦深同班,秦深想追她,被她拒绝了,然後……”

“然後秦深就报复到你身上?强迫你和她分手?”我冷笑著,滑稽!屁点大的孩子居然也演起争夺女人的戏码了。

“是的。”马瑞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我无语,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如果秦深喜欢蓝芝──一个女孩,那麽他要我和他上床又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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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还是睡不著。

身旁的马瑞早已睡熟,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我第一次知道他有著喜欢的女孩,平时看他对班里的女生冷冷淡淡的,还曾暗自窃喜,猜测他是不是也不喜欢女生──我笑笑,笑自己一相情愿傻瓜似的想法。

马瑞翻了个身,正好压在我的身上,我的手恰巧滑入他的腹部,那温暖而平实的腹部,让我的心一阵狂跳,几乎跳到了喉头,屏住呼吸,手轻轻移到他的脐下,那儿有细细柔柔的一些体毛,让我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欲望像一匹狂奔的烈马在体内横冲直撞著。

他si处毛茸茸的触感让我的小腹一阵怞搐,瞬间浑身就燃烧得滚烫滚烫,我还想把手再往下滑,他动了一下,我一惊,猛然停止了动作,他皱了皱眉,轻声地呢喃:“芝芝……”

我浑身的爇血在一瞬间冷却,觉得自己就像黑暗中的老鼠一样可憎可恶可怜,马瑞又翻了一下身,背对我面朝墙壁了。

我轻轻地叹息一声,腹下的欲望之物依然坚挺,完全不顾主人的心情活蹦乱挑著,我起身下床,躲到厕所里去打手枪,当白浊的液体溅射一地时,我绝望地叫出声来。

又用凉水冲了个澡,摸黑到客厅拨了秦深的CALL机,那是白天他临走时留在我手掌心的纸条,我曾想扔了,却鬼使神差地又留了下来。

我在黑暗中喘息,像只濒临死亡的鱼。

两分锺後,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我是韩玺,我答应和你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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