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因为她出海经商,人不在,我也无法确定她的真实身分,但你们既是姐弟,所以请你住下来,我需要西公子帮忙。」湛天动不卑不亢,但无论西太尹愿不愿意,他是在湛府里住定了。

「你不觉得荒谬可笑吗?」姐姐都走了两年多了,怎么可能!

「与其觉得荒谬不可信,我倒希望她真的活着。」西太尹微微的动容了,他不知道湛天动是什么人,可是希望姐姐活着的人,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人。

他沉默了好一会。「那有劳了。」

于是,西太尹在湛府住了下来,他的院子临近着外府,园中遍植修竹和兰草,屋子以竹子和木头建造,十分清雅,后头有着供小船画舫出入的水门,他想去哪里出入都非常方便。一日三餐自然有人打理,又拨了几个丫头小厮伺候,鹰自然是他走到哪跟到哪,尽量让西太尹觉得与在家中别无二样。

其实湛天动不知道,落地的凤凰和鸡没什么两样,对西府来说,白白养着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的西太尹是很迫不得已的,别说克扣膳食用度,最后连唯一替他跑腿的小厮也撵走一个双目失明的人,这不是要他自生自灭吗?

若非西太瀞替他安排了鹰这个热血汉子,西太尹真的有可能会在富贵到流油的家里死于饥饿。

西太尹并没有被这些突来的好待遇迷了眼,他明白自己的身分,不过就是个客,在家的时候做什么,在这也一样,尽量做到不给人添麻烦、不欠人的程度。「属下有错,向主子请罪!」水单膝跪下。

这趟任务虽然已经顺利将人带回,不过时间上却是延宕太久,回来之后,主子却对这件事问也不问,可主子能不问,他不能不认。

「你做错了什么?」湛天动问得漫不经心。

「属下没有在主子给的时间里把人带回来。」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罚你?」

「属下愿自毁一臂一腿!」

「不成!」水面色微变,眼眶泛红,右手两指一张,便要往双目剜去!

湛天动翻腕并指,止住他那双指的去势,「你这是做什么?把自己弄瞎就了事了吗?你瞎了,以后谁来做我的贴身护卫?」

「属下……」

「我还没想到怎么罚你,你先戴罪,等我想到了再说。」他最近心情还不坏,不想罚人,等哪天心情不好再来找水麻烦好了。

「谢主子!」

湛天动懒懒的挥手,坐回竹轩花厅的椅子上,水也回到他该在的地方。

不消片刻,宫中太医走了出来,湛天动劈头便问:「如何?」这位老太医,有神医之名,据说举手能回春,即便如公侯伯爵也不一定请得动他。湛天动打发水去请西太尹之际,便想到他的眼睛看不见已不是一两年的事,如果能将他眼睛治好,那从海外回来的西太瀞该有多欢喜?就因为这一点点不确定的揣测,所以,便托了朱璋将人请到江南来。

他之所以这么确定西太瀞就是在他心里徘徊不去的那个人,是因为这段时间里,风林火从一个货商手中拿到当年与太尹行的契约书,货商言之凿上这契书是太尹行当家的字。

而他拿去和西太瀞留下来的字迹一比对,那绝对是出自同一个人的笔迹。

很离谱,可是已经没有任何原因能解释。

他不信鬼神之说,但是种种迹象都告诉他,待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是西太瀞,是当年那个女扮男装与他相遇的太尹行年轻当家。

倘若西太瀞回来的时候,能瞧见西太尹,又如果自己能把西太尹的眼睛治好,她会有多高兴?

就只为这「倘若」二字,一向不曾求过朱璋什么的他,便要来了燕神医。

「那位公子的眼睛看不见是胎里毒所致,也拖了这许多年,完全治疮虽然并非不可能,但是需要时间,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不定,老夫不敢给爷打包票。」

「神医的意思是有可能重见光明?」

「最起码视物是可以的,但是要恢复到一般人的眼力,就要看他的运气了。」燕神医不夸大,就事论事。

「那这段时间就有劳神医了!」

「这是老夫的本分,不必言谢,再说,老夫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能来江南长住,这得感谢湛爷。」燕神医笑笑,他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岁,是该想着告老返乡了,但家人早已凋零,剩下孙儿辈,回去又有何用?这扬州,不如就住住看吧。

「神医客气了。」

燕神医揖了揖,下去了。这消息很快传到西太尹耳里。

「这话不假?」

「我亲耳听到的,那个老太医说你的眼睛有得治。」方才他们谈话的时候,鹰就趴在墙下,说也奇怪,那位湛爷明明就发现他在偷听,却也不阻止,分明是要藉他的嘴回来告诉西太尹这件事。

鹰与西太尹日夜相处,表面上是主仆关系,但有时候更像朋友。

「真的吗?」对自己的双眼西太尹早已不抱希望,想不到时移世易,却露出一线曙光,可也不见他任何欣喜表情,对他来说抱着越高的希望,失望的时候就越惨痛,平常心吧。

「可是这位湛爷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这么费劲?」他早就一无所有了。而能请得动宫中太医,这人必然大有来历。这个麿也无法回应。一只老虎不吃人已是好事,可他要对你示好,内情就值得玩味了。

「你可打探到这位湛爷的身分?」西太尹也想知道了。

「来头大着,湛天动,漕河江苏帮主,江苏、浙江、松江都唯他马首是瞻,一条南粮河都归他管,日前刚合并常州帮,若照着这个势头,九省漕帮说不定都会落在他手里。」西太尹愣住了。

这些年,他虽然对外界一无所知,但以前姐姐还在的时候,总会不时的来看他,说了好些外头的事情给他听,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能载着货物粮食进进出出的漕河。

而他,现在就在这无法想象的大人物府中?

这湛天动对姐姐的事情十分感兴趣,但是姐姐已经不在了,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真是令人费解!

【第十一章果然就是心上人】

十一月,海河已经飘着薄冰,漕河已是水浅,眼看过不了几日便要冰封。

出海已久的湛氏商船却赶在这时候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西太瀞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昆叔却没这层顾虑。

此行收获丰富,他从来没想过一趟海外行不只见识到海外风光民俗,而且他们载去的漆器、玉器皆是当地颇为稀罕的物品,大受欢迎之际,不只换回许多当地珍奇宝物,对方还希望他们一年最少可以去到该国三趟,以利货物畅通。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坐上马车的西太瀞,这一趟海外行路要不是有她精通异国语言,手腕圆滑,不可能让那些异国人轻易接纳他们,他和西太瀞打了招呼,便骑马先走了。

在马车里的西太瀞不像昆叔这么急着要回去,她吩咐车夫慢慢走,晃悠悠的瞧着锦帘子外面街市的人间烟火。

那府中没有谁会等着她,她用不着急着往回赶。

也不知道是不是欢迎她回来,白雪扯棉絮似的落了下来,一时间点点雪花落在她伸出去的手心上,瞬间融去。

她忽然想念起北方的冬天,大雪覆盖了整片世界,把京里所有的颜色都盖上厚厚的白,人们举步维艰,只有小孩毫不知愁的玩雪球、打雪仗,然后挨娘亲一顿骂。

这算乡愁吗?

她想家,很想很想,那个家有爹娘,有弟弟,有她从小到大住在那里的花草树木和仆人,可为什么她连家中豢养的兔子和鹦鹉都惦记上了呢?

她离开家太久了,一脚踏上自己国家的土地,就开始想家了。

南方很少有雪的,不到片刻,也就停了。

等她回到湛府,已是掌灯时分,通往正厅的雕花青石砖的数十盏琉璃灯柱全部点亮,正厅里的鲤鱼跃龙门屏灯也灼灼发光。

帮众早已通报了湛天动,他穿着一袭绣工精致的宝蓝色袍子,髻罩金纱,身边还有因为长驻淮安总坛忙于帮务的张渤,正对着他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屏灯将湛天动的面庞照得清清楚楚,几月不见,眉还是那眉,眼还是那眼,还是那不苟言笑的劲,气势依旧凌人,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她心里奇异的涌起一股激越的欢喜,欢喜得想直直走到他面前,告诉他这几月来所发生的一切,一件件,一样样,都说给他听。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她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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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东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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