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这晚,他趁夜深人静,偷偷潜入杜府,来到香衣的房门外。

她房里透出微微亮光,似乎还未睡下。

“香衣。”虽然她的房间离其它丫鬟的宿所有点距离,他还是压低声音。

正准备吹熄蜡烛就寝的香衣,因他的叫唤给吓了一跳。

她立刻前去开门。“镇藩哥?出事了吗?为什么你……”

深更半夜,他竞出现在她房门口,这是未曾有过的。

“让我进去再说。”他等不及她同意,大步踏进她房里,并关上房门。

“你闯祸了?”香衣忧急的问。

他笑娣着她,“还没,但就快了。”

“嘎?”她不解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香衣,我有话跟你说。”他转身吹鸡桌上的蜡烛,拉着她的手走向窗边。

他们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这里是此时房里最亮的地方。窗外的月光温柔的穿过窗口,洒在他们同席而坐之处,也让他们得以看见对方的脸庞。

月下,他唬劝色的眸子攫住她的心神,而她迷惘、娇羞的眼神,亦令他痴醉。想到要抛下她,投身军旅,他心里真有千百个不舍、不愿。

但若他无法暂时抛下儿女情长,是成就不了任何想望的。

“镇藩哥,你吓到我了。”她疑怯不安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你不必担心。”他直视着她才道:“香衣,我要成亲了。”

闻言,香衣先是一震,接着整颗心沉到深不见底之处。

她的感觉好复杂,既为他高兴,他有心想闯出一番事业,正好成家而后立业,但地又高兴不起来,这感觉像是有人要挖走她的心,让她既害怕又绝望。

睇着她的表情,雷镇藩试探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我……”香衣抬起眼,眼里满是泪水,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恭、恭喜你了,镇藩哥。”说罢,泪已流下。

“为什么落泪?”他问。

“我替你高兴,这是……欢喜的眼泪。”

他浓眉一受,“你真的高兴?真的乐见我与别人成亲?”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固为她怕自己真正的心意被他发现。

是的,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确定了自己一直不敢确定的事—她喜欢他。

他不再是她的镇藩哥,而是她思慕爱恋的男人。一直以来被困在囚笼里的她,唯一仰望的、期待的人,只有他。

她原以为那是妹妹对哥哥的仰望依赖,却不知爱苗早已在她心底萌芽生长。然而她身分低微,又是守寡未及七年的寡妇,能对他说什么?又能奢求什么?

“要与镇藩哥成亲的姑娘一定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吧?”说这话,她心如刀割。

“她是春水城尹府二小姐。听说她知书识墨,又有倾城之貌。”

“是吗?”她不敢抬起脸,只能低头笑说:“她跟镇藩哥一定很相配。”

雷镇藩看着仿佛深受打击却又强颜欢笑的她:心里已有了底,但是,他还是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

“香衣,拾起头来。”他说。

她强自镇定,在缓缓抬起脸前,尽已所能的挤出一抹笑。迎上他幽深的眸子,她的心隐隐颤抖着。

“你……愿意祝福我?”

“是、是的,当然。”她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掐住,痛得她几乎要放声大哭。

她从没感受过这样的痛,不管是被打还是被骂,她都不曾如此痛过。

“是吗?我明白了。”说罢,他站了起来决心祭出最后一招—转身,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他步向门口的背影,香衣的心急了。她不会再见到他了,他走了之后,就是别人的夫君,再也不是她的镇藩哥……她知道自己该认命、知道自已没资格奢求,但她不想失去他啊。

这一念头刚窜过她脑海,她已起身追了上去,在他即将踏出房门前,双手用力的抱住他—这一抱,雷镇藩的心安定了,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不要,我……我不祝福你。”香衣泣诉自已此刻的心情,“我没力法祝福镇藩哥,我不要……”

雷镇藩想转身,但她阻止了他。

“不要回头,不要转身……”她将脸靠在他阔的背上,顾不得矜持及礼教,“要是看见你的脸,我怕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小到大,我设拥有过什么,所以就算是有人从我这儿抢走什么,我都不觉得心痛,可是……听到你说要成亲,我的心好痛、好痛……”

抛弃了羞耻心,她毫无保留的对他倾吐心声。

“我不该奢求不属于我的,镇藩哥就是我不该奢求的……”她的声音颤抖而幽怨,“我真的……真的对你……”

话未说完,雷镇藩已转过身来,香衣惊羞的低下头,退后一步。

他心疼的将她抱进怀里,“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抬起她泛泪的小脸,深情凝视着她。

看着他那双带笑的眼睛,香衣心头一揪。

“香衣,听好了,”他说;“我雷镇藩除了你,谁都不娶。”

闻言,她一震,不敢置信,“镇藩哥?”

“我想知道你的心意,我得知道你跟我一样……”

秀眉一拧,她忍不住哭出声音,将脸埋进他胸口,“我跟你一样,一样……”

雷镇藩以脸颊摩竿着她的发丝,轻声唱叹,“香衣,我多么想现在就迎娶你进门,但我得顾及你的立场及杜叔叔的心情……待你二十,便已为书常守丧七年,那时杜叔叔依法得放你自由,而你也可以不必顾忌他人的眼光,正大光明的嫁给我,所以……请你等我。”

闻言,她微征,“等你?”

“是的。我决定投效四皇子麾下,讨伐暴虐不仁的二皇子。”

“什……”想到他从此要过着刀光剑影的日子,她不禁心惊。

“家父已为我定了门亲事,我若不走,势必得迎娶尹二小姐过门,为了你我的将来,这是唯一的一条出路。”他语意坚定道。

“可是那太危险了,要是你……”她忧急得眼又泛泪光。

“别怕。”雷镇藩一笑,“为了你,我无论如何都会活着回来,再说我的好发铁麒麟赠予我一把宝刀,有了它,我在战场上一定能如虎添翼、战无不胜。”

迎上他坚定的双眸,香衣知道他势在必行。

战场上,刀剑无眼亦无情,她实在不舍也不放心他投身军戎。但若他不走,便得娶他人为妻,那也是她不乐见的。

为今之计,她只有祈求上苍让他平安归来。

“镇藩哥,我会每天为你祈福的。”她含着泪由衷说。

“香衣,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雷镇藩轻捧她泪湿又发烫的脸庞,终于低头攫住了她的唇,倾诉他全部的爱意及别离的不合。

雷镇藩在年前便带着简单的行囊及铁麒麟赠予他的虎彻,情悄离开了夭麓城,投效在四皇子朱成晋麾下。

诚如铁麒麟所说的,虎彻是一把绝无仅有的神刀,每次一出鞘,敌人轻则重残,重则命丧。原本就拥有一身好武艺的雷镇藩,有了虎彻伶身,简直如有神助,无往不利。

一次又一次的两军交锋,他歼敌无数、立下战功,令敌军闻“虎”色变,甚至弃甲投降。他的晓勇善战及过人机智,得到四皇子的赏识及信任,最后更命他带领最精锐的部队直捣黄龙—京城。

参与两年多的征战,终于助四皇子拿下京城,驱逐称帝的朱成霄,但毕竞是同为皇后所生的兄弟,四皇子还是留下一条生路的流放了他,尊他为玺王,结束了他所建立的短短只五年光景的新朝。

四皇子即位后,论功行赏,封雷镇藩为“虎啸将军”,并如他所愿命其镇守国境以南的领土。

领命后,他迫不及待的南返天麓城,为的是迎娶他心爱的女子—香衣。

一进城门,城民夹道欢迎。原来他受封虎啸将军之事早已传回天麓城。

他返回家中向父母请安后,便立刻赶赴杜府。

一进杜府大门,由于杜修齐夫妇不在府中,便由王妈及一帮丫鬟们迎了上来。

“雷少爷……喔不,虎啸将军,真是恭喜你了。”王妈谄媚道:“雷将军的事迹,我们都听说了。”

“是啊,雷少爷,我们还听说—”

“香衣呢?”他不耐的打断她们,“她在哪里?”

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回来了,为何独不见香衣前来迎接他?难道她不期待他的凯旋归来?

“哎呀,香衣她呀……”王妈跟丫鬟们神情有异,欲言又止。

他警觉不对劲,“快告诉我香衣在哪里?”

“她在她的房间里。”王妈说;“她已经两个月下不了床了。”

“什么?。”他陡地一震。

“是啊,她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一直咳一直咳,最后还咳出了血块来,大夫说她没救了。”秋桂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雷镇藩立刻迈开大步,就要往她的厉间去。

“雷少爷,你千万别接近她呀!”王妈赶紧拉住他的袖子,“那丫头是在青楼里长大的,搞不好染了什么肮脏病,要是传染给你可就不好了。”

他倏地回头,眼底迸出两道锐利的、仿佛要杀人的光芒,“住嘴,不然我就杀了你!”

王妈惊吓得连忙抽手的退了两步。

雷镇藩快步的来到香衣的房间,打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令人闻了都快生病的怪味,而久已未见的人儿正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

“香衣!”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当他看清她的模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此刻床上躺着的是一名瘦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碰断她几根骨头的女子,她是香衣?

“不……这不是真的……”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她冰冷的手。

此时,她慢慢的睁开双眼,气若游丝的问:“谁?”

“香衣,是我,镇藩哥。”他的声音已便咽。

听见他的声音,她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庞上有了笑容。

“镇藩哥,你……回来啦?”说着,她流下了两行泪,“香衣……终……终于等……等到你了……”

“香衣,你别说话。”他眼眶泛泪,“我马上带你就医,我会找最好的大失医好你的病。”

“不……”她咳了几声,“我已经……已经是入了鬼籍的人了……”

“胡说!”他强忍住泪水薄斥,“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我要娶你为妻。”

终究是自己的福薄,撑不来与他相爱相守一生呐……香衣泪水盈眶无奈的用她仅剩的一丝气力抬起手,但却无力触及他的脸。

他见状赶紧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

“镇藩哥的……恩情,香……香衣只有,一来生再,一再报了。”

“不准!我不准!”他再也忍不住的流下眼泪。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今,他深刻体会。

香衣心疼不舍的安抚,“别……别为我……伤心,我……我今生能得你所爱,已死……死而无……无憾……”

除了书常,使从小孤苦零丁的她,有了亲人般的短暂幸福陪伴外,就是他对她付出兄长般的关怀照顾,让她活在现实艰苦的人生有了坚持下去的渴望。

身世飘零的自己,此生能得到他应许的爱,真的够了,即使无法陪他到白头,她也无怨无尤了……“不要那么说,香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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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白首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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