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取舍
晚上十点多,上海外滩嘉实多大厦二十八楼,逸飞律师事务所。
逸飞的席大律师,同时也是律师事务所老板的俞倩,还在忙碌的加着班。节能灯柔和的白光下,上身d&g白色阔领衬衣,下身米色普拉达短裙,秀绾起以枚淡紫色蝴蝶夹别着的俞倩,右手大拇指轻揉着额头,淡妆难掩疲惫之色。其实逸飞的工作,在朝九晚五的时间段内她早就完成了。现在她是在做私活,为林若飞的“傲世经纪公司”所作的分文不收的私活。
俞倩刚想起身冲杯咖啡提提神,办公室的玻璃门却响起“咚咚”的敲门声。俞倩眉头一拧,这个时候事务所的其他人早下班了,这会敲门的人会是谁呢?
待将门打开,与来人莆一照面,俞倩却是一愣,只见门外是位约莫五十多左右的中年人,他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四六,一张不苟言笑的国字脸上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浓眉大眼,鼻梁上架着副金边宽框眼镜,又给其平添三分儒雅气息。将近一米八左右的高大身材让一套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服衬得越的挺拔,白衬衣,打着深蓝色斜纹领带。在这中年人身后还有两名年纪将近四十多,同样西服领带,肋下还挎着皮包的中年人。
“爸,你老怎么大驾光临了?”俞倩一脸惊喜的神情赶紧迎了上去,为的中年人正是她的父亲俞秋。
“我刚从一个非洲参访团的欢迎晚宴上下来,打电话回家,阿姨说你留在这边加班。你开业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一直都没来过,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晚过来看看。”俞秋笑呵呵的由着俞倩搂着他右臂走了进来。他身后的两名中年人则只是跟俞倩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留在外面,好给她们父女一个二人世界。
在沙上坐下,俞秋边接过俞倩递过来的一杯热茶,边打量起办公室的格局布置。约莫四十多平米的长方形办公室,左边靠墙的书柜,右边靠墙的则是一张实木茶几,一套四人座铺着软垫的红木沙。右边墙上还挂着一幅笔力遒劲龙飞蛇舞的草书“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左下一方金石印上依稀可看出“俞秋”二字。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后,则是淡灰色办公桌,淡灰色皮椅。
并无一件奢侈品的办公室,简单,却不失雅致。俞秋看完后下颌微点,似乎还颇为满意,“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凡事细节见真知,看来丫头你还是能领悟的。”
“爸!虎父无犬女,你在政治上的雄韬伟略我是学不来了,不过要学学你的为人处事之道还是小事一桩的。”俞秋是很少开口赞人的,这会难得他金口大口,俞倩听了也不禁喜上眉梢。
“好一句‘虎父无犬女’”俞秋抓过俞倩的右手,轻轻拍着,不无惋惜的叹道:“知女莫如父!凭你的智商情商,如果你愿从政的话,将来你的成就一定不会在为父之下。可惜,可惜啊~~~你偏偏选择了一条介乎于政,商中间的路线。为民伸冤,为民诉苦,这条路不好走哇!”
“爸!”俞倩微微一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可别告诉我,你今晚的来意其实就是想劝我回头?”
“丫头!”俞秋摇了摇头,不无苦笑道:“你这脾气像极了你母亲,认定的事情哪怕是一头撞进黄河也不会死心。劝你回头的事情,这几年少说也有上百次了。除了惹你嫌我啰嗦干脆搬到外面去住之外,那是半分效果也没有。就冲你这态度,你说我敢自讨没趣吗?”
看着叱咤政界几十年不倒,伟岸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上海这个中国金融之都的强权人物,这会在自己面前也不过是像别家埋怨子女不听话的老头一般,俞倩不觉好笑,掩嘴宛然笑道:“爸!冲你这话,别人听来,还不知你受了我多大委屈似的。”
“哈哈~~~”俞秋也难得放松的哈哈大笑,房内一时倒是一副父慈女孝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
随便问了些俞倩工作上的问题后,俞秋忽地话题一转,问:“近来黄家小子怎么没见来我们家了?他是公事太忙,还是你跟他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他~~~~”俞倩俏眉紧蹙,咬着嘴唇,犹豫半响方道:“爸!其实有一件事,一直很想跟你说,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哦?是关于你跟黄家小子的吧?”俞秋目光炯炯。
“嗯!”俞倩点了点头,轻声说:“前些日子我已经跟他达成协议,十月的婚礼取消,婚约终止。”
俞秋闻言半响不语,只是那眉头深锁,似乎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还有些消化不了。俞家与黄家本是世交,俞秋在政治上的每一次进步,背后都少不了江浙第一世家,家族势力遍及朝野的黄家的鼎力支持。
作为回报,同时也是为了进一步稳固俞,黄两家的盟友关系。俞秋才在俞倩还在其母亲怀里时就给她定下了这门婚事。虽然俞秋一直都知道黄家那小子赚钱能力不差品行却落了下乘,也知道他那心性孤傲冰雪聪明的宝贝独生女儿,其实是瞧不起黄家小子的。
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像他们这种家庭,身为儿女的就必须得有为家族利益牺牲个人幸福的觉悟。远在古代,还有公主远嫁塞外,或是被送给胡人和亲的呢!
权力这种东西就像是毒品,一旦尝过轻易舍不得放开。俞秋今年已经54,这年龄在省部级官员当中还不算大。可俞秋的任期只剩两年了,如果在这两年内,没办法再往前挪一挪的话,那么久只能到人大或是政协去养老了。这对于犹有雄心壮志的俞秋来说,那不啻于是提前判了他的死刑。而如果想要再进一步,黄家的支持那是必不可少的。念及至此,俞秋往往愧疚的心情,也就逐渐的平复下来,也就越加的坚定实行这门婚事的念头。
“丫头啊!”俞秋轻叹一声,低沉的说:“从你小时候到现在为止,但凡你要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拗过你的意思。不过自始至终,有一件事,却是没有讨论的余地。这事多说伤感情,丫头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为父的意思。”
俞倩沉默着,心底的悲伤慢慢的就涌了上来。从小至今,但凡我做什么事情,父亲你确实一直没有违逆过我的意思。但那并非是父亲你不想管,而是你对女儿心有愧疚,于是我调皮打闹也好,旷课逃学也好,甚至于是置你的殷殷期望不管执意远离政道当了名律师也好,你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我最大的自由。可到头来我才现,原来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我跟黄家小子成婚。
俞倩抬起头来,眼角有些湿润,双目也有些红,惨笑着说道:“父亲的意思我不想违背,可是这一件事对于我来说也是毫无商量的余地。父亲要是逼我,那我惟有不孝,一死了之。”
“你~~~”俞秋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因为愧疚进而疏于管教,给这女儿最大的自由看来是大错特错。但凡自由惯了,一旦要被禁锢,那么随之而来的必然就是反抗。可俞秋没料到,俞倩的反抗居然那么决绝,一开口就是不惜一死。
俞秋久居上位,一怒威势可是非同小可。不过眼前的可是他女儿,二十多年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女皇一般从无人违逆其意思的宝贝女儿。于是,俞秋的那能令上海不少官员战战兢兢犹如见了猫的老鼠一般的怒火,那是半点效用也没有。俞秋看着一脸坚毅神情,不曾有丝毫退缩意思的宝贝女儿,稳了稳心神,哼道:“这事定下来也有二十多年了,那么长的时间怎么没见你说反对?等婚期就快要到了,你却跳出来说要以死反抗?”
没待俞倩回答,俞秋一皱眉,忽又问道:“是不是因为那姓林,叫什么林若飞的小子?”
俞倩低着脑袋不回答。虽然她从未在一个月也见不了几回的父亲面前提过林若飞,不过凭他父亲的权势,他想要知道他女儿的近况的话,怕是要不了十分钟,一份关于自己近期活动的周详报告就会摆在他的办公桌上。因此对于她父亲能一口叫出林若飞的名字,她是一点也不奇怪。
“虽然说朋友不分贵贱贫富,可是那仅限于朋友范围。如果想要再进一步,那就是癞蛤蟆想要吃天鹅肉,我绝不会应允。”俞秋虎着脸,怒道:“不是我瞧不起人,可你也要明白,你们两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俞倩低着脑袋,一言不。正所谓有的放矢,就是滔天的怒火,一箩筐的理由,对着一个哑巴显然不会有什么效果。知女莫如父,俞秋老话心中老话重提,得,咱这女儿就这脾气,她要认准的事情撞到南山不回头。正面攻击行不通,看来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旁敲侧击。
俞秋大手搭在女儿脑袋上,轻轻摩挲着她的头,语重心长的劝道:“不是为父的狠心要逼你,也并非是父亲贪位恋饯。只是你又不愿从政,为父只能一人扛起俞家。你也知道,你二叔任期将满,三叔才刚换了个地方,而你堂兄司南才从军校毕业下到连队。而我就是他们的依仗。十年动乱时衰败的俞家,这时刚有了复兴的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无论如何,我都是不能退下来的。”
十年动乱,几乎家破人亡的俞家,受尽多少人的白眼,尝尽多少人的翻脸不认人。此时一旦有了家道中兴的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对于权力的渴望与执着,几乎渗进骨子深处,那简直就成了一种生存的本能。
俞倩也许并不能理解这些,但是出于对命运的反抗,使得她一改初衷,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从政吧。”
“真的?”俞秋双眼一亮,惊喜道。其实俞秋比谁都清楚,凭他现在的地位,想要再前进一步,几乎是难于上青天。可以这样说,俞秋的这辈子的成就几可盖棺定论。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飘渺的再进一步,跟培养女儿相比,显然后者更令俞秋倾心。
“作为交换,我与黄家的婚约取消。”俞倩将条件抛出。
“好!”俞秋几乎是毫不思索的点了点头。黄家帮过他,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也还得差不多了。可以说,他不欠黄家什么。他先前还一味的坚持“那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会却变脸比三月天还快。主要原因就在于,其一,他想不到,二十多年都未曾提出反对意见的女儿,突然一反对竟然是不惜一死;其二,从始至终,他都将培养女儿从政当成他工作日程里的项大事。其他人和事,都要排在这件事之后。
“表面看来,似乎你答应从政是你不想跟黄家小子结婚。可实际上,你肯放弃自己所钟爱的律师事业,肯踏进你一直不屑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官场,似乎那林姓小子才是其中的主因?这样吧,约个时间,你带他来见我一趟。”俞秋很感兴趣,那林若飞到底有何能耐,居然能令自己这执拗如牛的宝贝女儿做出这等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