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开始安安静静地念书,依然打篮球,依然和蒙蒙嬉笑,只是不再乱花丛中招蜂引蝶,我知道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沉淀。
那天,下了晚自习回家,走到楼道口(因为楼层较少,没有电梯),忽然从黑影中闪出一个人,是小狼。
他的脸上没有了以前那种骄纵放肆的表情。
我打开门,让他进去,蒙蒙在他的房间里喊:“宵夜在餐桌上,自己去吃。”
我说:“好的,真的好爱你呀,达令。”
蒙蒙吃吃地笑,走出来要打我,猛然看到蜷缩在沙发上死盯着我的孩子,就猝然停住了嬉闹的表情,一脸的问号:“这是?”
我正想怎么回答,小狼已经眨着长长的睫毛虎视眈眈地对蒙蒙说:“我叫肖清朗,你就是秦深吧?不过,我告诉你,我比你更爱玺哥哥,因为我不会让他哭!”
在我眼里,在我印象中,蒙蒙是有点笨的,即使不算笨,也绝对称不上聪明。
我真希望他再笨一点。
可是,蒙蒙现在的反应比奔腾4还快,他看似有些吃惊又不太吃惊地看向我:“秦深——是男的?”
小狼的反应更快:“你不是秦深?你是谁?”
“雷蒙,这里的半个主人。”蒙蒙终究是个成年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是韩玺家教的那个学生吧?”
小狼却不理他,转头望向我:“什么叫半个主人?难道除了秦深,你还爱着他?我不信!”
我靠在墙壁上,抱着双臂,冷冷地:“这是我的私事,还不劳你来躁心,有什么事吗?没事请回去吧。”
小狼走到我身边,盯着我:“玺哥哥,既然你最爱的人不在你身边,既然我那么像他,你就爱我吧,我保证我会比深哥哥还爱你,不让你哭,不让你锁紧眉头,好不好?”
我怔住,我没想到一向嚣张跋扈的小野兽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宁愿他来找我打上一架,然后,分手,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我望向蒙蒙,蒙蒙显然还处在震惊状态,傻傻地看着我,没有表情。
我说:“肖清朗,你丫犯贱呢!我告诉你,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我的心只有一颗,无法再分给你什么,那天的事是个错误,就当噩梦一场好了。”
小狼看着我,突然就扑到我的身上,抱着我的胸膛,哭泣。
他年轻而干净的身体紧紧缠绕着我,他刚刚到我的下颌,黑发的旋涡一颤一颤的,我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他说:“玺哥哥,让我们在一起吧,让我们相爱吧,最起码让我爱你吧,我不介意当替身,我不介意当玩具,我只知道我爱你爱你爱你,我什么也不管了!”
我突然间想哭,鼻子酸楚难耐,小狼身上有太多秦深的影子,不仅外表,甚至性格。
我仿佛看见了三年前的那个大孩子,那么着急地渴望放纵自己的青春,那么着急地渴望放纵自己的爱情,而那个时候,我们正单纯得无法自己,相信只要爱你爱你爱你,就一切都不是问题。
小狼说:“我天天想你,天天天天,我已经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没有你,我会死掉。”
我咬咬牙,一把推开他:“那你就去死吧,像那个笨少年维特一样,为你自以为是的爱殉情去吧!”
当断不断,后患无限,秦深曾说该快刀斩乱麻时绝不能期期艾艾优柔寡断。
小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好好的脸上没有一点点的泪,他又在干嚎假哭!
这个小混蛋!
我发现自己心头的火又开始蹭蹭蹭以火箭的速度攀升,我走到蒙蒙身边,一把把他拽到怀里,蒙蒙像个惊吓过度失去了行动能力的玩偶,任我柔捏,我对小狼说:“你连替身都不是,我已经有BF了你看不见吗?我们已经同居了很久,目前仍处在蜜月期,是不是啊?达令!”
蒙蒙懵懵懂懂地点头。
小狼双眼喷火地盯着我:“你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你以为你很有魅力么?你没有蒙蒙的皮肤好,你没有蒙蒙的小蛮腰,你没有蒙蒙在床上会取悦我,你除了一无所知你还有什么?别以为跟我上了一次床就跟我怎么样了,我告诉你,跟我上床的人多了,你是最差的一个!滚!”
蒙蒙说:“哎——你不要说话这么歹毒嘛,小弟弟毕竟年纪小,要温柔点。”
小狼冲他吼:“不用你充好人!韩玺,我鄙视你!你说你心里只有深哥哥,你却又和乱七八糟的人上床,我还以为因为我和深哥哥长的像你才抱我,可是你他妈连苍蝇蟑螂都吃,你——王八蛋!”
小狼转身奔跑出去,把房门关得震天响。
我松开蒙蒙,再没有一丝丝的力气,颓然坐到沙发上。
蒙蒙在对面坐下,看着我,往昔的随意与亲昵瞬间就荡然无存。
蒙蒙先笑起来:“真没想到,你的学生这么帅,好俊美的孩子,假以时日,一定会比那些天王们更让女孩子着迷。”
我绷着脸不语。
蒙蒙说:“其实,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在我们那个工作圈子里,会接触到许多搞艺术的和模特,我听说过有好几个人都是。”
我说:“我上次和小狼上床了。”
蒙蒙张大了嘴巴,过了好半天才应了声:“哦。”
我说:“蒙蒙,我是Gay,我只爱男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会是,但我当你是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仍会是。我希望你能理解,就算是Gay,也想拥有一些普通的朋友,像普通的男人们之间,是知己,是兄弟,不关性,不关爱,我没有想蓄意隐瞒,只是想交一个普通的朋友。”
蒙蒙又哦了一声,过了一会才说:“难道你就从来没对我有点想法?”
“啊?”除了吃惊,我该怎么回答?
其实,其实有时看到他赤裸裸的只穿一条小裤衩,看到他的小屁股在前面一拧一摇,我也曾几度冲动地想把他剥光压在身下,只是,这种感觉随着同居日久,反而日渐淡薄下去,开始产生一种对自己家人一样的随意自然。
蒙蒙有些狡黠地笑:“难道我就这么没魅力?我听人说男女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纯粹的友谊,我想对于Gay来说,和男人的关系也是没有纯粹的友谊吧?”
我瞪眼:“放屁!什么是纯粹的友谊?你懂吗?难道我会对全天下的男人都有欲望?那我不用一天就会欲求过度呜呼哀哉了。”
蒙蒙哈哈大笑,我也笑,我说:“还是朋友?”
蒙蒙眨眨眼睛:“让我想想。”
“Kao!你还拽起来了?”
“谁让你欺瞒我这么久?想想被你吃了多少豆腐,我要好好考虑考虑。”蒙蒙笑得更是得意,忽然又想起什么:“你也真是的,再饥不择食也不该向一个小孩子下毒手吧?你看吧,肖清朗已经一脚陷进来了。”
我苦笑:“我知道我错了,就让他受一回伤吧,也算是成长的代价。”
蒙蒙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俯下身来,抚摩着我的脸:“帅哥,你这张脸碎了多少人的心哪?罪过!罪过!”
我更加苦笑:“美丽无罪,我更无辜,爱美之本性才是魔鬼的诱惑。”
蒙蒙拖沓拖沓地去洗手间:“不聊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我先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我在客厅中静静地坐着,我没想到,完完全全没想到小狼会眼波清澈眼神认真地说:“玺哥哥,我爱你。”
我一直以为他讨厌我,我一直以为他恨透了家教才如此煞费心机地折腾我,我……是不是太笨了?
一直到凌晨,躺在床上总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心神不宁心烦意乱乱七八糟。
终于昏昏欲睡迷迷瞪瞪间,恍惚听到呜咽的啜泣声,声音不大不小,却扰人清梦。我听着听着,忽然间就清醒过来,披衣下床,走出卧室打开房门,果然,屈膝蹲在门口的小孩正哭得呜呜咽咽,哭得昏天黑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窦娥都没有这么委屈。
我踢了他一下,他抬起头来,泪痕在那张俊美的小脸上纵横交错一塌糊涂,眼睛红红的像兔儿爷,肿肿得像夹竹桃。
我说:“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哭丧呢?”
小狼干脆咧开嘴放声号啕,一时哭得飞沙走石惊天地泣鬼神,邻居传来叫骂声,我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他拉进屋内:“再哭宰了你,去洗脸,睡觉。”
小狼紧紧拽住我的手,眼睛噙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瘪着嘴说:“我都听到了,你骗我,你果然是骗我!玺哥哥,你知道么,今天是我认识你的第一百天,我已经爱了你一百个日夜,每天每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你。玺哥哥,我那么那么喜欢你,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一点点呢?我要的不多,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呜……呜呜……”
“在一个春季的日子里,花儿都开了,伊坐在窗台上仔细地把新开的**撕碎,然后让它很痛苦地在风里飘飞。”
一般悲情故事都是这样开头的,那艳情故事呢?痴情故事呢?你可有琼瑶阿姨三毛姐姐甚至席绢姑娘的生花妙笔把黑的写成白的,把假的写成真的,把哭的写成笑的?
小狼摆着一个很经典的pose,就像《泰坦尼克》中的那个俊小伙和胖姑娘在船头凭海临风,做飘飘欲仙状。
小狼眼神凄迷地望着远方(其实就是几步之遥的窗帘),像牛郎隔着银河眺望织女,他用诗一般的表情,梦一般的语调说:“那天是7月7号,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天高三的考生正迎接黑色七月中最黑暗的第一天。那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本来假期里喜欢睡懒觉的我被雷雨惊醒,忽然有了淋雨的兴致,便不带任何雨具跑到大雨中。我那时候正喜欢着一首歌,现在也非常喜欢《RhythmoftheRain》——雨的节奏,Listentotherhythmofthefallingrain,TellingmejustwhatafoolI-vebeen,总是一听到这个旋律就觉得幸福无比,虽然他在唱着优怨的失恋歌曲,那时候,我漫步在狂风暴雨中,这样的节奏有些可怕,嘿嘿。”
小狼灿烂的一笑,接着他的罗曼蒂克的述说:“我很悠闲地走着,在一个拐角,忽然急飙来一辆野狼,我有点被吓住,那摩托车开得太快,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我闭上眼想我要轰轰烈烈地牺牲了,结果就是——一声急刹车,车子擦着地闪着火光斜飞出去,车主跳下来,一屁股蹲在路边的水洼里,他穿了一条雪白的裤子,结果站起来时,两屁股蛋的黑泥,哈哈……我正想笑,车主恶狠狠地说找死的小子你没事吧?要想自尽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跳楼去,别把我这千年难得一见的帅哥拉去做垫背。我想说你还帅哥哩,整一个大衰锅,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因为他戴着头盔说话瓮声瓮气,配着那两个花花的屁股蛋真是滑稽极了,他朝我走过来,我想完了完了我要挨揍了,他比我高好多,可我还是忍不住笑声,他忽然摘下了头盔,横眉竖眼地对我说——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我的那部机车就是野狼,我曾经被狠狠摔了一次,我……
“他说什么?”
“他说——再笑,再笑我就吻你!”小狼闭上眼,幸福陶醉状,“我一定整个脸都红了,因为他太像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我的梦中情人我的青春偶像,你知道他像谁吗?”
“像我吧?”我笑起来,现在的小狼看起来像只小羊。
“他多么像竹野内丰呀!那双眉那鼻梁那嘴唇甚至冷冷眼神中的狂爇,还有长长的头发,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霸道嚣张得侵入我的世界,我有些手足无措,我好后悔我当时为什么就不笑了呢?我应该继续笑下去,看他到底敢不敢吻我……”小狼笑起来,微微的笑,轻抿着唇角,沉浸在美丽的邂逅回忆中,越看他笑我就越觉得恐怖,好象有这么一回事,那天好象有什么急事,到底什么急事呢?却模糊了……
“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你是不是爱上我啦,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虽然他确实有厚脸皮的资本,虽然一身狼狈,虽然摩托车已经被摔得惨不忍睹,他还是很潇洒自若的样子,完全没有追究我的责任,临走前他告诉我他叫——韩玺。”
果然!
乌云压顶,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我以为我正在听一部煽情的琼瑶剧,浪漫的爱在雨中散步的小帅哥(原来的版本是小美女?),在急风暴雨中遇到一个火爆(活宝?)的骑着野狼的大帅哥,两人起了口角,却因语句来去而好感顿生,眉梢眼角春情洋溢,眉头心头暗潮汹涌,就像古代艳情小说中男与女金风玉露一相逢,便珠胎暗结情定三生,从此女人(或男人)便害上相思,茶不思饭不食,心心念念着情哥哥呀情哥哥,小妹找哥泪花流呀哗哗流。
我以为自己是听众是看客,女主角(这里变成美少年)突然从舞台上走下来拉住我的手说:“我爱的就是你呀就是你,你长得好象竹野内丰。”
“竹野内丰是谁?”我忽然问小狼。
小狼明明显显地吃了一惊:“不会吧?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东瀛大帅哥呀,好冷峻好有型好帅气好……”
“你好白痴!”我把他推进洗手间,又回头找了套自己的睡衣给他,“洗澡睡觉,明天给我乖乖去上课!”
小狼在我背后喊:“玺哥哥,我爱你。”
“我——”我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无可奈何,我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主角?
“小朗,你还小,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先专心念书吧,这一年对你至关重要,听话,去洗澡。”
“你就会糊弄我!你又比我大多少?”小狼忽然就恼了,楚楚可怜眨眼就变成了杀气腾腾。
“我告诉你,你可以不理我,但是我怎么想你管不着!你以为我不想放弃吗?我最近也和好几个网友见面,我也想和他们做,却总是从一开始的接触就不对劲,浑身像爬满了毛毛虫,只能落荒而逃,可是,一次,两次,三次我能逃,总有一天我会逃不了,然后开始堕落,像大多数的同志,麻木的和很多人乱交一夜情419。我知道我只有跟着你才不会那样,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我走上不归路么?”
这——只——狡猾——的狼!
为什么让他这么一说,如果他堕落了就好象就全部是我的错,他何时成了我推卸不掉的责任?
“Kao!你——”
“现在你Kao谁也不管用了,你撞了我(其实根本没撞着,我自己反而摔得半死,大退第二天都抬不起来了),你强坚了我(根本就是他主动诱坚我!),给我青春清纯的心灵与肉体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创伤(到底谁是受害者啊?)留下了永生难以抹杀的印痕,你要负责!否则——我现在立马就去堕落,我也不会怪你,也不会怨你,我只要你亲眼看着,一个如花似玉有着锦绣前程的美好少年就这样凄惨无比(谁更凄惨?我才欲哭无泪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