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寂寞沙丘冷(六)
“你…….”论起巧言相对,赵雍自然不是李兑的对手,一时竟无言相对。
李兑看了一眼公子成,使了个眼色过去,公子成会意,对身后甲士高声喝道;“奉大王命,入宫捉拿叛逆,还不快快动手。”
“诺。”众甲士齐齐应命。
“谁敢。”赵雍拦在路中,厉色喝道。可这些甲士都是公子成心腹之人,竟对路中的主父低头不理,只是纷纷避开绕道进宫。
夜色之中,赵雍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身躯有些僵硬,对从身边越过的一个个人如同视而不见。
远处跪着的老宫人们看着主父落寞的身影,不少人忍不住偷偷抹去了眼泪。
夜冷,风更冷,这人心最冷。
“抓到了。”宫内传来了甲士们雀跃的欢呼声,一群人簇拥着将五花大绑的赵章推了出来,强压着他跪在了公子成李兑面前。
赵章强抬起头来,面上虽然恐惧,嘴中却高声喊道;“我乃安阳君,当今大王兄长,你们要做什么?”
李兑回头看了一眼背向自己的主父,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厉色,猛的拔处佩剑刺向地上的赵章。
“奉大王之命,诛杀叛贼赵章。”
赵章惨叫一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气息。赵雍这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从地上扶起了赵章的尸身,只是拼命的按住他胸口处如同泉涌的创口,嘴唇哆嗦着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公子成也是大惊,不由自主的上前几步才停了下来。说到底赵章也是他的侄孙,他无非只是想将赵章抓起来而已,却不愿意看见这骨肉相残。
“为何如此之急?”公子成怒目瞪向李兑,满脸皆是埋怨。
李兑确实不答,只是冷眼看着地上抱在一起的父子二人,语气出气平静的说道;“主父,臣等已经遵命诛杀了叛逆赵章,这就向大王复命去,告辞了。”
说吧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公子成犹豫了一下,望着地上的赵章叹了口气,也挥了挥手令手下撤走。
赵雍这才意识了过来,猛然站直了身子怒目指向李兑的身影,睚眦欲裂,仰天狂吼道;“李兑,我誓必杀你,为我章儿报仇。”
李兑却不回头,只是冷笑着留下一句话。“臣李兑,随时恭候。”
“传命,宫中所有侍从宫人一律拿下,紧闭宫门,不得外人靠近。”
出了宫门,公子成上前一把拦住李兑,怒目道;“李兑,你好大的胆子,为何私自杀赵章。赵章即便再有错也是我赵国公子,我这个宗正没有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臣子来僭越弑主了。”
李兑瞪了他一眼道;“奉阳君,收起你的妇人之仁吧,你还看不清如今的情形吗?草原上有句话说得好,射出去的箭,就没有回头的道理。我们奉命行事诛杀乱党。若是赵章不死如何复命?”
公子成担心道;“可当着主父的面杀了赵章,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彻底的和主父决裂,主父何等人也你我都不会陌生,你这不是成心自寻死路吗?你一人求死便是,何必拉上我。”
李兑眼神决然,恶狠狠的说道;“到也未必,主父若是出了这个宫那你我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可若是出不来这个宫的话……”
公子成惊道;“你什么意思?”
李兑冷笑道:“我的意思你明明清楚,又何必问我,如今事情我么意见做下,绝无回头的可能。主父出了行宫之日,那是你我授首之时。为了自保,只有让主父永远留在这里。”
公子成惊惧不已,失声道;“可是大王不可能会同意杀了主父的。”
李兑哼道;“谁说我们要杀了主父,我们只是要暂时让他不能出宫,和外界断绝往来,任何人都进不去他也出不来,宫中所藏的瓜果不过几日之用,日子一久……”
李兑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赵成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担心自己性命荣辱的想法占了上风,咬牙道;“好吧,那大王那边你有把握吗?”
“有没有把握试试便知。”
李兑站在宫门外,长长的嘘了口气。远处的天边已经微微泛白,天明已经不远。
天就要亮了,这一夜不但决定了大赵今后数百年的气数,同样也决定了李家在赵国的地位。
经过今晚,他李兑在赵国的地位从此无人可以撼动。
至于旁人……李兑忘了一眼身旁的面带戚色的公子成,眼中闪过了一丝轻蔑。
堂堂主父尚且不是我的对手,余者又有何惧,也配与我争雄。
正想得出神,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算了李兑的思绪,一名小宦官从殿中走了出来。
“大王怎么说?”公子成上前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小宦官朝二人行了个礼,说道;“大王刚才醒转,只是说不愿意见任何人。”
李兑沉声道;“这位小公公,你可是按照我跟你说的话向大王禀报的。”
“正是,奴婢是按照司寇大人说的一字不差的向大王禀告的。”
李兑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那大王是如何回答的。”
“大王只说他很累了,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问了,天明后便起驾回邯郸,从今以后任何关于主父的消息他都不想再听到了。”
李兑和公子成相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心想大王果然心灰意冷,任由自己将主父软禁在这宫中,想来是父子情义已经断绝了。
如此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既然已经得到了赵何的默许,李兑自然不会再有半点犹豫,在他的命令之下,甲士们冲入主父宫中将所有的宫人侍卫洗悉数驱赶了出来,不留一人。李兑又调集三千甲士将主父行宫团团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即便是送膳送水的宫人也是不许。
赵雍只在低着头坐在殿中,似乎在专心的想着什么,任由来来往往搜查的甲士进进出出,始终没有抬头看上一眼。甚至赵章的尸体被拖走时,他也没有多看一眼,仿佛一切都已经和他没有了关系。
他只是在想,自己究竟都错在了哪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然后一直错到现在。
自己真的错了吗?赵雍望向远处的宫门,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
为何一个儿子要造反,一个儿子要囚禁自己,为什么?我明明都给了他们自己能给的一切,为什么他们如此!
直到一道道宫门缓缓关闭,甲士们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偌大的行宫沉寂了下来,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坐在殿中。
风过天地肃杀
容华谢后
君临天下
终究不过,一场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