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姜先生,要回饭店还是公寓?”来接他的司机拿着的黑色大雨伞也挡不住忽大忽小的雨势,斜斜的雨从四面八方过来,一下打湿了他的裤管皮鞋。
“公寓。”上了黑头车,他拿出帕子擦掉衣料上的雨水。精神紧绷了很多天,他需要回家睡个好觉,其他的都可以明天再说。
“是。”司机避开车潮,机场排班的计程车并没有因为台风将要来报到有任何的改变,车驶向市区。
“台风什么时候会登陆?”捏了捏疲惫的后颈,他关心着的不是饭店有没有因应措施,而是某个人。
“应该傍晚。”
姜浙东不是那种没有人性的老板,相反的,放松的他偶尔会跟司机话家常。
“风势很强。”两边的行道树被车外的风刮得向旁歪,台风还没正式登陆风力就这么可怕,可以想见真的来灾情会很惨重的。
一辆小发财车跟他们擦身而过,姜浙东很清楚的看见车子里那头迷人的鬈发还有鬈发主人的样貌。
她要去哪里?这种天气。
不假思索,他立刻要司机掉头跟上去。
老板竟然要他追个女人,这……破天荒的事啊!
车子越往前开,风起云涌的雨势更显滂沱,雨大得快要连路面都看不清楚了。
“姜先生,我们还是回去吧,太危险了。”司机担心得很。
“把前面的小发财车拦下来。”姜浙东置若罔闻。
“啊?!”不会吧,刚才飞车,现在还要他拚命。
他终于知道伍莎莎要去哪里了。
小发财车转进了新村。那是一群老人居住的眷村。
他在眷村出入口的地方拦截到她。
不顾强势的风,姜浙东跨出温暖安全的车子,司机也跟下车,为他撑伞。
鹅黄色的雨衣,五百万的花花大伞,伍莎莎觉得自己好耸,跟他一比简直无法见人。
她瞠目。“你来做什么?”
黑头车耶,每次看他都不一样,越来越气派。
“我才要问你这种死人天气你出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台风要来吗,还外出!”抹掉脸上一把水,他吼。
“就因为台风要来我才要出来啊。”不亲眼看看这些老人家的房子够不够强固好抵御台风,粮食不缺,她怎么安心?
“为什么你每次只想到别人,不稍微顾一下自己?”雨打在他头上,不仅司机,三个人都成了道地的落汤鸡。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姜先生!”见到他,心中狂喜,可是狂喜过后呢?该死的失落感越发严重。
够了、够了!他可不可以不要再来左右她的情绪?
“我就是要操心!”他吼。全身湿答答的,她的顽固,都让姜浙东气急败坏。
伍莎莎抹了脸,脸上一片冰凉。“你真是够了。”
“不够!”他强势得叫人惊骇。
“我说够了,你不要心情好的时候出现,心情不好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希望你消失得彻底一点,这样说够明白了吗?”
她在意他的出现跟消失,这代表什么?“你……爱上我吗?”
“我没有爱上你!”伍莎莎急忙撇清,那种被窥破心情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叫人气愤,至于气愤什么她一时间也说不清。
她抵死也不要承认她该死的喜欢上这个男人,她才不要让他洋洋得意好继续捉弄她!
站在大雨里,姜浙东一点都不在乎雨打在身上有多痛,湿淋淋的感觉有多讨厌,这一刻他看着她莫名涨红的双颊只觉得她无比美丽,叫他无比心动。
他缓声道:“我没有故意搞失踪,我只是想厘清我对你的感觉是一时兴起还是别的原因,我也怀疑过自己为什么对你的感觉不同,所以有几个月的时间没出现,就是让自己搞清楚这份突如其来的疯狂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上次你在饭店出现,我知道我怎么回事了,我爱上了你!我不管这个决定对你来说有多么的一相情愿,我都会坚持到底的。”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在事业上可以冲锋陷阵义无反顾,面对爱情他也要秉持同样的态度。
一旦认定,绝不放手。
“你疯了!”一见面就说让人心脏难以负荷的话,还挑这样的天气,不是疯狂是什么!
“是啊,你愿意接受头号疯子的追求吗?不许说不!”他面带微笑作结语,虽然在骤雨的冲刷下他的笑实在不怎么帅,真要说还有点扭曲呢。
“你别闹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可以帮你。”她会不会太实际了?还以为他刚才那慷慨激昂的声明可以换来她感动的投怀送抱,可是,没有耶。
伍莎莎打量眼前的两名勇将,意外捡到两名义工,算是台风天的收获。
“那就来吧!”
姜浙东已经伸出久候的胳臂准备拥她入怀——
哪知道伊人转身走进眷村去,留下一脸同情又笑不出来的司机跟两手落空的姜大总裁。
伍莎莎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会痛耶,那是真的喽。
姜浙东的告白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她还是觉得不够真实。
唯一真实的大概就是没歇止的大风大雨还是粗暴狂肆的敲打着门窗,像要在大地上敲出洞来才甘心似的。
这好几个小时里,姜浙东脱下了西装跟她一起帮眷村的阿公阿嬷钉窗户、堆沙包,还吩咐司机先生载送了好几批的干粮、水来,让那些老人开心得直叫他们留在那里,说要煮面条请他们吃。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她现在身处姜浙东的公寓里面。
这是她第一次到他的公寓来。
一把开花、整个伞骨都露出来的雨伞静静栖在门口处的角落。
那是她那把五百万。
所谓的豪宅是像这样子吗?两间房子打通成一间的公寓非常宽阔,整排的落地窗外是碧绿色的游泳池,泳池边还放着各种造型的游艇模型,可以想见其主人对船很有感觉。
玻璃饰品、器皿,每一样都是艺术的极致,姜浙东拥有着特别的品味。
墙壁上的艺术品就别说了,单是艺术品的框框那繁复华丽的纹路就价值不菲。
她最喜欢他的浴室。简洁俐落的白色大理石线条,巨无霸的莲蓬头,哗啦啦让泼洒下来的水花冲上一回,通体舒畅。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专心。”姜浙东从浴室出来,神清气爽,只见她托着香腮发呆便凑过去问。
伍莎莎听见声音抬起头,两个人正巧撞了个结实。
“哇……唷……”
一个苦笑的摸着下颚,一个皱眉揉着额头,然后两人噗哧笑了出来。
“你的头好硬。”他说得有点委屈。
“你的下巴也不差。”幸好没有脑震荡。
“这算是恭维吗?”
“彼此、彼此。”
也不是没看过姜浙东裸体的样子,他对户外活动非常热中,冲浪、玩沙滩球、潜水,就连造游艇的时候也经常打着赤膊光着身体,现在也不比以前整齐多少,可是她却心跳加速,喉咙干渴,像行走在戈壁沙漠的旅人。
“我肚子饿了,你呢?”跟风雨决斗了一回,饥肠辘辘,他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先决条件是他的冰箱要能冰下一头牛。
“我想回家。”一男一女处在一个屋檐下太危险了,她对自己的定力百分之两百没信心。
在还没做出什么丢脸事情的时候,保持距离才不会闹出笑话来。
“我的司机才从大雨中把我们两只落汤鸡送回来,好不容易弄得一身干净清爽,又要我出门,你别开玩笑了。”
“我可以自己回去。”
“电话在那边,你要是怕阿金姊担心,打个电话回去让她安心。”姜浙东试图从她的眼睛中读取讯息,只可惜她眼里什么都没有。
唉,让她矛盾交战的才不是这个。
不过她还是打了电话回家,阿金娘知道她在“朋友”家中躲台风,倒也没有追问太多,只交代她不要打扰人太久就挂了电话。
她放下电话,鼻子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原来,他趁她讲电话的时候进了厨房,几下工夫诱人的意大利焗面香味就从烤箱传了出来。
真是不公平,他的房子不只浴室漂亮,就连厨房的地板也是光可鉴人,明亮无瑕,大理石砌的平台,放水果的篮子也是船造型。
说真的,伍莎莎觉得真是败给他对船只的热忱了。
姜浙东要着两只大大的防热手套,回头对她笑。“阿金姊知道你在我这里吗?”
她摇头。
“我这么见不得人唷。”虽然他猜得到她的“供词”会有所保留,但是心底就是不痛快。
“怎么可能。”她站在厨房门口,局促的手开始绞着麻花。
“你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对不对?”他在大雨中那些肺腑之言可不是嘴巴说说而已,他会身体力行的,而且贯彻始终。
她恐怕对他认识得还不够透彻……
“我不想谈那个。”尤其在肚子饿没办法思考的时候,想那些恼人的问题根本是跟自己还有五脏庙过不去。
“好,我们不谈。”他要用做的。
叮地,烤箱设定的时间到了。
姜浙东打开烤箱门,拿出两盆让人食指大动的午饭出来。
“谢谢你没有请我吃泡面。”伍莎莎自动坐进餐桌。
在台北那些年吃泡面吃到倒胃口了,现在只要闻到泡面味,她的胃就会造反。
“我不介意偶尔下厨取悦你的。”
伍莎莎闻言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全部肃立,她是怪胎吗?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没办法像其他的女人觉得……幸福?
她扳着还热烫的盘子,让热气模糊她的眼睛。“你没有做过这种事对不对?你没有做过任何一顿饭给谁吃过吧,所以,你觉得你很伟大,你甚至觉得你这样说我应该感动得马上扑进你的怀抱,说我爱你。”
“我没这么说。”天地良心。
可是不讳言,他不习惯这样的激情演出,刚才的确没有心理准备的就脱轨了。
她跳下椅子,“谢谢你的意大利面,它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可是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说完,转身就走。
她离开厨房,进了起居室几分钟后穿着原来未干的衣服裤子出来。
“你做什么?!”姜浙东站在客厅中央,不解她的动作。
“我的心情不对,我还是回家去的好。”今天的她别扭够了,心底频频的无声呐喊。
为什么男人朝她招招手,她就该无条件的臣服?而她想爱的时候却是不得其门而入,她应该要芳心暗许,将恩怨情仇都抛到九霄云外去才是正确的,她应该乖乖的把焗面吃掉,两人共效于飞,一切喜剧Ending?
她真的不明白。
不管姜浙东的拦阻,她离开公寓,当电梯缓缓往下降的时候,看着跳动的数字,她自嘲的吐出,“猪头!伍莎莎,你是白目的大猪头!”
有谁会像她这样把大好的机会推出门的?
她的猪头谴责直到外头瀑布般的雨势灌进她还没干又更湿的衣领时到达顶点。
猪头是怎么死的——笨死的!
她居然挑这种人神共愤的天气跑出来,兜头打下来的雨又湿又冷,招牌乒乓响,满天飞舞的垃圾,强烈的风,吹湿她眼睛根本睁不开。
“好!你喜欢淋雨是吗?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