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西太瀞无奈的坐下,托着腮。「春水,你说他费那么多心思到底想做什么?不会只是为了心血来潮,逗着我玩吧?」

「爷的心思哪是我能猜测的,不过小姐您可以想想,一个男人会随便给女子送衣裳服饰吗?」春水手脚麻利,将西太瀞如云般的黑发挽了个别致的惊鹄髻,正想插上那根玉簪子,却让西太瀞阻止了。

她记得湛天动好像说过,这根簪子是要用来表达心意的,是要给……不,是要送给倾慕之人的发簪,那她这是被表白了吗?

可他要给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人间,她如今这脸、这身子早就不是西府的西太瀞了,她哪能收下如此贵重的东西?「不要这个,随便找支步摇就可以了。」她把那根温润有着和阗玉美丽独特色泽的簪子收进袖底。

春水只好从螺钿匣子里找了支水晶步摇给她插上。

其实有一瞬间,西太瀞并不是很认得铜镜里的人是自己,眼角就算不笑,也会渗出点妩媚,可她也只贪恋地瞥了一眼。好看又怎样?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一样都没有完成,把自己打扮得再美又如何?

她匆匆下楼了。

斜坐在椅榻上的湛天动支着肘,正在看一本书,西太瀞多看了两眼。

不是她看不起湛天动是个粗人,她知道他识字的,但也才多久不见,他已经进步到可以看稗官野史的地步了,叫人惊叹。

湛天动一听见脚步声,就放下手里的书,把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细细的看过一遍,心想这套衣服果然再适合她不过了,硬要挑剔的话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喜欢我给的簪子吗?怎么不戴?」

「我正想和大当家的说这事,」她从袖口拿出那根簪子,触手润滑,其实她真的喜欢,可是不该归她的东西,做人不能贪心得取。

「我记得你说这簪子是要给很重要的人,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大当家您还是收回去,若是哪天遇到您真正喜欢的女子,再送给她。」

「你一夜醒来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忘了,这可不行,你收了我的定情礼,没有退还的道理。」他一手拿走她手里的玉簪,另一只手抽去她发上的步摇,然后换上那根玉簪,左右端详了后,嘀咕着,「如果早知道你是个姑娘家,我就让工匠打得精致些,难道你不喜欢?」

「不不不,我不是不喜欢,您是知道我这性子的,可您不是说这玉簪是要给别人的定情物,我怎么能拿?」她的脑子里有些乱,咬了唇瓣也不自知。就知道酒醉会误事,她昨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不会把自己的底细全抖出来了吧?她如遭雷击,有一下子眼珠转来转去,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

「……我昨夜喝醉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那不能算数的。」

「你醉了,可我清醒得很,你收下玉簪,答应我的求亲,你觉得我们何时完婚比较好?

春天百花盛开,是个好季节。」湛天动可乐了,嘴角咧到耳后,他这模样要叫府里的人看见了,肯定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这样子哪里像「他」了?「他」是男子。」这些话言不由衷,连她自己都不信了。

湛天动是何等人物,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他哪还会相信她现下说的话?

「她女扮男装和父亲在外行商,年过十六,女子特质越来越明显,只好称病不出,这些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凡事都有脉络可寻,前半段是他自己经过一夜整理出来的结论,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唬她的。

「我……连这些都说了?」然而他也深信不疑?她的目光湛湛如水,迎上他深情到几乎要溢出水来的眼神,整个人在一瞬间清醒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同了。「你得先想好再说,你的答案会取决你等一下能不能见到一个人……你很想念的人喔。」他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西太瀞的灵魂钻进了这个叫锦娘的皮囊里,西太尹是他对她最后的一道试炼。

两颗坚韧又不安的心正尝试着靠近,他喜欢她,太喜欢了,那是一日日累积出来的喜欢,那么多的喜欢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个人了,所以看着垂睫不语的她,就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是热、是凉还是疼痛。

她的话,能左右他的情绪,之前还不知道她真实身分的时候,她的无理取闹、不受控制,就让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段日子,他晚上作梦是她,醒来就想见到她,他喜欢听她喊他「大当家」的声音,往后如果成为他的妻,那么她会改口叫他什么?

他非常非常的期待。

「我昨儿个说了很多话?」她试探,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嗯。」

「如果我是男人你也要我?不管我年纪是不是比你还大?就算如今的我不是那个你以为的西太瀞了?」

「是。」她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变得无比沉默,她傻傻的看着他。世上真有一个男子这般待她,无关她是男是女,无关她是哪一张面容,无论她的出身样貌才情家世,就只要她这个人?她感动得要死,她真有那么好,值得他做到这地步吗?

「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别苦着脸了,我虽然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天下绝无仅有的好男人,不过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你说好不好?」脸上温柔的神色一闪而过,那温柔却是他自己都没见过,不知道自己能有的。

「你言重了,你的成就都归功于你自己,我真的没什么好的,女红、厨艺皆不会,就连纳个鞋底我都不成,一无是处。」她绞着手指,未语先羞,湛天动却觉得她这模样可爱极了。

「那种东西只要学了就会,没什么了不起,但你不同,你坚强勇敢,有主见能吃苦,这些特质再加上拥有别人一辈子可能学也学不来的经商能力,够多了。」他不需要什么精通绣工还是厨艺的妻子,只要是她,西太瀞就可以了。

女人对他而言,一直就是软弱和倚赖的化身,像他娘,他也一直以为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该是那个样子,可是,西太瀞让他看见了那些他以为男人才会有的特质,她让他惊诧了,继而心仪了。

而站在他眼前的这个西太瀞,她有着男人般坚定的意志,女性化明媚艳丽的容貌,她简直就是老天爷让一个男人美梦成真的恩赐。

「我只怪你一样事——」他靠近她,近到可以闻到她发上、身上的干净香味,两人的呼吸和心跳似乎纠缠在一起,危险得快一触即发。

她扬眉,仍看得出一脸苦恼。

「你这女扮男装几乎要误了我的终生,我想好了,虽然我不觉得春天太赶,甚至如果你肯点头,明日我就可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可是,我知道你还有心事未了,所以,我愿意等你及笄,过了及笄礼,我们就完婚,好吗?」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西太瀞陷入一片馄乱里,眼神迷蒙。

她明白他自小失去父母,一个人在码头苦苦挣扎的活着,十一岁之后,又为了打下这片旁人可能终其毕生之力也打不下来的大业而拼搏,短短十年,艰苦奋斗,那得吃多少苦头?

他心里有多寂寞,她能体会,他不过也只是想要有个人可以陪着他。

但她能吗?她心疼他,可是眼前等着她的不是他喜不喜欢她的问题,是她要不起这份感情……「来,我们去见一个人。」她还在想着他,却小手一暖,已经被他握入大掌里。

「欸,这……」湛天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拉着她的手便往前去。一直以来,他的付出总是很小心,以后不了,她这朵他年幼时无意发现的花,曾误以为今生已经失去,心伤欲裂,是老天爷给他机会,让他失而复得,他再也不会放手,朝花夕拾,虽然晚了点,不过她得补偿他漫长的等待。

他放在案头,天天瞧着,偏偏它就那德性,多一寸都不肯长。

「你怎么把我的山蕲带走了?」难怪她一早起来发现花架上空落落的。

「因为我想你。」睹物思人,那小芽儿既然是她养的,看着,多少能排解一些想她的情绪,要不,每天想来想去,只有她,却连一件可以寄情的物品也没有,于是他便光明正大的把盆栽带回自己屋里去了。

西太瀞羞不可遏,眼睛往旁边飘。「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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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东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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