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大人,绽梅……绽梅不嫁人。”心思百转千回,心中有无数问句兜转,却半个字也问不出口。
“为何不嫁?男女婚配,女大当嫁,本是天经地义。”
绽梅怔愣了良久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
“嫁了又如何?如我娘那样,有什么好?她、她被赠来赠去,丈夫妻妾成群,失宠之后,就连子女也跟着遭殃……”
“那是豪门大户,寻常人家哪里有在妻妾成群?”李玄玉微微一晒,睐她的眉目极其多情,却又极其不舍。“绽梅,你听我的话,寻个真心待你之人,一生一世,就一双人,可好?”
那为何,他却不与他一双人呢?
绽梅脸色惊白,也不知为何要如此心痛,她早就明白她与李玄玉并无任何能够发展的可能,就算她没与谁打下奴婢契约,不算财民也是庶人,士庶原不通婚,她还能期望她与李大人有什么好结果?
难不成她想与娘一样,当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当个可以被任意转送的商品吗?
没有,她不想,所以,当初唐雪对她说,姑爷想收她入房时,她便已萌生寻短的念头,她认偷簪,除了还恩,更因为她本来就想死,她不想与娘一样……
她到底在求什么?她本不访妄想。
“李大人,绽梅明白了,绽梅明日便回杜家,多谢大人这阵子的照料。”绽梅将攒在怀中多时的钱袋往李玄玉手中一塞,微微欠身,旋足便欲奔回自个儿的房里。
李玄玉垂眸凝望手中物事。
那是钱袋,她在病中仍为他缝制的钱袋,与他赠她的同款同色,色素雅致,绣工精致,那“李”字,一针一线,极其细腻……
“绽梅。”李玄玉伸手握住她皓腕,握着她的指力极大,紧到连胸口都泛疼。
绽梅回首,低重的脸容不愿抬眸望他,热烫的泪却在他手背烙出点点泪花。
“对不住,李大人……”为什么掉眼泪?她明明没想哭的……绽梅急急抬袖抹去他手上泪渍,再匆匆抹去脸上湿意,没料到越抹泪越流,怎么都擦不干。“绽梅知道自个儿身低微,下半生只愿好好服侍小少爷,我、我没想嫁人……”
“嗳,你……绽梅,你扯什么身分低微?你以为我嫌你是不?”李玄玉叹了一声,想拥她入怀的手举在半空,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抱?
“绽梅,我没嫌你,只是,我……数日后我得入京一趟,此去不知是福是祸,我……我总想你有个依靠,别再轻易寻死,我想照顾你,但我力有未逮,所以才想为你寻个好人家,嗳,瞧我把你惹得,哭成这样……”李玄玉伸袖为她抹泪。
“大人此次入京要多久?”绽梅仰着湿漉漉的脸庞问他。
“快则几日,慢则数月。”也有可能,回不来了……李玄玉撇掉杂乱心思,刻意轻描淡写。
“那……绽梅,总在这儿……”绽梅十指扭绞成结,搞不太清楚自个儿为何要突然迸出这一句话,其实,她想说的是她会等李大人回来,只是等他回来又如何呢?
唉,她总是惹得他方寸抖颤,胸口生暖,李玄玉伸手轻触她绣颊。
他本想为她找个好人家,劝她找个好依靠,没想到最后却是情难自已地娓娓道出情意——
“绽梅,若有一日,我不为官了,不为霁阳县令了,到时,你可愿陪我回乡种田,或是做些小本生意,过着平淡日子?朝廷的那些事儿,官府的那些事儿,等忙完这一阵,我通通都想撒手别管了……绽梅,你老实回答我,你、你可有些喜爱我?你可愿陪我回乡?”此次入京,下回见面不知何时……
“李大人,我……”绽梅欲言又止,声音梗在喉头,却无法顺利道出。
她扬睫望他,为何,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总感李玄玉语带保留,似在交代后事?否则为何他既想与她相伴,又要她嫁人?
“罢了,你别说,我、我不该问的……”李玄玉打断她,凝注她眉眼,叹了好长一口气。他这是做什么呢?他为何要问?
此时姑娘若是承认,他虽心中欢喜却也忒煞难受。
他前方还有漫漫长路得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得为自己上诉,也得不让恶人姑息广顺行,前途凶险,他还有许多事要做,怎能在此时要姑娘对他坦承情意?
“天暗了,起风了,绽梅,你快些回房吧,我、我也回书房了……”
李玄玉才旋身,姑娘的一双纤手却不由分说地从身后环抱住他,小巧艳红的脸庞轻抵他背心。
“李大人,您别回身,您听我说……绽梅喜爱您,日后,大人想要绽梅随大人去哪儿,绽梅便去哪儿,我、我总在这儿等你回来,我不嫁人……”
“绽梅……”李玄玉握住她搁在他腰间的手。“别说傻话,若是我没能回来寻你,你也得为自己着想,你不能总是——”
“绽梅不嫁人。”绽梅绕至他身前,踮起脚跟,双手大胆地环住他颈项,螓首偎进他肩窝,已不知是第几回的反复重申。
“嗳,你……”李玄玉双手搁在她腰上,犹豫的两臂不知此时该收紧还是该放手。佳人在怀,他却如此为难,只能叹足长气。
“李大人别像娘一样抛下绽梅……”她惊觉,他在为她安排去处,就像当年为她四处奔走的娘一样……一时之间,绽梅心中恐慌莫名,逼得她不得不开口挽留。
“绽梅,我不想抛下你,我——”
“那就别抛下我,别要我嫁人。”绽梅微侧脸容,大口呼息,鼓足勇气将柔软双唇凑向他,两只小巧耳壳早已红到发烫,芙颊艳丽。
她心头萦绕不祥的预感,像当年母亲抛下她时的预感,像为唐雪簪钗那早的预感……非得要如此亲近李大人才能够烟消云散。
什么身分之别?什么云泥之差?若李大人已决心要弃她而去,那么她便想彻底撒泼一回,好好抓住这甫识得的男女情爱,好好捉牢眼前的男子。
为妻?为妾?抑或为婢?若不是他,她不愿相随。
万般情思,皆为他风起云涌,心思清明,情生意动,于是绽梅大胆学他上回吻她的方式,辗转吸吮他唇瓣,怯怯地伸出小舌在他唇上来回舔画。
李玄玉想,他绝对是疯了,才会如此忘情地回应她。
他很快地便将主导权拿回来,密密缠裹她的舌,贪婪咽吞她口内津液,四片唇瓣相黏仍不够,就连两手也要紧扣她纤腰,令他与她紧紧相贴。
他明告诉自己不该如此,若他没反握成为姑娘下半生的依托,便不该这么逾矩。然与姑娘离别在即,相逢之日遥遥无期的无奈恐慌感又排山倒海袭来,满满占据他心神,教他舍不得放开怀中软玉温香。
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笑起来颊畔有两枚小梨涡的姑娘,她说喜爱他,她要等他,她不愿嫁人……
李玄玉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带她回房上榻的。
待他回过神来时,绽梅被他压在身下,一头如缎青丝散乱在枕上,她被发丝圈围着的秀颜好小好精致,娇喘吁吁,双颊红艳。
她的前襟开敞,里头的单衣被他扯得松垮垮,腰带早不知被他抛到哪儿去,她的裙摆被撩高,两腿抵着他的下半身,他的手就放在她饱满滑腻的乳上,极其下流地爱抚肆揉。
不对!不该是这样,怎会是这样?!
“绽梅,你这傻姑娘,你怕我抛下你,怕我要你嫁人,便想将清清白白的身子给我,好教我无从抵赖是吗?”李玄玉极力压制冲涌而上的欲念,伏在她颈侧大口吸气。“我允你,我绝不抛下你,你别在我身上豪赌这一把,将来若是有了身孕,你走在路上要教人看轻、要教人笑话的,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何总要教我如此放心不下?”
嘴上虽这么说,李玄玉数度呼息吐纳,伸手抹脸,却没能说服自个儿起身退离床榻。
他伏在她上头,双臂撑在她颈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瞅着她,真想把自个儿所想的通通在她身上做透摸透了,好填补他内心担忧日后再也见不着她的空虚失落。
“玄玉……”与他视线相凝了好半晌,绽梅掀唇,吐出的却是一句令他动情动欲再难把持的轻唤。
她的动情神态太美,参杂着喘息媚吟的低唤太勾诱他心魂,李玄玉咬牙,翻身便想下榻。
绽梅鼓勇,纤指一抬,拉过他的手放在自个儿饱挺的胸乳之上。
“玄玉……绽梅喜爱你,若是有了身孕,那、那也挺好,绽梅……横竖是不嫁人。”眼波盈盈,她的口吻是如此坚定,不愿他抛下她,不愿他半途喊停,纵有他的子嗣,也是甘之如饴。
他怎地忘了她总是同他一般执拗?
她认定他,不愿放他离开,他又何尝愿意?
李玄玉又无奈又好气,握住她乳的五指惩罚似地使力一收,令她眉头轻蹙,唇边逸出一声娇吟。
他不想管了,明日尚远,但拥今朝。
他有些蛮横地将双唇覆在她的之上,动手脱去她衣衫,毫不留情寸寸啃吮她身子,带着一股豁出去的,不顾一切的魄力。
前途茫茫,前路多是灾难险阻,他明白,然此刻他只想将官场风雨抛诸脑后,紧拥怀中佳人。他不想与她分开,于是便只能选择在这有限的时光中牢牢依附,紧紧攀缠。
姑娘要他,他也要她。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有月阴。
是夜,他们分离在即,把握时光,身心互许,彼此相属,就连一刻都不愿错放。
翌日清晨,绽梅才醒觉,李玄玉早已着好官服,坐在榻沿瞧了她许久。
懒懒睁眸,尚未醒透便意识到自个儿未着寸缕的绽梅登时大羞,才想拥被坐起,便又被李玄玉轻轻按回。
“时候还早,再睡一会儿,我已让茹儿候在外头,待会儿你若是想沐身,再请她为你备热水。”茹儿是他这前请来为绽梅洗沐换药的小婢。
“李大人……不,绽梅要起身了。”绽梅扬睫望他,又赧极垂首,拉着被子坐起。
他衙内本没有仆婢,上回为了她受伤之事,竟特意请了个人来服侍,她心里对此已感到十分介怀,而今日,她竟然还是因为昨晚与大人相好,所以要请人备热水,这……念及至此,她的耳朵又红了。
李玄玉伸手轻触她绣颊,缓缓牵唇一笑,为她抚去额际秀发。
“昨儿个不是唤玄玉唤得好好的吗?现下又变成『李大人』了?待会儿难道又要对我说『奴婢不敢』了吗?”
“奴婢不敢。”难得兴起一丝玩性的绽梅,话音才落,便瞬间落入一个多情缱绻的怀抱里。
李玄玉搂住她肩头,侧颜紧贴她脸容,当真是对她极为不舍。
“绽梅,我数日后便要进京,这几日忙着结完手中大小案,会比平时忙碌,所以,我暂且留下茹儿在衙内帮忙,你不须像从前一样,特地跑来为我浣衣,知道吗?”明明是赶着将庶务交接给新任县令,赶着为自个儿写辩状,在李玄玉刻意的避重就轻与轻描淡写之下,听来竟是如此简单。
“好,绽梅明白了。”绽梅颔首轻允。她虽对李玄玉即将入京一事隐约有不祥之感,但李玄玉总是语带保留,一副明显不愿多谈的模样,令她也不好在此际提问,徒增他困扰。
“日后若是得了空,我再过去杜家瞧你。”
“你公务繁重,不须记挂我,我会好生照顾自己。”绽梅仍是颔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