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两封密信
第四节、两封密信
大帐门一掀,一股阴风冲进来,案几上的小白蜡烛猛跳几下,刚才闪出大帐的高大汉子领着几个人跨进大帐。
“大哥,四位少将军都来了,没有惊动军营中人。”高大汉子低声道。
“多谢了,二弟,你辛苦!”何小眼道,高大汉子微点点头,又闪入暗影中。
“参见父亲!”何有家,何有衣,何有钱,何不可上前见礼。
“你们来啦――小可,快过来,让爹看看。”
“父亲!”十二岁的何不可揉着惺松的睡眼,高兴地跑到父亲身边,何小眼抱起儿子,满脸流露出慈爱与不舍。
“小可,把你吵醒生气不生气?想不想父亲?这些日子读书练武有没有进步?乖不乖呀?”何小眼一边轻抚着何不可的脸一边问道。
“父亲,小可好想你嘛!小可知道父亲军务繁忙,不敢打扰,张大叔抱我来见父亲,小可高兴得很!小可读书练武都很用心的,打完仗父亲再考考我,小可一定不会让父亲生气的。”
“噢,小可真乖,”何小眼放下小儿子,“小可,站在父亲身边,听我与三个哥哥商量事,记住,小可,好好地听,不懂的别问,别出声,也不许哭,好吗?”
何不可点点头,他突然觉得父亲脸上的神色变得又阴又冷,那双小眼睛变得暗淡无光,他心中不由一紧,身上一阵阵寒。
“你们靠近点……”何有家、何有衣、何有钱走近案几,三人抬起头望着父亲,他们眼中的父亲,显得从未有过的苍老、衰弱、绝望,声音是如此的疲乏、无力、无奈、伤感,三人没来由的一阵恐惧。
“你们先看看……”何小眼指了指案几上的两张小纸条,三人急忙打开纸条,聚细读。
片刻工夫,三人的脸色一片苍白,两张纸条飘落在案几上。何小眼捡起纸条,伸向烛火,两张小纸片化为飞灰。
静,死一般的寂静,何不可看到三个哥哥脸色雪白,身子微颤,六只眼珠空空洞洞,茫茫然然地盯着烛火,仿佛三人的灵魂都已随着小纸条的飞灰散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何氏三弟兄自小便在军营里长大,见惯了血腥与杀戮,刚能站立就玩枪使刀,一会奔跑就冲向战阵,跟着父亲四方征战,铜心铁胆,骁勇善战,武艺群,饥餐死敌肉,渴饮仇人血。
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恐惧?这世上又有什么能让他们如此恐惧?死亡吗?何氏兄弟这样生于战场的人,血液里沉淀了太多的花岗岩般军人的**与意志,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杀气。
在浓烈的杀气面前,死亡不再存在,因为杀气本身就是死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难道还有什么比死更令人恐惧吗?世上真有比死亡更恐惧的东东吗?
何小眼静静地立在烛光下,五粒半绿豆大的眼睛越来越清越来越亮,在三个儿子的身上扫过来扫过去。
何氏三兄弟逐渐停止了颤抖,老大何有家脸上泛起几丝血色,大大的双眼盯住父亲,里面充满了疑问:“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老二何有衣攥紧双拳,脸色红,双眼如喷火,老三何有钱长长出了口气,显得坚毅而镇定。
“父亲,这是真的吗……吧……”何有家嗫嗫道,话一出口,他就从惊惶中清醒过来,情报是真的,千真万确,自己只不过不愿或不敢承认而已。
“这两封信是张大叔刚送到的,告诉你们一件事,”何小眼缓缓地说,“大内司礼监大太监周公公是我表舅,战乱中活不下去,自宫净身入宫,忠勤守职,升任司礼监大太监,司职御书房。内宫宫正司左宫正是我姨表妹英姑,大明建朝时选秀入宫……我十岁遭乱兵毁家,父母亲人皆殁……我逃得一条命,流落江湖两年遇上皇上,陛下当时还是小明王麾下左将军,我做了皇上的马僮……战乱多年,生死茫茫,存亡不知……直到十几年前,表舅与表妹才暗中秘密传递消息于我……我在从军时就有意隐瞒了自己的祖籍故地,当时也悄悄知会表舅与表妹,不要泄露我们的关系,他们在宫内,我在外,遇事互通消息,互相扶持……”
大明律法,严禁内臣交通朝臣,皇上铁制红牌戒谕悬于宫中,内外交通是洪武大帝的大禁忌,违者诛灭九族,绝无宽赦。
何氏三兄弟理解父亲的谨慎,当今圣上猜忌心十足,皇家密探满天下,尤其是朝中重臣与边防大吏身边,更是眼线重重,大臣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即时传入皇上耳中。不说别的,要是皇上侦知父亲与周公公及英姑的关系,就不知有多少颗人头滚落在地,当然也包括父亲与何家兄弟的脑袋。
他们对父亲从来都很信任、尊敬,这份尊敬源于内心,他们从来都相信父亲的智慧,他们了解父亲,跟随父亲淌过无数的激湍暗流,他们相信天下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父亲……也许今天是例外,他们感觉到。
“周公公,英姑位居要地,深得皇上信任。御书房是皇上处理政务的重地,英姑掌内宫违法违规的审查处罚,信息量大,许多连机要大臣都不得与闻的宫廷内幕皆能第一手得到……不是为父不忠于皇上,在如今这种形势下,皇上用雷霆手段清除功臣宿将,要将皇帝权杖上的刺彻底削平,为父不得不设法自保!但……”
何小眼的语调越低沉,小眼中满是沉痛:“再也不会有周公公、英姑的密函了,我已命张大叔告知二人,立即切断所有联系。十几年来,我与他们的消息传递都只经由张大叔一人单线联系,如今形势危急,我不能连累他们,让他们设法自保……也许,也许今晚是我们父子五人团聚的最后机会了,今生今世再也没有这样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