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应该不是梦吧！

徐娇艳不敢置信的盯着这辆黑色机车瞧，眨眨眼，再眨，好确定眼前的机车不会消失。

「拿着。」

她接过从旁递来的安全帽，视线落在破天荒主动按她家电铃，问她要不要一起上班的男人。

老天会不会对她太好了一点？一觉醒来，她所希冀的愿望就成真了。

幸亏她今天开门时已经整装打扮好，不然又让他见到她狼狈的模样，她恐怕好几天都不敢再见到他。

见徐矫艳仍在发呆，蔚尚霆索性替她戴好那顶安全帽，再骑上座位，准备发动机车。

男人帅气跨上车的动作，令徐娇艳微微的红了脸蛋。

这是不是意味，她可以搂抱着心仪男人的腰，大大方方的吃豆腐呢？嘿嘿！想来就让她既害羞、又兴奋哪！

「快上车！」太习惯她脸上的贪婪笑容，却不知为什麽，蔚尚霆似乎没以前觉得的刺眼和讨厌。

「哦！」她朝机车後座移动，缓缓的跨上车，两手很「客气」的放在男人的腰旁。

「抓紧点，不然等下小心摔出去。」

她忍住心跳，手再往前一咪咪，就快圈住男人的腰。「我抱紧了。」

「你上次紧紧搂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客气。」蔚尚霆挑眉，声音里掺了点嘲讽意味——这时候才来装什麽矜持，是不是太迟了？

「那次不同，那是我被蜘蛛吓到了……」她的声音愈来愈小。

老实说，她还真没像这样抱着一个男人背部的经验呢！

说来应该没人相信，她徐娇艳虽然言行大胆，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敢动张嘴皮子，脑袋喜欢想些风花雪月，但身体力行这件事，她的胆子还不够大，最多就是勾勾手臂玩闹而已。

但下一瞬间，徐娇艳却是整个人牢牢抱紧蔚尚霆——因为油门一踩，这男人骑车像在赛车似的，速度快得就像前面没车般！

天知道这里可是一条窄巷，多的是机车停在一旁。

他真的是交通警察吗？

阿弥陀佛，小孩子千万不能学。

一个红灯，机车停下，蔚尚霆扭过头对身後的女人道：「如果这几天你的脚还是不方便走路，我可以载你去上班。」

好半天，徐娇艳都没有声音；蔚尚霆还以为是因提到脚伤的事，让她不高兴了。

其实，她是被这样的速度给吓到了。

「你公司是不是在前面马路左转，过三个路口再右转，到底就到了？」有次送红单送到她工作的地方，印象中的地点希望没错。

过了好半天，徐娇艳才回神过来。

「呃，对。」她的嘴角扬着笑，原来交警哥哥还在为见死不救的小事而耿耿於怀呀！

徐娇艳当然不是什麽善心人士，老天既然给了她这麽一个好机会，她不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决定下班也要找他载，还可以培养出两人的感情。

绿灯一亮，机车又飙了出去，习惯这样速度的徐娇艳已经没有刚才的惊吓。

蔚尚霆骑车虽快，却相当稳，倚靠在男人宽阔的背上，让她别有一种相当安心的感觉，她闭起眼享受着这样的感觉，却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睁眼。

「等等！我们还没吃早餐，肚子好饿喔！」

机车减缓速度，徐娇艳明白，这男人听见了。

「不如就去那间真记蒸饺买外带好不好？」她知道蔚尚霆这次一定会赏脸。

机车改变方向，岂料一分钟不到，她又叫道：「等等！前面巷子先右拐，然後靠边停一下。」

麻烦的女人！

安全帽内的蔚尚霆，不禁攒了眉——载她一程纯粹是因为那一点愧疚心在作祟，只是这女人似乎愈来愈得寸进尺，把他当成免费司机在使唤。

他却依然照徐娇艳的指示，骑进一条小巷，将机车停靠在一个非常小又破旧的摊位前。

徐娇艳下车，带着受伤的脚，一步步缓缓爬上三阶台阶。

「小艳艳，你今天怎麽这麽早就来啦！」一个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婆婆，熟稔的跟徐娇艳打起招呼。「咦？你的腿怎麽了？受了伤就别往我这跑，我这摊位又小又不好走……」

「别担心啦！云姑娘，今天有便车可以搭，放心、放心，怎样？今天的生意有没有比较好？」

老婆婆因徐娇艳的称呼而笑弯了眼，「我都老婆婆一个了，还什麽姑娘？」这丫头的嘴巴就是甜，「还不是一样，像我这种老铺子已经比不上外面的连锁早餐店，每天能多卖一杯豆浆就好了。」

徐娇艳盯着那锅仍然盛得满满豆浆的大锅子，对老婆婆道：「云姑娘，我要十杯豆浆带走。」

「今天又有这麽多人要买啊？」老婆婆很讶异。

「这当然，云姑娘的手工豆浆好喝得不得了，我办公室里的员工人人都抢着要喝；还有你的手工包子，我也要十个！」

全罩安全帽内，一双黑瞳闪过不解的光芒——如果他没记错，上回送罚单去她的办公室，那间小小的旅行社不过也才四、五名员工，买这麽多早餐过去，谁吃得完？

蔚尚霆环顾这摊看来年代相当久远的小铺子，再见到老婆婆颤抖的手打开蒸笼，里面满满都是无人买的包子。

一瞬间，他好像懂了！

徐娇艳故意买这麽多，好让老婆婆今天的收入能丰盛点。

这个女人……其实心地算不错。

回过神来，徐娇艳已经坐上後座，她朝老婆婆挥手，「云姑娘，明天见啦！」

接着又侧过头小声道：「蔚哥，不如我们明天再去吃蒸饺吧！今天你就帮我吃几个包子，相信我，云姑娘做的包子真的很好吃。」

他不发一语的发动机车，却对身後这个女人，开始感到好奇起来。

徐娇艳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

※※※※※※

「来来来！今天又是老板我大请客，一人一杯豆浆加包子！」徐娇艳一进入旅行社，就开始做起早餐小天使，发送手上的爱心早餐。

「艳姊，你几乎每天都带豆浆、包子来，你吃不腻，我们这些人可是吃到都腻了。」职员甲光是看到就怕了。

一根指头马上点了过去，「对你们好还被你们嫌，老板命令你们敢不听？一个个都在减肥以为我不知道，乖乖拿了就给我吃！老天告诉我们要爱惜食物，既然买了就不能浪费。」

「艳姊，你都知道这个道理，下次就少买一点，不要老是自己吃不完，就逼我们吃。」

徐娇艳抿了唇，若不多买一点，怎麽帮老婆婆维持那小小的摊子讨生活呢？

墙角整理文件的徐小明，对着那个永远只想到别人，却没想到自己要怎麽善後的女人，「就知道你这女人买东西没大脑，算了、算了，就由我这个身强体壮，正在发育最需要营养的男人来处理吧！」

徐小明手一伸，便把那袋食物拎到角落边，开始埋头努力吃了起来。「咦？只有四个包子？」今天的包子好像少了点。

「一个我吃了，剩下的有人带走了。」徐娇艳的嘴角带笑。

徐小明眯起眼，嘴巴边嚼边道：「今天很爽喔！有专人接送，亏我还起了个大早，去隔壁小华家说破嘴借了他那辆脚踏车，打算做一次好人，载你这个行动不便的女人上班，谁知你居然一个电铃声就不见了！」

这对姊弟虽然动不动就看对方不顺眼，又爱互相抬杠、吵架，但其实还是很关心对方的嘛！

「嘿嘿！」接下来几天还有人愿意接送，徐娇艳笑得更开心了！

「不过你身为老板，却迟到整整半小时。」整整三十分钟耶！「上回是谁说不能徇私，结果自己跟男人一跑，就忘了时间？」

徐娇艳咳了咳。

见她尴尬，徐小明难得佛心来的开口道：「算了，看在你脚上有伤，行动本来就不便，我决定不跟大家一起弹劾你啦！」

当下一记爆栗打中他的头。「弹劾你的头！这里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他边叫边瞪眼，「有没有良心呀？我为你着想，你还动手打人？」

「谁教你没大没小？」

「我要真的没大没小，早就把你今早迟到是为了泡男人的事给抖出来了，怎样？今早吃交警哥哥的豆腐，吃得很开心吧？」

「当然开心……」除娇艳一顿，马上转口，「我开不开心，吃谁豆腐又关你屁事？你滚去吃早餐吧！」一脚把那讨人厌的孩子踢到角落边。

姊弟情深，呃，应该吧！

警局内，蔚尚霆也才刚到没多久。

「老蔚，你今天带了什麽来？」眼尖的同事大一，圆圆大眼直盯着那袋看起来装的好像是食物的塑胶袋。

「几个包子，要吃吗？」

「当然要。」食物是他的最爱，尤其蔚尚霆也是挑嘴一族，会买来的东西铁定好吃。

取出印有红色「云」字的包子一咬，大一的脸上却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觉得这包子很普通，没什麽特别呀！为什麽你要买这麽多？」整整有五个。

蔚尚霆跟着拿起包子吃了几口，确实是普通。

小二探头过来，「哦！我知道这包子，上面有印个云字，我嫂子有买过，好像是一个老阿嬷亲手做的包子，不过因为没什麽特别，吃过一次就没再买了；都这麽久了，我还以为那个包子摊早该不在了，没想到老蔚你居然买得到？」

「是个朋友买的。」蔚尚霆简单带过。

「听说那老阿嬷的子女全跑到美国去了，弃老人家於不顾，老阿嬷只留着个小摊子过活，可惜包子味道没什麽特色，我嫂子吃过一次就没再去买了，没想到这小店还能撑到现在。」

蔚尚霆没多说什麽，默默将没人要吃的包子一个个送入口中。

包子没什麽特别，但重要的是一分心；也许，他该重新认识一下那个女人才是。

※※※※※※

脚伤的好处就是出入都有帅哥接送，只要一通电话拨过去，徐娇艳知道，蔚尚霆很快就会出现在楼下。

等待帅哥司机的同时，徐娇艳顺便整理明天要拿去送印的传单，因为资料太多，令她不得不抱个箱子离开。

可惜箱子的大小碍着视线，下楼阶梯都快看不清楚，好不容易走到最後一阶，脚还没踩稳，手上的箱子却教人给抢了去。

「我的箱子……啊！」

脚一踩空，一个臂膀不偏不倚勾住她的腰，免得她受到第二次的脚部伤害。

「为什麽不打电话让我上去帮你搬？」低沉的语气中带有责备。

听见熟悉的声音，徐娇艳便知来人是谁，但她却只能傻愣愣的瞧着那双强壮的男人臂膀正大剌剌的勾缠在她的腰上。

男人的体温传到了她身上，被他手臂碰着的地方显得特别烫。

「要拿重的东西就叫我一声，别自己硬撑。」

「哦！」

「这一箱东西都要带回去吗？」

「嗯。」

蔚尚霆将那个小纸箱放到机车脚踏的地方，随後望了望那还在原地低头不动的女人一眼。「你还不走？」

她回过神，「走，当然走！」

她小跑步过来，他却蹙了眉，「你脸干嘛发红？」

徐娇艳的心跳多跳了一下，随即瞋了他一眼，「哎呀！警察哥哥，你怎麽这麽问，在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突然抱住我，人家一个女孩子怎会不害羞呢？以後要抱记得先通知我一声，我再找个无人的地方让你抱一抱。」嘴上这麽说，是故意想掩饰她害臊的心情。

蔚尚霆抿紧了唇，递出安全帽骑上车，任徐娇艳自己爬上後座。

这次熟能生巧，一坐稳，她就迫不及待搂住他的腰，方才说的什麽害羞，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

黑眸闪过一丝懊悔，蔚尚霆不禁怀疑，他真想重新认识这个三八女人吗？

※※※※※※

他到底爲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蔚尚霆瞪着对面坐的少年，思索着自己为什麽要点头帮他搬书桌上楼，落得现在得待在那女人家里吃晚饭的地步？

「谢啦！交警哥哥，没有你的帮忙，靠那女人的一丁点力气，我还真不知道怎麽把那麽重的书桌给搬上楼。」

「大家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蔚尚霆的眼角余光瞄到那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倒是很讶异那女人真会下厨。

之前她还曾送早餐到警局给他，不是吗？

「放心吧！那老女人虽然不是什麽知名人士，做出来的食物还是能下咽。」

蔚尚霆不知道自己皱眉盯着徐娇艳的背影可久了，当他调回视线，对上的就是徐小明审视的目光。

「交警哥哥，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老妖婆了吧？」

蔚尚霆先是岔了气，赶紧否认，「请别乱说。」

「不是就好。」徐小明吁了一口气，「那个老女人超会惹麻烦，个性又凶又爱抱怨，动不动就出手打人，谁喜欢她谁就倒楣……」

惊觉自己抱怨太多，他止住嘴，嘿嘿两声道：「不好意思，交警哥哥，一时抱怨太多垃圾，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告诉那疯女人……」

「不会。」蔚尚霆顿了一下，「你为什麽都这样称呼你姊姊叫……呃，老女人？」

「我十五，她跟我的年龄就差了十二岁，十二岁耶！十二生肖都跑一轮了，这不算老算什麽？」

这样才二十七岁，却为什麽老爱浓妆艳抹得让自己像老了好几岁。

不该这麽问，可是他的嘴巴还是开口了，「你们年纪差这麽多，为什麽？」

「因为我们不是亲姊弟。」他回答得很乾脆。

蔚尚霆顿了一下，「对不起。」

徐小明无所谓的耸耸肩，「没什麽对不起的，反正这是事实，不怕人讲。」他往厨房瞄了一眼过去。「我是那女人的妈妈後来嫁的男人的孩子，只是刚好都姓徐而已。」

「你们的父母呢？」

「早登极乐世界去了！」徐小明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没有多大波折，「就在我六岁时，妈妈被我爸酒後打晕，一不小心点燃火苗，两人一起被烧死。」

蔚尚霆相当惊讶听到这样的回答！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那老女人干嘛不把我扔到孤儿院，带着我这个拖油瓶过日子，不是摆明自己找罪受吗？」徐小明瞪着厨房那片挡油烟的纱帘。「况且是我爸间接害死妈妈的，为什麽她不怪我，你说这女人是不是很奇怪？」

说到此，徐小明的脸上闪过一抹自责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却被蔚尚霆给注意到。

「女人真是思考奇怪的生物，我爸每次喝醉酒就爱乱打人，妈妈却不知为什麽，怎麽也不愿离开我爸，每次酒疯一发作，妈妈就只有挨打的分。」只怪自己当时年纪小，无力反抗，更别说挺身帮忙了。

「不过那女人却勇了，年纪轻轻就敢跟我爸叫嚣，甚至跟我爸对打好保护我跟妈妈，可惜被修理得最严重的人也总是她，喊痛喊得哭天喊地的也是她。」

蔚尚霆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名少女，尽管满身是伤，却仍不死心的想要保护自己亲人。

他的心，觉得相当不舒服。

徐娇艳的外表和言谈，实在无法让人联想到她以前曾遭遇过这样的处境。

「你看她老爱把自己装扮成成熟女人样，就是想武装自己，好让她能全力去跟别人战斗。」徐小明的眼神一黯，口气显得十分老成，「她骨子里就是改不了那种仗义的性子，每当遇见需要帮助的人，她就一古脑的去助人，老是忘了自己的能力有限。」

想想他日益成长的肚皮，就是托她的爱心包子所赐。「她总是这样，做事总想到别人先，却常常忘了自己……」

纱帘被人掀开，徐娇艳端了最後一盘炒蛋走出来，徐小明的声音也在瞬间消失。

坐在沙发上的蔚尚霆，则是一脸神情复杂的盯着她看。

要将一个小鬼头养大，对一个十八、十九岁的少女来讲，是多麽辛苦的事？这女人真的好坚强，他得对她另眼相看了。

「怎麽了？你们干嘛一大一小的直盯着我看？」她擦乾净双手，直觉这股奇怪气氛跟她脱不了关系。

一个白眼瞪过去，徐小明急忙甩手，「拜托！我哪敢在你的交警哥哥面前说你坏话？当然是告诉他你是如何辛劳的照顾我到大，夸你总是不顾自己被人说成怎样，却执意用自己的方法去帮人的善心举止。」

「你都告诉他了？」难怪方才蔚哥哥的眼神好性感，充满了感情，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一字不漏。」这点徐小明很骄傲。

徐娇艳转向男主角，「所以你现在觉得我是一个聪明贤慧的女人了吗？」是当女朋友的第一人选。

聪明贤慧？这好像没什麽关系，蔚尚霆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我觉得以前是我错看你，你是一个伟大的女人。」

伟大？

下一秒，她与徐小明抱头痛笑起来。

「哈哈哈……他居然说你这女人很伟大！」

「你居然真信了这小子的鬼话！」徐娇艳笑得好夸张，居然抱着肚子蹲了下来。

「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蔚尚霆则是看得一头雾水。

「随便说说你也信，你还真相信人。」徐娇艳笑得眼角都垂泪了，得用手指头抹一下。「那小子总是用那些话去骗学校里面的老师和同学，十个里面只有一个会信。」

「警察哥哥，你被我们整了都不知道，表情还这麽认真，真是好有趣！」徐小明也笑得爬不起来。

蔚尚霆恍悟明白自己被耍了，顿时脸色铁青，不发一语的站起身。

「等等，蔚哥，你得先把晚餐吃完了再走呀……喂，等等呀！」

他真的，再也不要管也不要听跟这女人有关的任何事了！

理智告诉他人该离开，却忍不住心中一种异样感觉，在门前又回眸一瞧，徐娇艳那异常夸张笑到流泪的表情，令他的心中一阵紧窒。

那种感觉，叫作不舍。

方才那小子说的，应该，是假的吧？

心中那抹异样感让他做了个决定——他想好好认识和了解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