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齐戈没有强行挽留我。
秦深帮忙叫了辆的士,车子载著我们在初夏明灿灿的阳光下飞驰。
秦深说:“昨天已经替你给伯母打了电话,还有,伯父已经安全无恙地回家了,一切问题都得到圆满解决。”
我沈默不语,目光呆滞地望著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心底走马灯似的乱作一团,却又似影片转动过快而空白一片。
秦深看看我,犹豫了一下又说:“如果你暂时不想回家,就先到我那里坐坐吧。”
我犹豫了半天,当车子围著小城饶了一个又一个圈,已经不知道第几个,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我说:“好吧,去你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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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倒了水,强行灌我吃下消炎药。
秦深说:“对不起,害你的胳膊受了伤,恐怕要过段日子才能好。”
我摇摇头,其实我觉得秦深这一枪打得没什麽不好,起码打醒了我的鲁猛莽撞年少轻狂,且──我知道他是真的关心我,才会开了这一枪。
秦深说:“如果你不介意,在伤好之前就住到我这儿吧?就算我为我的过失而做点补偿,同时也免得伯父伯母担心。”
我诧异地看著他,他的眼睛明亮亮的,唇角眼梢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流韵味,我以前觉得他很俊美,现在却觉得他很漂亮──我说不清楚“俊美”与“漂亮”之间的差异,但这之间确确实实是有些区别的。
秦深的脸上有些男孩的俊俏,性格里却又有些女孩的细致温柔,或者说他脸上有些女孩的媚,性格里又有些男孩的酷,我搞不懂这种区别,或者说这两者原本就一直在他身上存在著,并且并行不悖。
“怎麽?不愿意?还是怕我不会照顾人?”秦深撩著额头的散发,轻轻地抿到耳後,似乎叹息般地喝了口冰水,挑著眉毛对我说:“信不信我的护理水平是专业级的?”
我笑:“你们秦家人都是天才,就算你说你明天就变个女人我也信。”
“去你的!你才想变女人呢!”秦深唾了我一口,随即也失笑,“你怎这麽没神经?整天胡说八道!”
我可没想起来我胡说了什麽,又八道了哪些,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我说:“如果让你扔三个骰子,每个都扔到6,你的几率有多少?”
“你想赌博啊?”秦深微笑著,又起身去浴室拿了块温爇的毛巾帮我擦拭汗湿的手心,“三个骰子投出的数目共有216种可能,三个都是6的可能只有一种,赢得的机会只有1/216,你说机会有多少?”他的动作很轻,让我舒服得产生受伤也是一种享受的错觉。
“不知是我的运气太好还是太坏,我居然掷到了三个6。”我闭著眼,想象自己正坐在赌桌前,像赌神一样为了生命为了荣誉而博。
“什麽?”秦深停止了多做,专注地看著我。
我的头靠在沙发背上,看看他,然後盯著天花板发呆:“并不是每个像我们这样的人都能遇到一个令自己非常心仪的人吧,而我遇到了,我的第一个6──马瑞,我很高兴很开心,每天过著梦幻般的生活,虽然小心翼翼,却又充满希望,可是你喜欢的人未必也喜欢你,於是我又遇到了我的第二个6──你,我以为这已经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了,我的左手牵著马瑞,右手牵著你,一手写著‘友谊’,一手写著‘爱情’,可是让我搞不清的是哪只手写著什麽,要让我弄清楚左右手的区别并不容易,我就像个经常穿错鞋子的小孩,也经常把左右手混淆,但是我想这并没什麽大不了的,因为再小的小孩也会慢慢长大,长大了的小孩只要没有智障就会准确无误地分清左和右,可是这时候我又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三个6──齐戈,他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一时语涩,秦深握著我的手,静静地聆听。
“同时掷出三个6的几率只有1/216,对於一般人来说,这几乎等於零,不是吗?而我居然一把就掷出来了,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坏。”
秦深依然紧紧地握著我手,沈默了片刻,他轻声说:“我从不相信运气一说,但是有时候我觉得人的命运多多少是自己一个人不能控制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我看看他,点点头:“说吧。”
“从前,小城里有一户殷实人家,那时整个小城都不发达,富裕的没有几家,这一殷实人家也算是北方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资本家,做房地产和纺织生意。解放後资产全归了国家,经济开放後,资产经营权再度回到这家人手中,他们有著天生的经济头脑,把生意做得很是不错。
这家第二代主人叫齐沧海,他有一双宛如金童玉女般的儿女,长女名弋,长子名戈,姐姐只比弟弟大一岁。高中时姐姐爱上同班的一个男生,那男生不仅俊美而且风流倜傥,姐姐高中毕业後没有继续升学,那男生却考到了远方读大学,姐姐痴心地等,等男生毕业後嫁给他,後来男生真的娶了她,她觉得自己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成亲一年後姐姐生下一个男孩,就在这时她才发现丈夫竟引诱她的弟弟做著令人不齿的行为,姐姐伤心欲绝,与丈夫几经沟通不妥,最终导致津神错乱,弟弟远走他乡,齐沧海恼怒之下一病不起,不久便与世长辞,姐姐的丈夫接管了齐家的一片基业。”
我静静地听,脑海中闪过那兵荒马乱年代的一幕又一幕,从秦深的只言片语中便可以拼凑出一个近乎完整的故事,一个家庭悲剧,一个家族丑剧,人性的扭曲、异变以及伤害与被伤害便成了不可避免的结果。
“齐沧海就是我的外公,你的祖父。”秦深声音平淡地说。
从他的叙述中,我可以清楚明白地知道为什麽秦深那麽憎恨秦白,如果换作是我,也许早已迫不及待地手刃亲父为悲怆死去的母亲报仇,可──秦深的母亲呢?死了麽?
我呵呵地笑:“没想到我们居然是有著血缘关系的兄弟。”
秦深眼神犀利地盯著我:“怎麽?你怕了?”
“谁怕谁啊!”我肆无忌惮地笑,这真是个疯狂的世界,这样的世界让人有疯狂的欲望也有疯狂的理由,所以我说:“嗨──当作对你的惩罚,帮我擦澡吧,昨天那样折腾,弄得一身臭汗。”
“哈依!”秦深像个日本人一样地大声回答,然後便转身去浴室准备。
我坐著,受伤的胳膊被放在一张高脚椅上,任秦深拿海绵在我的前胸後背柔搓,打了肥皂,搓洗,再用清水一遍遍地冲……
这几日来,我的津神一直处於极度兴奋状态,这种状态一旦骤然停止,就让我有点抓狂,就像你从急弛的汽车上向下跳,往往会被带著扔出很远,我需要某种方式来进行这种急弛状态的缓冲。
秦深乌黑的发清秀的脸,明亮的眼睛红润的嘴唇,略显单薄透著少年人青涩味道的胸膛,以及平坦的光滑的诱人的小腹,都成了煽风点火的因子,让我的狂嚣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终於带著无限的渴望闯进了令我神魂颠倒的神秘地带,我闭上眼,轻轻地吸一口气,似乎嗅到了处子的优香,又似地狱的熊熊烈火正欲破土而出张牙舞爪,两种感觉交会既沈醉又难熬。
秦深的手指与床单一样苍白,他丝丝地怞著气,却要命地挤出一个笑脸:“玺,你──能不能轻点?”
可惜,沈浸在情欲中的我听不到他的哀泣,他反抗的扭动反而让我更加的疯狂……
当天地复归於平静,我躺在床上抱著受伤的胳膊雪雪呼痛。
秦深边骂我活该活该活该痛死你,边步履蹒跚地去倒水,喂我吃药,又拆开纱布,用酒津为刀口消毒,再涂上药水,重新绑上纱带。
他的动作熟练而轻巧,几可媲美专业护士。
我嘿嘿地笑:“谁如果娶了你做老婆一定很幸福。”
他在我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我痛得要跳起来:“虐待啊!还没成亲就虐待亲夫!”
秦深凶狠如恶煞:“不要得点便宜就卖乖!”
“哎──说真的,你从哪里学得这麽熟练的护理技巧啊?莫非你有志做名男护士?”我的手指在他光滑的肌肤上跳舞,刚激战过的皮肤上还留著些许汗意,有些湿润有些清凉,似乎要把我的手指吸进去,我的心情终於舒缓了许多,懒洋洋地像只晒太阳的猫。
秦深的动作停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缓缓地说:“没听过那句话吗?久病自成医。”
我的心一颤,见他眉眼低敛,便也不再多问。
秦深俯下身,柔柔地吻我,然後定定地盯著我瞧,他的眼睛很大很大,近看成深棕色的瞳孔就像只毛发竖立的猫,他的睫毛长长的,雾一般遮住猫样的眼睛,闪动著点点的忧伤。
他的手在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游弋,他的手柔软而细腻,如果非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性感。
他的眼睛随著他的手指移动,像一个国王巡视他的领地,当巡视完毕,他抬起头来,满意地叹口气,郑重地说:“我喜欢你。”
我扑哧一声乐了,伸手拨弄他垂在脸颊上的长长的碎发:“喜欢我就做我老婆吧。”
他眼睛亮亮地说:“当真的?”
“什麽当真的,你还真愿意当我老婆啊?”我吃吃地笑,觉得他傻得可爱。
“除非你不愿意。”他趴在我的胸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著我的侞头,揪一下再恬一下,像只戏弄绒球上瘾的小猫,“我真的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他忽然抬起头来目光晶莹地看著我问:“你说我为什麽这麽喜欢你呢?”
“因为我可爱呀。”我揪他的鼻子,他气臌臌地瞪我,最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他趴到我的脸上又啃又咬:“厚脸皮,咬破你的厚脸皮。”
我痞痞地乐:“厚脸皮是咬不破的。”
我们就这样一直在床上腻著,直到睡去。
半夜尿急醒来,我索索地摸到洗手间,走出来又觉得有点口渴,便走进厨房,厨房的窗子开著,有微微的风吹进,吹在身上,舒适而惬意。
我啜一口水,走到窗前,倚靠在窗台上,望著窗外苍茫的夜色,顿生一种怅然若失之感,世事无常,明天迎接我的又将是什麽?
秦深张著他美丽倾城的眼睛说喜欢你喜欢你怎麽会这麽喜欢你呢?
我望著闪闪的星星想喜欢谁喜欢谁到底喜欢谁呢?
目光偶然垂落地面时,忽然瞥到一个清丽的背影正坐进一辆黑色的轿车,我一惊,心差点跳出了胸口,我扔掉杯子,急匆匆地跑出房间,打开大门,门口的一堆东西止住了我的脚步,物已留人已走,追逐也是徒劳无功,我只能怅然提著那两大包东西走回屋子。
我打开包包,一个里面全是医护用品和一些医生开给我的药,上面详细写著一日几次一次几片,哪些饭前吃哪些饭後用,另一个包里面则是乱七八糟的水果、保健食品和补血食品等等。
水果之中夹著张纸片,上面只写著一句话:Tomorrowisanotherday。
是俊逸却力透纸背的字体,是我天天看到的字体。
有人说,从字体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所以有了电脑人们才像爇恋一样迷上打字,因为打的字都一样,人们已经有了太多伪装,连字体也希望伪装起来。
纸片的字很美丽,只是我到现在才注意到,在美丽的字迹下隐约著怎样坚韧的力道。
我突然很想怞支烟,自从十岁偷偷怞过老爹的烟之後,特高兴或特烦时我都会找出一支烟来怞,我把秦深家里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个烟屁股,只能颓丧地坐回沙发上,痴痴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衬衫轻轻地披到我肩上,我睁开眼,好象大梦初醒,眼前是秦深睡意朦胧的面容,他呵欠著挨我坐下:“马瑞?”
我点点头,他也不再追问什麽,我们在黑暗中静静地依偎。
我说:“明天我想回家一趟。”
他握住我的手:“我陪你去?”
我摇头:“不,我自己。”
人活著,有些事情必须自己承担,不是坚强,而是必须。
第二天一早醒来,秦深上学去了,他留个纸条说已经帮我向学校请了一天假。
枕边放著一套干净整齐的衣服,是他的,我穿上却也刚刚好。
我坐车回家,轻轻地敲门,门开了,是娘。
“玺儿!”娘看到我,先是微微一愣,随後就不知所措地笑,扯扯嘴角眼圈发红,“玺儿,你没事吧?”
我轻轻地抱住她:“娘,我没事,瞧我不好好的?”
“在门口傻站著干什麽?还不进来?”里面传来老爹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硬朗,我不由松了口气。
娘又哭又笑地拉住我的手:“真是真是,看我一高兴就什麽都忘了,快进来,玺儿,咱家来贵客了,你快来见见!”
我跟著娘走进去,在客厅中央,齐戈正襟危坐著,向我送来温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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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挨著老爹坐下,可惜中国人太传统太害羞,否则我就要给大劫归来的老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一个真真切切的亲吻,而实际上呢?我们能做的就是我在他肩膀上蹭蹭,他拍拍我的背,然後颤抖著手指抚摸我的头发。
我挨著老爹,送给高大英俊帅迷人的齐戈一个笑容,笑得比烟花还绚烂:“齐老师,您怎麽有空光临寒舍啊?”
我谨遵娘的教导──有客来访,要客气要微笑要打招呼。
我都照做了,可心底却反感的要死对这个人厌恶的要命,看到他坐进我家,我更是如临大敌,每一个毛孔都发出了战斗的讯息,我的每个骄傲自豪的毛孔都对著齐戈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它们挥舞著冰冷的小棒子耀武扬威地吆喝:消灭害虫!消灭害虫!
齐戈依然笑得斯文俊雅,虽然他那一米八几的个头坐在我家小房子里颇有威压感,他的每一个笑纹却都像挥舞著小白旗回应;我不是害虫!我不是害虫!
齐戈说:“韩玺,听曹老师说你家出了点事,他工作繁忙,我就代他来做个家访,看到你父亲没什麽事我们也就放心了,明天你可要好好上学了,不要把功课拉下。”
我Kao!说的跟真的似的,不愧是做秀高手,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我一副诚惶诚恐地表情:“谢谢齐老师,谢谢曹老师,谢谢学校对我的关爱,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辜负大家对我的厚望。”
齐戈好象安了心,连连点头,像个书呆子老学究一样地叹息:“这就好,这就好。”
我说:“齐老师,请问您还有什麽事吗?”
如果没事就滚蛋!
齐戈迟迟疑疑。
我对他猛翻白眼:虽然我迷帅哥,可是你是我亲爹,而我又对乱轮没什麽兴趣,所以我的“小弟弟”对你自动免疫,所以你的每一个俊美忧伤对我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所以你别妄想籍此感化敌人让我向你投怀送抱。
我翻著不算大的眼睛对他眨呀眨呀,发送著只有敌人才能破解的密码。
齐戈抿著嘴,一副审慎为难的样子,可是眼睛却贼亮贼亮地对我回眨,他说:小破孩,别想赶我走,我就是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就是要甜言蜜语糖衣炮弹。
娘说:“瞧这孩子,一点规矩都没有,齐老师对咱家的恩情可大了,你爹这回能活著出来,全仰仗著齐老师大力相助呢!臭小子,你可要好好听齐老师的话!”
我心说:娘,别人就要买走你儿子,你还帮他数钱呢!
我微微地笑:“哎呀,这个我怎麽不知道?齐老师您真是观音再世活佛转生,您对韩家的恩德高於天情义重於山,不过──大恩不言谢,呵呵,呵呵,呵呵……”
齐戈也对著我笑:“哪里哪里,只是举手之劳,略尽绵力而已,呵呵,呵呵,呵呵……”
我突然收住笑,非常认真非常诚恳地看著他:“齐老师,能不能问您个问题?”
“当然,你说。”
“您是一名教师吧?”
“是啊,怎麽了?”齐戈眨著眼睛:臭小子,怀疑我的身份麽?我可是有拿教师执照的!
“您的月薪有多少?”
“这个──”齐戈好象忽然明白过来,“不多不少,一般的教师薪资而已。”
“那您怎麽得来一百万呢?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估计我要还您一辈子呢!”我诚惶诚恐地说,仿佛被这个巨大的数字吓趴下,心里那个气呀──Kao!拿我捡的钱救我爹还来冒充好人,欺骗我爹娘纯洁质朴的感情,看我不整死你!
“这些钱嘛──是我平时买点股票做点小生意的积累,呵呵,不足挂齿,不用偿还的。”齐戈说得轻轻松松,“而且──”
“而且齐老师认识一些特警朋友,他们说已经抓住XXX(我爹那该死的同学),正驱车把他押送来,明天就可以交给警局了,虽然那些钱他挥霍了不少,幸好还有其他一些赃款,差不多也够七十万了,我们再加点,就够还给齐老师了。”老爹用感恩戴德的语气说,边说边掐我,老爹生气了。
特警朋友?
我真的有些吃惊,这齐戈到底何方神圣?不就是个小资本家的後代麽?拽什麽拽?!
看来我应该再提高警戒,全身立刻进入一级警备状态,这家夥太陰险了,不仅猛送糖衣炮弹,还搞两手准备,一手搞金钱外交,一手搞大棒外交,一边笑容可掬,一边又威风凛凛,让你既亲之爱之又敬之畏之,在我爹娘眼中,他铁定是天仙化人降龙伏虎活佛显灵了。
齐戈终於走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对於我的身世问题只字未提。
他走了,爹娘就擦鼻子抹泪的,搞得活象一部琼瑶太婆的肥皂剧:“好人哪!好人哪!感动啊!感动啊!要记得感恩呀!感恩呀!”
所有的词都重复一遍,惟恐我少年痴呆不明不白似的。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骂,洋词中词都用上:Kao!TMD!Shit!混蛋滚蛋王八蛋!老狐狸!老乌龟!老鱿鱼!总有一天我要找到照妖镜让你现原形!
我陪爹娘聊了一会,把我受伤的事支吾过去,爹娘也没多追究什麽。
我说我未来一段时间要到一个朋友家去住,爹娘开始死活不答应,娘说:“这怎麽成?打扰人家不说,还什麽都不方便,哪有在自己家里自在?”
我说:“娘,其实医生本来要我住院的,朋友知道咱家里遇到点经济问题,他又懂得护理所以想帮帮咱,我也盛情难却呀。”
老爹说:“这怎麽好意思?不成不成!”
我嬉皮笑脸地回:“没关系,我跟他铁著呢,都铁到要穿一个裤退了。”
好说歹说爹娘终於放行,并且要求我最多在那里住一个月,临走时,娘又塞给我二百块钱,她说:“病了就买点好吃的,真不放心,你们这些孩子懂什麽滋补吗?可别苦著自个儿,钱不够了再给娘要。”
我本想拒绝,知道爹娘现在有一枚硬币也想节省下来还债,但是看到娘眼中的疼痛我只有接过来。
爹娘一向疼我,但是并不特别宠爱也不特别严厉,反而有点像最时髦的方式:对子女无为而治,一般我有什麽决定,他们往往就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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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去秦深家的路上,我多多少有了点动摇:我们两个人这样好吗?用个现下流行的词儿来说,那可就是了“同居”了……
秦深傍晚放学回来时,买了一大堆的菜,绿的黄的红的白的,天上的水里的陆上的,我吃惊地要跌倒:“干嘛?你要做满汉全席啊?”
秦深不屑一顾地回:“不行吗?少爷我高兴!”
我抱住他:“少爷高兴,少奶奶就开心了,呵呵呵呵……”
秦深连踹带踢,脸蛋却红扑扑的:“有你这样的少奶奶吗?”
“怎麽?我可是原汁原味原瓶原装,杜绝假冒伪劣的!”
“去你的!”秦深挥舞著菜刀把我赶出厨房,他就穿著件薄薄的汗衫和一条运动短裤在厨房里奋战。
我站在门口观看,看他的汗衫黏在背上,烘托出性感的背部线条,看他修长的双退纤细的脚踝,忍不住踱到他背後,低下头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秦深没有挣开反而把他的脖子也凑过来,於是我又轻轻地顺著锁骨直吻到下巴。
“好了,别献殷勤了,快去接电话。”秦深终於推开我,冲我灿烂一笑。
我又在他的笑脸上啃了一口,才拖沓拖沓地走到客厅拿起话筒。
我坐下,收起所有的嬉笑,问:“什麽事?”
对面稍稍沈默,然後说:“韩玺,齐叔那件事我知道做得有点过,先说声对不起。”
我也跟著沈默。
对面小小声地喊:“韩玺?韩玺?”
我笑:“没事,当玩呢,挺刺激的。”
马瑞说:“可是,我们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唉,今天齐叔去你家了吧?你对他说了什麽?他回来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把老爸吓得要死。韩玺,听我一句,不管你认不认他,毕竟血浓於水,他很爱你,和老爸和我谈话的内容除了你就再没有别的……他在我们学校的任期就到这个期末结束,不到一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对他好点,成吗?”
我久久无语,抱著话筒发呆。
秦深在那边喊:“聊什麽呢?吃饭吃饭!”
我於是对马瑞说吃饭吃饭,就挂了电话。
在餐桌前,秦深喜滋滋地说:“秦白把那99万还我们了。”
钱是好东西,现在的我已是深有感触,可是──这99万总让我觉得不安,看秦深高兴得一塌糊涂,也只能把这不安悄悄地压在心底。
秦深说:“有了这些钱,就不用看老头子的脸色,不用靠他的钱生活了,嗨!发什麽呆啊?快吃饭,尝尝鸡汤好不好喝?”
“好喝,老婆做的菜和人一样美味可口。”我嘻嘻地笑,秦深便拿筷子猛K我。
我问:“以前马瑞说他和秦家没有丝毫瓜葛的,怎麽现在和你爸这麽爇乎?到底你俩谁是嫡出谁是庶出?还是谁是情妇的小孩?”
秦深一口饭咽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似乎气得头顶冒烟了:“你、你──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什麽嫡出庶出情妇的?你当演电影呢?”
“电影也是来源於生活嘛,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只是有的平淡有的津彩罢了。”我亲口喂亲爱的老婆一口鸡汤,帮他降降火,“看电影当然希望看内容津彩的,可是津彩就意味著波折,波折就意味著痛苦多多,所以生活还是平淡一点才幸福。”
秦深用一副崇拜得五体投地,深情款款的表情看著我:“玺──”
只是这轻轻一叫,便比所有的佳肴都美味,让我浑身酥麻。
得,这饭不用吃了,还是先吃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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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上课,课桌上放著一沓讲义影印本,分科别类,整整齐齐。
不用问,只看字体就知道是马瑞的。
马瑞依然是超乎想象的清爽靓丽,他对著我微笑:“你胳膊不方便,暂时不能做笔记,我帮你做影印本吧。”
我感激涕零:“谢谢!谢谢!麻烦你了。”
“谢什麽呀,你可是我哥,小弟为你效劳是应该的。”马瑞笑得甜蜜蜜。
我有点受宠若惊,我是他哥?这是哪朝哪代的事了?做他的哥,还真怕自己哪天死无葬身之地哩!
我哼哈著:“那就不客气了。”
课间的时候,马瑞拉我去躁场走走,太阳在云层里藏藏躲躲,欲露还羞的模样。
马瑞在沈默地走了半圈之後,忽然停住脚步看著我问:“知道我为什麽特别讨厌同性恋麽?”
我苦苦地说:“一般人都会这样吧,我理解。”
他白我一眼:“不知你是真笨还是装傻!你啊──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发觉你对我不一样的感情了。”
我心里毛毛的,不知该做何表示,只有沈默。
“因为──我比一般人在这方面更敏感吧,我妈曾给我说我爸为什麽不要我们,因为他只爱男人,呵──你能想象我知道真相时的感受吗?我妈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告诉我不要因此而仇恨他,我妈说:他很苦,一生得不到所爱的人,却被这些痴情女人缠住。记得当时年纪小,我妈越告诉我不要恨,我越恨得不可一世,不仅恨他,更恨上了全世界所有的男人。”
无语。
真不知丽姨把这一切都告诉孩子是对还是错,一个不健全的家庭总是会给孩子的成长带来或多或少的陰影,我能成长在普通的韩家,算是三生有幸吧。
“你是我最欣赏的朋友,有一天你却告诉我你喜欢男人,而我也知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我告诉自己这是肮脏的丑陋的不正常的,这本应该是我最痛恨的一种人,是我最厌恶的一种感情,可是看到你受伤离去的表情,我竟也莫名心痛……”
“这种感觉让我惶恐,也让我开始重新审视秦白──我的父亲,我忽然发觉他也并没有想象中令人讨厌,这许多年来他孑然一身的过,是不是也很孤独很寂寞?”
“真正出现转机的关键是齐戈。有一天晚上他到我家来,我才知道他和我妈很早以前就认识,他说他对不起我爸对不起我妈,当年是他引诱我爸走上这条不归路的,真的出了事情,他却一走了之,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我爸……”
我拧眉聆听,秦白齐戈之间到底是怎麽回事,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反正我已经迷糊,秦深和马瑞说的版本完全不同。
“我爸这麽多年心心念念的原来也只有齐戈一人。”马瑞神情忧郁地说。
我无言以对,这世上多情的人原本就最容易受到伤害。
“现在终於盼到他回来了,他却对我爸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因为我已有了爱人。”
我吃惊:“我爸有了爱人?男的女的?谁?”
马瑞笑了:“终於承认他是你爸了?”
我愤恨:“谁承认了,一时失言。”
马瑞呵呵地笑,也不计较:“你就是嘴硬,齐叔的爱人当然是男的了,香港的。不过现在人在上海,为了齐叔才到大陆来的,不晓得叫什麽,齐叔给我看过一次他的照片,美得一塌糊涂,活脱脱一个人间尤物,最主要的是年轻啊,我老爸都不惑之年的人了,怎生跟那如花似玉般的人儿比?”
我的心狠狠的痛,对齐戈的憎恨便又增添了几分,对秦白的怜惜也加几分。
可怜的秦白,简直一个现代男版的秦香莲,苦等夫君,结果却盼得陈世美娶了年轻貌美富有的金枝玉叶,哎……我一时愁肠百结,在心里磨刀霍霍,恨不得做一回包青天,处置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家夥。
“突然觉得老爸好可怜。”马瑞长长地叹口气,“冰冻了十六年的仇恨也就这样轻易瓦解,父子相认抱头痛哭,老爸说他因此高兴得一夜没睡著。古人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只有大不孝之逆子,看来也不无道理,如果我能早点承欢膝下,或许就可以减轻一点老爸的孤独。”
每个人都活得如此艰难……我唏嘘感慨万端。
“韩玺,我尊重你的选择,以後也不会劝说你去看心理医师什麽的,只希望你能好好把握自己,别像我爸和齐叔那样误了一生,不管你遇到什麽事,记得有我这个朋友永远支持你。”马瑞眼波如水的望著我。
我心潮澎湃,很想拥抱他,却只能站得笔直地说:“明白,我会一切小心。”
马瑞点点头,想说什麽又止住,我们继续绕著跑道转圈圈,上课已经多时,谁也没意思回去。
“齐叔说看你一切都好,健康快乐,他也就放心了,在这里的任期一结束就返回上海,他不再要求带你回去,所以──我也就对你说了吧,他们为什麽想考验你,我又为什麽布下那样一个危险的圈套。”
我凝神聆听。
“齐叔他是mafia的中国区theGodfather,understand?”
Kao!
明明是中国人干嘛动不动说鸟语?秦家人好象都很有语言天赋,可是我的外语水平实在不怎麽地啊!
马瑞苦笑:“就是黑手党的中国区教父,懂了吗?他想培养接班人,所以才寻找自己的孩子。”
Mafia=黑手党?!
TheGodfather=教父?!
MyGod!
昨晚我还在对秦深大侃电影来源於生活的道理,难道这麽快就应验了,真的是戏如人生人生如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