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她不再给自己绑小脚,她要随心所欲,即便和以前受的教育相连悖,也不在乎了了。

有人曾经告诉她如果大胆,天下可去,小心则寸步难行,她做到了,现在他们都不在那个步步都是规矩方圆的世界里,不必告诉自己要谨慎小心再小心,她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她想做,就算别人认为是离经叛道的事情。

离经叛道……这事,她做得还少了吗?

不管了,反正,她就是要把自己卖了。

「这不足以成为租妾的理由。」

闻言,她起身欲走。

「怎么?」他错愕了,不知道自己说岔了什么。

她没走成,细弱的肩头被王大娘给按下,回了座位。

她不赞成归不赞成,可一路观察下来,觉得这个叫排云的男人算是可取,坐在她这小厅里大半天,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性子这么好的男人,老实说真的少有。

霜不晓犹豫了半晌,「如果我说没有理由,你信吗?」

很好,很任性的话。

「其实理由很简单,就一个钱字。」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他脸上不动,却示意听见了。

「那要是有了孩子……」

「不会,如果大爷坚持要圆房,我会喝避子汤……」说到这,仿佛有些不确定,自言自语的扳起手指,「……听说用麝香做成的‘了肚贴’用来贴在肚脐上有了结受孕效果,要不,‘藏红花’听说也行。」藏红花是宫廷传出来的避孕秘方,寻常人家可不会知道这东西的用处和出处,她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语」全落入了支着耳朵听的男人耳里,他的眼底掠过像是笑意的东西,但是很快收敛不见。

回过种来的霜不晓迟钝的发现,跟个陌生男子第一次见面,她竟侃侃而谈圆房、避孕之事,唉,这脸丢得还不够,还有什么没说到的?

自觉失态,她又恢复面无表情。

王大娘看着好不容易有点进度的两人又陷入冷场,赶紧重拾话题,将霜不晓的来历做了比较详细的说明,只道她是从始国来依亲的姑娘,无奈依亲的对象早就不知所踪,而始国和排云国相距千里,一路走来,盘缠早就花光,为了筹措回国的旅费和目前的生活费用,这才想货人做妾。

话虽然说得不尽不实,却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王大娘一边天花乱坠的说着,眼睛金光却看着她的姑奶奶,只见霜不晓安静的看着桌面,好像那上面有朵花似的,无论自己卖力的说什么都不干她的事。

说要货人为妾的到底是谁啊……

伸出魔掌,目标,霜不晓的衣摆。

一拉二拉不够,再三拉四扯,五就用足了力气,只差没弄出声响来了。

霜不晓柚回衣摆,迫于压力,只好再度开金口,「你要是嫌弃我这张脸,可以直说。」

原来要把自己卖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姑娘不嫌弃我是个粗鄙的庄稼汉?」

「不会。」然后很慢很慢添了下面的话,「事业无贵贱,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什么不好?」

「女子不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能挣副凤冠霞帔给她,荣耀自己?」他闲闲的握着荼杯,垂眼细观,却没有喝的打算。

「不过是个死物,要了,能吃能用吗?」她不屑的嗤鼻。

那些东西她看过的还少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霜不晓抬眼看他。

坐在她面前的男子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一般的面貌,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也不歪,平凡的挑不出一丝错来,但是以女性直觉,她心头一股隐隐的熟悉感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人的样子,像见过一般,但她心里又十分清楚,他们并没见过。

自己太杯弓蛇影了。

「你们都谈妥了?」被晾着喝茶、嗑瓜仁的牙婆眼见事情成了,心里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

慢吞吞的掏出准备好的典书。

「这是典书,一式两份,出典的期限、条件、权利、义务都在上头,两位看清楚了,要是都同意,烦劳两位一块盖个手印,这事就算成了。」

「拿过来吧。」他说。

她也拿到自己的那一份,粗略的瞄了遭,盖下自己的手印,互相交换后,留下对方的那一份,就算完事了。

「有什么东西要拾掇的?我可以等。」付清仲介费,给了整数,男子转身问霜不晓。

「我的行李随身携带,只有这个。」

将放在身边的小包袱提了起来,小小一个,可能连换洗的衣物都装不下。

站起身的他身量很高,高得她必须稍稍仰头才能看着他的眼。

那双眼,怪异的熟悉。

「走吧。」

「嗯。」

这男人由里到外是个呆头鹅呢,不介意容貌,对不愿借腹生子也没有怨言,租了她这么个女人回去,难道带回去供着?或者……暖床?

她自嘲的想,这样也不错,她总算还有点用处。

「这么赶?」王大娘有点舍不得了。

踏出王大娘家门槛,霜不晓诚挚的转身弯腰行礼。

「大姊,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你照顾,不晓在这里道别了。」

「你这丫头,说走就走,也不缓个几天,让我们好好道个别,你这没心没肺的,见了男人就跟人家跑了,我……还真舍不得。」大娘扁嘴了。

「大姊,我会回来看你的,不都在青石城嘛。」她笑笑,忍着泛起的心酸。

「说话要算话,大姊家的门会一直为你开着。」真的舍不得啊,甩甩柏子,抹抹眼。

「嗯。」

那男人在几步之外,静待两人话别。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王大娘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子转弯处,而后低头摸着腰际鼓鼓的票子,心里百般挣扎。

丫头,你不会怨我吧?

几天前那个男人来找她,告诉她一个长长的故事,然后请求她帮忙,她思前想后,差点没想破头,终于答应。

也才有了今天的事。

丫头、丫头,你可要幸福,才不枉大姊做了小人!

「等一下。」转角就是大街,霜不晓看了看车水马龙的一角,忽然出声。

「怎么?」

她拿出纱笠遮面,「好了。」

「我不在意你的脸,在外面你可以随心要戴不戴,在我面前永远都不必。」

「我是为了要防风沙。」

他讪讪的笑。

「这样也好。」

两人又往前走。

这边的街道呈土字行,经过酒馆、荼楼、衙门、布庄,出了门楼有座石桥,桥约奠三尺宽,两边没有木栏,脚下的河水哗啦啦的奔流汹涌,她走到桥中央,站在那,风吹得她像是大风里的一片树叶,他看得心里一紧,动作比想法快,伸手拉住她,快步从石桥上下来。

桥下的岸边泊了艘没有扯篷的尖角船,水道的水清澈如碧。

他先上了船,然后接过霜不晓的手把她拉上船。

她只觉得那只手温和有力,并不讨厌。

他跟舟子说了声要到秦岛,船「欸乃」一声,划破水面。

霜不晓抬起头望天,白云轻盈的掠过天际,再看向四同,水道宽阔,两岸都是用很大的方石去填的,没有青苔污垢。

他接过她的小包袱放在船舱,见她不坐,他也陪着站,她的衣衫随风飒飒作响,长发在风中摆荡,有一丝掠过他的腮边,有种冷清的香气入鼻,说不出来又抹不去。

老看着远山和近水也有点晕,他像是知道她的感觉,他伸手欲牵她坐下。

「坐一下,坐者比较不晕。」

她模糊的看着他的手,忽然听到船家吆喝了声,「大爷,靠岸了。」

他踏着跳板上岸,又牵过霜不晓下船,然后摸了一串钱给那船家。

那船家收下,道了谢,篙在岸边处点了下,船轻轻的离了岸。

虽然也在这里住了几个月有佘,但是她从来不知道有这叫秦岛的地方。

它不只有水路,还有陆路,地方看起来很大,方圆居然不下百里。

一座庄子建在山丘上,一边是嶙峋岩石,一边水色动人。

上了坡,道路两边居然有碉堡和尖锐的栅栏,另一边多是房舍。

大门十分沉重,不知道什么做的,包着铜角,一边贴着褪了色的福宇,德宇,石墙左右绵延开来,看不到尽头。

一边是拎着一只小包袱,便宜老婆心安理得的进了人家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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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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