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利露是主宰爱及生命的女神,拥有神奇而伟大的力量,以吐息是徐徐的风,用笑容让太阳发光,照亮人间的每个地方,以泪水填满湖泊河川,用双手抚摸大地,使植物长出果实,喂养地上的子民。
可是有一天,她爱上了凡间的男人,并为他落入凡尘。
有了女神利露的帮忙,男人成了人间的王。仍不知足,为了拥有更多的资源及土地,他发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使人间变成炼狱,人们痛不欲生。看见受难的人们,利露痛苦且自责,最後选择自我了断,抛下凡间肉身,回到天界。
她死後,身上流出来的血液滋润了大地,使贫瘠的土地渐渐恢复生机。
男人这才醒悟,对自己因利慾薰心而使人民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且害死了利露的凡身而惭愧歉疚。
为了再与回到天界的女神利露进行沟通,男人向她祈求。利露回应了他的祈祷,挑选了拥有王族我鹿一族之血统的少女成为她的巫女,为她发言。
被女神所选上的巫女—萨弥终生不能婚嫁,必须保有处子之身,而且绝不能爱上任何男人,否则将失去女神所给予的能力。
每二十年会出现一位新的萨弥,被挑中的少女,在她第一次月事来的同时,其胸口便会浮现红花印记。
拂晓之役後,四国之中,豫国与闽境最为接近,交界线长达数千里。闽人凶悍,难以驯服,豫国庆王霍集英於是实行峻法管理,二十几年来未再有骚动。
萨弥法力无边,四国一直以来十分忌惮,可拂晓之役时,我鹿一族遭灭族,令人畏惧顾忌的萨弥已不复於世,但血咒也从此无解。
之後,四国先後生下异相的嫡长子,庆王霍集英及其王后音弥也难逃此咒,生下一名头上长着两只小小黑角,背上有着龟纹的异相之子—霍穿云。
音弥生下异相之子後,精神状况变得极不稳定,常有幻觉、幻听及幻视的情况。
霍穿云六岁那年,音弥突然发疯将他推入火中,霍穿云虽被及时救起,背部却留下可怕的烧烫伤疤。
而疯了的音弥,精神年龄退至十六岁初嫁庆王之时,也忘了自己曾生下一子。
从此,霍穿云被带离母后身边,由奶妈春吉全权照料。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霍穿云已长成一名英挺男儿。
被梧树环绕的深深庭院中,有两人正在月下对饮。
「师傅,祝您一路顺利平安,我先乾为敬。」霍穿云恭谨又诚挚地举起酒杯,以杯就口,仰首一饮而尽。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兵部侍郎庞琮琪。庞琮琪是霍穿云的启蒙恩师,自他十岁起便教授其武艺。
一开始,只是为了体弱的他强身健体,没想到他却练出了兴趣,如今武学造诣已臻登峰造极之境。
未成家立室的庞琮琪,看着当年那乾瘦又忧郁的孩子,如今已长得高大俊伟,脸上难掩骄傲之情。
「谢过殿下。」举杯一揖,庞琮琪也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霍穿云又为他斟上一杯,「师傅,闽境多雨溽热,您此行可要保重身体。」
庞琮琪接获御令,即将以巡察使的身分前往闽境。闽境内以赤岩城为中心,如今由郡守李炎管理。
「庞某一介武夫粗人,请殿下放心。」
这时,春吉送上佐酒的小菜,霍穿云要她也坐下来闲聊两句。由於从小便由春吉带大,两人之间甚少有主仆之分。
春吉依言坐下,同时从袖里拿出一个手缝的红色小锦囊来,「庞大人,老身从永乐寺里求来了平安符,缝入这锦囊中,希望庞大人此行平安。」
庞琮琪欢喜的收下锦囊,「感激不尽。」
「庞大人此去没三、五个月是回不来了,今晚就跟殿下多喝几杯吧。」
霍穿云闻言一笑,「师傅,还是拜您所赐,我才能开怀畅饮呢,平时奶妈是不让我喝酒的。」
「哎呀,殿下怎麽像个孩子似的趁机发起牢骚来了。」春吉笑话着他。
「殿下,春吉也是为了你好。」庞琮琪端起酒杯,「不过既然今天春吉允了,我俩就多喝两杯吧!」
「那当然。」霍穿云拿起斟满醇酒的酒杯,「乾了。」
「乾了。」
直至深夜,爽朗愉快的谈笑声一阵一阵的自居院里传了出来。
三个月後,庞琮琪失踪的消息自南闽传来,霍穿云闻讯,立刻入宫觐见父王—
「儿臣参见父王。」他一进内殿,便恭谨跪在御座之前。
「起来。」霍集英神情凝肃,「穿云,你是为了庞侍郎之事而来的吧?」
他站了起来,直视着御座上的父亲,「正是。父王,庞师傅他为何失踪?」
「本王也正在了解当中。」霍集英眉头深锁,「自赤岩城传来消息,说庞侍郎独自外出巡察,却在羊角谷附近失去踪影。」
「赤岩城可有派人前往搜查?」
「当然。庞侍郎是本王亲遣御史,李炎怎敢怠慢?据说羊角谷里有个闽人聚落,李炎认为此事与闽人难脱干系。」
「闽境已许久不曾骚乱,闽人为何要加害朝廷巡察使?」霍穿云目光一凝,「父王,儿臣认为此事极不寻常。」
庆王神情肃然,「你有何想法?」
「儿臣还未细查,只觉得事有蹊跷。」霍穿云抱拳一揖,「恳请父王允许儿臣前往南闽,追寻庞师傅的下落。」
霍集英一怔,「你要去南闽?」
豫国的气候乾燥,一年之中,下雨的天数不及一个月。但因为有条贯穿国境、终年水源不绝的大河以及发达的水利,从未受乾旱缺水之苦。
霍穿云自六岁那年遭王后推入火中而留下可怕伤疤後,每逢雨天,背痛犹如蚁噬火烧,若无宫中御医施以麻药,便卧床不起,如今他竟说要到那多雨之境,教为父的他如何安心?
「穿云,你的背……」
「父王,」他打断父亲的担忧之词,语气坚定,「儿臣会带上御医的药,请父王不必挂心。儿臣自幼体弱,若不是庞师傅悉心传授强身健体之术,教导儿臣调脉养气,儿臣恐怕没有今天……如今庞师傅生死未卜,儿臣实在无法漠然视之,请父王成全。」
见他心意坚定,霍集英沉吟须臾之後,允了他的请求。「你就带上一队近卫前往赤岩城吧。」
「谢父王。」
「把春吉也带去。」霍集英面容威严,但眼底透露着为人父的慈爱,「你自幼便由她打理生活起居,有她在身边,本王较能放心。」
「儿臣遵命。」
得到父王的允准,霍穿云立刻整装,带着一队近卫离开了王城,一路南下。
约莫二十日,一行人便抵达了闽境,一个名叫考伊的地方。
考伊距离赤岩城约莫两天的路程,是个小镇,南来北往的旅人都选择在此休息,也因为人来人往,镇中自成一个小市集。
霍穿云因为头上长了两只小角,因此外出时总是穿着有帽兜的外衣遮掩。
这次南下,他与一干近卫乔装成商队避人耳目,在镇上觅了落脚处,将所有人安顿下来後,他便独自到镇上走走看看,了解闽境民情。
他出生时,闽国已灭,长到二十五,这还是他第一次到闽境,对他来说,闽境的一切都相当新奇。
突然,热闹的市集中传来骚动,霍穿云忍不住循着声音前往。
市集上,只见一个带着孩子的闽人跪地向官差讨饶,一旁围观的人不少,可没人敢上前帮忙。
「官爷,求求您,我家里有七口人等着吃饭,拜托您高抬贵手,别……」
「住嘴!你不知道在考伊买卖,就得缴交税金吗?」为首的官差恶行恶状的斥责。
「可是官爷您把小人今天所得全数没收,小人就……」
「我可少收了。依法,你得缴交五钱,你这儿不过四钱,算是便宜你了。」
「可是小人今天总得也才四钱,官爷不能留一半给小人养家活口吗?」
「少废话!再罗唆就把你关起来!」
听见他们的对话,再看那官差凶恶的姿态及口气,霍穿云十分不悦。
那闽人所得不过四钱,却要强收他五钱税金,如此苛捐,与抢劫无异。
虽说他秘密南下,不宜出头,但见此不公不义之事,他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正要上前,忽见围观的人群中冲出一名女子—
「请把那些钱还给他。」
女子身着闽人的传统服饰,头上绑着刺绣的红色花巾,背上背了个装着草药的竹篓,脚上踩着草鞋,一身轻便。虽是庶民打扮,却难掩其耀眼夺目的姿色及不凡绝伦的气质。
「女人,你出什麽头?」官差上下打量着她,「看你长得不错,就不跟你计较,快走开。」
女子横挡在那对父子前面,不卑不亢地直视着眼前的官差。
「庆王难道想逼闽人造反吗?」她扬声质问。
闻言,官差勃然大怒,「区区一个卑贱的闽女,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女子毫不退缩地续道:「豫国如此治理,才是逆天而行!」
「放肆!」官差恼羞成怒,「把她抓起来!」
官差一声令下,两名下属便趋上前一左一右的押住女子。
「你这张嘴这麽厉害,看我不把它缝起来!」
事情至此,霍穿云更是不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这女子有着过人胆识及男子都自叹不如的义勇,他不能不出手相助。
再说,这些恶行恶状、强取豪夺的家伙是豫国的官差,身为豫国王子的他岂能姑息?
「放了她。」他自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头上戴着帽兜,衣着素朴,看来像是个寻常游人。
官差上下打量着他,冷哼一声,「怎麽今天想强出头的笨蛋这麽多?」
「把她放了,那四钱也还给那位老哥。」他语带命令。
官差不知他的身分,但他那口气听得他们几人也起了火气。
「混帐东西,你这是在命令本官爷吗?」
「我再说一次,放人、还钱。」他声音一沉。
几名官差互看一眼,接着一起极有默契地决定了一件事—动手。
拔出刀来,喊打喊杀的冲向了他。正在大家都为他紧张之时,却见他几个转身,轻而易举地制伏了动手的官差。
刚才还嚣张恶劣的官差此时全趴在地上哀号,狼狈不堪。而霍穿云此刻一脚踩在为首的官差背上,弯腰伸手,取走他腰间的钱。
「你……你竟敢……我可是李郡守的……啊!」
话未说完,霍穿云脚一用力,他整个人贴在地上,半张脸紧贴在石砾地上,痛得哇哇大叫。
其实霍穿云只需拿下帽兜,露出他头上那两只小角出来,便能教这帮人吓得屁滚尿流,跪地磕头。可他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市集上泄露身分,引起骚动。
百姓虽不曾见过他的样貌,却都知道豫国王子是个头上长角的异相之人。一见到他的角,再愚钝之人都能轻易猜到他的身分。
「老哥,这些钱拿去。」他将钱递给了那名带着孩子的男人。
男人犹豫的看着他,迟迟不敢伸手。
这时,那为同胞出头的闽女上前来拿走霍穿云手上的四钱,然後交到男人手里。「快带着孩子走吧。」
男人拿着钱,点了点头,连忙拉着孩子跑进人群之中,不一会儿便消失踪影。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斥喝—
「谁在造反谁在作乱」
「年轻人,官差来了,你快走吧!」围观的一位民众好心的提醒着。
「是啊、是啊,快走啊!」其余群众跟着附和。
再多的官差来,霍穿云其实都不担心,可不想泄露身分的他,此刻还是得走。
於是他想也没想地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朝着市集另一头跑去。
初次见面,就被不认识的男人拉着跑,使得从不让男人近身的沙罗感到惊悸。
可她知道他没有半点轻慢,纯粹出自好心及好意。
很快地她就知道这个为她及那位带着孩子的男人强出头的人,是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因为他根本没个方向。
照他这样跑下去,运气差的话,也许就会碰上那些官差。他刚才教那些官差颜面丢尽,要是被逮着,他们决计不会放过他。
打定主意,沙罗反手抓住他。
他一怔,疑惑的看向她。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跟我来。」她旋即回神,拉着他往巷弄里钻。
考伊多巷弄,有些窄巷甚至只容一个人通过,若不是当地人,绝对会迷路。
穿梭了好一阵子,她带他来到一条暗巷底後,才放开他的手。
「你先在这儿待着,过一会儿再出去。」说罢,她转身要走。
见她要走,霍穿云不知怎地竟觉心急,下意识伸手揪住她的袖子。
「慢着。」
她转过头,毫不客气的挣开他的手。「做什麽?」
他自知失礼,诚心道歉,「在下绝无轻慢的意思。」
「我知道。」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若你心存轻慢,我绝不饶你。」
在她那巴掌大的丽颜上,有着一双幽深黑亮的眸子,眼神坚定而澄澈,高贵而骄傲,她湿润的唇瓣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气息。
她很美。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忘情的痴看着一名女子,待发现自己的失态,他不禁感到懊恼又尴尬。
而在同时,沙罗也正打量着他。
他是个高大的男人,在闽人之中,几乎找不到像他如此身形的男人。
一身黑衣的他还罩着帽兜。一时还看不清他的样子,可近看时,便可细睇他的模样。两道长而浓密的剑眉,使他看起来有种鸷悍的气息;一双深沉的黑眸,让他显得冷漠而倨傲。可他却不是个冷漠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为了不相识的人,惹上官差,让自己置身险境。
他是哪里人?是商人?还是四海为家的游侠?
「你哪儿来的?」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尽管她从不曾对任何男人好奇过。
「骐京。」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骐京是豫国王城所在,沙罗立刻便猜测他是豫人。
「你是豫人?」
「正是。」
沙罗秀眉一敛,「真没想到豫人之中也有像你这样的……」
闻言,霍穿云心头微撼。「听姑娘语气,似乎对豫人有些偏见。」
「偏见?」她眉梢一扬,「你刚才应该看见那些豫国官差的恶行恶状了吧?」
身为豫国王子,他确实为此感到抱歉。不过,以偏概全的判定所有豫人都不是好人,未免太过。
「豫人不全是那样。」
「我见到的却全是如此。」沙罗神情凛然,「二十多年来,庆王以峻法治闽,只令闽人活在恐惧之中。」
关於峻法治国之事,霍穿云必须为他父王说上几句话。
「闽人凶悍,峻法治理,有其必要。」他严肃地道:「四国共治初期,闽境仍骚动不断,若不施行峻法管理,何以安内?」
听他这麽说,沙罗忘了刚才他的帮助,气愤不平地回嘴,「闽人的牙齿跟爪子早已被拔去,何来凶悍之说?」
霍穿云兴味的睇着她一笑,「我原先还不确定,不过看了你,我确信正是如此。」
沙罗羞恼的瞪着他。他是说她是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
他敛容严肃道:「姑娘,要治理一个国家并非易事。」
「闽人何须他人来管?」她傲然地怒视着他,「正所谓得礼义然後治。四国入侵闽国,屠尽王族,蛮横残酷,何来礼义?」
霍穿云惊讶的看着她。她虽不知道他的真正身分,可他毕竟是个豫人,她却在他面前如此批判四国,真是胆识过人。
「为了平定天下,君王有时得做出冷酷的决定。」
「君王也是人,应有人的感情,应有人性。」她直言无讳,「豫国既治理闽境,就该将闽人视如子民,可是庆王巧立名目,苛徵税捐,将闽人视如草芥,毫无仁厚之心!」
巧立名目,苛徵税捐?他承认,父王确实是个严峻的君王,但绝不是个暴君。
「父……陛下不是你说的那种君主!」他脸色一沉。
沙罗迎上他的眸子,沉默了。
他虽帮了她和那对闽人父子,但他终究是豫人。
她不应期待他会理解闽人的处境是多麽艰难,也不应存有他会设身处地为闽人着想的希冀。
「我们说太多了。」她冷然一笑,「谢谢你刚才出手相助,告辞。」说罢,她旋身走开。
霍穿云原想叫住她,却又想不到有什麽理由,於是作罢。
距离考伊约半天路程的地方,有个羊角谷。
在羊角谷深处有座小山村,约一百多人,但有一半以上的村民都姓羊。
沙罗打从有记忆起便与母亲黄娘住在此地,受到村长及村民极多照顾及保护。原因无他,只因她是闽国王族仅存的血脉。
黄娘是闽王我鹿幸雄的妃子,四国联军攻陷王居时,所有王族遭到屠杀,当时,黄娘因返家奔母丧,幸免於难。
夫君身亡,黄娘本想以身相殉,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为了保住我鹿一族唯一的命脉,她离开老家,来到隐密的羊角谷,并在此生下沙罗。
村民不知她的身分,亦不知她所生下的女儿是王女,而为了保护沙罗,她也始终隐瞒着这个事实。
身为母亲,她只希望女儿能平安长大,嫁个好人家,生几个孩子,像个平凡女人般终其一生。
但她这样的愿望却在沙罗十六岁那年破灭了……
在沙罗月事来的那一天,她的胸口出现了红花印记。她是萨弥,是利露女神挑选的巫女,注定了一生不能爱人。她渐渐地拥有了各种巫力,其中最为强大的便是疗癒之能。
一日,村中一名孩子嬉戏时从树上摔了下来,伤得十分严重。被母亲耳提面命不可在人前展现巫力的沙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治癒了孩子的伤,村民亲眼见证她的神力,既震惊又欢喜,他们知道了她是我鹿一族仅存的珍贵血脉,也知道他们所敬拜的利露女神并未遗忘他们。
为了守护她,她是王族命脉及萨弥的秘密被深埋在羊角谷中,除了村民,无人知悉。
日暮时分,沙罗回到了羊角谷。
一进村口,羊五郎便焦急的上前,「沙罗,你可回来啦!再看不见你,我就准备到考伊去找你了。」
羊五郎是村长的么儿,晚沙罗一年出生,因与其他兄弟年龄悬殊,从小便跟在年纪相仿的沙罗身边跑。
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恋上了沙罗,并私下央求父亲向黄娘提亲,却在此时,沙罗既是王女亦是「萨弥」的秘密被村民知晓,也注定了他的恋慕永远不会有结果。
萨弥必须终生不嫁,保有童贞的侍奉着利露女神,一旦破戒,失去巫力事小,严重的话,还会招来危及性命的厄运。
羊五郎虽爱慕着她,却从此不得不将心意隐藏在心底,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对沙罗的心意,包括沙罗在内。
然而在沙罗心里,他就像是个弟弟,就算她不是王女、不是萨弥,也从没想过跟他结为夫妻。
「别瞎紧张了。」她笑视着他,「我只不过被一点事耽搁了,没事的。」
「不成,下次你再出谷,一定要让我跟着。」他一脸认真表示。
沙罗一叹,「我又不是个娃儿。」
「沙罗,」他正色地道:「千百个娃儿都比不上你的珍贵及重要。」
迎上他的目光,沙罗沉默了一下,蹙眉笑叹。
「五郎,每个生命都是珍贵且重要的,我并不特别。」她拉了拉背上竹篓的背带,话锋一转,「我得赶快回去见我娘了,有什麽话明天再说吧。」语罢,她迈开步伐,朝着她家的方向走去。
返回家中,沙罗先看见的不是她娘,而是「无名」。
无名是个高壮、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无名不是他的本名,是她暂时为他取的名字。两个月前,无名从一处悬崖上掉落羊角谷谷底,全身筋脉骨骼几乎全断,只存幽微气息。
村里不曾有过外人,而他又不是闽人,村民都反对将他带回村中医治,可沙罗独排众议,认为这是利露女神向世人显现神力及慈悲的机会,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治疗了他。她耗尽体力,之後还休息了数日才得以恢复。
他醒来後,什麽都忘了,他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家在哪里,家中又有什麽人。
在他身上,只有一个红色锦囊,里面塞着一张平安符。她猜想,那应是关心他、等着他回家的人为他缝制的,在这世上的某处,有人正等着他。
因他无处可去,她与母亲收留了他,并暂时称他为无名。
「沙罗,你回来啦?」无名见她回来,十分开心。
「无名叔叔,我阿娘呢?」
「黄娘夫人正在帮我缝补衣服。」无名似乎有点难为情,「我今天不小心勾破了袖子,所以……」
沙罗一笑,「原来无名叔叔挺冒失的。」
「可不是吗?」无名蹙眉一笑,自嘲着,「我就是冒冒失失,才会失足从崖上坠落。」
「是沙罗回来了吗?」这时,里面传来黄娘温柔的声音。
「是的,阿娘。」沙罗应声,旋即走进屋里去。
灯台边,黄娘正在缝补着无名的衣服,见她进来,朝她一笑,低头继续手中的针线活儿。
「阿娘,」沙罗上前,将背上的竹篓取下,从里面拿出了一些以草药换来的物品,「您瞧,我给您换了什麽回来。」
看着摊在桌上那些换得的棉线、布疋、蜡烛、盐巴及种子等,黄娘笑了。
「你这回换了不少东西。」
「是啊。」沙罗坐了下来,「有个商人收购了我所有的草药。」
黄娘稍稍停下手上的工作,有点忧心的看着她,「你这次回来得有点晚,五郎来问了好几次,知道你还没回来,他不知有多焦急。」
沙罗淡然一笑,「我知道,刚才我已经遇见他了。」
「你还去了哪里吗?不然怎麽现在才回来?」黄娘疑惑地问。
「没什麽,只是遇上了一点事。」
她虽轻描淡写,但黄娘却嗅到了不寻常的味,急问:「你惹了什麽麻烦吗?」
沙罗摇摇头,安抚着她,「我没惹什麽麻烦,只是跟考伊的官差起了争执。」
「什麽」黄娘惊愕地看着她,「他们要抓你」
她蹙眉一笑道:「阿娘,您先别急,事情是这样的……」她慢条斯理地将在考伊发生的事情道出。
黄娘听完,这才稍稍放心。「原来豫人之中,也有那般仁慈正义者。那麽,你有好好谢谢人家吗?」
沙罗摇头,「我跟他不欢而散。」
「咦?」黄娘一怔。
「我们谈起豫人以峻法管理闽人之事,我批判了他们的君王,他似乎有点生气。」
黄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沙罗,你真是……你怎能在豫人面前批判庆王呢?阿娘不是时常提醒你要谨言慎行?你……」
沙罗懊恼地皱了皱眉头,「我知道,可是……」
是啊,阿娘时时提醒她出门在外要言行谨慎、低调沉潜,而她也一直都乖乖听话。那男人虽救了她,但毕竟萍水相逢,毫无深交,她为何那麽大胆又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批判朝政?
「沙罗,」黄娘拉住她的手,两只眼睛直直的望着她,「阿娘再说一次,绝对不可以惹事,要是被人发现你的身分,你可知道自己会有多危险?」
看母亲一脸忧心不安,沙罗深感歉疚。
阿娘本来是不同意她外出的,可她不想年年月月待在村子里,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外面的世界。她跟阿娘争取了好久,终於阿娘拗不过她,这才同意让她到考伊去进行买卖。
「阿娘,我再也不会了。」她低下头,一副忏悔模样,「对不起,让您如此操心。」
「沙罗,你是我鹿一族仅存的血脉,绝不能有闪失,知道吗?」黄娘再次强调。
沙罗抬起眼,迎上她的眸子,轻点下巴允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