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菊夫人,前方安全,可以前进了。”
一头长发高高束成马尾,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东菊篱,手中拿着地图,正与几个炎阳帮的人在讨论路线。
“战氏与长孙氏两家大乱,附近盗贼满布,如果选择这条路,只会浪费时间去应付,那么咱们就舍弃第二近的险路,绕过两军交锋的地点,诸位没意见吧?”东菊篱问。
之所以不选第一近的路,是因为那里一定有两军埋伏。
“但凭菊夫人定夺。”帮众拱手。
“那么,上路吧!”她说,同时忍不住回头。
雾泽已经远远落在身后,看不见了,现在她正在征途上。
“夫人在想主公?”一名策马在她身侧的人问。
“想……又有什么好想的呢?”她咀嚼着难懂的话,也许连自己也没注意到在说什么。
“夫人?”
“咱们现在应该要想的是,如何把东西平安的运送到目的地?其余的,想了也是多想,别自寻苦恼了。”东菊篱展开娇柔的笑容。
“夫人说得是,不能让主公和夫人的心血就此白费,咱们必当全力以赴。听说金岳的重建工作已经在进行,东家垄断了工程,东掌柜现下想必忙得不可开交。”
“你也知道?”
“据说金岳十八家暗中都支援万俟家,如此巨额的资金在金岳流动,即使这几年金岳处于无主的状态,商行之间的活动却是越发热络、频繁,造福了金岳千万户人家,衣食无缺,主公真是令人钦佩。”
东菊篱露出淡淡的笑靥,“那个人曾经说过,再也不让任何生命白白的送死,照顾七街八十铺乃至金岳百姓,都是他曾经拥有的权利,而今只是进一步明白那是责任而已。”
“没错,主公现在已蜕变成一个目光弘远的霸主,只等这次回金岳,就能重返荣耀。”
她睐了那人一眼,“这次你们几个负责最重要的工作,如果事成了,想要什么?现在告诉我,将来我必定替诸位在主公的面前美言。”
“这怎么好意思?咱们炎阳帮一直以来都和万俟家结盟,小波校对,私交甚笃,岂会贪那些小益小利?”
“既然都是做生意的,若是小菊,可不会客气。”她笑吟吟的说。
那人搔搔头,“菊夫人都这么说了,不晓得是否可以让我接管扶风呢?”
“接管扶风?只是运送玉石和资金,你倒是好大的口气。”挑起勾勒描绘细致的眉头,东菊篱似笑非笑。
“不,不大。”那人露齿一笑,“因为福家开的交换条件就是这样。”
福家?!
“福小姐要我带一句话给夫人,还记得那年家里豢养的猛虎吗?”
说时迟,那时快,曾经熟悉的白刃冷光朝她直直的劈下。
明亮深远的眸子里覆上一层惊慌,忽然忆起那些片段的骇人记忆,她忘了扯动马首,直到马儿被惊吓,才撒蹄狂奔。
“夫人,快走!”
后头有声音唤醒了她。
东菊篱匆促一瞥,发现后方已经开打,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是了,用这种趋附于仇家之下,以博取信任,静待复仇时机成熟,是福家兄妹的作风……原以为至少要接近少阴才会碰上的仇家现身了……是她太大意……
“夫人。”这时,一个似乎是站在她这边的人快马加鞭赶过来,朝她的背部重重一拍,“不能慌,若是连你都慌了,我们就会倒。”
她听见那个陌生的声音这么说,然后抬起眼眸,蓦然惊见只有一面之缘的贾文娴。
“你怎么……”怎么会在这儿?
“快下指示,否则我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贾文娴冷静的说,同时对抗攻击她们的叛兵。
一股生死关头的恐惧遍布四肢百骸,东菊篱这才发现自己怕得不像样,连坐骑也受到影响,马蹄杂踏。
没办法,福家兄妹那年灭她万俟家的记忆太过深刻,她无法不害怕啊!
贾文娴一边对付叛兵,一边看见东菊篱竟然在这危急时刻闭上眼,面色惨白,抿唇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眉心一凛,对着自己人大喊:“保护玉为优先!往后有一处隘口,退到那里去!”
于是,他们仓皇的退到隘口,但是叛兵穷追猛打,非赶尽杀绝不可。
贾文娴跳下马,并将东菊篱一并拖下来,再推到另外拖着玉和资金的马背上。
“夫人,快走,我们殿后。”
东菊篱心慌意乱的看着她,明白了万俟懿为何会挑选她做为运粮的护卫。
她能打,又冷静,哪像她只能吓得六神无主,连逃跑都举不起脚。
“但是你……”她心生犹豫,不自觉的起了依赖。
她从未依赖过人,如今只是听到“福家”这两个字,便慌得乱了阵脚,还谈什么押运?她一点资格也没有。
“夫人!”贾文娴重重的喝了一声,然后回头看向她们身后,“情况紧急,但是请想想主公为何选择你来押运玉和资金,千万别辜负主公的期望!”
东菊篱被她这么一骂,浑身震荡,脑子逐渐清晰,顺着她的视线,看见背后的危殆情势。
对!冷静下来,小菊!
想想他们已经布线多久,即使此刻她身陷危境,也不能就此放弃,更不能在心中先投降,那会坏了万俟懿的大事、拖累所有一起努力到今天的人哪!
福家算什么?
她身上的疤都已经淡了,那段回忆也该化为决心,成为与福家兄妹对抗的勇气。
“我知道了。”毅然悄悄回到眼底,双手握紧缰绳,东菊篱看着贾文娴,“但是我要你们立刻追上来。”
眼见她镇定心神,贾文娴如释重负,“必定不负夫人所望。”随后又对着其他人大喊:“众人听令,保护夫人脱困,大家上!”
东菊篱在同一时刻用力夹紧马腹,向前冲去。
决走!
她万俟家人岂是贪生之辈?而是明白“苟活残存”背后的大义。
此去,是去路,也可能成为归途。
那一天,她在途中,才发现自己很久以前就上路了。
“二哥!”
万俟孝十万火急,策马狂奔在青石板道上,接到探子的回报后,一路喊至城墙下。
“才在说他,这会儿总算回来了。”万俟非远远的瞧见了,忍不住挖苦。
双手交抱胸前的万俟懿嘴角微扬,也赞同兄长,未几略略眯眼,似乎是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中伏了!二嫂中伏了!”万俟孝扼住马首,在城墙前骤然停下,冲着上头的兄长大喊。
小菊……中伏了?
万俟懿呆愣。
瞬间,熟悉的彷徨洪潮袭上心头,当年的景象仿佛重演了。
脚下的城墙不再稳固,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倒塌,就连他坚不可摧的韧性和意志都溃不成军,瞳心扩散,喉头一阵紧缩,僵硬在原地,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万俟非重重的拍了下万俟懿的肩膀,唤回他的神智,然后看向万俟孝,“说下去!”
“炎阳帮叛变,现在和文娴带去的人马在前方的隘口激战。”
“炎阳帮?怎么会?”万俟非皱起眉头,低声呢喃,同时瞥了万俟懿一眼。
“我派去暗中跟随的探子是这么回报的,请二哥立刻给我一队人马,让我赶去营救二嫂。”万俟孝自动请缨。
“懿,你怎么定夺?”万俟非问。
万俟懿无法动弹,无尽的恐惧啃噬他的脑袋和胸口,只有不安不断的蔓延开来,填满了整个空虚的自己。
他为什么会认为把小菊送离开城郭就是安全的?
明明外面有福家兄妹呀!
“懿!”万俟非再度大力的拍他一下。
万俟懿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兄长,语气不甚确定的开口,“我错了……不该让小菊去的……是我没有算好……怎么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福家的眼线?明明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我怎么还是没学乖?”
他懊悔不已,痛恨自己做了以为对她是好的事,反而成了推她去送死的主要元凶。
百密一疏啊!
“莫慌,现在赶去还来得及。”万俟非用正面的话镇定他的心神,“快想想该怎么做,你一定办得到的,你是我们的希望啊!”
“还有什么希望?”万俟懿表面上平淡无奇,心里早已被惊惶折磨得痛苦难受,“也许万俟家注定要亡在福家手上。”
“懿!小菊还没死!你忘了她说过的话吗?”万俟非又气又急的说。
绝望开始从万俟懿的身上散发出来,但是他们明明还握有许多后援、许多可能性啊!
这一刻,万俟非才看清楚,东菊篱对弟弟而言,不仅仅是颗棋子而已。
万俟懿对妻子用情至深啊!
相同的,如果东菊篱一倒,他万俟家的真命天子也会跟着一蹶不振。
“小菊说过的话?”万俟懿愣了愣,千思百绪萦绕心头,好不容易想起了最重要的那句誓言。
约定好了,小菊不会先走……
忽然奇怪他们活在一个扭曲的时代,为何仇家就有这种运气?
为何幸运之后总是接着不幸?
难道他万俟懿就无法扭转命运?
不,他偏要颠覆事实不可。
“对,约定好了。”万俟懿淡淡的说,抬起沮丧垂下的脑袋,垂散的发丝之后,目光如炬。
要走,也得看他放不放手!
“再给她一箭,赌她会倒。”
咻……
响箭划破空气,没入战甲之中,女人退后了几步,仍稳稳的站着。
“嘿,你越欠越多了。”
“我指的是你们三个人一人一箭。”
“不早说。”
咻……咻……
女人的身上又补了一箭,另一箭她挥刀挡下,但禁不住箭势,跪倒在地,很快又不稳的爬起身。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还被压跪在地上的东菊篱看着这一幕,痛苦不已,忍不住朝她大喊:“文娴,快逃啊!别管我了,快逃!”
“……大局为重。”贾文娴举着刀,以一己之力,对抗满坑满谷的人,面无惧色。
眼见劝不走她,东菊篱小脸扭曲,牙根咬得死紧。
“很不公平,对吧?”一道清浅的声音响起。
东菊篱不用回头,便知道来者何人。
“为了做大事,有人忍辱负重,苟且求活,有人销声匿迹,等待敌人遗忘……所有行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局为重。”即使在军容坚强的兵卒之中,福浅荷还是维持一身华美的衣着打扮。
“你有个非常明理的手下。”福拾翠也来了,经过东菊篱的身边,取过兵卒的弓箭,正对着贾文娴,又射了一箭。
不敢去看,东菊篱紧闭双眼,一脸煎熬,微微喘了口气,然后再度张开双眼,只剩下决绝毅然。
“拿我的命抵她的,放过文娴。”
福浅荷微笑,“真有趣,几年前你也是这么求我的,那时我没答应,难道今天就会不同?告诉你,你的命是我的,石南玉和万俟家的资金也是我的……当然,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家伙的命,我们也不会放过。”
东菊篱骤然瞠大眼眸,忙不迭的朝贾文娴大叫:“快走啊!留在这里也是死,回去通知主公!这是我的命令!”
“我不同意。”尽管身中数箭,贾文娴还是直挺挺的站着。
如果她走了,就没有人知道东菊篱在这里。
“你不懂吗?留下来也只是陪我送死。快走!”东菊篱用力挣扎着,想从压着自己的兵卒手中逃走,反而整个人被压趴在地上,只能勉强抬起头。
贾文娴摇头,“唯有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万俟懿也会失去做大事的决心。”而他们这些人全都会倒。
“真会说,跟你哥哥一个样。”福拾翠指的是新任右相贾文原。
他取过一箭,再度对准贾文娴。
“不准说我兄长的坏话。”贾文娴挡下那致命的一箭,同时朝福拾翠冲了过去,“留下菊夫人和我们的货物。”
“不要过来呀!”东菊篱一惊,大叫。
福拾翠拔出腰间的利剑,掷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插进贾文娴的胸膛,把她钉在那颗大石上。
“虽然深明大义,却毫无实力。”福浅荷说出评语,一个动作,大军往东方移动,东菊篱以及押运的石南玉和资金也一并被带走。
靠着大石,喘着最后一口气,贾文娴空着的那手动了动,指向大军退去的方向,再也没有放下。
万俟懿站在自己人的尸首之前。
“又晚了……”万俟孝低语,神情掩不住焦急。
万俟懿来到一个手指着方向,死不暝目的弟兄面前,蹲下身子,为他合上双眼,“谢谢你。”接着,他起身,头也不回的指引方向,“他们往东走了。”
一路上,他们死了好多弟兄,一路上,也都靠这些弟兄临死前奋力的一指,才能继续追下去。
还要再碰到多少这样的场景,他们才能找到人?
或者还有活下来的吗?
理智的,他不断的赶路,并推敲前方等待的险境,不理智的,他满心只挂念那个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被推上险路的女人。
“主公,发现贾姑娘了。”
万俟懿回过神来。
另一头的万俟孝比他还快的赶到贾文娴的面前,跃下马背,脸上充斥着不敢置信和痛心,只能小心的抱住浑身插了刀和箭就断气的她,按下那指引了方向的手,泪水涌出,狂流不止。
“文娴啊……文娴……”那声声哀伤的呼唤,也唤不回一条坚强果敢的性命。
明白弟弟对贾文娴的一番情意,万俟懿的脑海却浮现自己抱着东菊篱痛哭的画面。
贾文娴最后的指路已经完成,但是再走下去,真的会有希望吗?
会不会东菊篱就是下个贾文娴?
一想到这里,万俟懿不敢再想下去。
“你留下。”他晓得弟弟也无法再前进,可是他还得赶路。
孰料万俟孝把贾文娴身上所有的兵器仔细的除掉以后,交给别的兵卒,小声托他保管好贾文娴的尸身,才转头对上兄长。
“是福家兄妹做的。”他把贾文娴握在手中的福字旌旗摊开,抑郁已被仇恨取代。
万俟懿看也没看一眼,跨上马背,“走吧!”
仇家不变,他的意志更坚定。
她一直在迷惘的途中,探索人生的意义。
那年嫁给他,以为就是幸福。七年顺遂的岁月,有个和自己目标一致的人相互扶持,她便已知足,从没想过有一日苍天要收回给的,是那么不留情。
十九岁,她开始为从没注意的情丝迷惘,人生这条路,走起来也不再平坦康庄,崎岖是什么,她逐渐明白。然而随着年纪越长,越是困惑,难解的郁痛渐入心扉,恼人的愁绪每天都折磨着她,在爱与不爱间,彷徨无措。
当失去那人的宠溺时,几度心生歪念,令她更加煎熬。
她总是反覆思量,自己怎么会走歪了路?在爱与家族之中迂回前进,却两边都搞砸……才知道是她太自以为是,所以才会得不到期望的结果。
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上天总是不回答她……
“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嗯,我也闻到了。”
“好像是从这几车万俟家的‘货’窜出来的。”
抵不过越来越多的声音,福拾翠只好先拨开运粮车上的稻草,检查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怪味,没想到……
“浅荷,被骗了。”他叫来妹妹,一起端详那几车载满了鸡鸭牲畜的尸体以外,什么也没有的运粮车。
福浅荷双眸一转,“会不会藏在这些牲畜的体内?”
福拾翠立刻让军队停下来,仔细的检查,然而花了许多时间,将所有的尸骸里里外外都翻完后,仍然找不到贵重物品。
福浅荷略略眯起眼,随即来到东菊篱的面前。
“万俟懿果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完成大业,连你都能牺牲。”
被马拖着走,弄得一身狼狈的东菊篱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流露出疑惑的眼神。
“你知道你运的是什么吗?”福浅荷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不过是些死掉的禽鸟尸骸而已,其他什么也没有。”
东菊篱整个人愣住。
她说什么?自己运的不是石南玉和资金吗?
福浅荷示意兵卒松开马上的绳索,并将东菊篱押到运粮车前。
不看还好,一看,她的心都碎了。
除了堆成小山的牲畜尸骸和稻草,搬空了运粮车,上头也什么都没有……万俟懿当真是利用她做虚子,声东击西吗?
为何不告诉他们?为何让那么多人为她丧命?
“我不信……”东菊篱奋力的挣脱,跪扑在地上,怆然泪下。
要她如何接受?
他明明说过不再让任何一条生命白白的送死,难道她的命就特别不值?
……为主公肝脑涂地。
骤然,她回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这是万俟懿给的答案,让她为他肝脑涂地?
她忽然懂了,原来爱和真爱的差别在于,无论有没有用,都会被珍惜的留下来才叫真爱,而她一直都是去,而非留。
“看样子你也不知道真正的石南玉的去向了。”福浅荷说着,还在观察她的表情,毕竟她是个能为万俟懿装疯卖傻的女人。
东菊篱被人扶了起来,无声的泪水如泉涌,陡然迈开不平衡的步履,逃脱兵卒的禁锢,朝人群的空隙奔去。
不!她不接受!
如果这也是老天给的答案,拜托让她有机会亲口询问吧!
“抓住她!”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福浅荷即刻命令。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两手被反绑的东菊篱没有摔倒,反而跑进了林子里。
“放箭!”福浅荷为求不让她逃离,也只好痛下杀手。
东菊篱忽快忽慢的跑着,即使不知道方向,一心只想奔回万俟懿的面前,问一句,你真心爱我吗?
咻……
一支强而猛烈的响箭射中她的背窝,一股椎心之痛随即蔓延开来,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直到她痛得再也支撑不住,也麻木了,才缓缓的倒下。
杂沓的脚步声在身边响起,忽然有个较为细软的出现在颊畔,福浅荷的脸映入她固执得不肯闭上的眼里。
“逃?难道你认为自己还有明天?”
东菊篱的双眼猛地瞠大,全身微微一颤。
福浅荷说得对……像她这种杀人无数,又永远为人所用的女人,除了现下以外,明天还能有什么?
有人说祸福相依,幸福之后永远接着不幸,不幸之后又是幸福,但是,为何不幸的日子总是比幸福的日子长?
如果以此情此景用一句话总结她的人生,颠沛流离又茫然坎坷会不会太言重了?是不是不够漂亮?
趴倒在地上的女子,盈满困惑的眼中闪烁着遗憾和银刃凶狠的白光。
好后悔呀……如果昨晚她更有勇气就好,如果昨晚她提起勇气,花多些时间去询问一颗真心的话……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明天还能有什么?
也许此刻浮现脑海的就是仅有的回忆……
所以若有来生,别再给她答案,下次换告诉她原因吧!