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同门多年,这还是我头一次见你认真动怒。」白珞停下脚步,暗暗施劲捏紧了控制手掌的纤细手腕,叶浅绿痛得抽了口寒气。
晏莳青眼神如刃,一向波澜不兴的面色微变,长袖下的双手已经握紧成拳。
「白凤国近年内斗不休,国祚早已经渐衰,被并吞不过是迟早之事。」白珞冷笑道。「桃仙,从以前我就不明白,为何师尊只将逆天道术传授给你,如今我倒是懂了,原来师尊早算到你与白凤神女的渊源。」
「麒麟玉一旦被施了咒术,便不得离身,你若是将玉夺走,凤梓的性命便不保。」说话的同时,晏莳青的眸光也随之森寒,口吻凌厉骇人。
「麒麟玉乃是吾国的圣物,是养蕴了千年灵气的神玉,怎能沦为替他人续命的药石。」
「白凤神女一死,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凤梓若死,大权必是落入薛氏父女手中,薛昆不过是个阴谋家,有野心,无才智,我若领兵攻打,不出三个月,必能攻下白凤国。」
白珞并未掩饰自己的野心,自负的神情道尽了一切。
晏莳青凤眸眯细,撩高袖口,露出了左臂。
叶浅绿心猛地一跳,察觉他臂上绕着一道黑色蛇烟,一下变幻如咒文,一下宛若有生命的妖兽。
见此奇景,白珞心生忌惮,拉过怔忡的叶浅绿拾级而上,退至神宫入口处。
两扇朱漆金纹的大门在白珞击掌而出后应声大敞,宽敞庄严的内部映入眼底,叶浅绿却无心也无暇欣赏,只是低喘着气,努力尝试挣脱白珞的箝因。
「放开我!」她咬紧一口编贝皓齿,扯拉着已经青肿的手腕。
白珞眼神略沉,忽然伸出另一手探往她的颈子。
她侧身一闪,心跳狂乱,呼吸益发喘了起来,躺在胸口上的麒麟玉似乎也感应到了某种异状,竟开始散出烫人的热气。
白珞忽然放开了她,叶浅绿一时不防跌落于地,素手捂着心胸处,眼前蓦然一黑,脑中震声隆隆。
那种灵魂快被撕裂的痛楚又发生了,她眼前泛起了一层模糊雾意。
「青青……」叶浅绿闭眼呻吟,恍惚之间,能感觉到有人手劲粗鲁地扯开她的衣襟,一把扯下用红绳系住的麒麟玉。
玉一离身,她身子骤冷,豆大的冷汗涔涔流下,眼睛虽是睁着,视线却是雾白模糊。
青青……青青……嘴巴发不出声音,她只好在心底反复默念,仿佛这样便能摆脱剧烈的疼痛,将他引来身边。
「凤梓!凤梓!你看着我——」
真的是青青。
可是她只听得见,却看不见他……好似近在耳边,飘忽间又像是远在千里之外。她想握住他的手,却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恍惚中,她终于看见他焦急的面容、赤红的双目,可是随着她眨动眼眸,却越来越模糊。
「别闭上眼,看着我,睁大你的双眼看着我!」
晏莳青狂躁的低吼,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强风卷起了他的乌黑青丝,仿佛修罗一般慑人。
这一幕太强烈,可是任凭她努力睁眼,却还是敌不过如浪潮般涌上的痛楚。
清雅的桃花香沁入鼻尖,她嗅着,眼眶蓄满了水光,只感觉到意识逐渐飘离了躯体,一丝丝,一缕缕,如风如雾。
她整个人就像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渐渐的?连晏莳青焦灼的唤声也听不见了,呼吸也渐趋微弱。
一小簇火苗在眼前跳动,她伸出手,试图留住这分仅存的光亮,倏忽间,一道奇异强大的力量将她拉了进去。
【第八章】
「浅绿、浅绿。」
躺在病床上的叶浅绿感受到外力的摇晃,慢慢恢复知觉,大量光线刺痛了微睁的双眼,她无意识的低声呻吟。
大脑先是空白了几秒钟,直到一张深刻的俊容浮现脑中,她立刻醒神,想看清楚周遭的景物。
入眼的是一片干净的白色,白色挂帘、白色病床、门外有白衣护士走动着……
是医院,她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心一凉,叶浅绿直起的身子又虚软地躺回病床,这个举动吓坏了两旁的叶父与叶母。
「小禄,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叶母担心的拉拉女儿的手,意外发现她的手心全是冷汗。「是不是作恶梦了?你每次生病或是受伤之后,夜里睡觉总会作恶梦。」
「我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找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叶父说完便急慌慌的步出病房。
「是啊,要是把头摔坏可就糟了!」叶母担忧地望着神色痴楞的女儿。
没错,她怎么全忘了,自己从小总是习惯性作恶梦,虽然记不太清楚梦境的发展,但是那种忧心恐惧的感觉时常在醒来之后仍挥之不去。
那种害怕被人算计的滋味,一直是她所熟悉却又陌生的,以前她不以为意,如今却是恍然大悟。
原来,那是千年之前属于凤梓的记忆,即使喝过了孟婆汤,依然没能完全忘却……又或者,关于四灵大地的种种,根本只是个梦?
叶浅绿起身,顾不得身上缠满了纱布,脚上还打着石膏,蓦地抓住母亲的手。
叶母被她反常的举动吓住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妈,我想出院。」她焦急的说。
「你伤还没好,还出什么院?!」叶母连忙阻止她下床。「肇事者到现在都还没抓到,要等验伤报告出来……」
叶浅绿百般无奈,只好躺回病床,心口却闷痛着,寻思半晌,忽又瞅着母亲问道:「妈,发生车祸后,我昏迷了多久?」
叶母想了想。「昨天傍晚五点到现在差不多二天的时间。」
不过才一天,她却好像已经过了无数年,关于凤梓与晏莳青、四灵大地与白凤国、薛氏父女、麒麟国太子白珞……这些人,那些事,难道都只是她昏迷时所作的一个梦?
青青……也只是梦?根本不曾存在过?
叶浅绿抚上额际,定了定神,然后闭上双眼,心底沉重而怅然,不管那是不是梦,也不管晏莳青究竟存不存在,她的感情注定是收不回来了。
出院之后,叶浅绿终日心神不宁,加上身体的伤仍未完全痊愈,她索性辞了工作,暂时待在家中休养。
但她并没有真的乖乖待在家,而是跑遍各大图书馆,比人家写论文查资料还要勤快,天天抱着厚重的历史读物专心钻研,试图找出与四灵大地相关的文字记载。
这天下午,她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正巧经过了一处展览,一时起了好奇心,便进入了展览会场。
这场玉器展览,是由某个私人收藏家大方出借,并在相关的艺文单位协助下举办的,会场布置素雅,由于主要展示的是东方玉器,因而大量使用了中国风浓厚的大红色。
更巧的还在后头,她来的这天,正好是展览开始的首日,那位神秘的私人收藏家应协办单位邀约,出席了茶会。
茶会办得简单隆重,然而叶浅绿却没有心思吃喝,一入会场便走到其中一个玻璃柜前,目光望之怔然。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那温润的色泽、精细的雕工、蕴含的不凡灵气不会错的,是麒麟玉!
再三确认无误后,叶浅线喜出望外,多日来闷在心底的疑虑一扫而空。
关乎四灵大地的种种真的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
白凤国是真的,青青是真的,她付出的感情也不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她走了,青青怎么办?白凤国会不会从此落入薛氏父女的手中?白塔又会不会趁虚而入,率兵侵略白凤国?
保护凤梓和守住白凤国,这两样是晏莳青心中最在乎的事,如果失败了,他又将怎么做?
思绪百转千回,一时间甚难平复,她抚着跳动紊乱的心口,眼中泛起了温烫的氤氲。
惊觉失态,叶浅绿垂下脸儿,才想抽出面纸擦掉眼角的泪水,翻找之间,一只手却适时的递来纸巾。
微微一怔,她扬眸,对上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庞,男人的气度雍容,穿着成套的深色手工西装,深邃如黑夜的一双眸,闪动着她不解的奇异光芒。
「先生,我们见过吗?」她问得突兀,但是对眼前这名外表出众的陌生男人,她真的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男人没答声,笑了笑,气质好似会场上的古玉那般温润,自然而然成为众人嘱目的焦点。
她端详着男人,在他身上找着了一丝突兀感。虽然他衣着现代,但是他的眼神却给人一种历经无数岁月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