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据她所知,自从数月前,凤梓前往行宫遇刺身受重伤之后,朝中里外便有了共识,先让神女静心养伤,治理朝政一事便名正言顺的落到了晏莳青头上。
晏莳青曾告诉她,在他入宫之前,凤梓的权力等同于被薛昆架空。
直到薛昆「识人不清」,将他引入宫中,并且亲自举荐他为国师,又让白凤国的所有臣民见识到他的过人能耐,众人心悦臣服,成为民心所归,薛昆把权弄政的势力才逐步转移到他手中。
当初的薛昆万万也料想不到,自己亲手拱入朝堂的国师,到头来却成了制住他的最大天敌。
此刻,这是凤梓病愈之后,头一次上朝理政,也是她第一次以凤梓的身分坐上尊贵无比的雕凤金椅。
「晏国师到。」突地,传令女官高声宣唱。
刹那之间,只见凤雕金椅上的神女眉睫一动,紧抿的嘴角也随之上扬,用着憨傻的声音命令道:「宣召国师上朝议政。」
金殿之下,满朝文武的纷退到两旁,纵是年事已高的老臣也恭逢其人,众人屏息静候。
少顷,身着桃色锦袍的修长人影现身在殿门之外,一身仙气难自掩,昂首负手,神色淡然如水,眉间花印赫赫如火,教人望之生畏。
晏莳青步履极轻,行走在两旁众臣让出的宽敞长道上。
行过之处,桃花香气淡淡萦绕不散,他直上金殿,没有行礼,径自在凤座旁的另一座精致玉椅上落坐。
叶浅绿一扫方才的紧张,用着一如既往的憨笑朝晏莳青问道:「国师来得正巧,齐刺史正提及麒麟国近来动作频仍,三番两次向五口国提出交流一事,依国师来看,孤该如何定夺?」
晏莳青折眸望向众臣,不疾不徐道:「麒麟属金德,白凤属火德,至于骊龙乃属木德,祥龟则是水德,四灵环环相扣,相克相生,麒麟倘若有意侵吞,也得顾及五行相克之由。」
「照国师这么一说,那吾国应当提防的是祥龟国?」
「祥龟国主和厌战,绝不可能动并吞之心。」
「禀国师,」齐刺史俯首作揖,万般恭敬的道:「近来镇守国境边关的将军的自数度回报,麒麟国颁密令,遣使数人潜入吾国,似乎另有所谋,此事非同小可,必得好好观察戒备。」
晏莳青眉宇轻敛,眸色骤深,但神色仍旧从容自若。「齐刺史所言甚是,兹事体大,我会留心,若有进一步的想法,再与众人一起商议。」
「有劳晏国师。」齐刺史道。
「禀国师,春祭已过,待至暮春便是祈雨时节,祈雨大典可是如同往年进行?」
晏蒋青支手抚额,轻声淡道:「此乃白凤国大事,自然要办,筹备一事同样交由燕贵史统筹。」
「臣等遵宫。」
众臣国师长国师短,王殿上的神女反倒像尊傀儡娃娃,只是傻傻呆坐在凤椅之上,几乎可说是毫无用处。
议政殿内,众多决策无不仰赖足智多谋的晏再青。
众人心知肚明,当朝神女不过是个傀儡,真正手握治国大权的,唯桃花仙是也。
无论是编制军队草粮、治水平灾、国家生计或官运陆迁,样样得经由晏莳青之口,奏折虽有神女看过,但最终定夺仍是操在国师于中,就算是位高权重的薛太师,也抵不过才知日兼备的晏莳青。
为此,薛昆已经隐忍多时,对他而言,要莳青是肉中刺眼中钉,一日不除,他就一日难以好眠。
就在商议国家大事告一段落之后,薛昆抓紧了时机,不疾不徐的高声道:「近日来,朝中与民间一直有个传闻,不知晏国师听过没有?」
一时之间,殿下的百官全都噤声不语。
气氛寂静如死城,就连始终保持着傻样的叶浅绿也面色惊惶,偷偷觑向身旁的如玉俊颜。
晏莳青脸上无喜无怒,一如既往的冷淡。「太师若是有话,直说无妨。」
「近来朝中一直盛传,神女的言行举止不同以往,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又有一说,是有人用了巫术操纵神女的心智,国师可的日听过这些传闻?」
薛昆此言一出,朝堂上的百官一片哗然。
「恐怕太师是听多了以讹传讹的谣言,才会把这种无稽之谈拿来朝堂上说。」
晏莳青脸上虽然无笑,但那双增折如珠的凤眸,却耀动着显而易见的讥笑。
薛昆怒从心来,但碍于文武百官在场,有怒不能发。
自从两人决裂,晏莳青对他可说是步步相逼,想尽办法削弱他在朝中的势力,还暗中拢络前朝老臣牵制他,这口气,他已经忍得够久了,如今也是该一并讨回的时候。
薛昆两眼紧眯成缝,嘴角慢慢扬起。
「再问国师,神女如今已经凤龄二十,早过了招婿的年纪,如今凤氏王朝只剩下神女一血脉,着实单薄,应当早日成婚,替白凤国诞下后裔。」
望着薛昆那个老狐狸脸上得意的奸笑,叶浅绿的双手握得死紧,原本红润的面色瞬转苍白,在在言明了此刻的她有多震惊与愤怒。
不只是她,就连一向沉着淡定的晏莳青也稍皱眉头,眼神幽沉如黑潭,良久不置一语。
望着他深思的侧颜,她心跳猛快,再看看殿堂之下的百官,他们也正齐齐望向她,静默无语,连一点反对声浪也听不见。
神女招婿本就是白凤国自古有之的礼制,况且凤氏一脉至今仍无后人,对于皇族而言确实相当危急,是以,即便是平素不喜薛昆的老臣,对这事也难得投以赞成的眼神。
大事不妙!她可不愿意因为宫中的权势斗争,葬送了自己宝贵的婚姻。
叶浅精心一急,不等晏再青开口便嚷道:「孤的心中只有广大的白凤国子民,没有想过招亲,爱卿不必替孤多费心。」话才说完,叶浅绿就惊觉不好。
这话听起来很正当,也抓不到任何错处,可坏就坏在,近日关于国师想当上皇婿,藉以把持无上皇权的传闻已经甚嚣尘上,她断然拒绝的态度,看在众臣眼中,不就更像是受了国师迷惑?
她暗怪自己沉不住气,为什么就不能傻笑呆坐,好好扮演千年之前的痴儿凤梓,偏要急着替自己出头,为此内心懊恼极了。
没想到,晏莳青突然开口,直言不讳的问薛昆,「太师用心良苦,如此替凤氏王朝着想,这份用心实在可贵,就不知太师心中可有属意的皇婿人选?」
叶浅绿闻言一震。
伫立于殿下的薛昆从容不迫地笑笑回道:「老夫近日接获一封来自麒麟国的书信,信中提及麒麟国太子有意求亲于神女,他与国师师出同门,想必国师对他应该不陌生。」
晏莳青倏地眯起了双眸,果然,他请得没错,又是白珞在背后搞鬼:
这个从以前到现在就不停跟他明争暗斗的同门,时至今日,依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斗垮他的机会。
白珞又想利用薛昆做什么?莫非想侵吞白凤国?
寻思之际,议政殿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朗朗笑声。
晏莳青目光微凛,循声而望,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徐步走入殿里。
那人头戴玉冠,肤白若雪,面貌端秀,双目熠熠有神,一身尊贵的系衣——正是麒麟国太子白珞。
【第七章】
霎时间,议政殿内群臣噤声,气氛竟有些凝滞。
穿着一身绛紫锦衣的白珞行姿优雅,不请自入,径自步行到金殿之下,下巴微扬,墨润的双目直望着坐于殿上的晏莳青。
「桃仙,别来无若?」白珞虽然嘴角噙笑,眼里却是全无笑意,仅有慑人的寒光。
晏莳青面无波澜,淡定不减,眼神微微一敛,无笑无怒的回道:「麒麟国太子驾临吾国,却未事先告知,这似乎有违两国邦交来往之礼仪?」
「我此行前来,非是以太子身分来访,而是以晏国师故友的身分而来。」
视线一转,白珞望着金凤椅上怔忡出神的叶浅绿,双手作揖,勾起唇角。
「白凤神女在上,在下乃是麒麟太子白珞,几年前,四灵诸国调停战事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神女可还记得?」
这是试探!叶浅绿在白珞眼中清楚看见狡黠之色,且不管他究竟来意为何,他身上散发出太明显的敌意,无论是对晏莳青,抑或是对她。
纤白素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处,那块可以引魂定躯的麒麟玉便藏在她锦绣华服之下,恐怕白珞此行前来,目的之一,便是夺回麒麟玉。
定了定心神,叶浅绿露出寻常的傻笑,文不对题的应声道:「麒麟太子前来拜安,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