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清华离宫高高筑于月华山的山巅,两面环山顺势而上,另|面是悬崖峭壁,高约百丈,底下是一条长年不结冻的湍急河流,每逢夏季大暑时河水澎湃,因山上积雪雪融后流入河中,因此容易干旱的夏天反而比少雨的腊冬水量丰沛,下游百姓不愁雨水匮乏,家家丰衣足食,耕有余粮。

通往离宫的暗道只修一道,出口处隐藏在林木繁密的野林中,一出了林场便有一条宽敞大路,平时有重兵驻守,寻常人等不得擅自出入,除非有皇上的手谕或是皇后的懿旨,否则擅闻皇家禁地者,斩!

而离宫内的布置和规格与皇宫内院一般无二,庭阁水榭层层相叠,高楼迭起,亭子一座又一座,修湖养荷,鱼迹多若繁星,漫无边际的湖面上扁舟轻漾,湖心映出山光水色,美若仙境。

唯一的不同处是少植高木巨树,多以花草为主,庭园阁楼处处花团锦簇,花香四溢,景色宜人。

若往深处想去,不难看出皇家女儿的早慧,不及腰高的花丛疏影重重,花枝纤袅难藏身,一眼望去明明白白,不若树木好藏人,给人可趁之机。

贞秀一行人若要寻得杜清浅,得先自这处庭园旁下了青玉石阶,沿着六角琉璃宫灯照着的路,穿过巡逻的侍卫,来到汉白玉铺成的弯弯曲曲小径,直通锦红玫瑰石铺地的「观月亭」。

「公主,奴婢给你送氅衣来,你先披上,免得着凉了……」咦!公主的衣服怎么换了?刚刚是五色云纹凤袍,浅绿色锦缎绣着紫红色牡丹的百花裙,这会儿竟成了青色缎面的百花裙,上身着孔雀织金夹袄。

亭中的纤柔身影一转身,噗哺一声掩唇笑道:「贞秀姊姊的眼色长到哪去了,居然白长了一双狐狸眼,一入夜就不好使了,公主,依奴婢所见,快召太医来治治她的眼瞎目盲,不然一双好眼就这么没了多可惜。」

凉亭外,一盆开得正艳的海棠花旁,立着一道娉婷影儿跟着附和。「贞秀,你又把本宫和若荷弄混了,我与她真有如此神似吗?」一回两回的错眼,不免叫人莞尔。

虽是年仅十一岁,月光拂照下的杜清浅已显皇家王女的泱泱气度,面容如画,眉若翠羽,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雪肌透着玉泽,双瞳凝水般翦翦生波,美玉一般的小脸竟不足巴掌大。

宛若月下仙子,她明眸轻睐,眉心一颗红痣宛如雪中红梅,清清浅浅的月华洒在如墨发丝间,朦朦胧胧,似真似幻,墨玉眼儿流转着清透慧黠,似能将人一眼看透。

「谁让你和公主有几分神似,乍看之下还真迷花了眼,以为公主一分为二。」她们神韵上有三分相似,尤其是秀外慧中的娇柔五官,猛一看,还真是会认错人。

只是若荷的眉眼稍稍飞扬,脸型轮廓偏向南方佳丽的纤雅,小女儿娇态太过外放,不懂收敛,两眼亮得有如早晨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藏不住心事。

而宁妃来自北方小城,承继母妃美貌的公主则隐玉藏其华,水眸盈亮不展光华,柔美中带着一股历风雨而不倒的坚韧,看似柔弱,却有不容摧折的王者气势,慑人于无形。

「好你个若荷,这样落井下石,伤害我们多年的姊妹情谊,公主,容奴婢给她小小的教训,否则三天不打都要揭瓦上灶了。」贞秀假意埋怨,说话间,纤指轻柔地敞开大氅,卑躬屈膝的为主子披上氅衣,纤指轻轻拢紧衣氅,系好深藕色垂绦编锦金细带。

服侍公主是她职责所在,不由得她轻慢。

站在贞秀后头是一脸笑逐颜开的素心以及芳菊,另有多名小宫婢在不远处候着,随时等着大侍女的差遣。这期间,她们皆因地位低微,不敢抬头,只能目光垂视,上头的不发话,谁也没胆多话。

「贞秀姊好无理,自个儿认错人还编派我的不是,天底下没这个理啦!我不服,公主要为奴婢做主。」文若荷笑着躲到杜清浅身后,一副有公主做靠山的模样。

文若荷是陈县知县之女,原本入宫为女官,打小教育为帝女近侍,日后得以辅佐左右,为内侍女官,终身不得嫁,须终老于后宫,百年后方可出宫返郷,落叶归根,葬于祖坟,其家族得奉祠香火,尊称老祖宗。

但是其父任上遭弹劾贪渎,收贿卖官,因此下狱贬官,家产充公,官家千金沦为罪臣之女,被贬为奴,本将流放千里之外,一家百来口各分东西。

所幸文家主母孟玉竹与宁妃是幼时玩伴,闺中密友,亲如姊妹的手帕交,宁妃临死前代为向西寰帝求情,西寰帝念在挚爱的宁妃时日无多的分上,法外开恩缓了文府罪责,改为文知县服刑三年,期满后眨为平头百姓,不得入仕,而其家眷发还原籍,驱逐出帝京。

为了报答宁妃生前的大恩,也因文若荷自幼与杜清浅交好,故而自愿自眨为奴,陪同甫丧亲的公主进入离宫,与爹娘手足生离,开始漫长的孤寂岁月。

「你们还闹,在公主面前不可造次,全给我跪下自请处罚。」芳菊轻斥,若是在宫中也如此放肆,肆无忌惮的嬉闹,哪还有命。

年纪最长的芳菊是吃过亏的,她也晓得宫里争斗的战况有多惨烈,一点点无中生有的小事就能把人活活地折腾死,而且是没理讲的,就看谁的势大,谁擅使手段,皇宫不是善地,每个人都想踩你一脚,死得最多的通常是不善钻营的好人,人越善良越容易早死。

「中秋佳节就该热热闹闹一回,你们也别拘礼了,陪本宫好好赏月一番,明年此时我们已不在这里,不如好好记住今日的明月是否特别圆又大。」杜清浅小小的脸儿往上仰,动人梨涡如海棠初绽,芙颜染上淡淡银月清辉。

因芳菊斥责跪满一地的侍婢面上带笑,拍拍膝盖起身,立刻动起来,有的以火钳挑翻炭火,让红泥小火炉烧得更旺,有的轻拈一芽两叶的君山毛尖泡茶,有的端上应景的糕点,有的小心翼翼地扶着主子,妥妥当当地照看仔细。

月是正当圆,月圆人却未团圆,平添几许惆怅。

「公主,明年开春三月我们就能回宫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我们离开太久太久了,该拿回属于你的一切。」那个位置无比尊荣,任谁也不得剽窃。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杜清浅仰头望着天上的月儿,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苦涩。「人走茶凉,你以为我还是父皇心目中最疼宠的王女吗?」

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

自古帝王皆薄幸,有几人长情?人还活着的时候,帝王的心早被旁人瓜分殆尽,何来天大的宠爱能记挂到如今?毕竟有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枕边细语,再多情的男儿也会喜逐新人,谁记得缱绻旧情,何况是宫中嫔妃无数,美人环伺的一国之君。

思及不可知的将来,本该天真无忧的杜清浅顿感沉重,翦水双眸中微露与年龄不符的深幽。

「……走水了、走水了!不好了,快来人呀!走水了,西殿整个烧起来了,快把火给灭了,别惊扰到公主殿下……人呢?慢吞吞地做什么,救火为先……」太监尖细的嗓音在黑灯瞎火中响起,伴随着侍女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以及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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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商榻前的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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