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乖女儿。」崔妈妈仿佛看透她的心绪,微微一笑,抬手抚摸她脸颊,将她垂落的发丝温柔地勾陇在而后。
「真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要嫁做人妻了,你爸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妈。」崔梦芬望着母亲慈蔼的眼眸,心房激动地热着。
「唉!」崔妈妈忽地长声叹气,眼神变得遥远。
「有时候真想跟你爸说说话,跟他说我们的女儿要结婚了,对方是个挺帅又有责任感的年轻人,想跟他说的话好多……可他怎么就不回来见我一面呢?打个电话也好。」
「妈,你在说什么啊?」崔梦芬又好笑、又心酸。已经离开这个世间的父亲,怎么能够透过一条电话线传递情感?也只有她这个上了年纪依然不失天真的妈妈,才会有这种异想天开的念头。
崔妈妈收束迷离的心神,对女儿笑笑,拍拍她的手。
「妈是想告诉你,别想太多,就当是人生必经路程,勇敢去走就对了,你这么聪明又乖巧,我相信你会走得很好的。」
「是,我知道了。」
经过母亲的劝慰,崔梦芬低落的情绪方才振作了些,她回到卧房,玻璃橱柜里满满排列着一个个手工娃娃,那都是她的作品。
三年前,她辞去设计师事务所的工作,在家当SOHO,架设了一个工作室的网页,接受客户委托制作专属的手工娃娃。
决定结婚后,她暂停接新订单,专心处理婚事,这段时间,她只做了一对新娃娃。
穿着蓝色牛仔裤的男娃娃是夏柏,绑着俏丽长辫的女娃娃是她,情人娃娃坐在书桌上,陪伴她度过婚前的日日夜夜。
她拿起夏柏娃娃,忧郁地凝望着——
「别生我的气,好吗?」
晚上,崔梦芬独自前往婚纱店试礼服,出乎她意料,夏柏不久之后也来了。
「你……不是说晚上要招待客户吗?」
「临时取消了。」
取消?她愕然望他。是客户取消,还是他取消?很想问清楚,但他冷凝的神情,冻结了她的唇。
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崔梦芬忐忑不安地猜测未婚夫的心绪。可就算他生气,他来到这里,至少表示他愿意继续进行婚礼,对吧?
这么一想,她稍稍安定,在婚纱顾问的建议下,连续换了几套礼服。
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她不觉又慌张起来,有时候她觉得这男人不好懂,他的眼神太复杂,眼潭太深邃,她探不着底,总是有些许心乱如麻。
「你觉得好看吗?」
换上一袭樱桃色真丝礼服,她揽镜自照,颇觉满意,询问他的意见。
他摇头。
「不好看?」她失望,再看看镜中的自己,礼服的剪裁简单却利落,服帖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要显得很轻盈,前胸完美地被托起,后背裸露着优雅的弧度。
「太露了。」他看出她的疑惑,补充一句。
太露?她左顾右盼。还好吧?哪件礼服不是这样露?
他忽地起身,掠过衣架上一件件礼服,挑出其中一件,递给她。
「试试看。」
「这件?」她犹豫。光看颜色就不喜欢,是毫无特色的鹅黄色,而且剪裁也太不时尚了,好像几十年前的古董货色。
「对,就这件。」他示意她进更衣间。
她无奈,只好照他的意思试穿上了,走出来照镜子,效果果然如她所料,非常一般。
「这件好。」他居然表示赞成。
什么啊?他的审美眼光有问题吗?崔梦芬低头审视自己,这件礼服唯一的特色大概就是包的够紧,用一层薄纱遮去前胸肌肤。
她皱眉。
「很丑耶!」
「不会啊!」
真的很丑。她还想抗议,可他已经坐回沙发,显示讨论结束。
「我再试试别件好不好?」她软软地打商量。
「也许还有更好看的?」
「就这件好。」毫无商议余地。
「还是这件跟刚刚那件樱桃色的都要,一件敬酒穿,一件送客穿。」一人让一步,公平吧!
他眯眼。
「不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穿那样是要给谁看?」他语调平板。
「什么?」她愣住。
「有『特别』的人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他牵动嘴角,笑意却不及眉眼。
「所以你才要为他换上『特别』的礼服?」
她闻言,脸色瞬间刷白。再怎么迟钝,也听得出他话中暗示的那个特别的人是谁。
他果然在生气。
他们从不吵架。
交往两年半,不曾为任何事争执过,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她的脾气也好,两人纵有意见不合,也是交换个几句便定案。
多数时候,其实是她相让。
江曼怡就对这点很不满,曾经气急败坏地质问她。
「你为什么要那么听他的话?那个男人是对你下咒了吗?你怎么从来都不懂得反抗他一下?」
「为什么要反抗?」她好笑。
「我们是男女朋友,又不是在战场对持的敌人。」
「情人也可以是对手啊!有来有往才叫沟通。」
「我们没有不沟通啊!」
「对啦,你们是会沟通,但结果都是你让步,为什么?」
「总是有人要让步。」
「那为什么非要是你不可?」
「不是非我不可,是我不想争。」
「为什么?」
为何要争呢?凡事忍忍不就过了吗?争到一个赢字又如何?万一打破彼此关系,会比较好吗?
「你太让他了。」这个理由,不能使江曼怡信服。
「你以前跟宋日升可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们三天两头在吵架。」
「那时候太年轻了。」年轻,所以气盛。
「那现在呢?难道你老了吗?」
「不是老了,是成熟了。」她轻轻地笑。
「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唉!」
她懂得好友为何叹息,那是对她的关怀与心疼,她很感动。
「怎么办?曼怡,好发现我好爱你喔!」她拥抱好友。
「呿!你发什么神经啊?」江曼怡窘得弯肘顶开她的手。
「不觉得恶心吗?」
「呵呵。」她只是笑。
有时候笑会使人容易快乐,会让许多事忽然变得微不足道,她喜欢笑,开怀大笑,淡淡地笑,甚至悲伤时,也笑。
就像确认夏柏心中打着一个结时,她也是笑,带着几分苦涩的笑。
「不能原谅我吗?」
那天试完礼服,她在他的车上问他。
「有什么好原不原谅的?」他淡淡地。
「跟日升见面的事,我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
「他……是我的前男友,我们是在三年前分手……」
「我说了,不用解释!」
她哀伤地望他。
他仿佛也察觉自己过于激动,眉宇收拢,半晌,才低沉地扬嗓。
「我们以前不是讨论过?男女交往不需要挖掘对方过去的情史,重要的是现在。」
她怅然。
「对,是现在没错。」
「所以我不会问,你也不必跟我说。」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